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瓷喜不自勝,心跳的很快。
以前她也經常親阿兄,卻沒有今日這般教人心動。
邊關近四年的風吹日曬沒能磋磨掉阿兄的傲骨,也沒能毀去他如玉的臉龐。
雲瓷一直覺得,她的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少年郎。
就不知,這樣好的阿兄,以後會娶什麽樣的妻?
她心驀地一疼,來的快去的更快。
姜槐體貼地為她撫平衣領,簌簌端着桂花羹進門,看到的便是‘兄妹’互整衣襟的畫面。
畫面溫馨地可怕,使得她心裏的擔憂又濃了一重。
“阿槐,阿瓷,來喝桂花羹。”
阿、槐?
雲瓷怔了怔:“謝謝蘇姐姐。”
姜槐出于習慣拿了湯勺喂到妹妹嘴邊,見阿瓷望着她,不由笑道:“嘗嘗?簌簌手藝很好,一般人吃不到的。”
一般人吃不到,那阿兄呢?阿兄是蘇姐姐什麽人?
姜槐吹了吹湯勺,“不燙了,快吃。”
雲瓷老老實實被投喂,坐在一旁的蘇簌簌心裏不大舒服:好個‘兄妹’情深啊。
“好吃嗎?”姜槐笑着問。
雲瓷道:“好吃。”
“那就再吃點,瞧你瘦的,身上都沒幾兩肉。”
被阿兄嫌棄了的小姑娘警惕地支楞起耳朵,陷入深刻反省,阿兄是嫌她抱起來硌人嗎?
那她今天多吃點好了。
大半碗桂花羹投喂下去,姜槐這才放心的去喝自己那碗。
“阿兄,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姜槐頭也不擡道。
小姑娘托着下巴眼睛不眨的望着她阿兄,好似不用心看着,下一刻姜槐就會飛走似的。
蘇簌簌暗自惆悵,阿槐到底怎麽養的妹妹?
可別養歪了啊……
被埋怨的姜槐生不出半點自覺,快速解決一碗桂花羹。
她天生腸胃好,消化快,見阿瓷碗裏還剩小半碗,擡手撈過來接着吃。
“簌簌手藝越來越好了,阿瓷,浪費吃食是不對的,你忘了我怎麽教你的?”
小姑娘語氣溫柔道:“忘了,阿兄再重新教一遍。”
蘇簌簌:“……”
妹妹,你要記住你是妹妹!
她心裏巨浪滔天,面上漫不經心道:“阿槐,你還沒告訴阿瓷妹妹咱倆的關系呢,總不好這樣瞞着她。”
“關系?阿兄和蘇姐姐什麽關系?”
姜槐放下青花小瓷碗,用帕子壓了壓唇角,“忘了告訴阿瓷,蘇姐姐是你未來阿嫂,所以以後你們無需客氣。”
“未來阿嫂?”
“對。再多的不方便說,反正最遲明年我會娶簌簌為妻,阿瓷,多個嫂子照顧你,你不高興嗎?”
“我……自是為阿兄高興的。”
阿瓷從不在她面前說謊,她說高興,姜槐沒有懷疑。
能以女子之身建功立業走到如今境地,早沒了退路可言,她也不想退。
如以男兒身份才能将阿瓷護在羽翼之下,她樂見其成。
元帥向她透漏過風聲,她這幾年風頭正盛為禹國立下汗馬功勞,少年将軍,軍功煊赫,莫說那些重臣,就連皇室都有心招她為驸馬。
做驸馬無異于自求死路,恰是此時,簌簌主動提出假成親。
如此,她不用迎娶公主,她也不用費心應酬那些王公貴族,只需等到合适時機,待簌簌有了心上人,就可以安排一場假死。
金蟬脫殼,兩相得。
不過此事阿瓷不同意的話,姜槐也不想傷她的心。
猛地聽聞此事,雲瓷心頭鈍痛,陌生的情緒占據她的心,讓她分不清此刻是驚喜多一點還是苦澀多一點。
阿兄有了正妻,就有了人照顧,蘇姐姐貌美賢惠,阿兄的命都是她救的,有她在,阿兄斷無半點不好。
可是為什麽,她會覺得難受?
見她沉默,姜槐緊張道:“有什麽不妥嗎?”
雲瓷搖搖頭,輕聲慢語藏了十二分的小心:“阿兄有了蘇姐姐,還會疼阿瓷嗎?”
姜槐輕笑:“阿瓷是我養大的,我不疼你又能疼誰?”
至此,雲瓷再沒了言語。
簌簌的心落回原地,慶幸小姑娘沒大嚷着不要她這個阿嫂。
婚事是她算計來的,姜槐攻城掠地實乃天才,在情字上總歸不開竅。
六年前匆匆一瞥,見到長街背着妹妹看花燈的少年,她的心就再難平靜。
錯眼的功夫,少年淹沒在人潮,任憑她怎麽尋都尋不到。她不願讓人知道姜槐的存在,于是悄悄把這份心動藏起來。
及至三年前,她作為花魁娘子受樓裏差遣前往邊關,為将士贈送衣物,姜槐單薄的身影毫無預兆地闖進她視線。
而後,一眼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她喜歡姜槐,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把人從戰場救回來的時候她就想好了,她要和姜槐在一起,哪怕她是女子,這心意也作數。
一日日的接觸,她被姜槐迷了心,奪了魄,一心一意想嫁給她。
天不負人願,終于被她等到了時機。
她告訴姜槐,她願意嫁給她,替她做身前盾牌為她遮掩女兒身。她們以友人身份相處,往後以夫妻的名分走在人前,及至雙方其中一個有了所愛再分開。
簌簌覺得這樣很好。哪怕姜槐不明白她心意,也慶幸姜槐不明白,否則,又如何能騙她娶妻?
直到見到雲瓷,她知道,她賭對了——姜槐對雲瓷的好,好的讓她無奈,讓她嫉妒,讓她遍體生寒。
簌簌笑得溫文爾雅:“阿瓷,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吧?”
雲瓷極有教養地站起身,禮節挑不出半點錯,可見姜槐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功夫沒白費,她柔聲道:“有勞蘇姐姐了。”
看着她們走出門,姜槐惬意地伸了懶腰,乍然想到:人都走了,誰幫她換藥?
念兒守在小姐身邊默默摘下一片葉子,“小姐,有什麽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嘛,總這麽悶着怎麽行?”
雲瓷仰起頭,看着天邊刺眼的光,忍了忍,逼退那些讓人脆弱的淚意,淡淡道:“沒什麽。”
這像沒什麽的樣子?念兒不信。
“不如小姐去找公子玩吧,公子最會哄小姐開心了。”
雲瓷再次嘆口氣,白皙的臉龐帶着清冷意味,她聽到自己以一種平穩如常的語氣道:“阿兄已經有蘇姐姐了,蘇姐姐忙着給阿兄換藥,我去了,不好。”
不能打擾阿兄和未來阿嫂相處,沒有哪個兄長喜歡愛壞事的妹妹。
她不想被阿兄讨厭。
窩在房間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最後當意識到睜眼阿兄閉眼阿兄,滿腦子想的全是阿兄時,雲瓷隐約崩潰!
“怎麽辦,我是不是太依賴阿兄了,我明明知道不該去打擾他,可我就是忍不住。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心裏還是想讓阿兄陪,念兒,我這樣,是不是有病啊?”
“沒有啊。”念兒安慰她:“小姐久不見公子,會想念那是人之常情。便是在一起時患得患失那也正常,畢竟害怕失去。”
“公子不在的時候小姐日夜想着念着,如今公子回來了,身邊多了個人,小姐吃醋也是正常。怕蘇小姐搶了公子嘛,念兒能理解的。”
“吃醋?”雲瓷抓住這關鍵字眼,清澈的眼睛閃過一抹猶豫:“我…這是在吃醋嗎?那我該怎麽辦呢?”
“簡單,讓公子多哄哄就好了。”
雲瓷微驚地看着她,想明白後毫不猶豫地整衣出門,走得從容且快。
“小姐,你這是做什麽去?”
“去找阿兄,讓他哄哄我。”
“……”
念兒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心道:這麽直接的嗎?
雲瓷去的時候,簌簌剛好端着盆水從屋裏出來。
兩人見禮後,說了幾句話。
人走沒了影,她方回過神,垂眸看了眼平整秀美的衣裳,放心地邁進門。
姜槐躺在榻上,臉色看起來略顯蒼白。見此,雲瓷的心微微一疼,掏出錦帕為他擦拭額頭細汗,動作溫柔細致。
當了十九年的‘糙漢子’,陡然間姜槐生出一種她也是弱女子的幻覺,從沒有被這麽悉心的捧在手上,乍一感覺,還挺好。
她呲了呲牙:“別心疼,無事,好多了,再過幾天就又能生龍活虎了。”
“阿兄又在貧嘴。”雲瓷嗔他一眼,白皙的指握着錦帕,柔聲問道:“阿兄喜歡蘇姐姐嗎?”
“喜歡啊。”
雲瓷心口一堵,“剛才在門口遇見蘇姐姐,她不愛與我客套,讓我提前喊她句阿嫂,我沒喊出來……阿兄,我是不是做錯了?”
“傻姑娘。”姜槐撐着手臂坐起身,雲瓷在他後背放好靠枕,囑咐道:“阿兄,你別亂動,小心傷口。”
“都說沒事了。”
姜槐坐穩後順手摸着她細膩柔軟的長發道:“你蘇姐姐不是小氣人,你這會喊不出純屬正常,就連我有時候也不敢相信,簌簌會答應嫁我為妻。”
她輕輕活動着手腕,笑:“感覺跟天上掉餡餅似的,剛好砸在我頭上。簌簌那麽好的女子,嫁給我,委屈她了。”
雲瓷不解:“嫁給阿兄怎麽會委屈?”
一時之間,姜槐沒法和她說清那些彎彎道道,感嘆道:“反正以後會多個人來照顧你,阿瓷,慢慢來,不必勉強。”
“對了,還沒問你呢,你不在小院休息,跑這裏做什麽?”
雲瓷垂眸輕咬唇瓣,支支吾吾莫名生出兩分羞恥:“我…我今日吃醋了,想讓阿兄哄哄我。”
天曉得她何其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說到最後,聲細如蚊。
姜槐一身武藝,耳聰目明,饒是如此也費了些功夫才聽清她說什麽。當時心軟地一塌糊塗,她喜歡阿瓷浸在骨子裏的依賴,喜歡阿瓷牢牢将她捧在手心的感覺。
年輕的将軍揚了揚唇:“吃醋?是怕你蘇姐姐把我搶去了嗎?”
她低頭取笑,眼裏漫着細碎的光:“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把阿兄當作寶嗎。阿瓷,你沒必要吃醋,若你不喜,或者實在無法适應,我不娶妻都行,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