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雲來客棧。

沐浴後,雲瓷神清氣爽的坐在屋內看書,念兒拿毛巾為她擦拭頭發,“小姐,咱們不去找公子嗎?為何不見小姐着急?”

書被掀開一頁,雲瓷眉眼柔和浸着淺淺笑意:“與其等我去尋阿兄,不如坐等阿兄來尋我,風涼鎮我不熟悉,阿兄在此地盤桓日久,比我這個外來戶強。他手上有兵,找個把子人不要太容易,等你擦幹頭發,阿兄許就來了呢。”

想到阿兄,她心就暖暖的。阿兄,是她追逐在前的光。而那光,永不會棄她遠去。

叩叩叩,門被敲響。

“客官,樓下有人找。”

店小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雲瓷一笑,“定是阿兄來了!”起身邁開兩步,回頭問念兒:“我這樣子美嗎?”

念兒被她那一笑奪了魂魄,“美,美極了。”

“那就好。”雲瓷出了門,步伐比往日快不少,輕盈淺笑,成為衆人眼裏的風景。

“阿兄!”遠遠看着那道單薄背影,消瘦的肩膀,筆挺的背脊,少年風華,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

姜槐轉身,視線落在從樓梯快速跑下來的明媚少女,眼裏光芒燃起,心裏燒了許久的火終于越來越烈,她上前跨出一步,卻不想阿瓷來的比她想象中更快!

冷香撲滿懷。

姜槐抱着少女,溫柔道:“傻姑娘,哭什麽?”

雲瓷也覺得自己矯情,但能抱到活生生的阿兄,矯情一會也無妨。反正阿兄不會嫌棄。

淚水打濕姜槐的衣領順着鎖骨緩緩流淌,姜槐輕撫她後背哄勸道:“多大的人了,都快到嫁人的年紀了還在阿兄這哭鼻子?沒來由讓人笑話。”

雲瓷羞澀着松開手,神色滿是依賴,“嫁人有什麽好?我三年零八個月不見阿兄,阿兄嫌我煩了,要把我推開嗎?”

“哪有。”少女身上的冷香鑽進她的心肺,也是此時姜槐才真真切切意識到:她的阿瓷長大了。眉眼褪去三年前的稚嫩,就連身材都有了玲珑曲線,一時,讓人不敢多看。

她暗道自己三年未見緊張地連妹妹都不敢親近了。重新整理好心緒,姜槐半抱着她,寵溺道:“有話咱們樓上說好不好?那些人看我不要緊,我舍不得旁人多看阿瓷一眼,阿瓷生的太好,萬一那些人和阿兄搶人呢。”

“他們敢搶那就試試,反正搶不走。”

少女直白的話讓人哭笑不得,姜槐眸光輕轉,冷淡的目光逼退衆人——她的阿瓷,她自己都沒看夠,怎舍得讓別人看?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雲瓷暗喜,阿兄對她的在意還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不過模樣看起來更可靠了些,高了,瘦了,黑了,如鋒利的寶劍,又如漠北屹立不倒的白楊,有着沖天的氣魄和堅毅的眼眸,只需一眼,就能安她的心,撫平三年來所有的午夜驚惶。

雲瓷和她十指相握,笑道:“阿兄,這位姐姐是何人?”有風吹過,那人發絲和阿兄的糾纏在一起,莫名的,有些刺眼。

姜槐介紹道:“蘇簌簌,咱們禹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阿兄這次能平安無事,有賴她相救。”

雲瓷驚得心口重重一跳!所以說……阿兄還是險些回不來嗎?收斂心神,再看女子,她規規矩矩行了禮,溫聲道:“見過蘇姐姐,這段時日,有勞蘇姐姐照顧阿兄了。”

簌簌笑容不減,親手将人扶起來,“阿瓷不必多禮,我和你阿兄……”

“咳咳!”

“阿兄嗓子不舒服嗎?”

姜槐俊臉微紅,可憐巴巴地看了眼簌簌,簌簌嗔她一眼,極其自然的把話接過來,“阿瓷有所不知,她身子受了重傷,傷沒養好,連日來的操勞弄得嗓子發炎上火,本不宜走動,卻還要任性的跑過來。阿槐她,很想你。”

雲瓷看着名喚簌簌的大姐姐,那股古怪的感覺又來了。她問的是阿兄,回答的是蘇姐姐,且看阿兄表情,一點都不覺得被冒犯,像習慣了一般,甚至嘴角還噙着笑。蘇姐姐和阿兄是什麽關系?

阿兄身子不好,還敢冒冒失失亂跑?雲瓷不好當場發作,“阿兄去樓上好好歇息,緩一緩咱們再回。”

“哪有那麽嬌氣,阿瓷,跟我回家。”

雲瓷問:“回哪個家?”

簌簌含笑:“她有傷在身,自是回風涼鎮雲平巷的家。”

雲平巷二十三號,顧元帥賜給愛将的三進大宅院。一來方便姜槐養傷,二來風涼鎮美人如雲,顧元帥切切囑咐她不用急着回城,皇上那邊他會安排。二話不說批了三個月病假,期待愛将回禹州城時能抱得美人歸。

看着乖巧一聲不吭的阿瓷,姜槐心道,等傷養好了,她就帶着阿瓷和簌簌一起回禹州城,那雨雪風霜的日子,誰樂意過誰過!邊關平定,眼下再不用武将上戰場,她能有更多時間陪陪阿瓷。

踏進小院,雲瓷溫柔道:“蘇姐姐,我想和阿兄單獨說幾句話。”

兄妹重逢自有很多話要說,簌簌點頭:“好。”

見她要走,姜槐搶先道:“簌簌,我想喝桂花羹。”

簌簌眨眨眼,阿槐此時還能想着她做的桂花羹,她很開心,笑道:“那我做好後端過來。”

“有勞簌簌了。”姜槐回她一笑。

進屋後,雲瓷暗暗打量房間布局。阿兄崇尚簡潔,不喜浮華,還保留着那些年養成的習慣。收回視線,摸了摸茶壺外壁,溫的。雲瓷倒了杯茶,親手遞到姜槐唇邊,“阿兄,喝茶。”

熱情的阿瓷讓姜槐有一瞬難以招架,但妹妹的好意她會拒絕嗎?當然不會,打死都不能拒絕阿瓷的好意!

姜槐潤潤喉,雲瓷怔怔的望着她,一雙眼睛,安安靜靜的流露出人前沒有的情緒——驚喜,慌張,失措、失而複得的不确定。

“阿瓷?”姜槐喃喃道。

“阿兄!”雲瓷撲到她懷裏,重逢後壓抑已久地情緒露出苗頭。

姜槐悔不當初,戰場兇險,她該提起十二分小心的。不曾受傷,那就不會留在風涼鎮養傷。不養傷,就會順順利利跟着大軍回城。讓阿瓷流淚,是她不對。摸着小姑娘柔順的長發,柔聲道:“別哭了,阿兄的衣襟都被你哭濕了。”

雲瓷擡起頭,安心的窩在她懷裏,“不怕,以後阿兄的衣服我來洗。”

姜槐揚起唇角:“衣服你能洗,那我的心被你哭的亂糟糟的,你該如何?”

“阿兄。”

“嗯?”姜槐笑着親了親她的頭發,“想我了?”

“自然是想阿兄的。”小姑娘羞怯地不敢看她眼睛,又舍不得不看。于是親昵的和她咬耳朵,說完快速地把小臉埋進姜槐脖頸。

清淺的呼吸打在姜槐鎖骨,讓她有種輕微的顫,忽略掉心頭那絲異樣,暗暗調整呼吸,“我給你準備了生辰賀禮,想不想看?”

“想看。”小姑娘移開身子,雙手揪着姜槐衣領,欲言又止:“我想先看看阿兄身上的傷。”

姜槐心頭一凜,“看那做什麽?阿瓷,我傷的不重,而且都快好了。”她微微正色,“阿瓷,你長大了,要乖。”

雲瓷失落的從她懷裏離開,“哦。”

“哦是幾個意思?”

“哦就是不開心的意思,阿兄身上有傷,故意瞞着我,無非是怕我見了傷心流淚,我答應不哭,那阿兄能不能告訴我,你都有哪裏受了傷,心口三寸中了刀傷,其他地方呢?”

見她不看不罷休的架勢,姜槐沒了脾氣,“行行行,看看看,阿瓷說什麽是什麽,阿兄哪敢讓阿瓷不開心。”

語畢她愣在那想了一會,卷起衣袖,“左臂中了箭傷。”

卷起褲腿,“小腿骨折,如今已無大礙。”

“吶,右肩被敵将呼業踹了一腳,好在他人已經被我廢了,不算吃虧。”

“還有呢?”雲瓷咬着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姜槐長臂一攬将她抱入懷,“沒有了,你阿兄我哪有那麽好欺負,阿兄流的是血,旁人丢的是命,顧大元帥都說我命硬,你看,受了這麽多傷我還不照樣回來了?”

雲瓷搖頭,不一樣的,不一樣的!若無那場夢,她或許能放心,但夢裏阿兄送了性命,她等了那麽久,等到的不是阿兄的懷抱,而是冷冰冰沒有半點溫度的一捧骨灰。

這怎麽能一樣呢?

失去阿兄的痛到此時都無法平息。

“好啦,被人看到會笑話的。多大了還賴在我懷裏,我的小阿瓷,你說你讓我怎麽放心把你嫁出去呢。”姜槐貼着她耳畔碎碎念。

雲瓷耳尖慢慢染上一抹紅,耳朵癢癢的,心裏也癢癢的。她不想嫁人,不想離開阿兄。她想霸占阿兄的懷抱。念頭閃過,她驚詫自己的貪婪。

“手怎麽這麽涼?”姜槐不由分說握着她的手貼在自己脖頸,一冷一熱相激,眉頭都不帶動的,再開口語氣多了分氣惱:“我怎麽教你的,三年不見,你忘幹淨了嗎?不好好顧惜身子,心疼的是誰,受累的又是誰?”

這話不輕不重不痛不癢的落在雲瓷心裏,想起三年多漫長的等待,她大着膽子學着小時候的樣子親了親姜槐臉頰,軟聲哄着:“阿兄不氣了好不好?”

冷不防被妹妹偷親來安慰的姜小将軍,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愁的一口氣堵在喉嚨裏,啞口無言。

雲瓷柔軟的唇瓣從阿兄臉頰擦過,調笑道:“三年零八個月太久了,阿兄以前教的那些我都忘了,不如……阿兄重新教一遍,我這次絕對好好學。好不好?”

姜槐能說什麽,心愛的妹妹和你撒嬌哄你開心,你還能硬着心腸打她一頓嗎?打壞了算誰的!她自認遠不至喪心病狂的地步,板起臉:“再親一下。”

雲瓷怯怯的軟着腳湊近她,吧唧一聲,在阿兄右臉落下一吻。

心滿意足的姜小将軍心裏樂呵呵的,含辛茹苦的養娃,終于體會到把娃養大的樂趣,她笑着抱了抱小姑娘,須臾松開,克制着得瑟找回三分冷靜:“那就原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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