第17章 ☆、(1)

孫三爺倒滿面好奇地往外瞧着:“哥哥,方才那個唐姑娘您覺得如何,我倒覺得,她也配做我嫂子。”

“小孩子家,也不怕風閃了舌頭,說這樣話,要讓人聽見,定會怪你。”孫大爺的話讓孫三爺嘻嘻一笑,接着就道:“哎,那個就是夏姑奶奶,那天她在車裏我沒見着,今兒見了,也是一個美人啊,怎麽就……”

“穿紅着綠,滿是俗豔。哪裏美了?”孫大爺冷冷地下了評判,完全不顧今天來赴席的女眷們,差不多個個都是穿的紅裙,至于面上妝容更是十分精致,這一罵,還把自己姐姐給罵進去了。孫三爺眨一眨眼不曉得自己哥哥這股無名火從哪裏來的,又往外瞧了眼就道:“客人來的差不多了,哥哥我們也該走了,不然姐姐要曉得我們一直在這,又該罵我們不知禮數了。”

孫大爺嗯了一聲,并沒有站起身,孫三爺已經起身走到門口,這座小樓的門并不通往園子裏,而是直接在園子牆上,門和窗都十分隐蔽,當初建這所小樓,就是為的以後兒女長大,要相看人專門預備的。

孫三爺已經從門裏走出,走了數步不見自己兄長走出來,十分詫異地往回轉,還沒走到那門口,就見孫大爺從門裏走出,還把門仔細關好,牆上有綠色藤蔓垂下來,孫大爺把綠色藤蔓拉過來,把門遮住,這樣別人就不知道藤蔓後面有門,門內有小樓。

孫大爺做好這些,擡頭見孫三爺看着自己,孫大爺伸手拍一下孫三爺的腦門:“你看我做什麽還不快些回去,不然姐姐遣來的人見我們回去,就要說我們不知禮數了。”孫三爺嗯了一聲,跟在哥哥身後走,繞過拐角,就是莊上的大廳,今兒賞花宴的目的,是孫大姑奶奶為了給兩個弟弟挑一門合适的親事,因此也沒請什麽男客。

劉管家見他們兄弟過來,急忙走出來迎接:“大爺,三爺,姑奶奶方才遣丫鬟來說了,說大爺三爺若都喜歡,就等戲臺上的戲都唱了兩三折了,姑奶奶會請大爺三爺去拜見唐太太和……”

“知道了!”孫大爺也不曉得自己的無名火到底從哪裏來?用手扯一下領口,這裁縫手藝越發糟糕了,怎麽這領口這樣刺的人脖子疼?孫三爺見自己哥哥扯着領口,上前替他整理一下,笑着道:“哥哥這兩天,似乎有些不對勁,總是愛發火,難道是怕未來的嫂子,看不上哥哥?”

孫大爺瞪孫三爺一眼,孫三爺吐一下舌也不害怕,孫大爺已經對劉管家道:“我讓你和姐姐說的話,你說了沒有?”

劉管家有些為難地看一眼孫大爺,接着面色有些發苦:“按說爺的話,小的是不能不聽的,不過大爺,怎麽說夏姑奶奶也是我們家請來的客人,若在她臉面上過不去,那也是我們家失禮,大爺您就……”

“蠢材,蠢材!”孫大爺摔一下袖子,對劉管家道:“我不過是讓姐姐幫我問一句,賈家被抄,薛家也被連累,夫君尚在,就這樣穿紅着綠的出來,實在是……”

怎麽這話聽起來,自己大哥專門和夏姑奶奶作對?孫三爺的眉已經皺緊,接着笑嘻嘻地對孫大爺道:“大哥,夏姑奶奶到底怎麽惹到了大哥?您就對她這樣不滿,難道說是……”

“閉嘴!”孫大爺喝住弟弟,面上神色變幻,接着孫大爺就道:“今兒的酒席,橫豎要擺一天呢,等姐姐出來時候,我和姐姐說,也是一樣的!”

哎,自個大爺,到底是為什麽?劉管家心裏也滿是疑惑地看向孫三爺,孫三爺一攤手,表示不知道孫大爺這是為什麽。

家家的賞花宴都差不多,先賞一下花,再彼此應酬一句,等到戲班子上來請點戲,各自客氣幾句點了幾出戲,也就臺上扮起來,臺下聽起來。雖說孫家請的戲班子不錯,唱的也好,但這些太太小姐們,家家都是聽過好戲的,更何況是夏金桂這個見識過當代各種娛樂設施的人?聽了一會兒,夏金桂就有些發困,悄悄用手掩住口打個哈欠,孫大姑奶奶已經瞧見了,對夏金桂笑着道:“夏姑奶奶想來還年輕,不愛聽我們這些人愛點的戲,我瞧幾位小姐也有些煩了,不如就請夏姑奶奶幫忙,帶了這幾位小姐出去外面園子裏轉轉,你們年輕人在一起,也有話說。”

孫大姑奶奶今年看着大不過三十歲,比夏月娥出車禍前的年齡還要小幾歲呢,但這口氣卻像是已經年老。夏金桂仔細瞧了瞧,心裏不由嘆了聲,古代對女人的年齡可真是苛刻啊,一個個過了三十,就開始往年老處打扮了,明明還是花枝招展的年齡呢。

當然這些話夏金桂不會說出來,只對孫大姑奶奶說了幾句,也就站起身,和幾位小姐一起走出去。

外面陽光燦爛,桂花正是時節,滿園只聞到桂花香味,假山旁邊還有一片菊花,此刻菊花正在含苞。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已經拍手笑了:“果真江南人會治園子,這園子雖說沒有我家的莊子大,但這有桂花,菊花旁邊只怕就是棵梅,這園內只怕還有桃杏等花,真是四季花開不斷。”

“你瞧假山旁邊,不是還有個小小水池?”另一個少女已經指着假山笑道,衆人聽了也就往假山邊走去,一個小小池塘,有什麽好看的?夏金桂內心雖然腹诽,還是跟着諸女走過去。那池塘雖然不大,荷花已經開殘,那些荷葉卻還支愣在水中,荷葉下面,還有錦鯉游來游去。

“果然構思巧妙,瞧這假山四周,春夏秋冬諸般花都全了。”已經有人贊嘆,衆人也點頭附和幾句,還有少女笑着指向假山:“瞧,這假山上還有亭子,只怕就是一人賞花時候用,我們上去瞧瞧。”

說着這少女就提起裙子,要往假山上去,剛走出兩步,有個婆子走進園內,見那少女要爬假山,急忙上前笑着道:“恕我大膽,諸位小姐還請先回避一下,我們家大爺三爺,要進來拜見唐太太和蘇太太呢!”

少女們噗嗤一聲笑出,更有促狹的望向唐小姐和蘇小姐,唐小姐年歲大些,臉上雖然微紅,但還是神色鎮定,蘇小姐一張臉卻早就紅的不能看了。已經有少女笑着道:“難道我們就不能瞧瞧表姐夫?”

這下少女們笑的更歡,不過因在外人跟前,衆人還是要保持一些矜持。那婆子已經笑着道:“還請諸位随我來,這邊還有一座小院,原是我們家老爺生前乘涼的地方。”衆少女也不再打趣,跟在婆子身後,繞過假山,婆子推開假山旁邊一道門,內裏果然別有洞天,是座小小的院子,院內種了一棵芭蕉,上面三間房屋,廊下還有丫鬟在煮茶。

“這地方,果真清幽極了。”已經有少女拍手贊嘆,接着擡頭望去,笑着道:“這也倒巧,竟是假山一半做了院牆,難怪外面什麽都看不到。

說話間茶已烹好,婆子請少女們進到屋內坐着喝茶,也有不願在屋內的,轉到院子後面,原來這小院子一面牆是假山,另一面牆是園子的牆,還有一面就是這門,若沒有人領着,還真尋不到。

“虧了孫家也是常來往的,若是不常來往的人家,不知道這麽個地方,外人又找不到,被壞人進來了,這才叫……”有個少女笑着說了一句,話沒說完臉就微紅,這樣的話,不該在這樣安靜的院子裏面說出來呢。

夏金桂一點情緒都沒有,應酬這些年輕少女,實在不是自己所擅長的。夏金桂有些微微頭疼,倒不如推辭了不來,自己一個人在家,不,就算是在苗圃中,挑幾棵桂花樹苗也好。

夏金桂在那自顧自出神,孫大爺和孫三爺已經進了花廳,拜見過兩位太太。兩位太太見孫大爺和孫三爺一個穩重,一個儒雅,都十分滿意。特別是唐太太,真恨不得把自己兩個女兒都嫁到孫家來,姐妹們做了妯娌,這才叫好相處,親近。

不過唐太太也曉得,這種事也只能放在心裏想想,和朱太太互相誇獎了幾句孫家兄弟兩人,兩人也就退出花廳。孫大姑奶奶正要和唐朱兩位太太說話,就見一個丫鬟走進,對孫大姑奶奶使個眼色,孫大姑奶奶會意,走出花廳。

孫大姑奶奶剛走出花廳,就見孫大爺站在假山那邊向她招手,孫大姑奶奶更感疑惑,跟着孫大爺出了園門,順着院牆走到那所隐蔽小院之中。剛一坐下孫大爺就迫不及待地對孫大姑奶奶說:“姐姐,我和你說……”

夏金桂正在百無聊賴之時,突然耳邊似乎傳來說話聲,夏金桂循聲,見聲音似乎是從院牆外面發出,但又近的很,再細一聽,好像還有人提什麽夏家。夏金桂更感疑惑,見衆女還在說話,就對婆子說了一聲,婆子讓一個丫鬟跟着夏金桂,夏金桂走出這小院,順着說話的聲音慢慢尋去。

☆、安撫

出了小院之後,那聲音就消失了,看來這傳出聲音的地方,是在院牆,夏金桂的眉頭微皺,往假山走去。到的假山邊,依舊聽不到說話聲,那看來方向走反了,夏金桂轉身往另一邊去。丫鬟見夏金桂折返,有些奇怪地說:“夏姑奶奶,要是您想更衣,是往另一邊。”

夏金桂剛走出兩步,就隐約聽到說話聲,再細聽,并不是從方才那小院傳出的。夏金桂曉得這回自己走對了,因此夏金桂也不管丫鬟,順着牆根慢慢走,這生意忽高忽低的,聽起來還有些熟悉。

夏金桂的眉頭皺的更緊,今兒來的賓客都是沒見過面的,那就是這家的主人?而這家的主人,自己熟悉的只有一個,孫大爺!但孫大爺和別人說起夏家是做什麽?夏金桂的腳步停在一扇窗前,這裏凸起了一塊,原本夏金桂還以為這不過是扇虛窗,但這會兒瞧來,不是這麽回事。

而且說話的聲音更清晰,夏金桂仔細望着這扇窗,用手比劃了下,這扇窗和那個小院,正好在一個平面上,難怪會有聲音傳過來。還有這道院牆,到了這裏,就有綠色藤蔓遮住,倒是個隐蔽的好地方。

夏金桂想都不想,伸手就去推窗,丫鬟見夏金桂推窗,吓了一跳,上前對夏金桂道:“夏姑奶奶,這……”

屋內的孫大爺覺得十分挫敗,不管怎麽和孫大姑奶奶說,孫大姑奶奶只一句,堂堂男子,哪能這麽小雞肚腸?孫大爺更感無奈,對孫大姑奶奶道:“但這女子,悍妒不說,還……”

“哎,你這話有些稀奇,你又不打算娶她,你管別人做什麽?”孫大姑奶奶只是打趣自己弟弟,誰知孫大爺更加暴躁:“姐姐,這樣的女人,就該身敗名裂,再……”

“混賬,從小爹娘也教你讀書識字,我還以為你也是友愛弟兄們的人,誰知倒把你教成這麽一個人了。毀謗別的女子閨譽,還口口聲聲自己是在做好事,有你這樣的人嗎?”孫大姑奶奶和孫大爺的幾句對話,夏金桂聽的清楚,她推了窗一下沒推開,于是改推為拉,那窗本是虛掩着的,這一拉窗戶就開了。

孫大爺正要為自己辯白幾句,就見窗打開了,夏金桂站在窗前。孫大姑奶奶沒想到開窗的會是夏金桂,瞧見夏金桂身後還有自己家的一個丫鬟跟着,孫大姑奶奶對那丫鬟瞪了幾眼。這丫鬟也曉得自己闖了禍,低頭垂手不敢言語。

孫大爺面上紅了又白,伸手指向夏金桂,有心想問她為何在這裏,又覺得自己這是白問,畢竟她是自己家請來的客人。孫大姑奶奶咬一下唇,對夏金桂道:“夏姑奶奶,這事……”

夏金桂瞧見孫大爺,原本想說幾句鄙視的話,聽到孫大姑奶奶的話,夏金桂眼圈一紅,對這種直男癌,說什麽都是白說,更何況再伶牙俐齒回上幾句,他還更覺得自己有罪呢。夏金桂這眼圈一紅,孫大姑奶奶就心知不好,想出去安撫夏金桂,情急之下,竟忘了門在院牆那邊,一下撞在牆上。

孫大爺忙伸手扶了把孫大姑奶奶,孫大姑奶奶此刻氣狠了,推自己兄弟一下:“你還這樣愣着,還不快去……”孫大姑奶奶原本是要叫孫大爺去給夏金桂賠情的,誰知夏金桂一言不發,轉身就往園外走。

孫大姑奶奶見丫鬟還愣在那裏,急的跺腳:“你還不趕緊跟上去了。”這一句才提醒了丫鬟,丫鬟急忙提着裙子去追夏金桂。孫大姑奶奶也從門裏走出。因夏金桂是往園外走,孫大姑奶奶從門裏出來時候,正好看見夏金桂從自己眼前走過。

孫大姑奶奶忙上前攔住夏金桂,滿面賠笑:“夏姑奶奶,今兒都是我兄弟不好,他也沒有吃了酒,怎麽就滿口胡說起來。你是個什麽樣人,我們都曉得的,快別哭了。”

夏金桂心中一則好笑,一則嘆氣,只是用帕子蒙住臉,并沒有在哭,此刻聽孫大姑奶奶這樣說,越發不能把這帕子拿開,只在那低着頭,微微搖頭。

孫大姑奶奶更加急了,此刻孫大爺也從門裏走出,孫大姑奶奶把自己弟弟拽過來,對夏金桂道:“我兄弟在這裏,你想打他也好,罵他也罷,全由得你。”這孫大姑奶奶倒是個通情達理的,不過夏金桂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夏金桂也曉得自己的舉動惹惱了孫大爺,因此孫大爺才會要孫大姑奶奶說什麽揭穿夏金桂真面目的話。

這會兒被自己聽見,倒可以利用,想着夏金桂把帕子微微拿開一點,擡起一雙眼瞧向孫大姑奶奶:“孫大姑奶奶也別怪孫大爺。我也不敢惱,我也曉得,這世間對女子本就如此,任你怎樣好的人,嫁了丈夫不着,就算被打被罵也要甘心受着。只是我微有一點不服,我也是爹生娘養的,為何嫁了丈夫就要任由他打罵?虧的我娘疼我,求了人出頭,才求來一紙休書。我也曉得,女人被休了回家,就該安心在家裏住着,吃齋念佛,保佑下輩子能投個男胎,再不受這樣的苦。”

夏金桂一個标致柔弱女子,這樣哀傷地說着這樣的話,孫大姑奶奶眼圈一紅,也不由滾下淚來,剛想再安慰夏金桂幾句,夏金桂又弱弱開口:“只是我那兄弟,孫大爺是曉得的,不能成材,我那弟媳婦,也是個女子,因此我想着,能幫就幫一把,難道還要我母年老還要過那種飄零日子?誰知這樣一來,倒又添了個罪名。”

孫大爺見夏金桂又開始邊泣邊訴,鼻子裏面不由哼了一聲,對孫大姑奶奶道:“姐姐你別信她,她滿嘴謊話,就沒一句是真的!”

“你到底是糊塗油蒙了心,這樣的話也好意思說的出來?”孫大姑奶奶伸手狠狠點一下孫大爺的額頭,對夏金桂溫柔地道:“你的苦衷,我都曉得,我弟弟不懂事,我會說他。夏姑奶奶你別哭了,春梅!”

那丫鬟上前走了一步,孫大姑奶奶已經吩咐:“你去告訴你劉嫂子,讓她去席上,和唐太太她們說,請她們繼續聽戲,就說我說的,我偶遇夏姑奶奶,要和夏姑奶奶說會兒私房話,請她們恕罪。”

春梅應是,轉身往園子裏跑。孫大姑奶奶拉住夏金桂的手又安慰:“你先不要回席上,我讓人準備熱水,我親自服侍你,然後我們再說會兒話,好不好?”這孫大姑奶奶倒和孫大爺不一樣呢,夏金桂心裏想着,頭微微擡起,對孫大姑奶奶點頭。

孫大姑奶奶已經吩咐孫大爺:“你讓人預備洗臉水,送到前面來,我們要說會兒話。”孫大爺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孫大姑奶奶,孫大姑奶奶白孫大爺一眼,孫大爺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

等孫大爺走了,孫大姑奶奶這才攜着夏金桂的手往前面去:“告訴不得夏姑奶奶,我這兩個弟弟,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出色,但骨子裏呢,可是十分頑劣的,哎,若是我二弟還在,我啊,也能少操一點心。”

孫家的事情,夏金桂也模糊聽說,孫家二兒子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孫老爺把二兒子當做大指望,等到孫二爺十三歲入了學,十五歲中了舉,孫老爺更是歡喜,誰知天不佑,孫二爺十七那年,突然染了風寒,不到十天就沒了。

孫老爺心疼兒子,雖帶着人去把醫館給砸了,但還是一病不起,沒到年底也沒了。那時候倒是孫大姑奶奶這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回家來幫着孫大奶奶料理家務,孫大奶奶勞累之下,懷着的三個月身孕也掉了,此後直到孫大奶奶去世,都再沒懷過孩子。

此刻孫大姑奶奶又氣又怒之下,竟然提起已經去世很多年的二弟。夏金桂也聽出孫大姑奶奶話裏的痛苦,對孫大姑奶奶道:“其實說起來,也不怪孫大爺,畢竟我的所為,着實……”說着夏金桂嘆氣:“其實呢,就是不肯認命罷了。不然呢,就把自己當做泥塑木雕一樣,忍上那麽幾年,等以後生男長女,也就好了。”

夏金桂的嘆氣是真情實感,畢竟穿越來這麽久,夏金桂感受到最濃烈的,就是束縛。女子不能單獨出門,不能上公堂,不能有自己名下財産,不能……一連串的不能讓夏金桂知道,就算自己拼盡全力,不過是能掙的一片小小天地。而就連這片小小天地,都要被人質疑,因為這不屬于她能擁有的東西。

夏金桂的嘆息聽在孫大姑奶奶耳裏,倒是為孫大爺開脫。孫大姑奶奶不由對夏金桂點頭:“夏姑奶奶反為我兄弟說這樣的話,實在是讓我慚愧死了。”

☆、說服

夏金桂見孫大姑奶奶這樣說話,也曉得孫大姑奶奶猜錯,但沒有說什麽,只對孫大姑奶奶微微一笑,孫大姑奶奶重重地握一下夏金桂的手:“你放心,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清楚,以後這樣的話,只要聽見,我必定要罵他們一通。”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屋內,裏面已經預備好了洗臉水,孫大姑奶奶作勢要從丫鬟手上接過臉盆,夏金桂怎麽敢,急忙阻止。丫鬟見孫大姑奶奶這樣,急忙端着臉盆跪下,孫大姑奶奶又過來幫夏金桂挽起袖子,夏金桂知道再推脫也不好,于是把手放進盆裏洗了臉,劉管家娘子又捧着脂粉過來,給夏金桂抹了脂粉。

夏金桂重新梳妝完畢,丫鬟又端來茶,孫大姑奶奶讓夏金桂喝茶,對夏金桂笑着道:“虧的夏姑奶奶為人大氣,你放心,等過兩天,我讓阿弟給你賠禮。”夏金桂也曉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急忙推辭不敢,接着才對孫大姑奶奶道:“方才孫大姑奶奶讓春梅回去,說的是請唐太太她們稍待。若我沒猜錯,這是兩家要成親家了?”

孫大姑奶奶抿唇一笑:“果真冰雪聰明,也不瞞你,我那弟妹過世已經久了,這家裏也要有個主中饋的,還有我三弟,他也不小了。因此我就想着,既然辦賞花宴,索性就把他們的婚事都定下。”

夏金桂急忙說了恭喜,想起朱家的事,既然魏娘子在朱家那邊彌補,那自己就該把孫家這邊的事兒也給補上,于是夏金桂微一沉吟就笑着道:“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當初朱家……”

說着夏金桂眉微微一挑,往孫大姑奶奶面上瞧去,見孫大姑奶奶面上微有嘆息,夏金桂這才繼續往下說:“婚姻之事,本是前生所系,孫大姑奶奶這回瞧中的,定然更好。還有一說呢,孫大姑奶奶別嫌我說話直爽。”

“怎麽會嫌棄,說起來,今兒來的人雖那麽多,大多也是來應酬的,真能說說心裏話的不多。夏姑奶奶要說什麽就說罷。”

孫大姑奶奶的話并沒出夏金桂的意料,當然夏金桂也沒有傻到真的直接說出口,于是夏金桂只羞澀一笑就道:“其實呢,我也曉得,貴府和朱家的事情,只是我們小本生意,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不管來的客人之間是不是有龃龉,生意都要做。”

說着夏金桂又瞧孫大姑奶奶一眼,就不再往下說,只是用手卷着帕子:“自然我也沒有那麽大的臉,想說什麽要在你們兩家之間做個說客,我只求以後做生意時,貴府別因我們和朱家也有生意來往,就嫌……”

說着夏金桂就做出一副實在說不下去的樣子,孫大姑奶奶輕嘆一聲:“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畢竟是女人,想着阿弟之所以要給你個不好瞧,就是因為你和朱家做了生意的緣故。你放心,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清楚,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這是一,二呢,夏姑奶奶也別怪我多嘴,這女子在這世上,原本就艱難,像你這樣不肯認命的,畢竟不多。這不肯認了命,自然面對的,就更……”

夏金桂曉得孫大姑奶奶已經完全傾向自己這邊了,急忙扶一下孫大姑奶奶:“按說我從小也是讀書識字的,該以夫為天的,只是我總……”說着夏金桂故意哽咽一聲,用帕子拭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淚就對孫大姑奶奶轉口道:“因此孫大爺這樣看不起我,我也沒有什麽可怨的,只求孫大爺出去外面時候,能給我兄弟一點體面。”

“這是自然!”孫大姑奶奶又連聲答應,還又安慰了夏金桂幾句,夏金桂這才站起身給孫大姑奶奶行禮:“今兒孫大姑奶奶肯聽我這番話,我已經不勝感激,我們在這時候也長了,若讓客人久等着實是我的不是。”

孫大姑奶奶也順勢站起扶住夏金桂:“哎,你這樣的人,既懂事又知禮,那家子也不曉得是怎麽對你,才讓你這樣做,我們走吧。你放心,以後若真有什麽一言半語的,我定會替你出頭。”夏金桂又急忙謝了又謝,兩人原路返回,夏金桂也指着園子裏幾處出色的景點,詢問孫大姑奶奶這些景點的妙處。

兩人有問有答,夏金桂的形象在孫大姑奶奶眼中更好了,若非是薛家做了十分過分的事,這樣懂事明理的姑娘,怎麽會想到魚死網破,寧願拼了名聲不要,也要從薛家出來?兩人将要到花廳時候,劉管家娘子追上孫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方才孫千戶家來報,說他家大奶奶沒了。”

孫千戶?夏金桂記得孫紹祖就是武官,兩家又都姓孫,此刻又來報喪,難道說是一家子?這可要打聽清楚了,因此夏金桂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詢問孫大姑奶奶:“這孫千戶家想是貴族人?既有讀書人,又有武官,貴族真是……”

孫大姑奶奶已經吩咐了劉管家娘子,聽到夏金桂的詢問苦笑着搖頭:“不過偶然同姓,連同鄉都不是,只因有些小瓜葛,這才彼此來往,說實在的,他們家的做派也……也就他們家大奶奶還好些,只是天不佑好人啊,賈府才被抄,這大奶奶就沒了。”

果真是迎春嫁的孫紹祖,夏金桂心中嘆息,但沒有說話只輕嘆一聲,孫大姑奶奶猛地想起賈薛兩家有親,對夏金桂道:“哎,女人的命啊!生在那樣府邸,嫁了這樣男人又如何,認命了就自己沒命了。”

“賈家這位二姑奶奶我并沒見過,倒聽別人提起過,說她為人很溫和。只是那位孫姑爺,也不好多說的。”夏金桂的話讓孫大姑奶奶更加嘆息,拍拍夏金桂的手:“所以不認命也有不認命的好處。我們進去罷。”

兩人進了花廳,那些少女們也回到花廳,唐太太正在和人說話,擡頭瞧見孫大姑奶奶和夏金桂兩人走進,唐太太就笑着道:“你們兩個,去說什麽私房話了,把我們丢在這裏半天?”

“說的是呢,方才我遠遠從窗戶裏瞧見已經走過來了,誰知在門邊又站在那說話了,到底是有什麽樣的話,我們聽不得?”蘇太太也笑着湊趣。孫大姑奶奶正要去拿茶壺,聽到蘇太太這話就把茶壺放下:“我原本還想自己罰自己一杯呢,既然你們問了,我也就說,不過是我見夏家的桂花如此之好,因此就拉住夏姑奶奶問了幾句,站在花廳那說話呢,是方才一個有來往的人家來報信,說他們家大奶奶沒了,因着夏姑奶奶也認得那家人,我們倆相對嘆息了幾句。”

既然相對嘆息,那沒了的大奶奶也就還年輕,唐太太不由也跟着嘆氣:“哎,這人的榮枯命運,是定不了的。”

“這是哪家的大奶奶沒了,若有來往,只怕這會兒也往我家報信去了。”蘇太太問起的是這個,孫大姑奶奶已經端起茶杯又急忙放下:“蘇太太想來也曉得的,就是孫千戶的大奶奶,說來過門才不到三年,無兒無女,今年算下來才剛過二十。”

“原來是他家!”座中也有知道孫紹祖是什麽性情的人,有幾個面上顏色變了變,唐太太下意識地把自己女兒的手緊緊拽住,女兒家嫁人不着,那就是一世無依,就算娘家出面撕擄開了,自己歸家,這聲名總是有些不大好聽。就比如這夏金桂,別看人人都和她笑着說話,方才她不在的時候,座中人中可是有好幾個大大地譏笑了她一番。

見衆人都不說話,孫大姑奶奶含笑端起茶杯:“得,又是我不該說這話了,來,來,我先自己罰自己一杯。”

“拿茶代酒可不成,還是要拿酒。”唐太太回神過來,也打趣笑着,蘇太太已經叫丫鬟趕緊把酒拿過來,孫大姑奶奶笑着推辭幾句,還是被灌了一杯,席上又說笑開來,方才的那陣沉默仿佛全不存在。一個名門淑女的死,換來的也不過就是幾聲嘆息。

孫家的酒席還是熱熱鬧鬧進行,夏金桂一直待到衆人都開始告辭這才告辭,送別時候,孫大姑奶奶又對夏金桂說了幾句一定會去說孫大爺的話。孫大姑奶奶訓不訓孫大爺,夏金桂都無所謂了,又謝過孫大姑奶奶,夏金桂也就上車回城。

剛進到家門,婆子走出來迎着:“姑奶奶您總算回來了,大奶奶問了您好幾回呢。”夏金桂解着身上的鬥篷,對裏面笑道:“弟妹今兒這是怎麽了,孫家又不是龍潭虎穴,難道我去不成?”

☆、流言

“孫家自然不是龍潭虎穴,只是我今兒去朱家時候,聽朱太太說了些關于孫大爺的話,于是就擔心姐姐。”魏娘子已經從裏面迎出來。

“說了些什麽話?”夏金桂把鬥篷交給丫鬟拿下去,自己就和魏娘子一起走進夏太太房內,夏太太坐在炕上,正在那尋着什麽東西,見夏金桂走進來就對魏娘子道:“你姐姐剛回來,你也讓她吃杯茶,坐下歇歇再說話。”

“娘,我不累。”夏金桂上了炕坐在夏太太身邊,眼卻沒有離開魏娘子,還在等着魏娘子把話說完。魏娘子坐在炕旁邊的椅子上,拿過茶壺倒茶,聽到夏金桂問就笑着道:“也沒有說什麽,只是說孫大爺的脾氣有些不好,而且還有些锱铢必較。”

夏金桂哦了一聲,看來朱太太說的沒錯,這孫大爺,今兒要不是自己撞破,再加上孫大姑奶奶是個明理的,只怕就要在席面上百口莫辯了。

“那些外人說的話,也不曉得有幾分真假。”夏太太這句話倒說對了,魏娘子又轉向夏金桂微笑:“姐姐,這個道理我也懂,不過朱太太也不是個愛說謊話的人。因此我才挂心着你。”

夏金桂了然地拍拍魏娘子的手:“多謝了,哎,我今兒去了孫家,和你們說,孫大姑奶奶是個明理的人,然後我又和孫大姑奶奶說了,我們開門做生意,什麽樣的客商也要和他好好說話的。朱孫兩家都是我們的大客商,還請孫大姑奶奶轉告孫大爺,不要放在心上。”

魏娘子是個聰明人,曉得夏金桂這樣說話,是不想讓夏太太擔心,因此也轉了口:“我今兒去朱家,拜訪朱太太,朱太太也說了,這做生意,和氣最要緊,不會因為我們和孫家做生意有來往,就覺得我們有不對的地方,還說,她要再給我們介紹幾個大客商呢!”

“這感情好!”夏太太聽了兒媳女兒的議論,也歡喜起來,連連點頭。夏金桂和魏娘子又說幾句閑話。等從夏太太房裏出來,魏娘子拉了夏金桂進房,才對夏金桂道:“朱太太說的,可不止這些呢。她還說,還說……”

說着魏娘子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她還說,孫大奶奶的過世,聽說其中另有蹊跷,不是病死那麽簡單。正因如此,她家才要為女兒退親。”

夏金桂哦了一聲,皺眉思量,雖說孫大爺直男癌了一些,可這在古代也是正常情況,就按孫大姑奶奶提起孫大奶奶時候的悲傷,就覺得孫大爺和孫大奶奶當時,也是很恩愛的,怎麽就有這樣的話傳出?

魏娘子也曉得朱孫兩家之間的龃龉,這裏面到底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東西也說不定,于是魏娘子又道:“姐姐,這也不過就說一句罷了,橫豎我們兩家不對親家,只是姐姐以後見了這個孫大爺,還是言語之間少觸及這些,免得這人記在心上,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報複。”

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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