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紅妝社連女狀元都有, 本身就不是墨守成規的地方。雲瓷走出雅室,下一刻被熱情的同袍團團圍住,七嘴八舌,耳邊嗡嗡沒個消停。

“雲小姐,那位公子是誰啊?長得真好看。”

“阿瓷姐姐,那是你家親戚麽?”

“雲先生……那人……”

雲瓷含笑應對, 眉眼灑脫:“裏面那人, 是我家阿兄。”

阿兄?

就是那個畫師?

衆人小心翼翼地交換神色,雲瓷不瞎, 她目力極好, 也足夠聰明, 只不過平日裏對這些心思波瀾不甚在意罷了。

青敖混在中間偷偷注視雲瓷,偶然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贊道:“令兄芝蘭玉樹,好氣度!”

“青敖。”雲瓷溫聲喊她名字, 商量道:“黃昏時分的社慶我家阿兄想參加, 可以嗎?”

“什麽?你家阿兄要和我們一起過社慶?當然可以啦!大家說可不可以?”

不等青敖開口,社員對姜槐的到來紛紛表示熱烈歡迎,哪怕和雲瓷看不對眼的王大小姐也沒絲毫意見。

美男子,誰不喜歡?

王知禮到這會腦子還是暈的。

雲瓷的阿兄怎麽能長成那樣子?想象着如斯美男執筆作畫, 她的心有那麽一瞬酥軟地可怕。

自古花心浪蕩, 從不分男女。

王大小姐咬着唇低頭想着:她該怎麽才能把這畫師弄到手呢?雲瓷張狂桀骜不把她放在眼裏,若她…若她睡了她家阿兄,做了她實際上的阿嫂, 雲瓷…還敢沖自己橫眉冷指嗎?

縱觀大禹國,上至皇族公主,下至世家貴女,偷偷養兩三個面首,算不得新鮮事。

況且……

王知禮眸光暗湧,年歲漸長她玩不了幾年了,家中親事已定,最遲後年她就要出嫁。那未婚夫她喜歡歸喜歡,可未婚夫生得沒那人好呀。

這人既撞到她手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此放過,豈不可惜?

雲瓷驀地蹙眉看向王知禮,直覺她心裏在憋壞,換了往常王知禮早就跳出來拆臺,今日,安靜地出奇。

大家都答應,青敖還能說什麽?

“好啊,等咱們收拾好,幹脆你們回家一趟,想帶誰帶誰,不過說好了,只準帶家屬,外人一概不行。”

“阿敖這提議不錯,哪怕阿瓷妹妹不說,我也想說,家姐去年就想參加咱們的社慶,奈何時機沒趕對,要不然,大家早就成朋友了。”

“是了,我家三哥也很想來看看呢。”

你一言我一語,紅妝社熱鬧非凡。

還有人纏着雲瓷想多打聽幾句,縱有青敖和西蟬在一旁幫她分散注意力,更多人仍喜歡追着她問東問西。

她攤手苦笑:“各位同袍且放過我吧,想知道什麽不妨直接去問我阿兄,阿兄很好說話的。”

少女們不約而同看向雅室,又不約而同偃旗息鼓。

沒法子,這人生得太好看了,別說走過去同他說話,就是多看一眼也覺得唐突。

慫巴巴的衆人面面相觑,為首那人大着膽子央求道:“阿瓷妹妹,你就幫我們引薦一下,冒昧前去,我們不敢啊。”

世家風流從這點就看得出來,換了尋常人家的女子,哪敢這麽說?風流,有時候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底氣。

被一道道殷切哀求的目光盯着,雲瓷沒了辦法,朝着雅室無聲啓唇:“阿兄。”

姜槐注意力始終放在她身上,單看她口型便懂了,起身,長腿邁開。

“啊!過來了過來了!”

“天啊,遠看近看都好看!”

雲瓷再三囑咐:“你們別吓到我阿兄。”

西蟬點頭如搗蒜:“了解了解!”

其他人也是一口答應。

姜槐從容優雅地走到雲瓷身邊,朝着諸位小姑娘微微一笑:“有勞各位照顧我家阿瓷了。”

啊啊啊!沒想到他笑起來更好看!

“不勞煩不勞煩,團結友愛是我們紅妝社頭號社規!”

“啊,畫師,你就是那個畫師嗎?我能請你為我作畫嗎?你平時一幅畫價錢幾何,我出三倍。”

“我出十倍!”

都是權貴,都不差錢,都想請姜槐為之提筆。

雲瓷臉色變了變,到底有些不舒服。哪怕阿兄不做将軍,也絕非以價論之的等閑之輩。三倍十倍的價錢,哪是要阿兄作畫,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了阿兄美色。

當然,這還是含蓄的。

至于不含蓄的……

王知禮攔在衆人前頭,眼裏充滿勢在必得的喜色:“畫師,本小姐出高價,聘你來禦史府當差如何?”

好狠!社員們微微側目——咱們姐妹不過要幅畫,你竟連人都不放過?

姜槐笑道:“這怕是不行。”

王知禮不服氣道:“哪裏不行?”

“王小姐,你請不起我。”

依舊是那含笑淡然的模樣,言語之間貴氣使然。

青敖暗忖:這身氣度可不像畫師能有的。好歹是禦口欽封的女狀元,且與景陽殿下交好,識人眼力比一衆沒踏足官場的女孩子強太多。

她敢料定,這人再不濟,也是個位列三品的高官!

被當衆駁了臉面,王知禮竟也沒惱,似笑非笑打量姜槐,越看越喜歡。

此事就此作罷,王知禮借故離開,出了那道門偷偷吩咐婢女:“去,請穆三公子來,就說他提議的事,我應了。”

繁草不敢耽延,轉身前去報信。

距離社慶還有半個時辰,衆人接連回家帶了家屬來。

紅妝社熱熱鬧鬧如過新年,姜槐以家屬身份坐在離雲瓷最近的席位,趁着臺上有人表演節目,雲瓷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阿兄,累嗎?”

想到那群女孩子的熱情,姜槐輕笑:“還好。”

真得不累嗎?場面失控的一霎那她都感覺阿兄要被吃幹抹淨了,這些同袍不矜持了,她是傻了才會把阿兄送到女人堆去!

“阿兄,張嘴。”

雲瓷送了枚剝好的龍眼喂到她口,拿了碟子去接她吐出來的圓潤果核。

清甜的滋味席卷舌尖,果肉入腹,姜槐笑看她:“阿瓷真貼心。”

雲瓷笑而不語。

沒過多久,周圍發出熱烈掌聲,西蟬和青敖一前一後從臺上下來,社慶每個人都要有所表示,雲瓷準備的是首曲子,她問姜槐:“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姜槐眼睛閃爍着細碎光芒,流轉間帶着蠱惑人心的味道:“好啊。”

她說好,雲瓷心裏暖暖地:“有阿兄在臺下看着,我會好好表現。”

琴棋書畫,琴之一字位列四藝之首,自四景樓前花魁一曲流離動天下,舉凡貴女,都以彈琴為傲。

會彈琴的很多,彈得極好的屈指可數。雲瓷無意隔空和蘇姐姐一較長短,之所以選擇彈琴,是因為琴心,亦是一顆情心。

她想把心意彈給阿兄聽。

哪怕阿兄此刻不懂。

暮色四合,暗色被依次點燃的銅燈照亮,四周漸漸靜下來。

雲瓷姿态優雅地在琴臺坐穩,指尖微挑,頃刻間,音符被賦予了生命。低沉熱烈,從生命低谷攀升人生極致的歡喜,溫暖、感動,包容與取舍,眨眼爆發。

冰雪消融,溫柔如春水漫開,時而平緩,時而激昂,無聲訴說着一腔熱愛。

而熱愛,在指尖開出花,眨眼被隐藏。

青敖癡癡地坐在席位,對雲瓷戀慕愈深。從欣賞,再到銘記,她喜歡這個清冷高貴的女子。

一杯酒入喉,帶着淡淡的辛辣,她不愛喝酒,可聽這樣的琴曲,不喝,意難平。

雲瓷……是有心上人了麽?

極致的專注,就在衆人心神沉浸心緒翻飛時,一道清正委婉的簫聲追上了徐徐流淌的琴音,琴簫和鳴,莫名和諧。

在聽到蕭音的剎那,雲瓷溫溫柔柔地擡起頭,她與阿兄,本就相得映彰、天作之合。

一曲終了,直到她抱琴退下,驚呼贊嘆方後知後覺的從人們唇邊溢出。甚至,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搭讪,及至看到雲瓷在席位坐好,躁動的心重拾冷靜。

“阿兄,我彈得怎樣?”

“好極。”

姜槐抿了口白玉杯裏的石榴汁,鮮紅的果汁染在唇瓣,水光唇色,雲瓷眼神微晃,不敢多看。

她舉杯欲飲,被姜槐一句話打斷:“阿瓷,你熱不熱?”

放下杯子,雲瓷搖頭,不解道:“阿兄覺得熱嗎?”

修長的指節搭在繡着金絲的衣領,姜槐沉吟片刻:“還好。”

與此同時,光照不到的拐角處。

王大小姐低聲道:“說好了你我各取所需,那藥不會出問題吧?”

穆三公子站在陰影裏沖她笑:“放心,怎麽說你我也是志同道合之人,本公子再煩那人多事,也會手下留情。只是,你想好怎麽帶人走了麽?要不要本公子助你一臂之力?”

“這就不勞穆三公子費心了。”王知禮臨走時囑咐道:“悠着點,別做得太過分。”

再怎麽說雲瓷也是殿下領進門的人,今兒個運氣好,社慶之日,殿下被宮裏的人事絆住,她來不了,王知禮才敢冒險行事。

兩人分別,錯開時間先後回到座位。

等了許久不見姜槐發作,王知禮坐不住了,以眼神示意婢女:你确定把藥撒進去了?

繁草瑟縮着肩膀,小聲道:“确定,奴婢準備了許久呢。”

……

“阿瓷,那位穆三公子在看你。”

“阿兄,那位王大小姐也在看你。”

姜槐把玩着白玉杯,冷笑:“你說,我今天是打斷他腿,還是弄瞎他眼睛?”

雲瓷渾不在意:“阿兄,對付那樣的人,何必髒手?”

“是麽?”姜槐玩味的收回視線,臉色微變。

“怎麽了?”

“沒什麽。”姜槐眸光沉沉地盯着潋滟鮮紅的果汁,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忽然發現了件讓人不愉快的小事。”

“果汁有問題?”雲瓷反應極快,緊張地将白玉杯從姜槐手裏接過來,“阿兄身體可有不舒服?我去喊大夫!”

“無礙。”

姜槐不欲告訴她這些糟心事,拿過阿瓷手邊的杯盞,眼眸深處有股暴怒一閃而過。“莫慌,應付得來。”

安撫過小姑娘,姜槐轉而合眸,氣息沉斂,瞬息入定。

想到有人敢在阿兄杯裏動手腳,雲瓷氣得渾身發抖,沉眸隐忍不發。

對面,青敖一直有留意她這邊的動靜,眼看雲瓷隐晦地用指敲敲杯子,剎那,心生不妙——她以為有人在阿瓷杯裏動了手腳。

距離雲瓷較近的西蟬此刻吓都要吓死了,出什麽事了?阿瓷姐姐那眼神怎能冷成那樣?

好好的社慶,衆人心思各異。捱到散席,雲瓷斂袖而起,風雅卓絕,一身寒涼,便聽她朗聲道:“勞駕諸位留步,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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