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風·已逝
? 這一夜，似乎過的特別長，久久不能入睡。
“蕊兒，額驸他睡了麽？”
“睡下了。”
“我去看看他。”仿佛此刻只有面對沉睡中的他我才能夠有勇氣出現在他身旁。可還沒等到承運所在的房間，就碰到急匆匆趕來找我的丫鬟，說額驸在他們打盹兒的時候不見了，這會子正吩咐其他人一起找着呢。
來不及訓斥，心裏只想着趕緊找到他才是，他的身子骨可經不起這夜裏的涼風。
“格格，格格，您別着急，想是應該在府中的，這夜裏風涼，您把這披風披上，若是連您也病了，讓。”
“虛。”蕊兒正說着被我打斷。
“額驸他怎麽在這兒？”連蕊兒也覺得奇怪，我就更是訝異。
公主府後院的石牆，自從那日夜風着涼之後，我就再未曾來過的地方，此刻，承運正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呆呆的望着遠方。
“蕊兒，你先回去吧。”
“是，格格。”
承運見到我來，并沒有驚訝，而是微笑着，招呼我坐下，指着遠處的星光讓我看。
“承運，夜裏風涼，我們還是回去吧。”根本沒心思去看風景，只想着以他的身體，不能有任何閃失。承運卻不聽我的勸說，握住我的手說道。
“你的手可比我冰涼多了。”雖然面色憔悴，可臉上的笑卻是依舊溫暖，溫暖的讓人心疼。
“可是。”
“好了，你很久沒來這裏了吧，我們就在這兒說會話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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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運。”
“其實我這輩子已經沒什麽遺憾了。”承運忽的說道，臉上的笑容有些強裝的悵然。
“這輩子還長着呢，即便有什麽遺憾以後也可以慢慢彌補。”看着他的樣子，心裏像是被揪住一般，疼了起來，可面上仍舊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說着未來。
“你後來好像不再來這裏了，我總會覺得很對不起。”承運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沒有光彩，只是言語裏确實充滿了抱歉和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憂傷。我想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對于我來說，這裏給了我一種新生，彌足珍貴，你明白嗎？”承運繼續說，握着我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我當然明白他所指的，所盼的，所期待的，只是，于我而言，卻不願再提及。所以，我只是微微點頭，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一時間竟也就沉默了許久。
“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在衆人的寵愛中長大，随心随性，有情有義。從小，我就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緊緊與你相随，十四阿哥最早知道我的心思，倒是制造了不少機會給我，可惜，我這人只要一站在你面前就有些愚鈍了，更多時候我并不知道該如何讨你歡心。所以匆匆好幾年，我依舊還是在仰望着你，即便，你總說，我們是朋友，不必在意繁文缛節，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時我能夠大膽一些…不，沒有如果，或許這才是命運的安排…。”
又是一陣沉默…
“我…我曾是羨慕塔達的，因為他擁有你的愛，可…何止是羨慕呢，是嫉妒，還有怒火，四阿哥說我做事不夠決斷，時常優柔，才會錯失良機，可他依舊站在我的立場上幫助我，一直以來我是作為四阿哥的人留在十四阿哥身邊的，可我從沒想過要背叛十四阿哥。”說到這兒的時候承運的情緒看起來有些激動。
“可你确實沒有背叛他啊。”
“不！不是這樣的…”握住我的手突然松開，搖着頭，表情有些自責。
“你怎麽了？”我問。
“你知道的，你應該猜的到的…塔達的死…”承運看起來很痛苦。
我不是沒有想過，當年草原綁架，塔達被冤自刎之事，承運也是參與之人，因為回想起當時經過，他的表現确實值得懷疑，更何況那時我已知道他是四阿哥的人，于情于理都應是參與者。只是我一直覺得他是被迫的，因為他不會忍心去傷害十四，畢竟這事件之中不是塔達亡就是十四傷，亦或是我受到傷害，我不相信承運會不顧我的安危，将我置于險境。
“四哥提出的方法太危險了，是用你，去做籌碼，他知道塔達為了你一定會落入陷阱，可是那太危險了，周圍都是猛獸，如果，如果塔達不能及時出手，那你，就會….可四阿哥，一直說，只有塔達死，我才能得到你，得到你的愛。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所以我猶豫了，四阿哥說，一定會護你周全的，我才會按照他的安排一直待在皇上身邊，等待時機護駕領功。”
“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想聽，我要回去了。”突然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模糊，為什麽要讓我聽到這些，知道這些。
“青兒，青兒，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承運站起來拉住要走的我。
“孫承運！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我甩開他的手，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流着淚，馱着背，一步步的蜷縮到角落裏。
“所以我後悔了，看着你那時一天天消沉的樣子，我就知道自己做錯事，深深的傷害了你，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塔達，或許連我們的五福都不會有，可事已至此，我只有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去愛你，去彌補，讓你從那份傷痛裏走出來。”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是要我恨你嗎？還是說，我應該感謝你呢？嗯？”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再奢望什麽了，因為我的錯，上天要給我懲罰，我也欣然接受，沒有怨言，只是，五福和霂兒都還小，我…”
“你…”
“太醫的話我都聽到了，其實那些藥挺苦的，我不想喝了，就別再折騰了吧。”
第二日，下人送去的藥被承運打翻撒了一地，無論如何，都無法逼他喝下去。到最後竟将所有人都趕出門外，把自己關了起來。他是第一次那樣呵斥下人，讓他們統統離開。
“格格，額驸把藥都打翻了，還把下人們都趕了出來，格格，您怎麽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蕊兒一直在敲門，而我則是無力的蹲在牆角，什麽都是亂的。
僵持了兩日，蕊兒見事情愈演愈烈，情急之下只好去找十三阿哥求助。我聽到她說，卻依舊當做沒聽見，還是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
“額娘。”霂兒的聲音帶着哭腔，一直在門外喊着我，五福似乎也在身旁，只是沉默着，卻時而傳來幾聲嘆息。
許久…
“公主！公主！诶？少爺，小格格，怎麽都在這兒啊！哎呀大事不好了！這蕊兒姑姑怎麽也不在呢！公主！您開開門啊，額驸他，額驸他…”嬷嬷在門外叫嚷着，蕊兒不在，外面有些嘈雜，似乎是亂了陣腳。
“額驸怎麽了？”終是将門打開，久違的陽光刺的人眼睛有些酸澀。
“額驸他，怕是快…快不行了啊，身邊伺候的丫頭說昨兒個深夜，吐…吐血了…”嬷嬷說話的時候戰戰兢兢的，身子都有些顫抖。
“為什麽不早說！”我呵斥道，五福卻已經朝着承運的房間狂奔而去，霂兒也跟着沖過去，只是沒幾步就不小心摔倒。
“霂兒，你沒事吧？”我将她扶起，她哭着喊額娘‘阿瑪是不是不要霂兒了’，眼淚珠子不住的流着，哭的特別傷心。我将她抱在懷裏，徑直走向承運的房間。
“阿瑪，您感覺怎麽樣？不必擔心，額娘和霂兒有五福照顧着，您一定要好好養病啊。五福還等着再和您一起騎馬射箭呢！”走到門外時聽到五福在說，我側過身去望着父子倆，承運甚是欣慰的握着五福的手，臉色雖已是蒼白，卻還是勉強擠出幾分笑容來安慰自己的孩子。
“阿瑪。”懷裏的霂兒出聲喊道，承運的視線就朝我們這邊望過來，說不上來的驚喜還是欣慰，眼神有幾分迷離，看着像是要睡過去似的，顯得很是無力。霂兒掙脫我的懷抱，沖到承運身邊，而我卻依舊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青兒。”他說話的時候很費力，心忍不住疼了一下。可行動上卻是一個轉身，坐在了門外的石階上，不言不語。
天色漸漸暗下去，蕊兒帶着十三出現在府中。
“因為有些事務忙着處理，周折了些時間，來的晚了，小九，承運他怎麽樣了？”十三見我無聲無息的坐在那，試圖對話道。見我依舊沒反應，只好自個兒進屋去瞧。等再出來時，一把将我拉起，力氣極大，拽的我生疼，可他卻絲毫不曾顧及，直到承運的床邊，才放開我。
承運在急促的喘息着，我忍不住擡頭去看他，他看起來很難受。
“承運，你！藥！藥呢？！”我突然驚醒一般的沖下人喊道，有人手裏的杯子摔碎在了地上，旁邊的人急忙說道‘奴才這就去！’
“青兒！青…兒！”承運的手吃力的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在呢！”我反手将他握住。他只是那樣看着我，不舍的，痛苦的，心疼的…
“我想睡會，你就守在我身邊，好不好？”承運的氣息很是微弱，說話的聲音也只是貼近耳邊才能聽的清楚。
“好，嗯，我就守在這兒，可你得吃藥啊，不吃藥怎麽能好呢？”我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
承運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努力擠出一個笑臉，看着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承運’！
‘阿瑪’！
‘額驸’！
屋外嘩啦啦的下起大雨，屋內，只聞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