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到将軍府, 用過晚飯,雲瓷墜在姜槐身後老老實實充當甩不開的小尾巴。她執拗起來姜槐還真沒辦法,讨饒道:“好啦好啦,書我這就拿給你。”
雲瓷臉頰微紅,輕輕哼了聲:“阿兄務要謹記潔身自好,這些雜書, 少看為好。”
姜槐簡直怕了她了:“沒問題!阿瓷說什麽就是什麽, 阿兄聽你的。”
小姑娘莞爾,再次被哄得服服帖帖, 攤開掌心:“給我吧。”
厚厚的《尋歡寶典》被雙手奉上, 姜槐一本正經道:“雲瓷上仙, 請查收。”
“噗嗤!”雲瓷笑了起來:“阿兄,莫要打趣我了~”
姜槐慢慢直起身子,摸摸鼻尖:“仙子說得是。”
“哎呀!阿兄,你正常點好不好~”雲瓷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贊嘆道:“阿兄, 你的臉摸起來手感真好啊。好啦,不就是沒收你的書嘛,等以後我再還給你,可好?”
姜槐整斂神色, 淡笑道:“不必了。阿瓷想看, 那就看吧。”
“……”
雲瓷抱着書倒退半步,警惕道:“阿兄,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了嗎?”姜槐壞笑:“明明就是阿瓷想看啊, 阿瓷不想看,為何還非要為兄還回去?”
說完根本沒給她反駁機會,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雲瓷呆呆看她遠去,等走廊處再望不見姜槐背影,她登時清醒過來,通紅着臉,眼神有些飄忽,不滿地哼唧兩聲:“阿兄太壞了!”
哪有這樣說女孩子的?
手裏的寶典想扔扔不得,最後憋屈地快步走向書房。
細水長流的溫暖一天天蔓延,日子過得飛快,然姜槐敏銳地發現——阿瓷瘦了。
是有心事還是紅妝社飯菜不好吃?
她問阿瓷,阿瓷笑着讓她寬心。
書房,姜槐揉揉臉,心煩氣躁地将書卷合好,從抽屜取出袖珍沙漏,怔怔盯了會,瞥了眼外面升得越來越高的太陽,起身往後廚走去。
今日天晴,紅妝社歇了社課,紅紅火火準備一年一度的社慶。
雲瓷面容蒼白的趴在桌子,腹部一陣陣絞痛,疼得她額頭冒汗。
早知如此,她就請假不來了。
念兒跑去為她倒水,作為盡職盡責的小跟班,西蟬擔憂道:“阿瓷姐姐,要不要去裏面休息?看你疼得厲害,不如回家吧?”
“不用,熬過去就好。”今日阿兄休沐,她貿然回家,且比平時提早半日歸來,見了她這副樣子,肯定會多問。阿兄刨根問底的架勢,她想想就害怕!還是不要了。
忍忍,總會緩解。雲瓷慘白着臉笑了笑:“阿蟬,無需擔心。”
小姑娘擔心地不得了,皺着眉頭扶着她胳膊:“阿瓷姐姐,你這樣子看起來怪吓人的,先回書舍躺着吧。”
雲瓷沒拒絕,事實上,她也沒法逞能,感覺再痛一分整個人就要暈過去。衆目睽睽下因這事暈倒,女兒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王知禮百忙之中還不忘關注着她,陰陽怪氣道:“大家都在為社慶忙活,雲小姐怎麽跑了呢?”
雲瓷疼得說不出話,半邊身子倚在小姑娘身上。
西蟬自從找了靠山,膽子一日日見長,她算看出來了,阿瓷姐姐——靠譜!
說給她撐腰,半點不含糊。殿下不在,阿瓷姐姐身子虛弱,輸人不輸陣,她道:“關你什麽事?腿沒長你身上,你哪來那麽多意見?”
王大小姐聽得瞠目結舌:“你敢對我不敬?”
西蟬抿唇:“敬人者人恒敬之,大家同為紅妝社一份子,王大小姐,你總不能仗着家世橫行霸道一輩子吧?”
雲瓷聽着小姑娘不卑不亢,心裏想笑,下一刻疼得翻江倒海。
社裏大慶,趕在這時節鬧起來,大家都沒顏面。
青敖擡步走過來,作為紅妝社副社長,她看了眼虛弱無力的雲瓷,繼而沖王知禮輕擡下巴:“你,去把窗戶塵土撣幹淨。”
青敖在社裏積威甚重,且還是當今禦賜的首位女狀元,王知禮敢怒不敢言,咬着銀牙走了。
“怎麽樣?要不要回家休息?”青敖眸眼流露出關懷:“西蟬,你去忙吧,我來照顧她。”
“不必勞煩兩位,小姐有我伺候,青小姐貴人多事,且去忙吧。”念兒端着熱水從不遠處走來。
剛打發了西蟬,沒想到眨眼就被小丫鬟打發,然丫鬟伺候主子,天經地義,這活她不好搶。本想借此機會和阿瓷多相處,計劃泡湯,青敖極有風度的點點頭:“你照顧好她,需要什麽,盡管來尋我。”
念兒微微一福:“奴婢代小姐謝過青小姐了。”
後院書舍。
待到中飯時間,雲瓷躺在軟榻疼得汗濕衣背,牙都咬酸了總算從絞痛裏緩過來,沉沉舒出一口氣,累得說不出話。
念兒看得心疼:“小姐,餓不餓?想吃什麽,奴婢去給小姐端來。”
不見回應。
半晌,雲瓷從軟榻起身,面色稍緩。她搖搖頭,甚為乏累道:“不想吃,幫我遞杯水。”
正說着,門被敲響。
青敖手上端着熱騰騰冒着絲絲熱氣的飯菜,笑道:“阿瓷,別不吃啊,我特意囑咐大廚做了滋補湯,來嘗嘗?”
西蟬見她臉色好了許多,主動提議把飯菜搬到外屋。
四四方方的梨木桌,三人坐定,安靜用餐。
雲瓷一臉倦然地捏着湯勺,正欲飲兩口熱湯,房門再次被敲響。
年輕社員激動道:“雲小姐,外面有人給你送飯來了!”
送飯?雲小姑娘指尖一顫,湯勺擦過瓷碗發出輕微的脆響,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驀地冒出兩字:完了。
她問青敖:“有胭脂嗎?”
青敖:“……”
女狀元默默從袖袋掏出今早花重金購買的清塵館胭脂。
而後,在場幾人眼睜睜看着性冷寡淡的雲小姐,快速為自己化好豔麗大氣的妝。
念兒手腳麻利地捧來銅鏡,雲瓷認認真真端詳兩眼,扭頭朝一臉呆滞的同袍笑道:“我出去一趟,你們慢慢吃,不必等我。”
那一笑,青敖仿佛看到冰消雪融、山花爛漫……
姜槐提着食盒,久等不見人來,頂着來自四面八方熾熱交雜的視線,下意識捏了捏掌心,來緩解心中的躁意。
阿瓷在做什麽,怎麽還不來?
見到提着食盒等在大堂的姜槐,雲瓷腦袋都是懵的:“你…你怎麽來了?”
紅妝社有專門待客的雅室,眼下社員們聚在一起猜測雲小姐和俊公子之間的關系:
“不是說雲小姐家世不太好嗎?怎麽未婚夫看起來這麽優秀?”
“未婚夫?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咦?不是嗎?兩人這般親近,除了未婚夫我真想不到有其他可能了。”
雅室,窗明幾淨,照進幾縷光。
雲瓷笑得溫柔恬靜:“不怕阿兄取笑,你突然跑來我委實受寵若驚。”
“受寵若驚?”姜槐覺得好笑:“你的意思是在說,為兄還不夠寵着你嗎?”
“哪有~阿兄冤枉我。”她定睛看了眼碗裏的紅棗粥,心裏一甜,哪怕阿兄不明白那些,誤打誤撞也能讨她歡心。
姜槐見她吃的慢吞吞的,手軟腳軟有氣無力的模樣,終是忍不住擡手:“我來喂你。”
雲瓷面色倏地一紅,想起外面賴着不走的那些人,小聲道:“阿兄,會被人看見的。”
“這有什麽?”姜槐接過勺子,仔細觀察她臉色:“你今個看起來臉色不夠好。”
“是嗎?”雲瓷感嘆阿兄目光如炬。
“今日社慶,大概是累的吧。”從頭到尾僅擦了塊牌匾的雲先生如是應道。
姜槐聽得心口直泛疼:“怎麽那麽實誠?幹活哪能往死裏幹?”
雲瓷眼裏止不住笑意流淌,老老實實被投喂,半碗紅棗粥喝下去,胃裏暖和不少,她道:“阿兄,剩下的我自己來。”
見她堅持,姜槐不好不顧小姑娘意願,側身往門外看了眼:“和社裏的人相處怎麽樣?王家小姐還有找你麻煩嗎?”
雲瓷不欲使她擔心,平靜地接受了兄長的關心,柔聲道:“還好,大家都很好相處。至于王知禮,她那麽蠢,蠢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負回去。”
“那也不能受委屈。”
雲瓷眉眼彎彎:“沒受委屈,阿兄看我這樣子,像是會受委屈的人嗎?旁人給我三分委屈,我還她八分,怎樣?”
“八分?”姜槐被她逗笑:“睚眦必報也不妥,做人,得有氣量。”
“是是是,阿兄說得都對,阿兄說什麽都對。”
再說下去,飯菜怕是要涼了,姜槐笑着不再開口,容她細細用餐。
暖色的陽光落在小姑娘發間,細碎裏,帶着姜槐幻想了一輩子的溫馨美好。
許久,雲瓷放下碗筷。
許是今日心神不寧的緣故,姜槐就更願意親近阿瓷,她從袖口取出錦帕,輕聲道:“別動,我來。”
手指輕輕托起小姑娘下颌,細心擦拭着她的唇角。
清淡的香氣飄進雲瓷鼻尖,她緊張地兩只手無處安放,微仰着頭,被迫看着姜槐,眼睛裏倒映着她的影,想看,又羞于看。背脊微僵,大氣都不敢喘,像被逼到牆角的小可憐,看起來極好欺負。
“緊張什麽?”姜槐笑她。
能不緊張麽?雲瓷穩住氣息,暗道:阿兄離她太近了。近到,指腹從她紅唇擦過,就能撩起一陣陣火。
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唯恐再像上次游覽洞庭時失态,她問:“阿兄,今天社慶,你要留下來看看嗎?”
“可以看嗎?”可以的話,她挺想留下來的。今日,說不出為何,她想賴在阿瓷身邊。
雲瓷開心道:“可以的。家屬有特權,我去和青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