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在怒火飙升的狀态沒持續多久, 雲瓷沒收了寶典,寒着臉把肥貓從書架趕下來,幹脆利索地将頑劣愛記仇的白貓抱在懷裏,折身出了書房。

須臾,将軍府有貴客至。

景陽公主一身宮裝氣勢淩厲的帶人闖進來,倨傲的擡了擡下巴, 問:“梨花呢?”

梨花是誰?

有人擅闖将軍府, 親兵自是不幹,大宮女沉默的擡起手裏刻着‘景陽’二字的金令。

場面僵滞, 管事只好去請雲瓷。

景陽是帶着火氣來的。

出身皇家生來尊貴, 大禹國如今誰不知道姜大将軍是被人争破頭的香饽饽, 姜槐沒回城時,父皇就動了為她招驸馬的心思。

起初她不願盲婚啞嫁,後來父皇使人遞了姜槐畫像,只一眼, 她就覺得, 如果招這樣好看的人為驸馬,那也不錯。

她覺得不錯,姜槐并不這樣想。

所以今天她來了。

千呼萬喚,等來的是個清雅絕塵的端莊女子。

視線從懷裏被吓傻了的白貓掠過, 在看清那人長相後, 景陽微驚。女子生的太好,哪怕穿粗布麻衫也能憑相貌壓人一籌。若她氣質再無可挑剔點,那就糟了。

早在遇見宣貴妃後她就明白:有種美人, 是權勢尊貴壓不住的。

尤其在她睜着一雙清清冷冷的眸子淡漠看向你時,你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該怎麽降伏。

一股涼氣從心底冒上來,她想,她見到了。她見到未來比宣貴妃還要可怕的女人!若此人甘以美色為利器,誰能抵擋?

與生俱來的驕傲使她很快清醒,景陽暗道:朝野上下都在傳姜大将軍不好美色,這哪是不好美色?這是早早把人間絕色握手掌心了吧!

一個照面,甚至一句話來不及說,惹得景陽心生敵意,這是雲瓷始料未及的,她屈身行禮:“民女見過殿下。”

景陽眯着眼,手搭在腰間,那裏纏着一根軟鞭,“敢搶本公主的貓,好大的膽子!”

貓?雲瓷瞥了眼慫兮兮耷拉耳朵的肥貓,飽含深意地笑道:“原來,是殿下養的貓啊。”

她指使念兒将貓還回去,貓慫兮兮地用爪子撓了撓主人袖口,景陽看都沒看貓一眼,問:“你是姜槐的女人?”

将軍府衆人瞪得眼珠子快掉下來,殿下亂說什麽呢?

聯想到殿下昨日剛用鞭子廢了個不争氣的世家子,親兵腳下一動,無形中将小姐保護起來。

将軍有多疼愛這個妹妹,有眼睛的都看到了。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在自家院裏,公主要動手打了小姐,後果不敢想。

然小姐不發話,外人沒法上趕着解釋。

雲瓷之所以沒發話,是被那句‘姜槐的女人’擄去了心神。心髒快速跳動兩下,淡然如水的眸倏忽含了笑:“若是,殿下是不是還要動鞭子?”

心思被戳破,景陽倒也不囧。

見她一身膽氣泰然自若的杵在那,乍然想起姜槐還有個嬌養寵溺的妹妹,氣勢眨眼弱下來。

她道:“雲小姐?”

雲瓷阖首:“我是。”

從容不迫,柔中有剛,好在不是情敵。

景陽被激起的警惕散開,笑着上前虛扶一把,“雲瓷妹妹快快請起。”

雲瓷起身。對着阿兄,态度軟成春水她都不曾介意,對外人,她分得很清。

于是落在景陽眼裏,小美人神色淬了矜貴自持的冷,舉止溫文有禮,眉眼浸着疏離,卻不會令人心生芥蒂,反以為這就是她應有的态度

景陽感到不可思議。許知道眼前人身份,心口大石放下,再說話,言語帶了些許真心:“雲小姐不請我進去坐坐?”

雲瓷待人接客很有一套,僅僅一盞茶的功夫,景陽便對她贊不絕口:“雲小姐學識淵博,有興趣加入紅妝社麽?”

大禹國崇尚風流,皇室之中以景陽殿下風流為最。加入紅妝社乃禹州城世家女夢寐以求的美事。

這美事和男男女女入夜在洞庭幽會還不大相同,前者清正,能入紅妝社的皆為品貌才學樣樣不輸兒郎的存在。

禹國設科考,紅妝社也有社考。

景陽作為當今唯一嫡公主,身兼紅妝社社長之位,大開方便之門,科舉結束三天就把試題拿過來。

皇帝甚覺稀奇,待見了社員交上來的答卷,比對一衆士子的成績,當下做了個驚動禹州城的決定——欽點女狀元。

女狀元沒有實權實職,卻足夠紅妝社名揚四海。禹州城有心氣的世家女為何都想進社,簡而言之,這是個攢名望的好地方。

名望是好東西,雲瓷不懼聲名貴重,勾唇輕笑:“好啊。”

這麽快就答應了?景陽還以為她需要多想一會,有人恃才傲物,也有人恃美傲物,想來,這兩種人,雲小姐都不是。

簡單給她介紹入社需要走的流程,雲瓷接受良好:“明白了。那我明日去社裏報名。”

景陽被她笑容晃了眼,笑道:“何不今日去?我帶你去啊!”

“今日?”雲瓷搖頭:“今日不行,阿兄不在,我得負責看家。”

“……”你家裏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寶貝嗎!

景陽怔在那,滿眼‘你是不是在逗我’的神色。她問:“看家?”

“是。這是我和阿兄共同的家。阿兄不在,我得守着,等他回來。”

景陽不是很懂,可雲瓷說的一本正經,她茫茫然嗯了聲,沒從訝異裏走出來。

雲瓷見狀不欲和她解釋。殿下這般金尊玉貴的人,大概很難理解她的想法吧——家的意味,在她們兄妹二人心裏分量極重。

家在,阿兄出去多遠都會回來。阿兄不在,她就是家主,家主坐鎮家中,不是尋常事嗎?人不在家裏呆着,家裏哪來的人情味?

雲瓷眸光清淡:“便約好明日吧。”

“行。”景陽還能說什麽?該說的都說了,場面靜下來,她還不想走,問:“你家阿兄出去多久了?”

“阿兄前腳走,一刻鐘後殿下就來了。”

“這般不湊巧嗎?”

“殿下要等阿兄回來嗎?”

“不必了。”

她本來要找姜槐算賬,可當着雲瓷的面,還是不要了吧。寥寥幾語就看得出雲瓷對兄長感情深厚,她不想剛和雲瓷認識,就對人家阿兄動手。

聽她說不必,雲瓷眼裏笑意柔和三分。

景陽殿下冒雨闖将軍府,為的是誰不用想也知道。看她動不動拿鞭子打人的架勢,她若嫁給阿兄,仗着公主之尊,沒準還會給阿兄氣受。

殿下離阿兄越遠越好。阿兄那樣好的人,是個女子都會喜歡,她不想多生事端。

“那我送送殿下。”雲瓷站起身。

景陽啊了一聲,她能說不想走嗎?難得發現這麽個美人,誰不喜歡美人?父皇破格晉升姜槐重用姜槐,未嘗沒有對那張臉的喜愛。

景陽壓根沒想過,她明明奔姜槐來的,到頭來卻被姜槐的妹妹迷住了?

這哪來的神仙妹妹啊……

她想和厲害貌美前途不可限量的雲瓷妹妹交朋友!

雲瓷見她不動,皺眉:“殿下要等阿兄回來嗎?”

景陽點頭:“嗯。”

話說出口,眼瞅着阿瓷妹妹眼裏的柔和不見了。

景陽:“???”

雲瓷神色淡淡的陪着景陽公主殿下等人,另一頭,姜槐帶人大搖大擺踏進四景樓之一的春之樓。

她答應了簌簌,要用銀子砸碎那座歌臺,将她從舊日噩夢羞辱裏救出來。

一身錦袍,說不出的風流肅殺,臉色沉沉進了春之樓,幾口紅木大箱子哐地砸在地上,上好的白玉磚頭生出細細裂紋,看得人心疼肉也疼。

“放肆!敢在四景樓的春之樓撒野,不想活了?!”

樓裏掌事聞風而動,打手跟着竄出來。

有人驚呼,有人在樓上促狹地吹口哨,這年頭,竟還有人不要命的敢在春之樓撒野,膽子夠大的。

脂粉氣熏得姜槐腦仁疼,撩開衣擺,極為派頭地往桌邊坐下:“我要為簌簌贖身,開個價吧。”

“開價?”掌事像聽到什麽笑話,笑得眼淚流出來:“你又是什麽東西?花魁娘子是你想贖就能贖的?”

砰!

茶杯被捏碎,茶水四濺,姜槐沒了耐性:“找能做主的來。”

樓裏鴉雀無聲。

但凡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來者不善。

“那人是誰?長的真好看啊。”不知過了多久,最先開口的卻是四豔之一的清倌婉幸。

“簌簌,那是你心上人嗎?”

被她這麽一打岔,僵滞的氣氛有所回轉,那被支配的恐懼恍如一場夢倏然散開。

人們這才意識到,坐在桌邊冷凝眉眼的少年人有着怎樣的天人之姿——矜貴高傲,腰間佩劍,鋒芒流轉。

蘇簌簌抱琴應道:“是,她是我心上人,她來為我贖身了。”

“贖身?!”

春之樓炸了。

第一絕色的花魁蘇簌簌,和人定終身了?

無數道視線交織成網不停穿梭,最後,落在那冷情冷臉的俊兒郎身上。掌事終于意識到失态不對,拔腿就跑——不好,出大事了,樓裏搖錢樹要跟人跑了!

蘇簌簌憑欄而立,恰是此時,姜槐擡頭,兩道視線隔空撞在一起,她朝簌簌揚起笑臉,眼神溫暖,從容堅定。

一時之間,樓裏的男男女女驚呼連連,竟不知該羨慕誰。

婉幸捂着狂跳的心口:“我、我快不行了……簌簌,你不要命了!這樣的男人也敢要?”

蘇簌簌但笑不語。

“你真是瘋了!”

婉幸拿胳膊輕輕捅她,低聲道:“看到沒,你心上人打從進門不過沖你笑了笑,那群踐蹄子一個個的就都瘋了。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到,不光女的瘋了,男人也……”

蘇簌簌神色微冷:“無妨,過會他們就該清醒了。”

“你真得想不開,要給自己樹那麽多情敵?”

阿幸,你說錯了,我的情敵從始至終就那一個。

蘇簌簌眉眼含春,語氣無奈道:“可我就是喜歡她啊,能有什麽辦法?我但凡有一絲猶豫,她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這。阿幸,你看,我心上人美嗎?”

“美。”婉幸不舍的從姜槐身上移開,後知後覺眯起眼睛:“簌簌,你在炫耀嗎?”

“是。我想做這件事想了很久了。”

“……”你個妖孽!

四景樓花魁蘇簌簌贖身的消息如風吹遍禹州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論此事,更有甚者,氣勢洶洶趕往春之樓,聲稱蘇美人是大家的,不允許任何人搶!

春之樓。

對于蘇簌簌贖身一事,高層召開臨時會議。

大禹國第一花魁他們是留不住了。強留,難免引來反噬。蘇簌簌花名在外,想英雄救美的簡直不要太多。只是…四景樓這地兒,進來容易,出去難。

男人看了眼蘇簌簌,聲音聽不出喜怒,“你知道樓裏的規矩,陰奉陽違和人定下終身,沒有這個數你走不出春之樓的大門。”

他伸出三根手指。

簌簌了然,然後溫溫柔柔喊了聲:“阿槐。”

想着對簌簌的承諾,姜槐卷起袖子,露出精瘦白皙的小臂。

趴着欄杆看男色的姑娘們,眼睛恨不得長姜槐身上,對即将出樓的蘇簌簌,羨慕嫉妒恨,眼珠子都看紅了。

三。不是三千,三萬,而是三十萬。三十萬換一個簌簌,姜槐覺得要價低了。唇邊噙着抹冷笑,指使親兵将紅木箱狠狠砸在歌臺。

咚的一聲巨響,歌臺震顫!紅木箱應聲而碎,白花花銀子從裏面灑出來,男人的臉霎時青了。

“你這是做什麽?”

“不做什麽。”

“閣下是贖人還是來砸場子?!”

“贖人。”姜槐玩味一笑:“順道砸場子。你們當年折辱她,今日,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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