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小彩紅在奉天一炮而紅。
邀約的單子自全國各地紛至沓來。
師傅李白銀喜得夠嗆,就等着唱出了正月,就到北平上海再去駐唱。
在民國時期,戲子和娼妓、乞丐一個地位,都是下九流,恨不得人人得而欺之。
李白銀年紀漸長,也想着培養個接班人出來:小彩紅資質奇佳,聲音、外形、悟性條件更是優于年輕時的自己,咬字輕,放音松,膛音好,音質低回圓渾,大段唱詞過目不忘,就是有些心浮氣燥。
走紅容易,但如果想成為以情帶聲的“白派”頂尖人物,還得後天多努力。
再有,戲子社會地位低下,如果小彩紅若是能像自己似的,傍上靠譜的一方勢力,即使頂不了幾年,也是讓人心安的一樁美事。
有一天她在大觀茶園剛唱完戲,正坐在後臺喝茶休息,有茶房進來通報,有一位“年輕女士”要見小彩紅老板。
李白銀眉頭一緊,先尋思了一會兒,心想着既然是年輕女士,而且“一位”,看來不是什麽家庭糾葛,因為一般正頭太太來示威,怎麽也得拉上幾個親朋好友助陣。
畢竟,小彩紅從天津到了奉天,除了奉天的錢好賺,也是因為她剛剛出道甫一走紅,就在天津惹出了點“糾紛”:剛闖出點名堂就急吼吼地傍上了一位人到中年的王老板,倒是家大業大,不過,事先沒打聽清楚,家有一只河東獅,據說王老板發家也是靠的丈人家,沒幾日就鬧得很是難看。
現在到奉天攏共沒幾日,李白銀也一直将她看得緊緊的,至少應該還沒來得及惹出什麽醜聞,李白銀先出去看了一眼,見來人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貌極美,學生氣十足,雖然心裏詫異,但還是很放心地讓小彩紅出去了。
小彩紅看到來人,不禁眼前一亮……
奉九也看着眼前的小彩紅,身段妖嬈,五官豔麗濃烈,跟她的師傅倒有點像,真真一個美人坯子,假以時日,肯定會更加吸引人。
奉九有點不知如何稱呼,小彩紅熱情地說:“這位小姐,您叫我彩紅就好。不知您的來意是……”
“彩紅老板您好。”奉九端着架子,回想着以前遇到的那些矜持的貴小姐們的做派,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兒,“是這樣的,我一位年輕的男性朋友,英俊潇灑,身家豐厚,前些日子看了您的演出,對您一見鐘情,魂牽夢萦,但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就自告奮勇,替他約您出去。”
小彩紅看着奉九一身價值不菲的洋裝,和通身的氣派,再加上對自己容貌的極度自信,心裏已是信了七八分,眼裏不免帶出了七八分的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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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九在心裏笑了:不枉她七拐八拐,打聽了若幹人等,才結結實實地證實了小彩紅雖然在天津出道不過一年,但風評欠佳的原因……跟她浪蕩的未婚夫可不正是絕配。
小彩紅內心喜悅,但還心存疑惑,“不知您的朋友……”
奉九随手抓過身後的辮梢,在手裏随意擺弄着,“他叫寧瑞卿,是個留過洋的,個子特別高。”看着小彩紅上下打量自己将信将疑的樣兒,又再接再厲地接了一句:“您放心,我們都是正經人。我姓唐,叫唐奉九,如果兩位能成就好事,別忘了我的謝媒錢。”說完,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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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铮接到奉九的一張帖子,約他在初七晚上七點在北市場的“雲麟”茶社見面,寧铮有些奇怪,奉九一般約自己都是打電話,而且是突如其來,這樣自己有事不能成行的可能性就大增,她那點小心眼兒很容易揣測。
寧铮又回想起前天她剛剛打過電話,問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倒是沒說什麽就放下電話了。沒想到緊接着來了個帖子,到底什麽事情值得這麽正式?
不過,未婚妻能主動在晚上約自己喝茶,而不是在白天逛動物園,也不是去聽鬧鬧騰騰的皮影戲,已實屬難得。
寧铮不疑有他,也許是上次和自己聽戲聽得挺滿意?所以一到了日子他就欣然赴約了。
等他已經喝光了滿滿一壺茶,早過了約定時間,奉九還未出現,寧铮有些狐疑,難道奉九終于向別的小姐們看齊,打算跟男士約會要晚上一段時間才顯得矜持有身價了麽?這風格不像她,奉九年紀雖小,但很有些特立獨行,不為世俗的條條框框所限制。
等過了約定時間足足兩刻鐘,終于,茶房引着一位女士出現了。
寧铮微笑着起身擡頭,準備迎接自己的未婚妻:如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麽他們足足有九秋沒有見面了啊……
直到看到來人那式樣張揚的白狐裘,臉上濃重的妝容,一臉的驚喜與癡迷,他的臉不禁微微一沉……
奉九正在家畫畫,今天寧鴻司和其他幾位高中同學約她去喇嘛廟看雪景,喇嘛廟在鎮守奉天四大塔之一的西塔附近,離她家不算近,學校裏的同學出游,家裏有汽車的也很默契地不坐,而是選擇奉天城裏四通八達的摩電。
寧鴻司并沒有因為自己的三叔與奉九定親而與她有所疏遠,該聯系還聯系,見了面也是如常,其他大部分同學也是如此,讓她心生溫暖。
進去一看,建築風格明顯不是東北的風格,而是黑瓦白牆月亮門,看起來倒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意味;而旁邊幹枯的樹枝上停着幾只蠟嘴麻雀,簡直就是現成的工筆水墨畫一般,直到她們痛痛快快地打了半天雪仗,這幅情景仍然就好像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一回來,她索性鋪開宣紙,畫起了畫。
牆上新挂着她這一段時間以來畫的鴛鴦枯荷圖和蘆葦仙鶴圖,都是反反複複畫了幾十遍才滿意的,不是自誇,她自覺自己的筆力見長,奉九其實最愛畫鳥,工筆畫也特別适合畫鳥羽那種豐富的色彩和細密的質感。
她不禁想着,如果虎頭看到了,會不會說自己有進益了呢?
要不要拿相機拍下來郵給他?雖然只是黑白照片,但虎頭應該也能看出些門道。
奉九當年師從吳門畫派大家的李道林先生,硬拉虎頭作陪,實際上奉九知道虎頭特別喜歡畫畫,只是沒錢請師傅罷了。
虎頭跟着蹭學,但還是堅持用自己的顏料、宣紙和各種畫筆,奉九也只好由着他。
李先生倒是品質高潔,對兩個學生一視同仁,不假辭色,待相處了一段時日,他驚喜地發現,這兩個學生都是好苗子:奉九偏愛寫意花鳥,氣韻明淨,格調秀逸,頗得唐寅的風骨;而虎頭則更中意山水,兼有粗細兩種面貌,于粗簡中見層次韻味,于精熟中見稚拙,多得文征明的意趣。
遺憾的是,虎頭實在太窮,買不起畫青綠山水畫需要的顏料,因為這種顏料需要用到赭石、孔雀石、藍銅礦、砗磲什麽的昂貴礦石,要不,以他的白描和設色功力,未嘗畫不出一位不知名宋代畫家留下的那幅雲光翠影、峰巒挺秀的《江天春色圖》。
他們大概學了能有三年的時間,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師生三人經常在一起說說笑笑,一起鑒賞唐家古董店收上來的字畫,有時興致一來,師生合作一幅畫,都是讓人回想起來就不免會心一笑的雅事。
後來李先生的母親病重,不得不辭了教席回杭州老家照顧母親,家庭住址幾經變更,時間一長就慢慢斷了音信,但有奉天去杭州偶然遇到老先生的人回來對父親說,李先生對你們家倆孩子真是念念不忘啊,他說奉天唐家那兩個孩子,都是難遇的可造之材。
…………
忽然秋聲匆匆忙忙跑進來,不安地扭着手,低聲說寧三少來了。
奉九思緒回籠,手上一頓:有點對不上,按浪蕩子的套路,此刻不是應該去旅館了麽……
奉九不以為意,在小麻雀的眼睛上,又添了一筆,瞬間,小麻雀好像活了起來,漆黑溜圓的眼睛好像會說話,整幅畫看起來細膩靈動,工而不板,研而不甜。
一身灰格子西裝的寧铮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奉九還安安穩穩站在書桌後面,手裏捏着一支狼毫,他幾步走過去,雙手撐住桌子,臉色冰冷,身子前傾,緊緊地盯着奉九,一邊頭也不回地說:“秋聲,出去,把門關上。”
小小的秋聲吓得夠嗆,但還是勇敢地杵在門邊兒,不肯放姑娘自己在這面對這個明顯生着氣的男人。
奉九神色如常,同樣也不看秋聲,輕聲道,“出去吧,別擔心。”
秋聲只好出去了,還松松地帶上了門,然後就一臉擔心地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動靜。
奉九坦坦蕩蕩地回望,過了好半晌,寧铮臉色忽然一松,閑閑開口道:“我倒是不知道貴府的教養是這個樣子的,這還沒成親呢,就想着給丈夫的房裏塞人,賢惠到了這個地步的,不知是哪裏學來的規矩。”
……這可過分了嘿,吵架禍不及祖先,怎麽還扯到唐府的教養上了,這是對自己母親的不敬,更是對自己這個沒媽的孩子的挑釁。
奉九“嗒”地一聲把毛筆扔到桌子上,濺起的墨汁瞬間污染了整幅畫,寧铮即使是發怒,也還不忘看了一眼畫,筆觸頗見功力,野逸曠達,一筆一劃都穩得很,看來心情極好,瞬間深幽幽的眼睛裏晦暗未名。
他擡頭與奉九對視,這才發現奉九一向微藍的眼白沾染了幾絲猩紅,這讓一向清雅美麗的她看起來有幾分陌生的暴戾,他不動聲色地繼續盯着她。
奉九站起身,繞過書桌慢慢地一步一步踱到他面前,寧铮順勢直起身,逼視着她。
奉九個子雖高,但在寧铮面前并不占優勢,不過,氣勢絕對不輸半分,她挺直腰杆,負手而立,因為是在內室,冬天屋裏地龍燒得正旺,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苎麻道袍,以往總是梳成一根油松大辮的頭發因為回來後洗過澡而披散着,黑長的發絲每隔一段就帶着一個波浪樣的發彎兒,像一匹上好的黑色绉紗披在身上,寬袍大袖,一身的清風明月,佳人皎皎如斯,寧铮心裏猛地一痛……
她仰頭直視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的确,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對我一向疏于管教。本人資質愚鈍,實難堪寧府少帥夫人大任,現在,我就正式麻煩您另聘高門,你我二人,自此刻起解除婚約。”
寧铮聽了這話,眼角明顯一縮,冷厲之色撲面而來,雙手也瞬間捏握成拳,鼻翼起伏鼻息咻咻,一雙墨黑的眼睛如暴雨将至前壓城欲摧的漫天烏雲般充滿了威脅感,情緒仿佛瞬間沸騰到了極點。
這是奉九第一次看到寧铮有如此之大的情緒起伏:自打兩人相識,寧铮大部分時間都是言笑晏晏,當然,也有冷臉相對的時候,而現在這神态,稱得上是暴怒了,呵呵,也是一種進化。
不過她唐奉九也不是好相與的:本來就是一門趕鴨子上架不情不願的婚約,兩人之間就別粉飾太平了,裝什麽郎情妾意。
不就是投其所好給他找了個美人兒麽?這要是擱別人的未婚夫身上,指不定對未來太太的賢惠怎麽感激涕零呢;就算沒有笑納,至少也應該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小小感動吧。
這可好,作為一名劣跡斑斑的著名花花公子,他還惱羞成怒上了,還指責起自己了,怎麽着,能做不能說?
其實母親早逝的孩子,內心深處很容易有深藏的自卑,對這樣的誅心之論本就極易敏感,如果這指責又來自本就不待見的人,那就更是罪加一等。
憑什麽母親都去世了還要受這等腌臜氣。
寧铮怎麽會想得到指責一句 “沒家教”,奉九就會一根筋地往她亡母身上聯想呢?她爹唐度才占大頭兒不是?所以這大概也是欲加之罪了。
奉九不閃不避,直視着寧铮,線條優美的雙肩直直挺着,大姐乃至整個唐府的安危她也顧不得了,此刻誓要與他斷個幹淨。
寧铮緊抿着唇不說話,忽然猛地轉身,奉九從他身後,只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肩膀,和僵硬挺直的身軀。
奉九等了一會兒:“沒話說了?很好,我這就……”她算是豁出去了,正在氣頭上,完全無所畏懼,言必行,行必果,不做枝枝連連的小女人狀。
她邊說邊一個轉身向門口走去,沒走幾步,後背就貼上來一具高大堅硬的身軀,身子也被箍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寧铮摟住了她,頭也順勢沉重地垂在她的左肩上,雙臂如鐵,交叉在她的小腹前,又緊了緊。
“你真的不怕把我氣死嗎?”寧铮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剛才淩厲的聲勢都煙消雲散了。他把臉埋在奉九豐澤的長發裏,又聞了聞她的發香:不知用的什麽洗的頭發,冷香幽幽的,跟她這個人似的,捂都捂不熱……
奉九很想回個“嗯”,不過想了想還是沒說。
嘴是痛快了,可能就要遭別的罪:此刻他都貼上來了,萬一又強行親她可怎麽辦?不能落人口實。
“你個小丫頭,真是狠心,不過……”不過,誰讓我中意你呢?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寂靜無聲。
奉九驀地有點了然,有點悲戚,甚至有點心軟,但還是開始掰他的手,想脫離他的掌控,卻只是徒勞地換他抱得更緊。
忽然,寧铮的聲音又響起,只不過,聲調變了,變得低啞陰沉,隐着一股子的寒氣:“唐奉九,收起你那點小心思,只要我還活着,你這輩子,就只能是我寧铮的太太……”
你是我從未起過的執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奉九的眼睛忽地失了焦點,變得氤氤氲氲的,透出心下的迷惘,她無法理解這種感情,就算當初虎頭離去,她也不過是失去一個好友的心痛,一種空蕩的不習慣,一種莫名的悵然若失。
那她和寧铮之間,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到底算是什麽呢?
奉九美人沒送出去,還落了一身埋怨。除了惡心了寧铮一下,再沒什麽別的收獲,而且不知怎的又被父親知道了,真是無妄之災。
父親那一天回來已經很晚了,但還是特意趕到她的院子,難得嚴詞厲色地斥責了幾句。
還沒怎麽樣呢,奉九的嘴巴就撅得可以挂油瓶子了,滿臉郁色,眼睛裏還翻騰出幾個小淚花。
這是奉九跟小不苦學的,這樣的确容易讓人心生憐愛,進而從輕發落,從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對着一出生身體就不大好的奉九,從來話都不敢大聲說的唐度很快敗下陣來,只能笨拙地掏手絹給女兒拭淚,奉九當時心裏就“嘿嘿嘿”地笑出來。
不過,父親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難道……看不出來啊,堂堂寧少帥居然還學人告狀?真好意思。
唐度瞅了氣鼓鼓的奉九一眼,“別瞎賴了,不是寧铮告的狀,是……那個小彩紅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回去告訴了她師傅;她師傅麽……恰好跟我的一個老朋友認識,就這麽拐彎抹角地告訴我了。”
其實呢,李白銀有個奉天老相好,恰巧是唐度的生意夥伴,現在奉天城誰不知道寧唐兩家聯姻的事情;而随着寧铮進入寧系,深入主持各種日常工作,他的照片也開始頻見報端,所以小彩紅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結果後續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寧铮一發現不是奉九,大失所望下自然要向小彩紅問個明白,小彩紅羞人答答地說了,沒想到寧铮聽完就虎着臉拂袖而去,可把原本一照面發現是寧軍少帥從而臆想了從此之後會有多少好事兒的小彩紅吓壞了。
她想着,這可是寧少帥啊,是不是自己捅了婁子還不知道?于是立刻回了戲園子,遮遮掩掩地跟師傅說了。
李白銀聽完,兩手一拍,吓出了滿腦瓜子汗:那天那位漂亮小姐來找小彩紅說話,走後她也問了問,得知就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小姐表示了下對徒弟的欣賞,這種事稀松平常,她聽完就過,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哪裏想得到小彩紅說一半留一半。這丫頭是說了當天晚上要出去,不過,居然不是去她在奉天的姨媽家留宿,而是去私會了這位小姐的什麽朋友?!
普通的男性也就罷了,偏偏是寧铮。
事已至此,李白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定是那位小姐促狹,亂點了鴛鴦譜,這就是個惡作劇。倒是年輕氣盛的小姐們的做事風格。
她又逼問小彩紅,看看還密下什麽有用的消息沒?到了此時小彩紅哪敢隐瞞,趕緊竹筒倒豆子地全招了——那位小姐還說了自己叫唐奉九。
對于一個天津人來說,誰知道她奉天唐奉九是哪棵蔥?
唐度唐老板她倒是如雷貫耳——北方首富,不過,跟這個唐小姐應該沒那麽巧有什麽關聯吧?
再有,這唐小姐看起來跟寧少帥關系非同一般啊,才能開這種玩笑。
可不管怎麽樣,寧家少帥是摔門而去的,這……
在奉天她一外地的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于是趕緊搖電話找老相好想辦法,萬一寧少帥一急眼,把她們掃地出門那還不是時時刻刻的事兒。
老相好一聽,也有點頭痛,不過,當聽到那位小姐叫唐奉九時,立刻來了主意。
正好當天晚上他和唐度就在一個共同的老友攢的局兒上見了面,這位李白銀金主趕緊把唐度拉到一邊,細細地說了前因後果,盼着唐度能跟寧铮求個情,話音剛落,他眼睜睜看着面前一向以儒雅白淨出名的唐度的一張臉慢慢變得跟豬肝一個顏色……
“……”原來如此,奉九不免咋舌,怪不得西方有人說,哪怕是身處世界兩極的兩個陌生人,最多通過任意六個認識的人,就能互相聯系上。
唐度一看女兒關注的重點完全跑偏,再度氣得敲桌子告誡她收斂:自己未婚夫都找上門興師問罪了,以後這種蠢事還能幹麽?
“那小彩紅那邊呢?”奉九倒是沒想到小彩紅受了這麽大的驚吓,心裏不免有些歉意,暗自打定主意多買點她演出場子的貴賓席票聊表補償。
唐度只能跟她報告,說跟李白銀的金主說了,這不算什麽事兒,自己準姑爺那裏,自有他去安撫,至于小彩紅,只要安生點,就不會有事。
奉九覺得安撫寧铮的事兒還不容易:就是下次他約自己時,去就是了。
唐度看看奉九不以為然的樣兒,也只能扶額而嘆,苦口婆心地勸道:“奉九,你不了解男人,還未成婚,這樣打臉的事兒,如何能做?寧铮也是要面子的。”
奉九似懂非懂,一雙剪水雙瞳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跟亡妻一模一樣……
唐度的心一哆嗦,忽然失了氣力,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與寧铮的婚事已無轉圜餘地,而哈佛已成泡影,她對着上門看望她的好友葛蘿莉自嘲道:“蕭伯納曾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得不到想得到的東西,一是得到不想得到的東西。我可好,全了。”
葛蘿莉到了中國已有半年,已經慢慢地了解到了中國父母對子女婚姻的巨大影響力,聞之無話可說,綠寶石眼睛也為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