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三這一年賀棠溪沒再去畫畫,也沒提過要藝考的事。
這一年他過得很平靜,平靜地生活平靜地上學平靜地參加高考。他高考的時候是林靖予陪的他接的他。
就像他當時等林靖予一樣,林靖予也在考場外等他。原本考完之後賀棠溪想約林靖予陪他去畢業旅行,但林靖予太忙,他要做項目,一整個暑假都閑不下來。
林靖予沒時間去,賀棠溪也不想和別人去,旅行計劃就只能作罷,三個月假期好長,賀棠溪無所事事,一個人窩在房間裏,重新支起了畫架拾起了畫筆,畫他的心上人。
成績出來之後賀棠溪報了林靖予的大學,向嘉時分和他差不多,兩人又延續了同學的緣分。
但是賀棠溪上大學時林靖予已經大四了,新生和畢業生一樣繁忙,兩人還沒在大學校園裏聚上幾次,又匆匆地迎來了分別。
但林靖予保證說以後等他有時間了一定會給賀棠溪補一個旅行。賀棠溪裝作大度地笑:“好啊,我記住了,你以後得補給我。”
沒有林靖予陪着的時間仿佛就不算時間,一眨眼,他也從新生變成了畢業生,要進入社會,正式地成為一個大人了。
向嘉時接到賀棠溪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加班做報表。
他垂眼看着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猶豫了半分鐘,還是接起了電話:“喂?怎麽了?”
對面人直接就是一句:“出來陪我喝酒。”
“不去。”向嘉時直截了當地回答。
賀棠溪頓了一秒,自顧自說:“那你來酒吧接我吧,我喝多了,不能開車。”
“找代駕。”向嘉時冷酷無情地給出了解決方案,他說,“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挂了,我這兒工作還沒做完。”
“出來呗,工作明天做也行,你現在不來陪我可不行,我就在你家旁邊這條街上,我把定位發給你。”
手機振了一下,上方的通知欄立馬彈出一條消息,是賀棠溪發過來的實時定位。
向嘉時胸口的怒氣再也壓抑不住了:“賀棠溪你有病吧?你是太子爺現在沒人管你,可我明天還得上班。”
那邊的賀棠溪語氣依舊平靜,甚至還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那你辭職來我公司上班,我讓你帶薪放假怎麽樣?考慮一下?”
向嘉時深呼吸了兩口,緩了緩自己內心躁郁的情緒:“我真是怕了你了,等着,我一會兒就來。”
賀棠溪笑了兩聲,他說:“好,那我等着你。”
向嘉時一肚子怨氣地關電腦準備出門,但在他把電腦合上的一瞬間那點怨氣突然全部消失殆盡。他想,自己和賀棠溪有什麽好生氣的,他那麽可憐向嘉時本不想用可憐這個詞,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合适的詞來替代。
若按常人的眼光來看,賀棠溪雖然沒有母親,但父親生意做得大,物質條件極好,什麽也不缺,剛畢業他爸就直接扔給他一個旗下的娛樂公司讓他經營着練手,在同期畢業生還在愁工作愁房租愁未來的時候,賀棠溪就已經擁有了別人要奮鬥好久才可能會有的未來。
這樣看來賀棠溪不僅不可憐,而且還挺招人恨的。
但在向嘉時眼裏,賀棠溪很可憐。喜歡的明明是畫畫,卻無奈地選擇學習商科金融,明明喜歡林靖予喜歡到了骨子裏,但就是隐瞞就是不敢說,為隐藏自己的性向還似真似假地談起了所謂的女朋友。
說他招人恨,是因為他什麽都有,說他可憐,是因為他有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賀棠溪緣分深,兩人自小一個院長大,初中同班同學高中同班同學,大學雖不是同班同學但也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系。關于賀棠溪的事,沒人比他更了解。
在和賀棠溪相處的這些年中,向嘉時也弄清楚了賀棠溪明明喜歡林靖予卻不敢告白還要裝直男的原因。
對于這個原因向嘉時将信将疑,他覺得林靖予不像是恐同的那種人,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林靖予真恐同,那他也是裝得很好,至少表面上什麽都看不出來的那種人。
再退一萬步,恐同即深櫃,某同性戀治療中心的創始人都正式宣布出櫃了,林靖予要真恐同,那他多半也是個基佬跑不了。
他這樣想,可賀棠溪卻不這樣覺得,他生怕一步踏錯步步錯,所以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有時向嘉時覺得賀棠溪對林靖予的事也太過于草木皆兵,這樣只會把自己搞得很累很不開心,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
他也告訴過賀棠溪不破不立,你不告訴他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想法,你們就永遠不會有後續故事,要想得到,首先要不怕失去。
可賀棠溪依然不敢,他很無奈地笑笑,說:“你可能不理解我為什麽這麽害怕,我很想得到,可是我更害怕失去。”
“你也知道我爸不怎麽管我,小時候我多住在林靖予家,我記得有一次許阿姨帶我和林靖予一起去逛超市,當時林靖予想要買書,他們就在書櫃那邊挑,我當時就站在旁邊等,可等他們挑選完了之後她就直接拉着林靖予走了。我知道許阿姨她不是刻意忽略我,就是下意識地忘記了還有一個我在這裏,其實這件事很小,很微不足道,可是我卻一直記得,記得很清。”
“我就是從那次之後懂得了被愛與不被愛的差別的。”
“然後呢?”向嘉時出聲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很啞,喉嚨擠在一起,有絲細微的痛意。
“然後林靖予回頭了,他掙脫了許阿姨的手來牽我。”賀棠溪回憶着,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甜蜜的微笑。
“所以你那時候就喜歡他了?”向嘉時輕聲問道。
賀棠溪搖頭:“我是很久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對他是喜歡的。”
“在這個世界上林靖予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明明什麽關系都沒有,但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帶着我走,從我剛出生,到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都是他陪在我身邊的。”
賀棠溪的聲音有些哽咽:“所以我不想失去他,一點都不想,我一點險都不想冒,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破的可能。”
向嘉時沉默片刻,然後突然來了一句:“怪不得。”
剛上大學時,他們和林靖予還有一衆學長聚餐,有兩個人就談不談戀愛這一話題讨論了起來,場上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你丫一直不談戀愛,老子還以為你是gay呢。”
就這一句話,吓得賀棠溪之後立馬就接受了一個女孩子的告白,然後分手,再戀愛再分手,從之前高中的呆呆傻傻賀棠溪變成了如今的花花公子賀棠溪。
他以前不知道,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麽賀棠溪要給自己套上一個花花公子的外殼來掩蓋內裏的癡心。
都說賀棠溪和他去世了的媽媽很像,但其實賀棠溪和賀沛卓才像,都一樣癡情,癡到骨子裏,執到骨子裏。
向嘉時雖然能懂賀棠溪的心情,但是不認同他的觀點。
他就是太喜歡太害怕所以被困在了原地,固步自封,感情靠守是守不來等不到的,未來總要來,故事總要有個結尾,感情也總要有回應。
破,才會有轉機。
他沒問賀棠溪未來打算怎麽辦,要是林靖予有天真戀愛要結婚了怎麽辦,以他對賀棠溪的了解,他那麽慫,要是有天林靖予真要結婚了,他肯定會送上祝福和禮物,說不定還會含淚做伴郎。
就是因為賀棠溪太慫太敏感太小心翼翼得過且過,所以就只能借酒消愁,一天天閑着沒事就往酒吧跑,自己去不夠還非要拉上他。
向嘉時走進去,在角落的桌子旁發現了已經微醺的賀少爺。
“喝喝喝,你就不能有點別的事做嗎?”向嘉時一把奪過賀棠溪手裏的酒杯,然後坐在他對面。
賀棠溪只是笑,他并不生氣:“來啊,一起喝點?”他端起酒瓶要給向嘉時也倒上。
向嘉時擋開了,他看着賀棠溪有些迷蒙的眼神,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出言嘲諷道:“怎麽?你林哥又打電話給你說什麽了?”
“他最近忙,沒給我打電話。”賀棠溪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凝滞。
林靖予畢業後和他朋友自主創業,這幾年都忙得是腳不沾地,這兩天尤其忙,根本就沒什麽時間和賀棠溪打電話聯系。
賀棠溪笑笑,轉而問向嘉時:“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來我公司上班啊?”
向嘉時白了他一眼,賀棠溪幫他把酒滿上,臺上樂隊演奏起了一支舒緩的曲子,燈光也暗了下來,變得溫柔。
賀棠溪後倒靠在椅背上,手随着歌聲打着拍子。
向嘉時喝了小半杯就不願再喝了,他擡眼,看向對面的賀棠溪,突然一個想法浮現在了腦海裏。
“打個賭吧。”他突然開口道。
“啊?”賀棠溪一愣,“打什麽賭?”
“我現在去和男人搭讪,搭讪成功算我贏,我贏了你就去給林靖予告白,要是不成,我請你吃飯。”
“哈?”賀棠溪還沒反應過來,“幹嗎突然說起這個?”
向嘉時說:“我實在看不下去你現在這樣子了,這個賭約就是向你證明和一個男人搭讪告白其實沒那麽難。”
賀棠溪知曉了向嘉時的意思,他本想回他這根本就是兩碼事,但他想了想,又換了個說辭。
“別吧,”賀棠溪慢吞吞地說,“就你這長相,要搭讪人也太過于簡單了,要不加點條件?”
“好啊,什麽條件。”向嘉時絲毫不畏懼。
“人選我定,時間就今晚10點之前,你要是成功把人帶出去算你贏,我立馬給林靖予打電話告白,要是你輸了,那可別想一頓飯就把我打發了,至少得十頓。”
向嘉時還在思考,賀棠溪就繼續說道:“直接去和直男搭讪也不太好,我也不為難你,咱們就去旁邊的gay吧随便找個人吧,怎麽樣?”
“好,”向嘉時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那一言為定,我要是成功了你就去給林靖予告白,這你可不能反悔。”
“好,”賀棠溪今晚喝得腦子暈暈乎乎的,酒壯了慫人膽,答應得也很爽快,“說好了的我不反悔。”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