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想你了

三年級的退社,并不是沒有預兆的事。

改朝換代這種事,傷筋動骨的程度遠遠比表面上的程度來的深。冰帝的五個一年生這樣喪心病狂的陣容,歸咎到底是前輩們退社所帶來的損失。

實力上的得失,外人難以權衡,只有本部的人才能知道。

立海大的改朝換代和平的超出別人的想象,但這并不代表,幸村的部長位置,就真的沒有人反對。

三年生草草算來也有十多個,在學年初期,因為幸村的登位而選擇離開的不是沒有。

如果不是森川那麽自然地退了一步,站在幸村的身後,立海大這一年的奪冠也不會這麽順利。

成功從來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或者三個人的事。

而是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得到的結果。

讓出了部長副部長位置的森川和麻生,還有按捺着暴躁脾氣配合着一年生們的相葉,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原因,是信任。

全國大賽的冠軍。

書寫在立海大網球部歷史上的名字,有他們的一份。

仁王以為自己有了心理準備,對這樣的離別不會有多難過。

然而在聽到麻生前輩那與平日無異的低沉嗓音後,瞬間就紅了眼眶。

好像回到了少年時期,就連淚腺都變得和真正的十代少年一樣發達了。

酸澀的味道從鼻梁貫通上下,舌根後微苦的味道沁出來。

相葉跟着麻生走上了前臺,站在了森川旁邊。他四下看了看,失笑道:“你們別都這樣的表情。別告訴我,你們都沒想到我們要退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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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使勁眨了眨眼:“前輩就別說風涼話了,這種事就算提前知道,也會很難過啊。”

“喲,沒想到壽三郎這麽多愁善感呢。”相葉挑了挑眉,“連小仁王你也是這幅表情啊?”

“什麽叫做連我也是這幅表情。”仁王下巴抵在桌面上側過頭去,“前輩要退社我當然會難過啊。”

“你看真田就沒什麽表情。”相葉指了指只是抿着唇的真田。

冷場三秒,柳最先嘆了口氣:“前輩,弦一郎那是先天性面部神經不發達。”

森川笑出聲來。

他搓了搓出汗的手心,雙手交叉架在胸前:“好了,總有這一天的。開學以後的訓練,我們三年生都不會再參加了。正式的告別儀式也沒什麽必要,和你們說一聲就差不多了。”

“那麽諸位,再見。”

仁王後來從毛利那裏知道,幾個前輩并沒有繼續在網球上深造的意願。

難怪,他記憶裏的U17,不管是一軍還是二軍,都沒有他們的面孔。

而作為後輩,他所能做的,就是祝福前輩們,能夠追求自己喜歡的事,并且得到完滿的結果。

在這之後,網球部的訓練就暫時停止了。

各自的訓練則自行安排。

仁王認真思考過,他确實是喜歡網球的,然而重來一次,他依然沒有想把網球當做一生的職業。

前世國二時參觀過大學建築學院,那時候只是模糊的渴望。

考大學時填寫了建築系的志願,剛剛入學也很迷惘。

在這個行業打磨近十年,畫設計圖,跑工地,成立公司以後和各種各樣的人應酬。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和我打球時都在走神,看起來被你輕視的很厲害啊。”對面傳來柳生那變聲期過後變得低沉的聲音。

仁王回過神來,嬉笑道:“你生氣了?”

“我生你氣幹嘛。”柳生在眼鏡後翻了個白眼,“有這個功夫,我還不如多打兩個球。”

仁王笑了笑。

他直起身來,随手抹了把汗:“休息一會兒吧,已經兩個小時了,小心你身體适應不了。”

假期還剩下一個月,仁王想着自己提前和柳生搭檔的可能性,最終還是忍不住誘惑跑到柳生家,美其名曰“指導訓練”。

好在柳生本也就沒指望這家夥認認真真的做指導,兩個人各自完成訓練,間歇性地讨論讨論罷了。

柳生家剛巧在他辦理會員業務的這家俱樂部旁邊,訓練起來也很方便。

場地旁邊的凳子上放着兩人的水壺。仁王走過去拿起來,也不坐下,就靠着靠背放松腿上的肌肉。他看着柳生彎腰拿起水壺,站的筆直。

“柳生。”他喊了一聲。

柳生轉過臉來看他。

“你有想過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嗎?”仁王問,語氣自然而随便,仿佛只是随便問問。

以後要做什麽?

柳生咽下溫水,輕輕點了點頭:“當然。”

“做什麽?”

“醫生。”

“為什麽啊?”

“這有什麽好為什麽的。”柳生奇怪地看了仁王一眼,“目标這種事,也不一定要有理由的。家族事業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你這麽問,是因為什麽?”

仁王放下了水杯。

他鼓了鼓腮幫子:“我啊,覺得自己以後會是建築師。但是,打網球打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他的腳尖在地上點了點:“算了,做人還是不要太貪心了。”

況且,打網球一輩子也不等于要選擇網球當做職業啊。

前世放棄網球……也只是自己厭倦了而已。

誰知道到了那個時間點,這一次自己就不會厭倦呢?

仁王對自己有着清醒的認知,所以才無法斷定。

他露出笑臉來,站直後把球拍換到了右手:“好了,休息夠了!繼續訓練吧!”

柳生看着他的背影,無語。

——他說的話的邏輯在哪裏啊……這家夥原來是這麽難懂的嗎。

入夜後,仁王又把同樣的問題寫到了信紙上。

他對着空白的信紙發了會兒呆。

臺燈的光線白晃晃照在紙上,暈出模糊的光影來。

夏樹現在在做什麽呢?在寫文章嗎?還是在讀書呢?

仁王不知道。

他突然很想夏樹。

記憶裏,他的夏樹,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好像是從十二歲,第一次發表了文字開始,她就毫無顧忌地揮灑着自己在文學方面的天賦。

學習的專業,專科的成績,導師的推薦——最後這些她都抛在了一邊,安安心心地做自己喜歡的東西。

是堅定又閃亮的模樣。

記憶裏,女人坐在書桌前寫字的身姿,還有為了尋找靈感而帶着相機,随心走走停停,拍拍照,寫寫畫畫,自在的模樣。

他最喜歡的樣子。

如果重生的是夏樹,會不會就沒有這樣的煩惱呢?

還是說,身體回到了十二歲,就連思維也跟着回到了青春迷惘期,還對未來有着不夠清晰的認知嗎?

仁王心情複雜地收起了寫到一半的信,眼睛瞥到從縣圖書館借來的建築學專業書籍。

他站起身,把倚在書桌上的網球袋放好,調好第二天晨起的鬧鐘,按滅了臺燈。

他躺在床上,借着窗外路燈透過來的餘光,最後瞥了一眼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

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因為睡前想到了夏樹,這一夜仁王睡得并不安穩。

身體的疲憊讓他很快就入睡了,夢境卻太快降臨。

夢裏展開在他面前的,記憶裏能望見很遠的山海交界的高層房子,透過城市灰白的迷霧,所能瞥見的忙碌的都市。

晨間和傍晚,在太陽最美豔的時刻,仿佛能延伸到面前的純粹的天光。

窗外陽光正盛,是正午的燦白顏色。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一半的床上。

窗戶關着,窗簾靜靜落在角落裏。

空調開得正好,周身不冷不熱。

孩子們似乎都睡了,相互倚在兒童床上,發出淺淺的鼾聲。

面容清晰可見的,是他四歲的兒子晴真和一歲的女兒葵,頭靠着頭窩在淺色的被褥裏。

這是……?

這是在他二十年後的那個家裏?

孩子們……在午睡嗎?

那麽,夏樹也在?

他惦記着別打擾到孩子們,怔忡着關上了兒童房的門,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好像只是邁了一步,就已經到了門邊。

而他的夏樹,正坐在窗前,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

穿着她最常穿的那件斑點襯衫,長發被随便紮起來束在腦後,露出白皙的後頸。

鍵盤噠噠噠的輕響。

“……夏樹?”他似乎是這麽喊了一聲,卻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而女人卻緩緩地轉過了頭來,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他從沒這麽喜歡過陽光。

光線灑在夏樹那清秀的面孔上,勾勒出的熟悉的線條,和似是而非的紋路。

“夏樹吶,我好想你。”他應該是這麽說了。

而那個女人露出了“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我也想你。”

仁王卻聽不見聲音。

明明隔着一個房間的距離,夏樹的唇形動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聽不見聲音。

一點聲音……都沒有。

甚至連移動腳步的能力都沒有,只有那個女人轉過頭來時恬淡的面容。

在視野裏漸漸淡去,卻又執着地想要挽留。

明明知道,重回過去這種事,在得到了許多饋贈之後,不能避免要失去些什麽。

但是仁王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夏樹啊,我原來這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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