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八月二十三, 雲銷雨霁,忠武将軍傷好回城。

禹州城,紅狐街,卿臨巷,從東往西數第七家,便是姜槐和雲瓷共同的家。

進了門, 雲瓷低着頭不吭聲。阿兄猜的沒錯, 她一人守着諾大家業,擔心惹賊子觊觎, 幹脆把将東西換成銀票, 留待阿兄日後娶妻。

家裏珍貴物什恍若遭賊似的被掏空, 姜槐愣在那半晌反應不過來,長舒一口氣:“宋計!”

親兵宋計急急出列:“屬下在。”

姜槐手扶腰間玉帶,眉眼不動道:“拿我印信去元帥府換錢,讓他老人家看着辦。”

宋計顫巍巍接過方印, 心想:将軍不愧是将軍, 訛人錢財訛到元帥頭上,有氣魄。做好被元帥一腳踹出門的準備,宋計騎着馬噠噠走了。

禹州城八月天兒,空氣泛着潮濕。站在院子, 姜槐極力平穩呼吸, 一忍再忍終于在爆發前彎下腰。她生氣不是沒道理的,好好的家業被換成白花花的銀子,心疼。

雲瓷跟着她一塊兒蹲下, “阿兄,蘇姐姐為什麽不跟咱們一起回來?”

姜槐嘆口氣,不欲将那些事說給她聽,揉揉她的小腦袋:“禹州城朱雀大街,街道兩邊店鋪有一小半是你蘇姐姐開的,她不跟咱們回家,她得過去主持大局,料理清了再着手贖身一事。”

“蘇姐姐那麽有錢啊。”雲瓷粲然一笑,抱着她的胳膊撒嬌道:“阿兄,我錯了嘛,我不該浪費你的心意。”

姜槐好笑的扶她起來,吩咐念兒帶親兵往偏院安頓。

人走後,姜槐牽着她手:“你呀你,真拿你沒辦法。”

邊說邊往房間走,等推開那扇門,又是一愣。裏面的擺設,還和她走前一模一樣。

看着屋裏熟悉的布局,透過這些想到三年前她和阿瓷相依為命的每一天。十四歲的阿瓷,天生美人胚子,總愛抱着她不撒手,醒來便喊阿兄,會在夜裏偷偷為她蓋被子,會在得知她欲從軍時,連夜趕制新衣。

雲瓷熟稔地從衣櫃取出錦衣,眉眼彎彎:“阿兄,你穿給我看好不好?你說過的。”

姜槐寬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拿了衣服往屏風處走。

雲瓷不敢多看,急急背過身,心道:阿兄還真不避嫌。阿兄不想和她避嫌,念頭湧上來,臉皮一陣發熱。

須臾,姜槐玉樹臨風地在她面前站定,問:“好不好看?”

雲瓷回眸轉身,看呆了。

她就知道阿兄這樣穿會更好看,當時她縫制衣服的時候試着幻想過阿兄露出鎖骨的樣子,幾年的時間,阿兄長成了比她想象中更完美的模樣——清冽,性感,無辜,卻致命。

“阿兄今天就穿這身吧,看不夠。”

“行。”姜槐摸着衣袖柔軟的料子,勾唇淺笑:“阿瓷再給我做件裏衣吧,之前那件染了血,穿不得了。”

“好啊,我再給阿兄做幾套常服。”

雲瓷笑了笑,“其實阿兄不在的那些年,我給阿兄做了很多衣服,都在衣櫃放着呢,阿兄睡前可以試試,應該能有幾件合适的。我不知阿兄何時歸,閑來無事,各種尺寸都試着做了遍。”

姜槐無聲看她,怔了怔,擡腳走到衣櫃前,櫃門打開果然見裏面堆放着整整齊齊的衣衫——外袍、裏衣、內衫,甚至還有鞋襪,應有盡有。

盯着那厚厚的幾摞衣裳,姜槐仿佛看到阿瓷坐在燭光下細心縫制衣服的孤單身影,她驀地酸澀:“阿瓷,我是不是回來晚了?”

“不晚。”

雲瓷害羞的笑,“阿兄只要平安回來,什麽時候都不晚,我不怕等。”

她微微一頓,望向姜槐:“我只怕等不到你。”

姜槐喉嚨一哽,“把手伸出來。”

知道她要做什麽,雲瓷順從地攤開掌心:“阿兄,沒有留下繭子,我手保養的很好。”

的确,是雙極漂亮的手。

細心查看每根手指,溫潤的指腹從雲瓷掌心紋路劃過,雲瓷指尖一顫,壓下心頭悸動,無助道:“阿兄,癢。”

姜槐松了手:“阿瓷的手跟臉一樣好看。”

雲瓷不敢看她,羞低着頭:“阿兄謬贊了。”

溫馨的氛圍,姜槐笑的比任何時候都暖,然而下一刻,嘶啞的嗓音打破歲月靜好,大門被敲響——“姜小郎,姜小郎在家嗎?”

雲瓷擡起頭,“阿兄,有人找。”

姜槐嗯了聲,腳下不動。

“阿兄?”

姜槐嘆口氣,以手撫額,頗為惆悵道:“想找機會多看看阿瓷都做不到,好煩。”

她這麽說,雲瓷紅着小臉也覺得門外那人煩了,當機立斷:“那我把人打發走,回來繼續給阿兄看?”

姜槐捏了捏她的掌心,暗道小姑娘怎麽能這麽可愛?唇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不必了,随我出去看看吧。”

來人進門便喊‘姜小郎,’無需多問,想也知道來人為何登門。舉凡衣錦還鄉者,或多或少都會碰到這種事。

趙五是來借銀子的。

他說得很委婉,把陳年交情丢出來,在姜槐跟前哭得沒了成年人的尊嚴:“家父近年染了怪病,醫資甚重,卿臨巷再沒人敢借錢與我,姜小郎,你今兒做了高官,幫我一把好不好?趙五感恩戴德,以後就跟着你賣命了!”

一紙賣身契被他抖着手送上門,“拜托……”

姜槐遲遲不肯接,薄薄的一張紙在那雙手上抖得不成樣。

雲瓷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在外人前,阿兄是一家之主,她不能幹涉阿兄的決定。不過趙五是她在卿臨巷難得有印象的人,有過一面之緣,那一面見得很尴尬。

大雪天她無意撞見此人在雪地裏痛哭,成年人的悲痛淋漓盡致地混在哭啞了的喉嚨裏,她見人凍得渾身發抖,讓念兒予了他一杯熱茶。

趙家家境不好,卿臨巷好多人見了趙五都繞道走。趙五生得還算白淨,頗有幾分讀書人的文弱秀氣,曾幾何時也是有希望中秀才的。但沒辦法,趙家窮得叮當響,他的求學路只能中斷。

趙五在一聲聲哀求聲裏崩潰:“我實在沒路走了,爹還等着我喂藥呢,家裏沒錢買藥……”

他雙膝跪地,拿臉去擦姜槐染了微塵的鞋面。什麽自尊,什麽臉面,他都不要了。

普通人為了生存,在現實磋磨下被打斷一根根傲骨,骨頭斷折的一瞬間,浸出來的卑微是自幼被保護得極好的雲瓷想象不到的。

這些年雲瓷一心撲在攢錢大業,亦沒忘了姜槐的叮囑。她活得很精致,入口一塊糕點尋常人努力一年都買不起,抿過的茶水,泡開前仿佛帶着銀子化開的細響。

在親眼見到人為五鬥米折腰時的窘境,她恍惚明白一件事——阿兄拼死拼活地賺銀子、掙軍功,就是為了讓她在雲端好好當個仙子吧!

随着年歲漸長,觊觎她美色的人很多,能一次次撕開纏上來的狗皮膏藥,不是雲瓷多麽智計無雙,是有阿兄一次次從邊關傳來的軍功壓着。

積年累月,軍功赫赫,無人敢動她分毫。動她就是動姜槐,一個前程錦繡光明璀璨的年輕将軍,誰會想不開輕易得罪?

姜槐趕在趙五的臉貼過來時,率先挪動腳。成年人的崩潰,她也有過,甚至更悲壯。

她知道趙五,源于趙五是卿臨巷有名的孝子。世上真正的孝子已然不多了,她喜歡孝子。

接過賣身契,從頭看到尾,姜槐道:“字寫得差強人意,起來吧。”

她打量着趙五,輕輕一笑,“從今天起,你賣身我兄妹二人,你家的債我替你還,你爹的病我替你治,趙五這名字俗氣,趙修,字純,你覺得如何?”

趙五二話不說匍匐跪地:“趙修見過公子,見過小姐!”

“大男人,哭什麽。”姜槐微微蹙眉,她不喜歡看男子哭哭啼啼,伸手把人攙扶起來,聲色稍緩:“阿修,收拾行囊往敬儒書院去吧。我供你讀書,你考個進士回來,讓給我瞅瞅?”

她笑:“家裏還沒出過進士呢。”

“公子……”

“同意的話即刻啓程,你爹的命我給你吊着,保你回來父子團聚。阿修,既遇到我,拜在我門下,你這一生,得換個活法了。”

姜槐負手而立,眸光凜然:“純孝固然可嘉,若你發奮圖強光宗耀祖好生送白發人含笑而終,豈非最大的孝?”

趙修眼神晃動,眼淚不停在眼眶打轉:“我、我可以嗎?”

姜槐揚唇,神情肆意散漫無端透出股嚣張:“事在人為。”

片刻,趙修一甩衣擺,朝姜槐磕了三個響頭:“公子再造之恩,趙修銘記五內!今日一別,望公子小姐,珍重!”

姜槐了然,随手将腰間玉佩取下,從懷裏掏出五百兩銀票,“見了玉佩,院長自會收你為徒,你去吧。每月月末,我派人給你送銀子,趙修,我能為你照亮眼前的路,長路漫漫,還得你自己走。”

“奴知曉。”

“去吧。”

三言兩語收人入門牆,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雲瓷看得好笑:“阿兄蠱惑人心的本事,都把我看傻了。”

姜槐眉眼間的桀骜倏爾消散,敦敦教誨:“用人得用在刀刃上,有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看人,先看品性,根壞了,人就毀了,扶起來也是禍害。”

雲瓷表示受教,等姜槐沒話說了,她巴巴湊過去,聲音軟綿透着依賴,挽着他的胳膊道:“阿兄,我好喜歡你剛才那樣子。”

運籌帷幄計算人心,以小見大,可想阿兄在戰場何等風姿,威風凜然,少年将軍,當之無愧的大禹國最優秀兒郎。

姜槐瞥她,鼻音發出淡淡嗯聲,眉梢洩出兩分得意:“我什麽樣子你不喜歡。”

小姑娘被說得心虛,笑顏明媚,打趣道:“竟不想,阿兄這般愛給人賜名呀。”

這說的自是十幾年前風雪天的那幕。

憶及往事,姜槐失笑:“在我心裏,阿瓷與那些人不同,你是最獨特那個。”

“唔,阿兄就知道哄我。”

姜槐俯身湊近她,笑吟吟道:“那你喜歡嗎?”

“喜歡!”

話脫口而出,雲瓷被自己的直白吓了一跳,羞得直想鑽進地縫去。然姜槐并未留意,“阿瓷,我餓了。”

小姑娘擡起頭,“阿兄想吃什麽?”

“阿瓷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去趙家走一趟,回來開飯。”

拐了人家兒子,得去安排安排,言而有信,方合用人體統。回到禹州城,收服趙修不過是她走的第一步。

姜槐眸光微凜,眼裏裝着天地蒼茫,她輾轉笑開,挺直背脊,揮袖遠去。

雲瓷舍不得移開眼,顧自望着那道背影怔神,不曾想,阿兄忽然回眸朝她揮揮手,笑容明朗,無法描繪的怦然心動。

她想躲,思忖阿兄估計看不到她面上過分的羞紅,大着膽子也朝姜槐揮揮手,直到那道影消失在拐角,想到阿兄餓了,雲瓷揉揉發燙的臉,轉身去了後廚。

親兵宋計揣着銀票踏進小院的時候,雲瓷剛做好最後一道菜。

“雲小姐,這是從元帥那兒要回來的三萬兩。”宋計恭恭敬敬将一沓銀票遞過去。

雲瓷捏着蓋有隆盛錢莊印鑒的銀票,問:“元帥說什麽了?”

宋計嘿嘿一笑,“将軍以身擋刀救他性命,元帥說,三萬兩是他的買命錢,讓将軍先花着,等朝廷賞賜下來,日子就好過了。”

買命錢。

雲瓷明眸泛着異樣光彩,為元帥擋刀,傷重流血就換回三萬兩?一時,捏着銀票,感覺有股血腥撲面而來。

自古人情難還,阿兄救了元帥是真,險些身死也是真,卻輕描淡寫讓顧秋年拿銀子抵債,阿兄在顧忌什麽?

得顧大元帥相助,青雲直上不在話下。

但阿兄拒絕了。

不依附,是阿兄回城後借此遞給顧元帥的态度。

阿兄,要做純臣嗎?

朝堂大致情況雲瓷多少聽人說過一些:顧大元帥嫡妹乃當今寵妃,宣貴妃膝下有十二皇子。元帥作為武将代表,支持的是誰不言而喻。

皇子黨、帝黨、東宮,三方争霸,互為桎梏。

阿兄拿人情換銀子,立場分明兩不牽扯。想明白後,雲瓷莞爾,阿兄不為利動堅守本心的樣子,真真是可愛極了。

“宋副将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是。”宋計腳步輕快地走開。

将軍寵愛小姐,平日在軍營常把妹妹挂嘴邊,如今見了真人,果然貌美如花溫柔賢淑,能得雲小姐說一句辛苦,跑斷腿他也樂意。

金烏西沉,晚飯過後衆人自去休息。主屋燭光搖曳,姜槐翻看着妹妹一針一線縫制的衣服,想了想解開腰帶,褪去外袍剝開裏衣,映出貼身的雲繭蟬衣。

此乃東域異寶,為遮掩女兒身她用半年時間在東域尋獲,此寶衣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舒适透氣,比之護甲不知強了多少倍。

姜槐身子單薄,每一寸肌肉卻柔韌有力,還有女子很難練出的六塊腹肌,身材堪稱完美。穿上寶衣,掩去女兒身段,幾年來着實省了不少事。

她大可服下一管自制的藥劑一絕永患,可在收養阿瓷後,見識過阿瓷一日日越發嬌柔的身段,她打消了服藥的主意,不想有朝一日阿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況且女兒身段纖柔美好本就是上天饋贈,姜槐在這件事上放過了自己。

前後試了六套衣服,摸着柔軟精細的料子,燭光下,姜槐神情愈發溫柔。

阿瓷心靈手巧,旁人用手縫衣,她是用心在做。一針一線,穿在身上,柔柔講述着主人傾注其間的心血。

說不清多少次,姜槐很想感謝十幾年前失魂落魄的自己,感謝她沒有見死不救,感謝她将阿瓷抱到懷裏,養在膝下。

因為阿瓷,她才能在困頓掙紮裏望見天光。

夜深而風寂,多年前的噩夢倏忽刺入,刺得她心血煎熬。

遇見阿瓷前,姜槐便活在地獄——滿目黑暗,厭世,亦自我厭棄。她厭惡這個世界,厭惡虛情假意,厭惡所有能讓她發狂的字眼。

她不懂情,她根本不信世間有情。

姜槐遍體生寒,二十年了,她走不出來,她還沒走出來……

“阿兄?阿兄?”雲瓷站在門外,躊躇不前。

懷裏抱着嶄新的錦被床單,再次敲響門:“阿兄,你不說話我可進來了。阿兄?”

無人回應。

房間靜悄悄,雲瓷遲疑地推開門,心裏惴惴。喊了這麽多聲都沒反應,阿兄耳力上佳,聽見了不可能不回應。

“阿兄!”

雲瓷駭了一跳,快步走過去,“阿兄你怎麽了?”

姜槐身子蜷縮在地,臉色如冰,眼睛一片血紅。身上松松垮垮穿着雪白裏衣,汗水徑直順着鎖骨淌下,打濕衣領,美色缭亂。

她喊:“阿瓷……”

“我在這,我在這!”雲瓷攬着她雙肩,驚覺阿兄身子單薄,極力克制着心慌顫抖——阿兄怎麽了?阿兄不能出事!

姜槐頭疼欲裂,腦海裏一道血腥殺氣如劍劈開!掙脫她的懷抱,無情地将人推開,血目寒涼,直看得雲瓷一哆嗦。

暴虐四起。對上小姑娘受驚擔憂的眼,姜槐身子震顫,一口血毫無預兆噴出來!

“阿兄!”

血染白衣,姜槐眼神複雜,氣息弱了一大截。

意識混亂,眼前模糊,小姑娘的淚淌進她心裏,燙得她不得不掙紮着清醒過來,“不要哭,阿瓷。”

“阿兄,你、你怎麽樣了?”

許久,姜槐吐出口濁氣,氣息沉斂,靈臺恢複清明,她摸着心口位置,有一晃黯然,嘆道:“心疾發作而已。”

“心疾?何時有的心疾?”雲瓷小臉看不出血色,顯然被吓得不輕。

一縷霜色蔓延過姜槐眉間,她若無其事笑了起來:“阿瓷,這不沒事了嘛,你看我好好的,再說那心疾好多年不犯,我也沒想到會——”

溫軟的身子撲過來!

小姑娘的淚砸在姜槐細致蜿蜒的鎖骨,滿肚子安慰的話堵在喉嚨說不出口,擡起手,極盡溫柔地撫過她的脊背,淌出的音節藏着深深眷戀:“不哭了呀。是我不對,以後再不吓你了。”

“阿兄。”雲瓷窩在她懷裏輕聲哽咽,眼圈紅着,強行鎮定道:“阿兄,你別怕,咱們把最好的神醫請過來,心疾又如何,也有藥可醫的。”

姜槐寵溺地望着她,眸光深情,言語不可表述一二。她輕輕用指擦拭過小姑娘挂在眼角的淚痕,“何需藥呢?阿瓷不就是我的良藥?阿瓷在,我就在。”

“真的嗎?”

“真的。”

雲瓷從她懷裏出來,倒退兩步,認真道:“那我從今天開始好好保護自己,阿兄也要為我顧全己身。我與阿兄,生死患難,榮辱與共!”

不容辯駁,擲地有聲。

女孩子也可以堅韌不拔,威武不屈。

姜槐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阿瓷,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嗯?”雲瓷睫毛輕眨,因着方才慷慨激昂這會兒小臉還餘着淡淡紅暈:“阿兄要說什麽?”

姜槐拉着她的小手,溫言軟語。

“……”

雲瓷紅着臉快步從阿兄房間退出去。

念兒戰戰兢兢候在小姐閨房門口,待看到她從公子屋裏出來的剎那,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姐衣服皺巴巴的,面色羞紅,念兒腦子裏萬馬奔騰噠噠地踩踏着她發達的神經,磕磕巴巴道:“小姐,你和公子,你們……”

雲瓷推開窗子,風吹走臉上的燥熱。

——我的命,早在遇見你的那刻,就拴在你身上了。

回想阿兄說話時的口吻,一顆心砰砰亂跳。阿兄不懂情,可這樣的話,不該是情話嗎?

簡直要命。

心海攪擾翻騰,面上一派平靜,雲瓷淡淡道:“念兒,你想多了。”

自打從念兒那裏翻出不少圖冊,雲瓷對貼身婢女的認知不斷被刷新,此時見她吞吞吐吐,便知她在胡思亂想,囑咐道:“不準亂傳,省得壞了阿兄清名。”

“咦?小姐就不擔心自己的清譽?”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念兒驚了:“小姐不打算嫁人,要讓公子一直養着嗎?”

雲瓷輕笑,迎着晚風,溫溫婉婉的眉眼桀骜而張揚:“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誰要他養着了,就不準我養着阿兄麽?”

“養着公子?公子可不好養啊!”

“不好養也得養啊。”

雲瓷顧自笑了起來:“我養阿兄,總比阿兄養別人來得好。”

“……”還可以這樣嗎?

挂在眉梢的笑掩也掩不住,雲瓷腳步輕快徑自去了浴室。

流水劃過寸寸肌膚,浴中美人有張清冷出塵的臉,那張臉笑時溫柔甜美,不笑時優雅端莊。

曾幾何時,她以為阿兄無所不能,今夜,阿兄蜷縮在地的無助驚醒了她的心。

阿兄并非無所不能,她只是在扛。把所有都扛在肩上,扛着雲瓷一生榮辱,扛着大禹國邊關一半太平。

生而為人都會脆弱,都需要成長。

阿兄在成長,想要不被甩下,雲瓷只得奮力直追。想要給阿兄依靠的肩膀,更要加倍努力。

在阿兄動情之前,雲瓷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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