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孰是孰非

早上四點,真田在夏日淩晨的微光中睜開了雙眼。

如往日一樣簡單洗漱過後,他帶上竹劍去了道場做劍道訓練。

坐禪時無數的雜念刷過腦海,被他全部丢去。直到迎面的日光漸漸有了溫度,他才結束了一天的晨間修行。

窗外的日光正迅速從橙紅褪色。

真田站起身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道場距離主宅不遠,真田回到家以後把竹劍收好,吃了簡單的早餐,換上運動服準備進行之後的晨訓——從晨跑開始。

他随意看了一眼牆上的鬧鐘,早上五點整,一分不差。

嘀嘀嘀嘀嘀。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真田收回了正要邁出的左腳,皺起眉拿起了手機:誰會在這麽早打電話?

“MOXI MOXI。”

“我是仁王。”電話那頭傳來某個帶着奇怪口音的略顯含糊的聲音。

“……有事?”仁王怎麽會這麽早給他打電話?真田疑惑不解。

“也不算是有事。就是,晨練要一起嗎?”那邊仁王這麽說着,卻又掩飾性地解釋道:“我昨天問了幸村,他說你每天五點到七點有晨練的習慣,今天網球部沒有訓練……啧。”

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清楚了,仁王在停頓了幾秒之後,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噗哩,我到底在說什麽啊。”

不自覺就有了笑意。

真田反射性擡起手,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戴上帽子。

他悻悻收回了手,在外套的尾端蹭了蹭:“好。”

“……诶?你同意了?”

“半個小時以後,在立海大旁邊的四牡公園,西門入口。”真田道。

“嗯,好,我知道了。”仁王應道,随後挂了電話。

真田收起了手機,緊繃的臉上帶了一種微妙的混雜着好奇和無奈的情緒。他平日裏并沒有帶通訊工具去晨練的習慣,也沒有和另一個人一起晨練的習慣。不過,今天……他沒多猶豫,就拿上了網球袋,把手機放在了內袋裏。

拿起桌上的帽子,戴在頭上,他最後看了一眼房間,确認過一切無誤後,踩着堅定的腳步走出了家門。

這邊仁王坐在床沿,盯着挂斷的手機數秒,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本就因為睡眠而淩亂的頭發。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早上五點給真田打電話……

雖然是前一天已經計劃好的事,甚至為此和幸村和柳都打聽了真田的習慣,但真的做了以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說起來按電話號碼的時候還差點按錯呢,畢竟是真田的電話啊。

噗哩。

我前世中學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聯絡過真田呢……好像沒有诶。

忍住了想要重新倒回穿上再睡半個小時的沖動,違反生物鐘的行為讓仁王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家和學校的距離,覺得有充分的時間面對這次約會。

“啊哈,你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啊。”仁王雅美打開了房間門,詫異地看着正咬着發繩站在洗手間的穿衣鏡前編辮子的自家弟弟。

“吵醒你了?”仁王問道。

“不是吵醒,是正準備睡。星期日啊雅治,我們的生物鐘完全相反诶。”仁王雅美歪了歪頭。

“女孩子不要熬夜,對皮膚不好。”仁王翻了個白眼,“而且生物鐘相反這種事,你覺得我們兩個的生物鐘哪一個比較正常?”

“我的比較正常。現在哪裏還有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的中學生啊。”仁王雅美抱怨道。

噗哩,五點就這麽驚訝的話,那麽真田那種每天四點起床的人難道是什麽珍惜物種嗎。

仁王在心裏吐槽道。

他編好辮子用發繩在發尾一紮,已經長的挺長的頭發用水捋一捋,用頭梳前後梳了幾下,就成了平日裏略微淩亂的樣子了。他對着一直看着他的仁王雅美揮了揮手:“沒時間和你擡杠了,我要出門晨練了。”

“去吧去吧,早點回來。”仁王雅美敷衍地應道。

她看着自家弟弟穿着運動服的背影,飛速長高的背影和就算消瘦也看起來要可靠的多的身板讓她不由得感慨起來:雅治也長大了呀,變帥了不少呢。

就是性格一點兒也不可愛!

“對了姐,你自行車借我用一下。”臨出門前,仁王問道。

正要關上門入睡的仁王雅美頭也沒回,只是擺了擺手:“用吧,車鑰匙在玄關第二個架子上,你自己拿。”

仁王平日裏的晨練,大多是繞着離家不遠的海濱路進行的。

學校附近的四牡公園他是第一次去,找了幾分鐘才找到所謂的西門路口。好在借了姐姐的自行車,到的時候離五點半還有三分鐘。

遲到不遲到他倒是不怎麽在意,但這次約會是為了和真田和解,仁王并不打算挑戰那個古板家夥的底線。

他鎖好了車,背好了網球袋,整理了鞋帶和袖子,擡眼就見到一個眼熟的黑色帽子以一個恒定的速度向着他的方向而來。

“喲~早上好吶,真田。”仁王擡起手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真田在他面前站定,停了一下,越過他往前走:“這邊。”

“piyo~”仁王意義不明地低喃了一聲,跟在了真田後面。

晨練是從慢跑開始的。

做了一年隊友的兩人,平日裏有無數的時光在一起做各種基礎和技術性訓練。嘴上不承認,但在這樣兩個人的場合,一起晨跑的腳步的頻率,自然而然就同步了。

慢跑完是拉伸練習,肌肉訓練,腳步訓練……這一系列的訓練算是立海大共用的準備活動套餐。

原本的日常晨訓,做到這裏,就應該結束了。

之後,真田會去旁邊的學校,打開社辦的大門,和早到的柳一起準備好這日晨訓時要用到的器具和訓練單,再正式開始網球的訓練。

但今天,網球部沒有訓練。

而且,今天,一起晨練的人,是仁王。

……那個家夥一直沒有說話,是在憋什麽壞主意嗎?

真田站起身來,納悶間正巧對上仁王那總是藏起所有情緒,一眼望去卻似乎能望得到底的狐貍眼。

“要打一場嗎?”

真田反射性地皺了皺眉,他去看仁王面上的表情,還是那副不太順眼的輕佻的樣子。

“好。”壓了壓帽檐,真田彎腰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網球袋。

他握住了網球袋的背帶,直起身,對上仁王驟然湊近的臉。

“喂,先說好了,按照立海大的規矩辦事。”那家夥壓低了聲線,聲音中帶着鮮明的笑意和惡意。

真田眉頭皺的更深了。他不想後退,就只忍着太近的距離帶來的不适:“什麽意思?”

“反正我也說服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講道理這種事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再在幸村面前吵起來也不太好對吧?打一場,按照勝負關系來決定吧。你贏了,就按照你的主張。我贏了,你就站在我和蓮二這一邊。多好?什麽都解決了。”仁王道。

“我沒意見。”真田道,“早該這樣做了。”

勝者才有話語權。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終究還是無法習慣仁王那總帶着輕佻意味的眼神的真田最先移開了視線:“去學校?我帶着球場的鑰匙。”

“那就麻煩你了啊,副部長~”仁王嘴角上揚,“可別忘了把負重給摘下來吶。噗哩。”

真田沉默地轉身,先行邁了步。

又是一路的沉默。

一直到走入空蕩的立海大校園,真田拿出鑰匙打開了正選專用的網球場的門,才轉過身問道:“‘按照立海大的規矩辦事’,這種話,不敢對幸村說嗎?仁王。”

“哈?”仁王挑起了半邊眉頭,“人都是找軟柿子捏的啊。你覺得,幸村和你,哪一個比較好捏?”

“嗤。”真田無力反駁,轉身拉開了外套的拉鏈。

連這種話都說的理直氣壯,也怪不得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對仁王服軟了。

真田脫下了護腕,握緊了球拍。

距離上一次兩人的正式對決,也有八個月了。其間在正選內部訓練時的各種專項練習暫且不提,國一的第四次正選選拔賽以仁王的勝利為結果,真田是不太服氣的。

拖到了搶七的比賽,最終還是用了欺詐的手段先拿到了兩分。

這讓他怎麽服氣呢?

而再一次站在仁王的對面,真田愈發明白了一點:他,從來沒有了解過仁王雅治。

這個人稱“欺詐師”的家夥,表現在外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只是謊言。

完全解開了枷鎖的欺詐師,又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只有兩個人的比賽,沒有裁判喊出分數。

得分只在兩個人的心中。

奔跑,揮拍,跳躍……最後一個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伴随着兩人的喘息聲,和驟然停下的拍子劃破空氣的輕響。

“我贏了。”仁王走到網前對真田伸出了手。

“願賭服輸。”真田道。他握住了仁王還汗濕的手。

“記得去和參謀道歉吶。”仁王狠狠地回握了,手上接觸到的粗糙的感觸,是真田常年練劍磨出來的繭子:“我的話,就不必了。”

“嗤,我怎麽可能會向你道歉。”真田道。

“話別說的太滿啊,哪天再打一次?”仁王歪了歪頭。

“我可不會再接受這類的提議。”真田松開了手,他轉過身,邁開步子之前回過頭開口道:“剛才那個,是什麽?”

“那個啊……”仁王揚起了頭,捏着小辮子對真田眨了眨眼:“秘密哦~欺詐師的秘密武器呢。記得替我保密。”

“有這樣的實力,也別總是藏在後面了。”真田冷哼道,“否則咱們也吵不起來。”

“嘛,讓我像你們那樣站在最前面嗎?想想就很累呢。”仁王把雙手搭在了腦後。

真田懶得看他那副模樣,轉過身走到一邊去整理網球袋了。

“赤也的事,我會和蓮二好好談談的。”他最後這麽說道,“我還是主張勝利至上。”

“你還真是死腦筋。赤也的事和勝利至上有什麽本質上的矛盾嗎?”仁王道,“真田,運動員的身體比想象中要脆弱很多。”

“你知道手冢嗎?”

真田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皺起眉:“你認識手冢?”

“附送一個情報,不要太感謝我啊副部長。”仁王笑着走到真田旁邊,把手搭在了真田的肩膀上,湊近了:“青學的手冢國光,國一的時候因為實力超過學長,在比賽中刻意放水而被學長們認為這是對他們的挑釁,然後啊……”

“然後什麽?”真田握緊了拳頭。

“然後,他們就用球拍打傷了那個手冢國光的手臂。”仁王直起身抱起了胳膊,“現在,那個手冢的手臂,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不超過百分之五十吧?無我境界,千錘百煉之極致……全部被封印了。”

“你瞧,很小的一件事會造成的後果往往比想象的要嚴重。”仁王這麽做了總結,“你不是一直在奇怪手冢為什麽沒有參加去年暑假裏的國中Jr訓練營嗎?那個時候他應該處在手擡都擡不起來的狀态裏吧。”

真田完全的震驚了。他已經不想追究仁王到底是從哪裏拿到的連柳都不知道的情報的,并且他明白,在這樣的事上,滿嘴跑火車的仁王說出來的往往是真話。

所以,他惦記了一年多的手冢,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

有那樣的實力,卻無法進入正選,一年級時是以替補的身份才得以和冰帝打比賽,到頭來,還會因為實力而受傷嗎?!

真田放下了整理了一半的網球袋:“你和我說這個,是想證明什麽?”

“毀掉一個人的網球的路,是很容易的事吶。”仁王斂起了笑容,“你不想看到赤也也承受那樣的痛苦吧?”

“這怎麽能相提并論?!赤也的問題是……”

“是,赤也的問題是家族遺傳的問題。但是這種問題比外傷還要棘手的多吶。我們只是赤也的學長,無法替他決定所有的未來。”仁王這麽說道。

“……反正我已經答應你,輸了就站在你們這邊了。”真田沉默了一會兒,這麽說道。

“阿拉,我只是還想試試說服你的嘛。”仁王故作懊惱地聳了聳肩,“噗哩,果然不行嗎。所以我不适合站在前臺嘛。”

“你就是總是這樣的态度才給人難以相信的感覺的。”真田覺得,只要面對仁王,他就學會了吐槽。

“嘛嘛嘛,目的達到就好了。”仁王揮了揮手,“好餓啊,我還沒吃早飯呢。今天為了趕和你的約會提早了好多起床,困死了……拜拜,明天見。”

什麽啊,這家夥……

沒吃早飯就發揮到這種程度嗎……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的實力啊。

真田看着仁王走遠的背影,重新低下頭開始整理網球袋。

手冢……

赤也……

啧!果然仁王這家夥,最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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