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涼鎮,雲平巷二十三號。

簌簌眯眼在院子裏曬太陽,心裏的醋意壓都壓不住——不是說去去就回嗎?怎麽還在外面過夜了?!一想到阿槐那貌若天仙的妹妹,簌大美人高興不起來。

“簌簌!”姜小将軍喊了聲簌簌,扭頭扶小姑娘下馬,那副殷勤勁,看得簌大美人牙根疼。

“蘇姐姐。”雲瓷柔柔的喊了聲。

簌簌從藤椅施施然起身,舉手投足是如今的小姑娘沒有的成熟知性,她笑:“回來了啊。”

姜槐抱着戰利品走過去,邀功道:“給你買了最喜歡吃的雲絲糕還有梨夢閣最新出的彩繪本。”

簌簌平靜的面容有了分喜色,看着眼前人容光煥發的臉,想氣也氣不出來:“謝謝阿槐了。”

“蘇姐姐,我也有禮物送給你,我們回屋看吧?”雲瓷笑望她。

“好啊。”簌簌拉了未來小姑子的手,她也想多了解了解阿瓷,畢竟往後要住在同一屋檐下。讨好了小姑娘,阿槐那兒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時間醞釀。

紫金小香爐裏白煙袅袅升起,雲瓷捧着香茶和簌簌你來我往說着話,明明眼睛看着對方,心思飄呀飄,飄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若阿兄娶了蘇姐姐,以後,她是不是就再不能和阿兄那般親密了。哪怕阿兄不介意,但蘇姐姐呢?蘇姐姐在意的話,左右為難的還會是阿兄,雲瓷舍得讓阿兄為難嗎?

……當然不。

阿兄對她那麽好,她怎麽舍得為難阿兄?

男人都會娶妻生子,何況阿兄是大禹國頂優秀的兒郎,喜歡他的人肯定很多,身為妹妹,她擋得了一時,擋得了一世嗎?蘇姐姐美貌絕倫,願意為阿兄從四景樓出來,願意放下過去和阿兄重新開始。

蘇姐姐……應當愛極了阿兄吧?

阿兄有蘇姐姐這樣的人愛,她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雲瓷睫毛顫了顫,克制着心酸接過簌簌的話:“是呀,阿兄小時候就愛笑。”

提到姜槐,簌簌笑得格外溫暖:“沒能在幼年遇見阿槐,我深感遺憾。阿瓷和我多講講她的事吧,以後成親過日子,和她也好有更多談得來的話題。”

成親過日子……

雲瓷心下一痛,破天荒想着:若能把阿兄裝進香囊就好了,挂在腰間走到哪兒帶到哪兒,一輩子不分開。

她顧自想着,面上卻一副從容,下巴輕點:“其實阿兄很好相處,阿兄很能吃苦,脾氣溫和,輕易不和人紅臉,從小到大我都沒見他和誰吵架……”

談及姜槐,雲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蘇簌簌眸光輾轉,細細将這些記下來,“那阿槐的喜好呢?她愛什麽,不愛什麽,阿瓷妹妹,你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吧。”

“好。”有人對阿兄好,雲瓷很開心。為阿兄往後日子過得舒服,她也有必要讓蘇姐姐知道。

一整個下午,甚至入了夜,兩人仍談的熱火朝天。

另一頭,姜槐坐在小院臺階吹風,感覺快風幹成蘿蔔幹了也沒見簌簌出來,更沒聽到阿瓷喊她。脾氣極好的耐心等着,想了想,起身往後廚走去。

淡香味飄進小屋。

雲瓷看了眼興致不減的蘇簌簌,“蘇姐姐,你餓不餓?”

簌簌點頭:“阿瓷也餓了?”

看來不是她一人餓,雲瓷往窗外看了眼:“奇怪,這都到夜晚了,早過了吃飯時間,阿兄怎麽不喊我們?”

端着羹湯站在門口的姜槐覺得冤枉,哭笑不得:“哪裏是不喊你們,你們一個兩個都不理我,我喊了三遍催你們吃飯,結果誰都沒反應。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味道沒剛出鍋時好了,這會兒後廚正重新做呢,吶,先喝點蓮子羹墊墊肚子。”

“阿兄?”雲瓷欲接她手裏的碗,被姜槐毫不客氣瞪了眼,“燙,別礙事,去和你蘇姐姐洗手。”

“那阿兄不覺得燙嗎?”

姜槐挑眉:“去洗手。”

“……哦。”

熱騰騰的美味佳肴,礙于已經過了最佳用飯時間,姜槐吩咐的全是一些低熱量菜品。一旦上桌,雲瓷和蘇簌簌誰也不說話,安靜的填飽肚子。

姜槐坐在桌前随便翻看棋譜。

歲月靜好。

以小見大,只一頓飯,簌簌好似明白了雲瓷所說的體貼。

她認識的姜槐,和小姑娘嘴裏說的阿兄,判若兩人。或許也只有在對着雲瓷的時候,姜槐才會是那個溫柔細致的兄長,将妹妹當做天底下最嬌嫩的花呵護。

姜槐行伍出身,征戰沙場,很多時候日常生活哪容得來精細?可她為了雲瓷,就能做到面面俱到,百般寵愛。

蘇簌簌反複在想,姜槐究竟出于怎樣的心理養大妹妹?她實在無法理解有人做兄長能做到這份上?是她見識少,還是姜槐真的就……是個天真細致的人?

阿槐對妹妹,和對所有人的态度都不同,如果沒見過兄妹兩相處的細節,或許簌簌還會滿足于阿槐對她的溫柔,可見過以後呢?落差大得讓人想死。

該怎麽來彌補中間的失落?

簌簌眸光晃動,“阿槐,陪我去院子消消食吧。”

姜槐應了聲好,放下棋譜,囑咐雲瓷:“入夜別亂跑。”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源于十年前雲瓷小姑娘在夜晚差點被人販子拐跑。

八月份的晚風柔的不像話,簌簌拉着姜槐的手,并肩而行到桂花樹下。

“阿槐,回到禹州城咱們的婚事就定下來吧。”

“行啊,聽你的。”

姜槐感激道:“沒有簌簌,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有簌簌在,起碼我能放大半的心。”

誰能想到,名滿天下的四景樓花魁,會甘心嫁給一個女子?

簌簌便是她最好的護身符。

“阿槐?”

姜槐回頭。

女子的柔軟身軀貼上來。

姜小将軍微愣,失笑:“簌簌你幹什麽?怎麽突然抱我?”

“阿槐,抱緊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着淡淡傷感,姜槐不明所以。兩臂環上她柔軟的細腰,兩種不同的氣息氤氲交纏,月色下,金黃的桂花落在姜槐右肩,花香沾衣,她笑:“簌簌,你在投懷送抱嗎?”

蘇簌簌大膽得對上她的眼,“是。阿槐,抱緊我。”

姜槐茫然疑惑地收緊手臂,她的臂膀有力,蘇簌簌禁不住氣息微沉,咽下喉嚨裏即将湧上來的悶哼,靠在她懷裏,緊貼着她的心髒,每個音節都帶着刻骨眷戀,她道:“阿槐。”

“我在。簌簌,什麽事咱們非要抱着說?”姜槐一頭霧水,清澈的眸幹淨得過分。

蘇簌簌眷戀道:“阿槐好呆。”

“是啊,你們就欺負我呆。”姜槐尾音無奈,仔細聽還能聽出淡淡寵溺。

蘇簌簌眉心一動,“阿瓷嗎?她怎麽了?”

“她吃醋啊。”姜槐調笑道:“你們吃得哪門子醋,還是說簌簌,你這麽大人了也需要哄啊?”

蘇簌簌心思缜密,神思急轉,頭搭在她肩膀,柔和的聲線順着姜槐耳畔靜靜流淌:“阿瓷吃醋的話,你都怎麽哄她?也會像這樣身子貼得緊緊的,也會像這樣溫言軟語的寬慰嗎?如果是的話,我為何不能吃醋?為何不能讓你哄?阿槐,你對她太好,我很心慌。”

“慌什麽?”姜槐不解的眨眨眼:“阿瓷又不是洪水猛獸,我也不會對你不好。咱們的婚事當不得真。在我這兒,簌簌随時可以反悔,你說一聲,我就在天下人面前還你清白,其實簌簌能主動答應為我解憂,光是這份心,我就很感動了。”

“那我一直讓你感動好不好?”

“簌簌開心就好。”

月光皎潔,風吹桂花香。雲瓷收回視線,默默關上窗,煩惱便順着晚風吹進心坎,勾勾纏纏,有甜也有酸。她輕聲嘆息,溫婉的眉眼帶着淡淡惆悵,回到禹州城,名分定下,蘇姐姐會名正言順的成為她的阿嫂。而阿兄,會有相伴一生的妻。

雲瓷不敢再想,仰頭飲下一杯涼茶。涼茶入喉,激得她身子微顫。

念兒以為她冷,眼看着小姐飲了涼茶來不及阻止,便只趕得上換好熱茶,“小姐在想什麽?”桂花樹下那一幕她也看到了,笑道:“公子和蘇小姐感情真好。”

雲瓷心裏驀地刺痛,蘇姐姐和阿兄,能有她和阿兄感情好嗎?她那麽在意阿兄,為什麽阿兄娶妻她卻覺得滿心苦澀?

是她太任性嗎?十幾年來習慣了阿兄的溫柔,所以,看不慣他把溫柔給別人?阿兄和阿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有什麽資格說不?

雲瓷啊,你到底在想什麽?你不想看阿兄一生快樂嗎?

女兒心事最是悱恻難解。

姜槐似有所覺,慢慢松開禁锢在簌簌腰間的手,“好點沒有?別醋了,怪不好哄的。”

簌簌噗嗤一笑,嬌嗔道:“哄妹妹就行,哄未婚妻就不行?”

未婚妻……

姜槐暗道,的确是未婚妻。

看來,她該早點習慣這個名分,省得往後在外人面前露出馬腳,心思轉開她又道:簌簌不愧是簌簌,為了幫她,能提前适應姜少夫人的身份,比她強多了。

她垂眸笑道:“簌簌,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歡和親近的人摟摟抱抱啊?比如咱們這樣子。”

簌簌橫她一眼:“阿槐不是女孩子嗎?怎麽還來問我?”

姜槐倚靠着桂花樹,摸了摸下巴,“我是女孩子沒錯,但你可見過像我這樣的女孩子?阿瓷和簌簌這樣的才是女孩子,我算什麽?”

“別這樣說。”簌簌暗自心疼,想着她以前吃過的苦,委婉道:“女孩子也分好多種,阿瓷是花,你是埋在土裏頑強紮根野火燒不盡的草。誰說女孩子,一定要嬌豔欲滴弱不禁風?

“女孩子可以是帶刺的玫瑰花,為什麽不能是帶刺的荊棘?可以是豔麗雍容的牡丹,為什麽不能是柔弱盛開的白蓮?阿槐,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心裏、眼裏最好的女孩子。”

“沒有妄自菲薄啊,我說的是實話。”姜槐一笑了之。

觀她舉止神态甚為灑脫,蘇簌簌松了口氣,攥着掌心溫柔道:“阿槐,等咱們安穩下來,我把自己許給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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