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說不準動,雲瓷當真不敢動了。

姜槐抱着她,聲音悶悶的:“生我氣了?氣還沒消?阿瓷,你最近怪怪的。”

感受着萦繞在耳畔的溫熱呼吸,雲瓷氣息一滞,輕笑:“阿兄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使得阿瓷連真心話都不願講,那日你想說什麽,有什麽事是不能和我說的?”姜槐攬着她腰,迫使她貼近自己,她的眼睛專注,溫柔裏透着罕見的執拗。

念兒端着補湯退得遠遠的,四周寂靜,唯有風聲作響。

雲瓷抿唇,她向來喜歡和阿兄親近,可阿兄不是已經有了蘇姐姐,還來招惹她作甚?這麽一想,她禁不住委屈,情海浮沉,一旦懂了,再不能置身事外。

她慢慢推開姜槐。

感受到她的堅決,姜槐下意識松開手,目光膠着在她身上:“怎麽,連抱抱都不行了嗎?”

一瞬間她懷疑自己養大的孩子被人掉了包,可那張臉,那雙眼,分明是她最愛的阿瓷妹妹。

姜槐一顆心晦澀蔓延:“好阿瓷,求你了。”

雲瓷指尖輕顫,她何德何能有什麽資格讓阿兄喊出一個‘求’字?沒有阿兄,就沒有今日的雲瓷,除卻她心底深處滋生的愛意,除卻那連奢望都不能的白頭偕老,她與阿兄,中間還有扯不斷的親情。

相依為命,共同攙扶走到至今,這份感情,誰比得了?

她無聲擡眸,便在下一刻被姜槐狠狠禁锢在懷裏!

“不準躲,有什麽好躲的?我與你,不是慣來如此麽?避什麽嫌,誰要和你避嫌?你是雲瓷,我是姜槐,你若要和我避嫌,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姜槐眼眶微紅,卑微道:“好阿瓷,我哪裏做錯了?你說出來,我改,成嗎?”

雲瓷陷在久違的懷抱一味失神。是了,阿兄已經好久沒這樣抱過她了。若說親密無間,在遇見蘇姐姐之前,她和阿兄才是最親密的。

“你……”她輕輕挑眉:“你不是有蘇姐姐了麽?”

“這關簌簌什麽事?”

“怎麽不關她事?”雲瓷沒想過阿兄會不承認,她心思活泛,問道:“阿兄不是已經要了蘇姐姐身子?你們不是早就……”

“你在說什麽?”姜槐如遭雷劈的僵在那,忽而笑了出來,音色清亮,眉眼也多了分快活:“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傻阿瓷,我怎麽會對簌簌做那樣的事?我不可能欺負她的。”

“可我明明…明明看到阿兄吻了蘇姐姐……”

姜槐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溫柔如水,低聲感慨道:“原來,阿瓷介意的是這個啊。”

攬着小姑娘的手微微一緊,她蹙眉:“既然介意,為何不說?為何要冤枉我?我和簌簌乃知己,即便婚事也是她在為我籌謀……”

“沒有男歡女愛?”

“沒有。”

雲瓷啞然。

姜槐搖頭:“何來男歡女愛?我本來就……我本來就對情情愛愛的無甚興趣,若非簌簌堅持,我怎麽會允她?她願嫁我,為我擋去皇家賜婚,擋去那些不必要的紛擾,我陪陪她又能怎樣?”

“陪?”雲瓷眸光微厲:“有這樣陪人的嗎?男女授受不親,阿兄,你怎能如此?你這樣,萬一惹得蘇姐姐多想怎麽辦?女兒家清白何等重要,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認錯。”姜槐低聲道:“我應該拒絕的。你介意的話,我再也不犯了,好嗎?”

雲瓷被她連哄帶抱,哄得腦子暈乎乎的,她揚起小臉,在沒徹底淪陷前掙脫出一分清醒,義正辭嚴道:“阿兄,需知男女有別,你不想娶人家,就別對她太好。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既是逢場作戲騙過那些人,為何一定要選蘇姐姐?你難道不知道她喜歡你嗎?”

“喜歡?你說簌簌喜歡我?”姜槐甚覺荒唐:“怎麽可能呢?阿瓷,你看錯了吧?”

“怎麽會錯?”雲瓷篤定道:“不會錯。蘇姐姐喜歡阿兄,是那種想和阿兄過一輩子的喜歡。若非如此,哪個女兒家會甘心樂意和男子做那些事?”

說到這,那股火氣再次竄上來:“她讓你陪你便陪,阿兄,你把自己當做什麽了?”

姜槐松開攬在她腰間的手,唔了一聲,喃喃自語:“我自己并不重要啊,我從沒想過這些……”

雲瓷一怔,“為何阿兄覺得自己不重要?阿兄對蘇姐姐,沒有愛嗎?”

“愛?”姜槐垂下眼簾,沉默寡言。

她并不懂情愛,她所有的熱愛都給了阿瓷,她看萬物,都抵不過看小姑娘的一眼。

“阿瓷,除了你,我還能愛誰呢?”

雲瓷被她這句話驚得心快從血肉裏跳出來,磕磕絆絆道:“阿兄對我,是…哪種愛?”

黯然褪去,姜槐溫柔一笑,滿腔赤誠,指節描摹着小姑娘的側臉,“熱愛啊。阿瓷于我,重逾性命。我願為阿瓷做任何事,我想看阿瓷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想看阿瓷成為世上最純粹美好的女孩子。”

熱…愛?

熱愛是什麽愛?

雲瓷心裏茫然又帶着微甜,“阿兄既對蘇姐姐無意,以後,切不可再行那種事了。”

“好。”姜槐捏着她的小手,“我會和簌簌說清的。現在…阿瓷可以抱抱我麽?”

雲瓷笑得燦爛天真,脆聲道:“可以!”

她最喜歡阿兄了!阿兄還是以前的阿兄,阿兄只是不懂,以後阿兄所有不懂的,都由她來教。雲瓷不信,阿兄的心是木石做的。

她愛阿兄,總有一天阿兄會看見。哪怕看不見,她依然能夠光明正大的去喜歡。中間沒有蘇姐姐,沒有任何人,只她和阿兄。

雲瓷伸展開雙臂,擁抱自己的夢想。

姜槐忐忑的心總算平穩落地,“傻姑娘,除了你,我真不知道去愛誰。”

雲瓷羞紅了臉,埋在她脖頸:“阿兄張口閉口說愛,不覺得害羞嗎?不準、不準說了……”

哪怕是熱愛,那也是愛啊。

她的耳根通紅,宛如一只嬌羞的小兔子。

敞開心扉後,‘兄妹’二人親密更甚往昔。外出歸來,蘇簌簌最先察覺到她二人的親密,驀然生出一股千算萬算算不準天意的無力感。她都做到這份上了,還擋不住她們十幾年來融入骨子的情分麽?

她手上捏着四景樓送來的密信,嘆息:“阿槐。”

姜槐站在桂樹下,肩頭灑落朵朵精致的小桂花,她笑:“簌簌,你要走了麽?”

蘇簌簌點頭:“是。阿槐……你答應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姜槐坐在樹下的小石凳,望了眼石桌黑白分明的棋盤,輕聲道:“我答應要為簌簌贖身,答應為你拿回多年前丢在四景樓的尊嚴,我也…答應了娶你為妻。”

她目色微沉,歉疚道:“後者,恐怕我要反悔了。”

蘇簌簌心道果然,忍着酸澀問:“出爾反爾,你就不怕我惱嗎?”

姜槐認真凝視着她,半晌來了句:“怕。”

她緩緩開口:“可是簌簌,我并不懂情,我沒法回應你。若你只當我是知交好友,咱們假成親也無大礙,如今……怕是不行了。”

蘇簌簌呆立無言。

心意被戳破,如泡沫破裂,鏡花水月,總有人先說出口。

阿槐從來不是好糊弄的性子。

從前還能借着她木讷不懂情來欺負一二,哄騙一二,騙着她迎自己入府做将軍正妻,哄着她在爬滿青藤的高牆邊細細親吻,壞她‘兄妹’情意,逼她退無可退。

卻忘了,人間繁華終究有落幕的一天,假的永遠成不了真。

這叫什麽,聰明反被聰明誤麽?

她算準了雲瓷自矜高傲,根本不屑于做那棒打鴛鴦的事。

可她想錯了,她與阿槐,本就不是鴛鴦。

她故意讓阿槐去小姑娘那裏,日日以這樣那樣的舉動在雲瓷心裏劃上一刀,到最後,功敗垂成。錯估了阿槐對小姑娘的情,可這情,真的是‘兄妹’之情嗎?

蘇簌簌閉上眼:“阿槐,我在四景樓等你。”

候在院外的仆從恭恭敬敬随着花魁娘子離開,姜槐怔在原地,有那麽一晃,緩不過神。

她不懂愛情,但她知道,人間的感情,從來都是霸道不講道理。

二十年來她都是言而有信,沒想到在簌簌這裏破了例。不管簌簌怎樣怪她,怨她,她自行承擔便是。

情之一字,不動則安。

慶幸她未曾懂。

姜槐轉身,一襲月白長袍襯得她眉眼甚為冷冽:“去請小姐,啓程,咱們回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