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一個人孤苦伶仃，到那個時候怎麽辦？到那個時候你找誰去？誰還要你？難道你想讓我等你，等到頭發全白，路都走不動？我告訴你——我不等！我現在就要你！葉明麗——你現在就給我個話，你要不要嫁給我？就現在！我不會等！一天，一分鐘都不等！……說話啊——”
葉明麗咬着下嘴唇看着他。
姬振華喘着粗氣，兇狠地瞪着她，片刻，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是不是還愛你老公？還盼着他回來？是不是？……”
葉明麗委屈地看着他，微微搖頭，張嘴想說什麽。
“咚咚……”兩下敲門聲，虞子軒推門進來，摸了摸下巴，“哥哥，我這是公司，一層樓都聽見了……你也替明麗想想……要不，換個地兒？”
姬振華松了手，朝虞子軒噴火，“公司怎麽了？都聽見怎麽了？誰敢胡說八道？我看誰他媽敢……”
葉明麗從虞子軒身邊擠出去。
姬振華踢翻了一旁的椅子，“靠！”
虞子軒過去抓住他的肩頭，“哥哥——聽弟弟一句，這事急不來！明麗心裏有你，其他的，我們再想辦法。”
姬振華閉眼嘆了口氣，扶上額頭，“我知道……”擡頭看着虞子軒，“看住她……替我照顧她。”
“放心吧……趕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快回去歇着吧……泡妞兒可是個力氣活兒！”
“呵呵……”姬振華勉強一笑。
葉明麗出了會客室，直接去了衛生間，用冷水洗了臉，看着鏡子裏滿臉眼影的自己，心裏嘲笑：葉明麗——你還能再狼狽點兒嗎？還能再慘點嗎？一個陸習東害你還不夠？還要再加一個姬振華？他不是為了避嫌，把自己趕出來了嗎？為什麽還來找我？我有什麽好的？還是我太壞了，或者上輩子作孽太多，讓他們一個個地來折磨我？連無期徒刑，但好在平靜的日子都不肯給我？……
葉明麗下樓，回到辦公桌前，補了妝，想繼續工作，“相愛并不容易，誰都有脾氣……”桌上的手機響起，趕快接起來，“喂——嫂子。”還好，聲音已經恢複了。
“明麗，上班呢？”
“恩。”
“最近怎麽樣？忙不忙？”
“挺好的。”
“孩子呢？”
“也挺好的……嫂子有事嗎？”
“沒啥事，好長時間沒打電話了……我去歐洲開會了，剛回來。”
“哦，嫂子挺累吧？”
“還行……那個，爺爺給我打了一萬塊錢，讓我轉給你，我一會兒打到你卡上。”
“不用了，嫂子，你跟爺爺說，我現在工資夠花，他就那些退休金，還是留着自己用吧。”
“跟老爺子說了多少次了，老爺子不放心，還不是惦記方方？給你就拿着吧，有時間了，帶孩子回去看看老人，啥都有了。”
“我知道了，嫂子……”
“你把你公司的地址給我。”
“恩？”
“呃……我這不給孩子在歐洲買了點東西，給你寄過去。”
“寄到家裏吧。”
“寄到家裏？……阿姨會不會……上次打電話打到家裏，阿姨接着，說了好多……阿姨生氣應該，只是別讓老人氣壞了身子，你回去好好勸勸。”
“嫂子，我媽要是說了什麽，你別往心裏去。”
“沒有，怎麽會呢？……那東西我寄到家裏？”
“寄到公司吧，我把地址發你微信上。”
“好……那你上班吧，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你哥不管，我管！”
“謝謝嫂子！”
☆、一起擔
? 發完地址，看看表，都十一點了，這一上午鬧的，啥事沒幹成，真是的！葉明麗抓起材料，逼着自己看了兩頁，心裏煩亂，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相愛沒有那麽容易，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手機又響，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喂，你好！”
“明麗，是我。”
葉明麗聽着話筒裏聲音，覺得是自己的幻覺，拿開手機看看，的确沒見過這個號碼，閉眼甩甩頭，遲疑地把手機放到耳邊，喘着粗氣，“你……”
“聽不出我的聲音嗎？……你公司對面的咖啡館等你，下班過來。”
語氣輕松自然，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像尋常夫妻對話，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葉明麗卻拿開手機，呆呆地看着屏幕由亮變暗，再變黑。她覺得自己頭頂是烏雲翻滾，銀白色的閃電在雲團中肆意地亂竄，就是不知道那片天空下的土地，該寸草不生，萬劫不複還是萬物複蘇，百花盛開？
葉明麗跟經理說一聲，匆匆下樓，過馬路，推門進了咖啡館，左右張望。
“這兒——”一個長相清秀的男人朝她招手。
葉明麗在他對面坐下，面無表情看着眼前這張太過熟悉的臉。曾經的嬉笑怒罵，曾經的同甘共苦，曾經的喜極而泣，都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她的丈夫，結婚證上的另一個名字，媛媛方方的爸爸——陸習東！
陸習東神色自若，很随意地問，“喝什麽？菊花茶？餓嗎？這兒有面……服務員——”
一個系着咖啡色圍裙的小夥子過來，“你好，點餐嗎？”
陸習東擡眼看葉明麗。
葉明麗瞪着他，男人都這麽無恥嗎？眼前這個就是無恥幫的“幫主”！
“一杯菊花茶，不加冰，謝謝。”陸習東對服務員說。
“好的，請稍等！”
直到菊花茶端上來，葉明麗一直瞪着他，他卻若無其事地擺弄手機。
葉明麗抿了一口茶，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叫我出來幹嗎？”
陸習東收了手機，“估計你早知道了，一直沒回家，都是信貸公司的事。我雖是小股東，可經手的債務不少，債主追得兇……為了你和孩子，只能出去。”
葉明麗閉上了眼睛，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陸習東從包裏掏出一包東西，用報紙裹着，拆開報紙，露出一摞耀眼的紅色。“嫂子都跟我說了，這兩年……你為了孩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都記着呢，孩子們也不會忘……我這兒剛緩過來，也拿不出太多，這是兩萬，你先拿去用……借我嫂子的錢你不用管了，爺爺給你就算了，回頭好好孝順老人……嫂子說車賣了，鋼琴也賣了，緩兩個月吧……我這兒寬裕了再想辦法……呃，債主還盯着呢……不過，你放心，你們娘仨我不會不管，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本來該轉你卡上，我現在還不能用卡，以後每個月給你送現金……那個電話輕易不要打，不安全，有事發短信吧，方便了我回給你……明麗——”
他握上葉明麗的手，葉明麗一下子抽出手，睜開眼睛直視他的眼睛，“總共欠了多少債？”
“很多。”陸習東躲開她的目光，低頭看手裏的咖啡。
“很多是多少？”
“挺多的……”
“是一萬還是一百萬、一千萬？總有個數吧。”
“有……四五百萬。”
“怎麽這麽多？”
“你都知道的，那個誰……川平跑了，他借了二百萬，我做的擔保。”
“還有呢？”
“賣給老夏那批鋼材，賴着不給，也是借的錢，都窩進去了。”
“恩，那是七十萬，加一起二百七十萬，還有嗎？”
“還有兩批模板，沒給錢，也窩那兒了。”
“多少？”
“哎呀——你問多少有什麽用？你有錢還嗎？又不是幾萬？……進這個家你掙了多少錢？除了會花錢，還會幹嗎？我還沒一走，你就賣車賣鋼琴？現在不比原來，你就不能省着點？別亂造了！”陸習東急急地噴出一堆。
葉明麗閉眼，咬着下嘴唇，硬把眼淚憋回去，深吸一口氣，睜開眼，喝了一大口茶，看着對面的男人，“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說——我成全你！”
陸習東撇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什麽呢？……我有人了？有什麽人了？”拿起桌上的兩沓子錢，摔到她面前，“我要有女人，還給你送錢？吃飽撐的！看好了，這是人民幣！除了你男人，誰會拿錢往外杵？……啥也不是，就是閑的！在家沒事瞎琢磨！……啥也別聽，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別亂說話，教壞孩子！”
“好——這是你說的，陸習東！我是你老婆，你是我老公！那現在我給你兩條路，一條，你回來，不管你欠多少債，我跟你一塊兒背，一塊還！……你欠三百萬也好，六百萬也好，我都認！咱家兩套房子都賣了，拿去還賬！不夠了，我們倆去掙！我們才三十歲，一年還不上，就兩年，兩年還不上，就三年，哪怕十年，我都跟你一塊兒擔！我們倆從零開始，辛辛苦苦幹到現在，我不怕再回到零，不怕再跟你一塊兒吃清水面條！……只要你回來，我跟你一起擔！”
葉明麗擡手抹掉眼下的淚，緩了口氣，“另一條，我們不還了，一分錢都不還！……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只要你陸習東伸手一指，不管是北京上海、山東老家，哪怕一個連名兒都沒有的山窩窩，我帶着孩子跟你走！你走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家，哪怕這一輩子都不回來……”葉明麗淚已成行。
陸習東把手機扔進包裏，“瞎想什麽呢？我還是男人嗎？讓你們娘仨跟我跑？……消停過日子！帶好孩子，別給我整那些沒用！……不想上班就別上，掙那三瓜倆棗的，還不如在家好好教孩子！……服務員——埋單！”
陸習東把錢遞給服務員的一剎那，葉明麗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腕，大叫，“你什麽意思？你還是不回家？”
這一聲立馬引來很多好奇的目光和竊竊私語，陸習東站起來甩掉她的手，咬着牙，小聲說，“發什麽瘋？不是跟你說了躲債？聽不懂人話？”
“躲債？……媛媛你還要嗎？你兒子你還要嗎？”
“我兒子我為啥不要？……這兒不給你錢了嗎？”
“你是他爸爸，孩子長成什麽樣了，你知道嗎？給錢？你是買你兒子，還是買我？”葉明麗提高了聲調，引來更多的注目。
陸習東看看左右，氣呼呼地瞪着她，“出門沒吃藥？拿錢看病去！”拿了包快步往外走。
葉明麗緊握拳頭，閉着眼，大喊一聲，“陸習東！”
還沒出門的陸習東慌亂地低下頭，倉皇往外跑。
葉明麗看着桌上錢，抖着肩膀，大哭起來，幾秒鐘後，扭身追出來，拉開玻璃門，對着街上的車水馬龍大喊，“陸習東——王八蛋！你回來……你回來……”
☆、不記得
? Z市最繁華的金融街，財政局、各大銀行、信貸公司、保險公司雲集于此，男男女女都行色匆匆，車輛川流不息，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不想留下，為何要來？如果說每個人都是生命中的過客，葉明麗的生命裏真不想有陸習東這個過客！命中注定的吧，逃不掉，甩不幹，糾纏不休……
葉明麗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秋日的陽光很溫暖，她卻覺得渾身冰冷。一個無期徒刑加一個無期徒刑是什麽？——是無望的人生！那些聽膩的謊言已經激不起她的憤怒，她一腔熱血換不回他冰冷的心！十一年，她用十一個年頭走完了那條相識、相知、甜蜜、冷漠的婚姻路！以後呢？以後怎麽辦？……
她無力地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盯着自己的腳發呆，好累！真的好累！不想走了，走不動了，能不能就這麽待着？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想？像棵樹，就那麽立着，像根柱子，就那麽杵着，像棟樓，高也罷，低也罷，就在那兒……
“明麗。”
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扭頭朝上看，正對上姬振華擔憂的眼神。
“沒事吧，明麗？不舒服？……我陪你去醫院。”姬振華問。
“你怎麽在這兒？”葉明麗站起來，身子一晃，眼看要倒。
姬振華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拉進懷裏，緊張地問，“怎麽了？……沒事吧？”
忍過那陣眩暈，葉明麗推開他的身體，站直了，“沒事，你去忙吧，別管我了。”她一臉漠然地扭頭，繼續往前走。
姬振華看她步伐沉重，很是擔心，又不知該怎麽勸她，只能繼續跟在她身後……
上午和葉明麗談完，姬振華打的回家，路上他越想越不甘心。她說了那麽多理由，好像都對，又都不對。他和媛媛方方相處得很好，将來也會疼孩子的；沒有離婚，先不辦結婚手續就是了，難道是對他沒信心？他們認識一年多了，他什麽樣的人，她應該了解啊？她還有什麽顧慮……
到了小區門口，姬振華車沒下，讓司機原路返回，準備趁着午休時間，再找葉明麗談談。出租車在茂軒公司所在的國際金融廣場前停下，姬振華沒下車就看見葉明麗匆匆出了樓，過馬路，進了咖啡館。透過臨街的落地窗，看見她和一個男人說話，情緒很激動，姬振華沒進去打擾，在咖啡館門口等着。先看到那個男人跑出來，攔了一輛出租車，走了，接着就是葉明麗跑出來大罵，罵完失魂落魄地走了，方向卻不是茂軒公司。姬振華喊她好幾聲，葉明麗理都不理，一直往前走。姬振華擔心她出事，一直跟着走出五六裏地……
兩人走過中州大道，繼續往東，進入東區。東區有很多河道，自然有很多橋，造型各異，也是Z城一道亮麗的風景。
葉明麗走到一座橋中間停下了，扶着大理石欄杆，面對河面，眼神空洞……
好大一會兒，葉明麗擡腳踩上欄杆上的裝飾橫梁，雙手一撐，擡起另一只腳……
姬振華吓壞了，趕緊上去攔腰抱住她，“明麗，你要幹嘛？明麗——明麗……心裏難受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裏……”
葉明麗掙開他的手，跳下來，站穩後，甩甩手，不耐煩地說，“你怎麽還跟着我？……你放心，我不會死！……我死了，爸媽怎麽辦？孩子怎麽辦？……就想一個人待會兒，你走吧……”
姬振華小心地接近她，握住她的手，“那找個地方坐會兒，要不去我那兒？……你一個人待着，我不打擾你。”
葉明麗抽出手，看了一眼水面，繼續往前走，平靜地說，“我不會死……不相信，就跟着吧。”
葉明麗在前面走，姬振華緊張地跟在後面，左拐右拐，都不記得走多遠了。走進一個小花園，看到一個長椅，葉明麗一屁股坐上去，姬振華不敢說話，悄悄在她旁邊坐下。
“幫我給虞總打個電話，請個假。”葉明麗聲音正常，表情卻還是呆滞的。
“哦，沒事，一會兒打吧。”
“錢你收着了？”
“恩，包裏。”
葉明麗掃了一圈周圍的景致，最後把目光落在姬振華臉上，“想跑步。”
姬振華還沒反應過來，葉明麗已經起身跑了出去。她穿着高跟鞋，跑得并不快，姬振華大跑幾步就追上了，然後跟着她，沿着小花園的環路跑。
跑了一圈，葉明麗停下來，喘着氣，看着他，“不記得嗎？”
姬振華狐疑地看着她，“什麽？”
“呵——”葉明麗冷笑一聲，“不記得真好！”閉眼擡頭，兩行淚從眼角滑落。
“明麗——”姬振華心疼不已，又覺得這樣的葉明麗很陌生，從不認識。他不敢接近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怕什麽。
葉明麗不理他，接着跑，“咚、咚……”重重的腳步聲淹沒在小花園的綠色中。
姬振華心裏默數，一圈，兩圈……第五圈，葉明麗的腳步明顯慢下來，快到終點，那嬌小的身影倒在他面前。
姬振華慌忙抱起她的上身，“明麗——你怎麽了？明麗——你說話啊？明麗——明麗——”
葉明麗虛弱地靠在他懷裏，閉眼喘氣，“前面路口……左轉……三百米……你家。”
姬振華擡頭看看周圍，沒有一點印象，閉上眼睛，想着剛才走過來的路線，還是不知道方位，懊惱地搖頭，“你有沒有事？我送你去醫院。”
葉明麗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到家門口，不請我去坐坐？”
她眼眉微彎，露出眼角的魚尾紋，那細碎的紋路讓姬振華覺得無比真實，握上她柔軟纖細的手，那份充實感溢滿心頭，是她！是他熟悉的小秘書，是他曾經弄傷的心愛，她回來了，他用眼睛把她找回來了！姬振華笑笑，“還能走嗎？要不要抱着？”
葉明麗撐着他的胳膊，吃力地站起來，“你中午也沒吃，不比我好多少……走吧。”
姬振華半扶半抱地摟着葉明麗往家走，走得很慢，卻很安心……
睜開眼，拉開窗簾，天已經黑了，葉明麗換了身衣服，出了房間。
姬振華在廚房，手忙腳亂地，聽到動靜，扭頭一看，“醒了？快過來幫忙，這怎麽弄啊？……哎呀——”
他把一袋子番茄醬擠到自己身上，臉上也有。
“哈哈……”葉明麗用手指抹掉他臉上的番茄醬，放進自己嘴裏吮吸，“挺不錯的。”
姬振華也笑了，立馬又繃起臉，“餓死了，快做飯！”
“是——姬總！”葉明麗拖着長音回答。
姬振華上樓洗臉換衣服，下來看見竈臺前的小小背影，真的很溫馨！閉上眼睛，走到她跟前，從後面環住她的腰，用鼻子蹭她的後脖頸，柔聲喊一句，“明麗——”
葉明麗怕癢，扭着身子，“幹嗎？別搗亂！去等着，馬上能吃了。”
姬振華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放開手，去看新聞了。
☆、布鞋
? 飯做好了，姬振華坐下來，葉明麗習慣性地盛了一碗米飯，塞到他左手裏，又拿了雙筷子，塞到他右手裏，站在他身邊，拉起他的右手，碰到最近的盤子，“魚香肉絲。”
姬振華挑起一邊嘴角，扭頭朝後看她。
看到他的譏笑和明亮的眼眸，葉明麗才意識到自己幹了傻事，生氣地甩開他的手，低哼一聲，坐到對面，悶聲吃飯。
姬振華笑着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裏，“慢慢就習慣了……我自己還不太習慣，好多東西都要用眼睛重新認識……比如——你！”
葉明麗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吃飯。
“在老虞那兒幹得怎麽樣？要不還回來吧？……兩月了，雙雲還是磕磕巴巴的。”
葉明麗搖搖頭，“雙雲不行，再找個吧。”
“躲我？”
“沒有。”
“沒有就好……雙雲先湊合用吧，現在也不用她翻盲文了……家裏怎麽辦？”
葉明麗擡頭看他。
“你走了以後，再沒讓人進這個家……你沒看見，成豬窩了？……您老兒可憐可憐，勞駕整整，成嗎？……不多，一個星期一次……工資還是老規矩，要是能加做飯服務就更好了。”
“姬總找別人吧，我沒時間。”
“還說不是躲我？掙錢都不幹……看你老公給錢了，不稀罕我的了，是吧？”
“我真沒時間。”
“以前一個月四天假，你都沒休夠過，現在雙休，你跟我說沒時間？……車子用了兩個月，總有點折舊吧？”
“你——”葉明麗氣呼呼地瞪着他，“兩萬不在你手裏嗎？随便你扣！”
“別！別！我一會兒就給你轉卡上……”說着，拉上她的手，哭喪着臉，哀求着，“好妹妹——這事別人幹不了，你就費費心，動動手……剛我是說着玩呢，別生氣，啊？……明麗——”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真是狡猾之極！葉明麗擡頭看着他，“我幹的活，是個女人都能幹，幹嗎非要找我？”
姬振華收回手，認真看着她，“上午，我是認真的，你好好考慮考慮……只要你心裏有我，別的事情，我們再想辦法。”
葉明麗低頭吃了幾口飯，“你看見他了？”
“恩。”
“他放下錢就走了，我還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那你的意思呢？如果他回家了，你還跟他繼續嗎？”
“我不知道。”葉明麗搖頭。
聽出她聲音有些不對，她低着頭，看不到她的表情，“不急，慢慢想……上午，是我太心急了，很多事……需要時間……很多事，時間到了，自然會解決……日子還要過，我們都順着自個的心意往前走就是了……明麗，我不會勉強你的……”
“恩，我知道。”
“門禁卡還在你那兒，這個家，随時可以來，好嗎？”
葉明麗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你老公的事……要不要我幫忙？……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找人查一下？”
葉明麗搖頭，“查到了又怎麽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是假的，他不想回來，誰也不能把他綁回來？”
“總要有說法吧？”
“你不是說了嗎，時候不到。”
“你就這麽被動地等着？”姬振華急了，瞪着她。
葉明麗并不怕他，也回瞪着他，放下筷子，“這是我跟他的事，請你不要插手！”垂下眼睑，緩緩地說，“周日下午，媛媛上英語課，我把她送過去，過來收拾……我累了，你洗碗吧。”說完，拿了包，去換鞋。
“你等會兒，我吃完，送你回去。”姬振華追到門口。
“不用了，你吃完，早點睡吧。”
姬振華抓住她的手，葉明麗被迫轉身看他，姬振華拉着她的手，“路上小心點，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
“恩……你也是。”
休整一夜，開車去上班，還是微笑示人。
“葉姐，虞總讓你去一趟。”業務部的小郭在辦公室門口喊了一嗓子。
“知道了。”葉明麗應聲站起來，去了虞子軒辦公室。“虞總——”
虞子軒盯着電腦屏幕，“恩，坐——”
葉明麗在他對面坐下，靜靜地等着。
過一會兒，虞子軒放下鼠标，扭過頭，認真地看葉明麗的臉。
葉明麗讓看得有點不自在，低下頭，“虞總——”
虞子軒擺擺手，“別多想，沒別的意思……姬哥給我派的活兒，每天早上來，看看你的臉色。”說着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姬哥昨天跟你談了？……想讓你回他那兒，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昨天跟他說過了。”
“哦。”
“還是在這兒吧。”
“呵呵……好啊——在這兒好……留下來，你也能幫着帶帶小曹他們……趙經理還說，上次企劃部搞活動，你幫了不少的忙，想讓你去他那兒……姬哥的眼光一向比我好，沒辦法……看你什麽意思，我們再商量……姬哥對你的心思啊——你都知道了……姬哥的情況，你也清楚，他能為你去德國做手術，真是難得！……他恢複得蠻不錯，不過，眼睛不能太勞累……只有你能勸住……當弟弟的，只能說，多陪陪他吧，他很需要你。”
葉明麗已經習慣了虞子軒的亂侃，靜靜地聽着。
“呃……還有件事，那個……呃……白露……想見你。”
葉明麗很不解，挑眉看虞子軒，“她見我？什麽事？”
虞子軒聳聳肩，“不知道……估計跟姬哥有關……她說她跟姬哥說了，姬哥不同意，所以找我來了……見不見都行，你自己想，不勉強……呵呵……我想着，也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可能想見見你，看你漂不漂亮……一看，心裏就平衡了，你說，是吧？……她說，你不放心，可以讓我在場……我也想聽聽，看她這個過期女神能吐出什麽花？……你看什麽時候合适？”
“我不見！有事讓她給我打電話吧。”
虞子軒碰了釘子，“不是……不會出什麽事的，我跟着呢……她也就漂亮點，脾氣還行，心眼也不壞……”
“姬總不想讓我見，我去見了，他會生氣的。”
虞子軒點頭贊同，“也是，那行——我跟她說，不見！……呃——這事你可別跟姬哥說，知道了，非揍我不可！”
“知道……還有別的事嗎，虞總？”
“沒事了，沒事了。”
“那我去忙了。”
“恩——記得多去看看我哥。”
葉明麗出了總經理辦公室，長出一口氣，姬振華還不夠煩，又來個白露？真熱鬧！“相愛沒有那麽容易，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氣……”手機又叫，葉明麗接起來，邊說邊往自己辦公室走，“喂，雙雲——”
“葉姐——姬總回來了！”話筒裏傳來侯雙雲歡快的聲音，好像快蹦起來了。“真的，真的！還有，還有，姬總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竟然……好了，他能看見了！他真的能看見了！”
“昨天見了。”葉明麗語氣平和，和雙雲有很大的落差。
“啊——這樣啊。”小姑娘有點沮喪，但馬上又興奮起來，“你知道嗎？今天早上，姬總對我笑了！是真的！……姬總笑起來真好看，更帥了！……前臺小馬都看傻了！太迷人了！……真沒想到，姬總出去一個月，這麽大變化！不光眼睛能看見了，也會笑了……肯定是眼睛能看見了，心情也好了，就會笑了，你說是不是？……葉姐——”
“雙雲——他剛做過手術，別讓他太勞累了，你天天跟着，看着點。再問問他，大夫有沒有給他開藥，吃的、滴的都算，如果有，讓他把藥給你，盯着他按時吃，按時滴。”
“我知道了，葉姐……你在就好了，你說的，姬總一定聽。”
“恩……交待陳建，千萬不能讓他開車，有事早點去接他。最重要的一條，酒——滴酒不沾！”
“我知道，可……姬總有時候也推不掉，再說，我說了，他也不聽啊。”
葉明麗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扭頭看是前臺的小姑娘，指着門口，對她小聲說，“有人找。”葉明麗點頭，朝門口招招手，繼續講電話，“你就說是我說的！”
“好吧。”
陳建沿着走廊來到她面前，等她講電話。
葉明麗急急的問，“還有事嗎？”
“哦……有，有，姬總讓我給你轉錢，還打到你建行卡上嗎？”
“恩。”
“好，我馬上轉……葉姐——姬總有沒有……跟你表白啊？”
“要沒事，我先挂了。”
“哦——那你忙吧。”
葉明麗挂了電話，擡頭問陳建，“你怎麽來了？”
陳建笑嘻嘻地獻媚，“姬總讓我來送東西。”
“給我？”
“啊——”陳建從手提袋裏掏出一個紙盒子，遞過來。
葉明麗打開一看，是她穿過的布鞋。怎麽送雙鞋？還是雙舊的？要是清理她的東西，應該全都送過來，不只一雙鞋啊？……她低頭看自己的腳，心頭一絲甜蜜滑過——昨天穿高跟鞋跑步，腳後跟磨出兩個泡，很疼！
她面上沒露出任何痕跡，平靜地說，“哦，幫我謝謝姬總。”
準備看戲的陳建什麽都沒看出來，好不失望，嘟着嘴，“哦——還有這個。”把另外一個手提袋遞給她，“那我走了，葉姐。”
“好，謝謝你啊！”
☆、矢車菊
? 送走陳建，葉明麗回到座位，打開手提袋，是一盆土——手掌大小的白瓷花盆裏滿滿的土，用手指按按，很濕，很松軟，應該是填進去不久。手提袋最下面還有一個信封，打開，是一張卡片，渾厚有力的筆跡，她認得，也很喜歡，比以前工整許多，應該是做過手術寫的。
《小店裏買的種子，矢車菊，老板說能開出五彩的花。希望你喜歡！》
“咦——只有花盆，沒有花？”身後的曹巧冬叫道，“诶——葉姐，剛我可聽見了。是——姬總，是吧？……這人好特別啊，人家都送玫瑰，他送花盆？……是不是很帥啊？還特有錢？開什麽車？是不是住大house？多大了？多大了？有沒有照片？快說啊，葉姐——”
葉明麗翻着白眼，真受不了現在的小姑娘，一個個的都這麽花癡+勢利！冷冷地甩了一句，“他有兩個老婆！”
“啊——”曹巧冬吃驚地張着嘴，“不會吧？那你要是進他家，不就是第三個……”
“所以——我不想當小三！”葉明麗不再理她，掏出手機，給姬振華發了條微信——東西和錢都收到了，謝謝！
很快就收到一條——女人真狠心，把腳磨成那樣！趕緊穿上！
——恩，穿上了。
——能開花嗎？
——不知道。
——晚上出去吃飯吧……可以帶上孩子。
——周日我過去。
——恩……等你。
——少聊天！別看電腦！注意眼睛！按時滴藥！
——管家婆！……我喜歡。
——還聊？！眼睛不要了？有事打電話。
——遵命！
放下手機，葉明麗手指輕點幾下鼠标，屏幕上彈出——矢車菊的花語：纖細、優雅、遇見幸福、單身的幸福、再生，熱愛與忠誠，思念。他一個大男人送花，肯定不會想這麽多！也許只是好奇能長成什麽樣，随手買來的。
她又擡頭看看電腦屏幕，從那行字裏選出一個詞，“遇見幸福”。
遇見他，是不是幸福？
遇見他，生活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周日下午，葉明麗趕到姬振華家裏，姬振華倚着雕花屏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