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4)

媽……方方……方方……”

三個老人都朝這邊看了一眼，葉母葉父很快扭回頭，陸母則一臉厭惡的瞪着姬振華。

姬振華蹲下來，揉着陸麗媛的後腦，小聲哄着，“媛媛不哭，不哭……乖——跟伯伯說，出什麽事了？……不哭了……”

陸麗媛哭得“哈哧哈哧……”喘氣，斷斷續續地說，“奶奶要接方方走……方方不走，說……說……要等媽媽……回來……奶奶不肯……硬……方方跑出去……我去追……追到……路口……讓車撞了……媽媽剛好過來……抱着方方……都是血……120來了，說方方……死了……媽媽就暈了……伯伯——媽媽會不會有事？……媽媽……”

姬振華把陸麗媛抱在懷裏，輕拍着小姑娘的背……

那個不愛說話，卻懂事的小男孩沒了！那個愛看書，笑起來很好看，眼眉很像他媽媽的小男孩沒了！那個有雙扇風耳，誰見了都想抱抱的小男孩沒了！明麗拜托他給孩子跑上學的事，他深深地記住了那個名字——陸立方，如今，沒了……

她一直為兒子的事苦惱，也是為了兒子才要跟他分手，以致于辭職，現在呢？方方沒了，這一切麻煩的根源不存在了，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心裏還有重重的鈍痛？……

自己都痛成這樣，明麗又該怎樣痛呢？

重重的腳步聲在走廊裏響起，打破了深夜裏的寂靜。姬振華扭頭看，陸習東衣冠不整地跑過來，環視一圈，沖到陸母跟前，“方方……方方怎麽了？”

陸母擡手開始打兒子，幾下後，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絮絮地說，“你不是不稀罕方方嗎？外面的女人不是能給你生十個八個嗎？你去生去啊！去生啊！生出個兒子來！生出個孫子來！我要孫子！我的孫子！我的孫子……”

陸習東急了，掐着陸母的肩膀，“方方怎麽了？我兒子怎麽了？”

陸母任由老淚縱橫，“沒了，沒了……我的孫子沒了……沒了……”突然，站起來掐着陸習東的脖子，“你還我孫子！還我孫子！你個孽障！我殺了你個不孝子！”

陸習東一下甩開母親的手，推了她一把，自己踉跄着退後一步，垂下手，頹廢地低下頭，喃喃地說，“都沒了……美娟的孩子也沒了……美娟走了……公司封了……房子，車子……兒子也沒了……”他猛然擡頭，慌張地尋找着，大喊，“明麗呢？我老婆呢？明麗呢？”沖過來，拉着陸麗媛，“你媽呢？你媽去哪兒了？”

陸麗媛既害怕又厭惡地甩着他的手，姬振華打掉陸習東的手，把陸麗媛護在懷裏，瞪着他，“滾開！”

正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一架移動床從裏面推出來，所有人都撲過去，“明麗——”“明麗——”“媽——”“老婆——”“明麗——”

床上的葉明麗戴着呼吸面罩，閉着眼，面容安詳，似乎是睡着了……

姬振華心頭一緊，不詳的預感一閃而過……

大夫跟在後面，摘下口罩，“誰是葉明麗的家屬？”

“我是——”

“我是——”

姬振華和陸習東異口同聲，兩人相互瞪了一眼。

“大夫，我老婆怎麽樣了？”陸習東急着問。

“病人精神上受了嚴重刺激，導致心肌受損，心髒驟停半分鐘，已經恢複過來了，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一會兒醒了就沒事了。”

大家都放心了。

姬振華和陸習東都對大夫連聲道謝。

葉明麗被推到病房，姬振華站在門口，讓葉母葉父先進去，自己拉了陸麗媛進去，随手關了門。

陸習東拍門，“開門，你他媽算老幾啊？給老子開門，那是我老婆，離了婚也是我老婆！”

有個護士過來訓他，“這是醫院，病人都需要休息，安靜——不認識字啊——”

姬振華開門出來，指着陸習東，“你他媽再敢喊一聲，我讓你滿地找牙，信不信？”

“來啊——我怕你？”陸習東上來抓住姬振華的脖領子，姬振華扣上他的手腕，反手一擰，把他撂倒在地。

陳建跑過來幫忙，手腳并用，摁住他。

“再撲騰，連你們家都燒了！”姬振華咬牙切齒地威脅道。

陸母上來幫兒子，姬振華看都不看，一把推到一邊。

陸習東被摁在地上，臉貼在地上，歪着嘴說，“姓姬的！我日你八輩祖宗！一定是你！是你往銀監會捅的！”

姬振華蹲下來，拍拍他的臉，挑起一邊嘴角，臉上線條凜冽，冷笑一聲，“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祈禱明麗沒事，但凡明麗有丁點不舒服，你家……你哥在中南海上班吧……去年弄的幾個學生，收了多少錢？”聲調不高，語氣平靜，卻透着一絲陰冷。

“你他媽敢動我哥試試？”

“那就試試！”姬振華眼裏的寒光直射向陸習東。

陳建在一邊看着，汗毛都豎起來了。

“姬伯伯，我媽醒了！快來啊——我媽醒了！”陸麗媛在病房裏叫。

姬振華扭頭跑了進去，撲到床邊，“明麗——明麗——”

葉明麗半睜着雙眼，眼神茫然無神，像沒聽到一樣。

葉母葉父在一旁低低抽泣。

“媽媽這是怎麽了？我喊她半天，都不理我，媽媽沒事吧？”陸麗媛哭花了小臉，扭頭問姬振華。

姬振華也想找人問問，他的明麗怎麽了？他拉起葉明麗的手，本就柔軟無骨的手此時無力地攤在他的大手掌中。他緊緊握着，焦急地問，“明麗——明麗——大夫說你沒事了，你看看我啊？……明麗——是我啊，是振華……你看看我，寶貝兒——”

陸習東聽到病房的叫聲，拼命掙開陳建的束縛，跑進病房，站在床尾喊，“明麗——老婆——老婆——你怎麽了？我跟你複婚，我不走了，老婆——”

姬振華氣極了，過去拉起陸習東，一腳踹到他肚子上，他疼得趴地上，站不起來。姬振華厭惡地對陳建說，“再看見他，連你一塊兒宰！”

陳建一哆嗦，趕緊拉着陸習東出去了。

陸母在後面罵罵咧咧地跟着。

叫來醫生，檢查一番，醫生說，無器質性疾病，明早上班了，叫精神科專家來會診。

葉母葉父坐在床邊，睜着眼睛，守着女兒。

姬振華摟着陸麗媛，坐在床尾，畢竟是孩子，沒一會兒，挂着眼淚睡着了。

☆、自閉症

? 日早上，精神科大夫過來檢查，和三人談了葉明麗的病情。簡單地說，受了太大的打擊，精神上承受不了，自我封閉起來，對外界的刺激無任何反應，是自閉症的一種。藥物治療效果不大，也沒有其他更有效的物理治療手段，唯一能做的是心理疏導。請心理醫生定期做心理治療，加上親人的關心和愛，慢慢喚醒她的意識，讓她回到現實中……

姬振華回到病房，看着呆傻的葉明麗，覺得眼前黑了，耳邊寂靜了……又回到那年六樓樓頂，沒有一盞燈，內心孤獨、寂寞，無法排解……

突然，“叮當、叮當……”他耳邊響起悅耳的鈴铛聲……

他睜開眼，過去握住葉明麗的手……明麗——你用小鈴铛領我跑步，讓我快樂起來，我也一定能讓你走出來，相信我……

姬振華在公司忙完，叫上陳建，回家帶了一些日用品和明麗的換洗衣服去醫院。一進病房，姬振華扔了東西，撲到床邊，拉了葉明麗的手，輕輕吻着她的額頭，“寶貝兒，我回來了。”

葉明麗茫然的睜着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姬振華起身，笑了，扭頭問葉母，“不用吸氧了？”

“中午大夫來看了，說沒事了，讓撤了。”葉母說。

“阿姨，你也守一夜了，回去吧，我在這兒。”

“那怎麽行？昨兒你也一夜沒睡。”

“我年輕，沒事。”

“那也沒有讓你伺候的道理啊！”

“阿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說這話？明麗已經這樣了，我就想陪着她，您都不答應嗎？”

“不是那個意思……明麗……好吧。”葉母起身收拾東西。

“陳建，把阿姨送回去。”姬振華扭頭對陳建說。

“恩，放心吧，姬總。”陳建幫葉母拎着包，伸手扶上老太太。

兩人一開門，門外正站着陸習東，耷拉着腦袋，垮了肩，擡頭一看是葉母，“撲通——”一聲跪下了，“媽——媽——您讓我見見明麗吧，求您了，讓我見見明麗吧。”

葉母二話沒說，揮起拳頭往陸習東頭上打，“混蛋！你還敢來？害我閨女還不夠？王八蛋！畜生！……”

陳建趕緊抱住葉母，“阿姨，阿姨，您消消氣！別打了——您消消氣……”硬是把老太太抱回了房間。

姬振華聽到聲音走過來，瞪着地上的陸習東，“還來幹嘛？”

陸習東跪行到姬振華跟前，“大哥——我兒子沒了，女兒不理我，公司、家、孩子……什麽都沒了！……都沒了！……你把老婆還給我吧？……明麗已經這個樣兒了，你要她有什麽用？……把老婆還給我吧？求求你！”陸習東拽着姬振華的腿。

葉母氣得嘴唇都抖了，“這會兒要老婆，要兒子了？明麗起早貪黑、飯都顧不上吃一口的時候，你在哪兒？當着全院人罵她□□的時候，你當她是你老婆嗎？……滾！別在這兒惡心我閨女！我閨女就是死，也不會再踏進你們陸家！滾——讓他滾！”

姬振華擡腿，踹了陸習東一腳，“再敢去找媛媛，我讓你們全家都不安生！包括你哥！”

陸習東趴在地上，吓得腿都麻了。

“弄出去，礙眼！”姬振華轉身回到床邊。

陳建答應一聲，把老太太扶到小沙發上，過去把陸習東拖出去了。再回到病房，姬振華在打電話，好像是找人接着收拾姓陸的。

葉母等他打完電話，哭着說，“謝謝你，謝謝姬總。”

“阿姨，你說什麽呢？”姬振華坐到葉母對面，“您放心吧，我會找人看着這兒的，還有媛媛，不會再讓姓陸的踏進來一步。”

“明麗總算熬出來了，遇到貴人了。”

陳建捂了鼻子，“什麽味啊？”

姬振華和葉母對視一眼，兩人都到床邊看，是葉明麗拉了，姬振華親自上手給葉明麗收拾擦洗。

陳建在一邊憋着氣退到遠處。

姬振華拿着垃圾，經過他身邊，“你也滾！礙眼！”

陳建看到姬振華陰沉的臉，吓得不輕，趕緊出來。

陳建回到東區，三樓，姬振英在客廳看電視，一見他，“嗖——”塑料紙盒扔出去，砸在他頭上。

陳建捂着頭，疲憊地坐在沙發上，“姐——別鬧了，累死了。”

“死哪個女人懷裏了？電話也不接？”姬振英擰着他的耳朵。

“還不是幫你哥？在醫院泡一天。”

“醫院？我哥又去了？那女人怎麽樣了？”姬振英松了手，拉着他好奇地問。

“還是那樣，大小便都不知道，上午拉了一床。”

“啊——惡心死了！那你還在那兒幹嘛？”

“你哥不發話，我敢走啊？”

“我哥一直在那兒。”

“恩。”

“該不會在那兒伺候那個女人吧？”

“恩。”

“恩個屁啊？”姬振英打了他一下，“現在呢？我哥回來了吧？”

“沒，還在醫院，上午拉去的東西，好像有他的。”

“什麽意思？我哥該不會在那兒守夜吧？”

“不是不會，是肯定！”

“什麽？”姬振英跳起來，“憑什麽？她哪路神仙啊，讓我哥伺候她？”拿了包就要往外走。

“姐——好姐姐——你可別去！”陳建拉住了她，“你哥也累一天了，你就讓他消停會兒吧，別再去鬧了。”

姬振英放下包，拉着陳建在沙發上坐下，“快點，跟我說說，那女人到底怎麽樣了？我哥都幹嗎了？我哥說什麽沒有？以後怎麽辦？”

陳建捂着臉，“姐姐饒了我吧？……我不說，你打我；我說了，你哥不會饒我！”

姬振英擰着他的耳朵，拎起來，“你說不說？”

“啊——啊——饒命！說，說，說！我說——姐姐饒命……”

在公司忙到十一點，趕到醫院，葉母正端着小米粥喂葉明麗，姬振華洗了手，“阿姨，我來吧。”

“歇會兒吧，夜裏睡不好，白天還要去公司忙。”

“沒事，給我吧。”

葉母躲着沒給他，“那還有點飯，你快去吃點。明麗這也喝了半碗了，差不多了，一次不敢喂她太多，下午你再喂一次。”

“行。”姬振華答應着，去一邊吃飯了。

葉母收了碗，給葉明麗擦擦嘴，坐到姬振華對面，“哎——你一個大老總，管着幾千號人，明麗這兒……你還是別來伺候了。”

“阿姨，怎麽了？”

“明麗已經這樣了，你還能來看她，已經是她的福氣了。”

“阿姨，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不會不管明麗的……明麗只是一時想不開，過一陣子就好了。”

“恩，恩……我就怕……”葉母抹了眼淚，“明麗要是一直不好，辜負了你……你別恨她。”

姬振華笑笑，“阿姨，我不是小孩子，你說的，我都想過……放心吧，明麗會挺過去的！”姬振華過去握住葉母的手，笑着說，“如果我們都沒信心，明麗怎麽辦？怎麽熬過這一關？”

“以前我那麽對你，你現在……”葉母哽咽地說不出話。

“阿姨，我們都是為了明麗……您回去休息吧，下午，我在這兒。”

“能行嗎？”

“沒事，昨兒一夜，也沒什麽事。您回去吧。”

“那行，我回去歇會兒，晚上我過來，夜裏你回去吧。”

“不用了，阿姨，您別來了。”

“不能讓你一個人守着，太累……我晚上做了飯過來，你想吃什麽，我一塊兒做了送過來。”

“不用麻煩了，我随便買點吃就行。”

☆、裝什麽裝

? 送走了葉母，姬振華回到病房，坐到床邊，拉起葉明麗的手，擡頭看着她，“明麗——明麗——回答我！”

葉明麗仍是茫然地看着前方，沒有任何反應。

姬振華過去關了病房門，上了鎖，又坐到床邊，拉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俯身湊近她的臉，“早上尿床很好玩，是不是？”聲音陰冷，目光犀利，臉上顯出凜冽的線條，“葉明麗——最後一遍，你給我好好的！……現在說，我不跟你計較，咱該幹嘛幹嘛，你再敢給我裝下去，信不信我讓你永遠都醒不過來？”

他鼻翼煽動，喘着粗氣，擡起手，“啪——啪——”兩個響脆的耳光落在葉明麗臉上，嫣紅的指印呈現在她渾圓的臉頰上。

葉明麗的腦袋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歪向一邊，連帶身子也被扯動了，眼神依然茫然……

姬振華更惱了，撲上去，雙手抓住她鎖骨處的衣服，往上一拎，把她嬌小的身子摁在床頭上方的控制板上。葉明麗的背死死地頂着控制板，腦袋撞到上方的牆上，反彈回來，耷拉着……

“葉明麗！我說了，最後一次！……你他媽給我說話！說話！裝什麽裝？……騷娘們！說話！說話！你給我說話！……要死就死個幹淨，你這算什麽？算什麽！……你給老子醒過來！醒過來！……”姬振華瘋一樣，不停地推搡着葉明麗的身體，她的背一下下地撞在控制板上，腦袋随身體随意擺動，也一下下重重地撞在牆上。

“啊——”姬振華仰臉朝天大吼一聲，人随即脫了力，垮下來，松了手。

葉明麗像斷了線的木偶，摔在床上，身子堆在一起，分不出哪是頭，哪是身子……

看着葉明麗無聲無息地摔下來，靜靜地窩在那兒，心頭的鈍痛讓整個身子都戰栗起來，姬振華俯身，一把抱起她，緊緊地擁着她柔軟的身子，大哭起來，“啊——明麗，明麗——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原諒我……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頭疼得厲害，心也疼……你醒醒，你醒過來，好不好？……我求你，你別這樣，我害怕啊……寶貝兒，寶貝兒——你答應我的……你說離完婚，我們就結婚……你答應我的，不能丢下我！……我說了，要娶你，要你當最漂亮的新娘，要給你最浩大的婚禮……還要帶你去北極……你答應我了……你醒過來……你醒過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寶貝兒——乖——你最聽我的話，是不是？……你醒醒，跟我說句話……叫我一聲也行，叫我啊……你不相信我會跟你結婚嗎？……你害怕，是不是？……怕我會變心？怕我成陸習東的弟弟？不會！我說了不會！……你說，你說——要我怎麽做、怎麽保證，你才能相信我？……我還是瞎子，行嗎？……沒人會要一個瞎子！他們都會躲得遠遠的……我知道，你會要我，會陪着我，是不是？……好！明麗，明麗——你醒過來，醒過來，我立刻把自己的眼睛紮瞎！再無複明的可能！好不好？……明麗，明麗……跟我說句話，叫我一聲，別把我一個人扔下……明麗……”

門外，姬振英走過來，扭頭問陳建，“是這兒吧？”

陳建點點頭。

姬振英透過門上的小塊兒玻璃窗，看到哥哥抱着葉明麗痛哭，眼淚立馬下來，捂着嘴，倒在陳建肩頭抽泣。陳建也看到了，抱着姬振英走開兩步，柔聲哄着她。突然，姬振英掙開他的懷抱，氣勢洶洶地向病房門沖過去，擰了一下門把手，沒擰動，還要再擰，陳建已經過來抱上她。

“放開我！黑泥鳅！你給我放開！找死啊你——放開，聽到沒有！”

陳建抱起她，走到樓梯口才放下，仍沒松手，“你冷靜點！你要去幹嗎？你去了有什麽用！”

姬振英揮起拳頭，捶在陳建胸口，幾下之後，又開始對着他的胳膊又掐又擰，陳建疼得呲牙咧嘴，仍沒松手。

“你想好幹嗎，再過去！”

姬振英停了手，瞪着他，“我不能看着我哥這樣，不去管！”

“好，你管！你要怎麽管？你要幹什麽？”

“我——”姬振英一時語塞。

陳建握住她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看不上葉姐，覺得她配不上你哥，可你哥喜歡。現在葉姐成這樣，你哥難受，你能怎麽辦？你能做什麽？想辦法把他們分開？有什麽辦法？……把你哥打暈，送回家？明天他醒了，還會來……把葉姐送到別的地方，你哥不會找嗎？……找到了，知道是你送的，你哥會不會恨你？……還有，你有沒有想過，你哥抱着葉姐哭成這樣，要是見不到葉姐，會是什麽樣？會不會跟當年白露抛棄他一樣，做出什麽傻事？”

姬振英擡頭驚恐地看着他，“那怎麽辦？怎麽辦？”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幫你哥照顧葉姐，不合适在這兒伺候，送點東西，送個飯還是可以的……你說呢？”

姬振英重重地點頭，又倒在他懷裏，“看我哥那樣，我難受。”

“恩，我知道……我們盡量幫你哥就是了……走吧，過去看看，陪你哥說說話，別讓他自個待着。”

兩人拐回來，敲了門。

姬振華聽到敲門聲，扭頭看見門外的振英，低頭看了一眼葉明麗，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臉頰，“振英來看你了，我去開門。”小心放下葉明麗，墊好枕頭，蓋好被子，站起來去開門。

“哥——”姬振英看見哥哥眼角還挂着淚花，心裏不是滋味，喊了一聲，再也說不出什麽。

“來了？進來吧。”姬振華面無表情地低下頭，走回床邊。

陳建放下果籃，到床邊看了一眼葉明麗，問姬振華，“葉姐今天怎麽樣？”

“好多了，剛還喝了半碗小米粥。”姬振華笑着，抿抿葉明麗耳邊的碎發。

“是嗎？能吃下東西就好，能吃東西，什麽病都能好。”

姬振華擡頭看着陳建。

陳建不好意思了，撓着頭，說，“俺奶奶說的……”

姬振華捏捏葉明麗的鼻子，笑着說，“聽見了吧？老人的話都得聽，好好吃飯，病才養的好。”

姬振英吸吸鼻子，掉了兩滴淚，走到姬振華跟前，“哥——你別太擔心了，明麗會好起來的。”

姬振華笑了，擡頭看看妹妹，“不讨厭她了？”

“沒有——”

姬振華拉上妹妹的手，“哥現在顧不上你了，跟陳建好好的，照顧好媽。”

“恩。”

“先別跟媽說，省得着急。”

“我知道……哥，找個護工吧，你老在這兒守着，時間長了，身體受不了……錢我來出。”

“傻妹妹，什麽時候能花上你的錢了？不是錢的事……明麗現在病情不穩定，把她交給外人，我不放心！再等等吧。”姬振華轉過身，摸着葉明麗的臉頰，“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哥——”姬振英還要勸，陳建沖她直擺手。

“姬總，老讓葉姐躺着也不好吧？葉姐昨兒不是能坐嗎？我去找個輪椅，推葉姐出去走走吧。”

姬振華看看窗外，“外面天怎麽樣？有風嗎？”

“今兒沒風，這會兒還暖和。”

“行。”

“那我去推輪椅。”陳建出去了。

☆、原諒我

? 姬振華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羽絨服，“振英——過來幫忙。”

姬振英聽話地走到床的另一側，姬振華托起葉明麗的上身，把毛衣的一只袖子套在她胳膊上，把另一邊遞給姬振英。

姬振英接過毛衣，看到葉明麗後背的病號服上有一點血跡，“呀——血！”

姬振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塊紐扣大小血跡，抖着手摸上去，沒碰到就縮回手，兩下扯掉剛穿上的毛衣，小心地把葉明麗放下，解開病號服的扣子，小心地脫下來，葉明麗後背露出一塊兒一元硬幣大的紅腫，中心的血跡已經凝固成暗紅。他擡頭看看床頭的控制板，中間的位置是吸氧開關，尖尖的凸起……心頭鈍痛……再往上看，牆面有暗色的印記，姬振華打了個寒戰……她的頭……扭頭大聲喊，“去喊大夫！喊大夫！”

姬振英吓傻了，愣在那兒。

陳建推着輪椅進門，聽見姬振華喊，反應倒是快，摁了呼叫器，喊了醫生。

大夫過來檢查一下，訓了兩句，說無大礙，讓護士處理了一下傷口。姬振華一直陰着臉，不說話。護士走後，姬振英幫姬振華給葉明麗穿戴好，姬振華抱她上輪椅，沒讓他倆跟着，自己推葉明麗下樓，去了後面小花園。

姬振華邊走邊說，“還記得，第一次帶我去小花園跑步嗎？……眼瞎以後，還真不敢在人群裏跑，老怕碰着別人，也怕別人碰着我……那次是看你生氣了，硬着頭皮耍賴，讓你帶我去跑步……你個頭不高，還挺能跑的……聽着鈴铛在前面響，挺好……真的！……明麗，等你好了，再帶我去跑步，好不好？……”

走到一處長椅邊，姬振華把輪椅停好，自己在她對面坐下來，拉起她的手，抵在唇邊，啞了聲，“原諒我，原諒我，明麗……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明麗，別怪我，我害怕……你這樣，我害怕……你醒過來，好不好？……”

姬振華顫抖着身體，順着長椅邊緣緩緩滑下來，跪在葉明麗腳邊，趴在她腿上痛哭不止……

回病房沒一會兒，虞子軒和秦書彤過來探望，雖只有一面之緣，秦書彤還是忍不住抹着眼淚……

略坐了一會兒，虞子軒起身告辭，姬振華讓姬振英和陳建也走了。

姬振華抱起葉明麗，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安置好，有人敲門，姬振華從容地拉過被子，給她蓋好，又在她臉頰落下一吻，舒展開眉目，會心一笑，轉身去開門。

門外站着一群人，有男有女，年齡和葉明麗差不多。最前面的高個子女人先開口，“你好，我們是葉明麗的同學，過來看看她。”

姬振華面無表情地側身讓過，同時，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群人魚貫而行，進入病房，并依次到病床前拉拉葉明麗的手，小聲說幾句，井然有序，有點遺體告別時瞻仰遺容的氣氛。

程序走完，他們在病房裏或坐或站，都注視着病床的人。

姬振華掃了一眼，估計有□□個人。他們也沒自我介紹，也不知道是中學同學，還是大學同學？有兩個女人坐在床邊，一左一右拉着葉明麗的手，小聲說着什麽，很快就掉了眼淚，周圍有幾個也偷偷抹淚。

姬振華剛剛壓下去的酸楚又翻上來，趕緊緊閉雙眼，把那些沒用的液體憋回去。

“你好，你是姬總嗎？”

姬振華睜開眼，看見開門時的高個子女人站在面前。“是我。”

女人低下頭，咽了好幾口唾沫，才開口，“我是鄭霞，在這個醫院工作，前兩天休假，早上來的時候，周護士長跟我說的，我上午來了一趟了。”

“謝謝。”姬振華毫無感情地道了句謝，他實在拿不出多餘的感情應付陌生人。

“我通知這些同學的，他們下了班，都趕過來了……明麗以前在這兒，做護工……吃了不少苦，沒想到現在……這是我們湊的，一點心意。”說着遞過來一張卡，“密碼是明麗的生日。”

姬振華用大手掌推開，“謝謝，真的不需要，你們能來看她，我替明麗謝謝大家。”

鄭霞又讓了一次，看姬振華沒要的意思，就收回了卡，搓搓手，躊躇道，“那個……楚風……想過來看看。”

姬振華聽着陌生的名字，疑惑地看她。

“哦，是我男朋友，也在這個醫院，和明麗住一個小區，他說你們見過。”

姬振華皺了皺眉，沉思幾秒，“是個醫生？”

“對。”

“沒什麽，過來吧。”姬振華淡淡地說。

鄭霞低頭退了一步，轉身去看床上的人。

另一個皮膚有點黑的女人走過來，很認真地看着姬振華，“你是姬振華？”

姬振華點點頭……曾經無數次想過，葉明麗拉着他的手，把雙目失明的他介紹給她的同學朋友，會換來多少同情惋惜的眼神？怎麽也想不到是在病房裏，見到她的同學們！該開口給他做介紹的那個人，正半躺在床上，半睜着眼睛，茫然的眼神讓人害怕……

“你電話多少？”看姬振華疑惑的眼神，黑女人補了一句，“後四位就行……明麗有東西給你。”

姬振華快速地報出四個數字。

黑女人低頭從包裏掏出一把機動車鑰匙，遞過來，上面的寶馬标志跳進姬振華眼裏。“這是明麗上星期給我的，讓我過了春節再給你，還給了我你的電話。”

姬振華握着車鑰匙，擡頭越過這些“同學”，凝神看了一眼葉明麗，看來她真的想在沒有自己的世界裏冷靜一下，是我逼她的，我逼她太緊了……

“車在你家小區東邊的公共停車場，車位是A區063……還有這些……”黑女人從包裏又掏出一個大檔案袋，打開，依次從裏面掏着說着，“門禁卡……□□，密碼——明麗說和你卡的密碼一樣……信，她給你寫的，第二天又給了我這個，說不想讓你看東西，要把那封信收回去。那天我倆在公司見的面，我沒帶，她說讓我回去燒了，我沒舍得，都給你帶過來了。”黑女人手上是個玫紅色的小巧錄音筆。

只看形狀，姬振華想起來那是他在北京給明麗買的。

從女人手裏接過那一袋子東西，姬振華微微點頭致謝，把檔案袋捂在胸口，緊閉着雙眼，壓抑着胸腔裏到處亂撞的悲苦……

等病房安靜下來，姬振華坐到床邊，抿抿葉明麗鬓角的碎發，柔聲說，“寶貝兒，你同學都走了，聽見了嗎？就剩我們倆了……你以前跟我說，你有難處，他們都會幫你，今天我見了，怎麽不跟我介紹介紹呢？……小懶蛋！……不想張嘴，回頭成小啞巴了，知不知道？”他嘴角上挑，臉上彌漫着甜膩的寵愛……

華北平原，冬天日短，五六點，病房裏已經昏暗一片了。

姬振華過去開了頂燈，眯着眼，站了一會兒，适應對他來說有點強烈的光線。他走到窗前，拉拉窗簾，突然回頭對病床的人喊，“明麗，下雪了。”回頭望着窗外，深灰的夜幕下，目光所及之處都被罩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看來是剛開始下，他打開窗戶，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沖進被悲苦堵塞的鼻腔和大腦，很是舒爽！

他伸出手臂，小而晶瑩的雪花落入他寬厚的手掌，立馬融化成手心點點透明。

“咝——”他閉眼仰頭，深吸一口氣，舒心地笑了……

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他回到床邊坐下，拉起葉明麗的手，“寶貝兒，下雪了，我好些年沒看到雪了，去年冬天也沒怎麽下……跟孩子去滑冰，還記不記得？……跟別人出去，我都特小心，連老虞都算上！……他自己沒事，他媳婦，特嬌氣！搞不好就……呵呵……你就不會……去哪兒都放心……老婆，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