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8)
坐,馬上好。”姬振華還在收拾行李,外間已經放了一個大箱子了。
“要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姬振華去衛生間拿洗簌用品。
葉明麗向後撐着手肘,側身坐起來,手一軟,又摔在床上。
王偉看見了,走到床邊,想扶又不敢扶,扭頭喊,“姬哥——你來看嫂子怎麽了?”
姬振華從衛生間跑出來,“怎麽了?”
“嫂子剛坐起來,又躺下了……沒事吧?要不——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姬振華蹲下來,握着葉明麗的手,“寶貝兒,怎麽了?想幹嘛?……是不是要去衛生間?”
葉明麗呆呆的,沒反應。
“明麗——你聽話,給我個反應……是不是要去衛生間?”
葉明麗的食指動了一下。
姬振華笑了,親了她一下,“真乖——”彎腰抱起她去了衛生間。
管樂小聲問王偉,“到底什麽病啊?人怎麽成這樣了?”
“還不是你的事!”王偉瞪着管樂。
管樂氣得咬牙,沒敢再說話。
姬振華抱着葉明麗出來,輕輕放床上,又進衛生間收拾東西,出來看兩人臉色很難堪,笑了,“老弟,小管,你們倆別這麽緊張好不好?”他蹲在行李箱前裝東西,“你嫂子剛生病那會兒就這樣,吃什麽吐什麽,在醫院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來什麽!……現在這些醫生啊——查不出來,就往精神科一推……精神科醫生又給你弄一堆名詞,把你砸暈……說白了,就是老人說的心病,心病沒藥治!”姬振華擡頭看王偉,“你孩兒兩歲了?”
“哥哥好記性,你們前年走以後生的,快了。”
姬振華又低頭整理東西,“要是你孩兒現在出點啥事,沒了……你啥感覺?”
王偉愣了,“姬哥,你是說?——”
“男孩,七歲了,剛上一年級,出門讓車撞了……沒了……”姬振華拉上箱子的拉鎖,擡頭看床上的葉明麗,幽幽地說,“這幾年,都是她一個人掙錢養孩子、帶孩子,一下子沒了……是個大男人,也扛不住!”
“姬哥——”王偉眼角閃出淚光。
“好啦——”姬振華拉了箱子站起來,“走吧——幫我拿行李,我得抱你嫂子。”
“好——就這兩個箱子?……小管,看看還有什麽東西?別落下什麽。”王偉拉了一個箱子說。
姬振華給葉明麗穿上布鞋,“還有那個包,幫我拿一下。”床上還有個雙肩包。他橫抱起葉明麗,“寶貝兒,我們走喽——不害怕了,啊?……去法國,看鐵塔,好不好?”
深夜,門外,鑰匙轉動的聲音,姬振英從床上爬起來,沒開燈,光腳踩在木地板上,有點涼,吸了一口氣,貓着腰出了卧室……
一個黑影晃晃悠悠地進門,跌坐到沙發上,拿起茶幾上剩的半杯水,一口灌下去,放下來,疲憊地靠在靠背上,仰頭喘氣……
姬振英走到沙發邊,拿了個靠枕,狠命地朝那黑影砸去,“爛鬼!又回來這麽晚?喝!喝死你!”
黑影抱着頭躲,躲不開,跳起來跑到門口,開了燈,“姐——你怎麽還沒睡啊?”
“你不回來,我怎麽睡啊?”姬振英指着他,“陳建——你給我過來!”
陳建嘿嘿傻笑,“那你別打我!”
“你過來,我就不打。”
陳建嬉笑着挪到她跟前,姬振英掄起抱枕又砸過來。陳建在客廳裏轉圈躲着,“姐——饒命,明兒不喝了,還不行?”
姬振英眼看快追上了,陳建翻身蹲下抱住姬振英的腿,“姐——姐——我錯了!我錯了!”
姬振英笑了,扔了抱枕,拎着他的耳朵,“給我起來!”
陳建扭曲了五官,歪着腦袋,站起來,“疼,疼,疼——”
姬振英松了手,虎着臉,“抱我上床!”
陳建立正,左手敬禮,“遵命,老婆長官!”
姬振英被他滑稽的動作逗笑了,滿足地看着他,任由他抱起,往卧室走……
“老婆,下次迎接我,能不能穿上鞋啊?天還涼着呢,我奶奶說,女人的腳……”
“怎麽又是你奶奶說?你奶奶死了,還你奶奶說、你奶奶說?以後少給我來這句,你奶奶跟我有什麽關系?又不是我……喔——呃——”姬振英捂着嘴想吐。
陳建緊張起來,“怎麽了,老婆?要吐?等等——馬上,馬上……”抱着她去了衛生間。
姬振英站在洗臉池前,雙手撐着池沿兒,幹嘔幾聲,沒吐出什麽,開了水龍頭,捧了水漱口。陳建趕緊拿刷牙的杯子,接了水遞給她,“老婆,沒事了?怎麽了,這是?……白天吃什麽了?”拿毛巾給她擦嘴,扶她回卧室,“胃不舒服嗎?要不要吃藥?家裏好像有……等着……”扶她上床,又跑出去找藥。
姬振英坐在床上,歪頭想了想,對着外面喊,“黑泥鳅!別找了,過來!”
“老婆,怎麽了?去醫院?”陳建颠颠地跑回來。
“去什麽醫院?……去藥店,買個早孕試紙。”
“什麽玩意?試紙?”陳建一頭霧水,“買那幹嗎?又不是藥?”
姬振英氣得把枕頭扔到他身上,“笨死了!怎麽找了你這麽個蠢豬!……早、孕、試紙,明白嗎?”
“早、孕?試紙?幹嗎用的?”
姬振英氣得咬牙,“別廢話,買去!”
“好,好,好,買——這就買!”陳建說着,跑出去了。
姬振英沖着外面大喊,“別開車——打的去!”
“知道了,老婆。”
一小會兒,陳建高興地舉着一個小盒子沖進來,撲到姬振英腿上,“老婆,老婆,我知道了,這個是檢查懷孕的,對不對?……真能查出來?不用去醫院就能知道?”
“傻子!這都不知道。”姬振英撇着嘴說。
“可這玩意怎麽用啊?”陳建認真看着小盒子,念着說明,“插、入……插哪兒啊?……哈哈……不會是……下邊吧?……哈哈……”他笑倒在床上。
姬振英也笑了,拍了他一下,“流氓!……哈哈……去拿個一次性杯子。”
“還……還要杯子?”陳建小聲嘟囔着出去了。
姬振英奪過他手裏的杯子,進了衛生間,随手關上門。
“老婆,關門幹嗎?讓我進去看看嘛——我也學習學習,好不好?……老婆——”陳建在衛生間門口叫。
“閉嘴!”裏面傳出一聲厲叫。
陳建閉了嘴,站在那兒等。
一會兒,姬振英從裏面出來,低着頭。
陳建焦急地問,“怎麽樣,老婆?有沒有啊?”
姬振英擡頭,板着臉,問,“想要孩子嗎?”
“想啊——俺村跟我一般大的都有孩兒了。”
“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行——這玩意還能測出男女?”
“生孩子,前後要休息半年,這半年我只能拿基本工資,孩子的奶粉錢怎麽辦?”
“我掙啊——這不已經開始跑業務了,今兒晚上談這個差不多了,争取拿下,給孩兒買奶粉!”
“你說的,別到時候還靠我!”
陳建拉上姬振英的手,認真地說,“老婆,我知道——我沒錢,沒本事,住的房子是你哥的,開的車是你買的,嫁給我,委屈了。可我年輕啊——你等幾年,我一定掙大錢,讓你跟孩子享福。”
“這是你自己說的,別到時候不算數!……也不能學陸習東!”
“我要是那樣,讓我出門撞死!”
“胡說什麽?”姬振英拍了他一下。
“嘿嘿……老婆心疼我!……到底有沒有啊?”
姬振英點點頭。
“真的?……是真的嗎?”
姬振英又點頭。
“媽呀——我要當爸爸了,老婆——老婆——我愛你——”陳建抱起姬振英開始轉圈,直到兩人摔在床上……
☆、微博
? 在戴高樂機場下飛機,有朋友過來接機,坐火車去裏昂,朋友送姬振華和葉明麗去了提前租好的一套公寓。公寓在市郊,臨近地鐵站,超市、醫院都不遠,姬振華覺得很适合葉明麗養病。
不出姬振華所料,到了裏昂沒兩天,葉明麗身體就恢複了,生活自理,盡管還是呆呆的,不理人,姬振華已經放心許多,滿面含笑地拉她到處散步。
姬振華除了每天照顧葉明麗,空出了大把的時間,每天午飯前都要跟陸麗媛、楊玉芳、姬振英幾個人打電話,彙報葉明麗的病情。晚上無聊,葉明麗也不理他,他迷上了寫微博,偶爾心煩也寫上兩句。
——上午帶她去市裏轉轉,很乖,一直跟着走。和那年來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同,或許是眼睛看見的和耳朵聽到的不一樣。那年是和慶陽一塊兒來的,項目沒做成,還是認識了幾個不錯的朋友。
——公寓是二樓,每次上下樓,她都比我下快一節,是不是這兩年養成的習慣?知道我看不見,總想着保護我,現在她都這個樣子了,還是不自覺地會這麽做吧。
明麗,我知道,你心裏明白,什麽都知道。你也知道,我是愛你的,不會離開你!相信我!
——女人都是愛花的吧。
今天帶她去花卉市場,她好像很高興,腳步輕松地樣子,逛了好大一會兒。最後,幾盆紅花開得很好看,老板說是海棠,我随口問她一句要不要,她竟然點點頭!可再問,又沒反應了。
把花買回來,擺在她面前,她看了一下午,估計她喜歡。
明麗,只要你喜歡,都給你,只要你好好的,別再讓我擔驚受怕!再來一次,我真會瘋的!
——明麗估計快好了,她今天竟然知道害怕了,或許以前也知道,只是不知道怎麽反應。
帶她去河邊散步,正走着,她突然抱住我的胳膊。我吓壞了,怕她又想起什麽事,病情加重,哄了半天,也沒哄好,拉她也不動。聽見“喵——”的一聲,才發現前面有個老太太,抱了只貓,坐在長椅上。她一直怕貓!摟着她,繞路走開,她才慢慢放開我,拉着我的手繼續走。
她沒說話,也沒看我,可她知道害怕了,抱着我的胳膊,這是人的應急反應。她有這樣的反應,比在委內瑞拉時,呼吸急促,行為怪異,已經好很多了。劉醫生也說,這或許是她接受了某種心理暗示,慢慢在建立自我意識,逐漸恢複。
我知道她會好的,我有信心!
——起了個大早,帶她來裏昂老城,她還是那樣不理我,但我感覺她挺高興。也不用我拉着走,她會一直拽着我的手,我要拿東西,她就拽着我的衣服,跟小孩兒一樣,怕大人把她弄丢了。以前都是她領着我到處走,我生怕她撒手,把我撂那兒,現在反過來了,她一步都不肯離開我,連去廁所都跟着,把一群法國人吓蒙了。
其實,我也離不開她,真看不見她,我不知道會怎樣,恐怕就不是跳樓那麽簡單了。
——坐纜車上山,她又害怕了,抱着我的胳膊。我抱着她,心裏很踏實,一遍遍地對她說,寶貝兒,不怕,我陪着你呢。
——老城裏到處都是哥特式的建築,我很喜歡。明麗好像對那些賣首飾的小店比較感興趣,每次經過,她都會放慢腳步,拽着我的衣服,不想走的樣子,要是帶她進去逛一圈兒,她又會腳步輕快地繼續跟我走。
女人嘛,誰不喜歡首飾?只是她不會說,不會表達而已。我想我能懂她。
進到店裏,她目光茫然,也猜不出她喜歡哪件,只能挑漂亮的拿下來,一個個問她。她大部分時候都不理我,偶爾一兩次,她伸手來拉我的手,捏着我的指尖,很輕,很輕。
真心疼她,喜歡、害怕都說不出來,連動作表情都不會了,是忘了嗎?怎麽才能讓她想起來?
——買了幾件首飾,還買了塊紅寶石原石,成色不錯。她皮膚白,紅寶石最配!等回國給她做枚戒指或項鏈吧。
她應該累壞了,回來的地鐵上,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手死死地攥着我的襯衣。怎麽還害怕?寶貝兒,怎麽疼你,你才能不害怕?你又說不出來,急死人!寶貝兒,你這樣,我心疼!快點好起來吧,你好了,我們就結婚!
——退了裏昂的公寓,收拾好行李,她好像不願意走,拽着我的胳膊,傻站着。看了一圈兒,我抱着那盆海棠,給她解釋半天,要去玩,跑好幾個地方,跑來跑去,不好帶。她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拽着我的衣角,乖乖跟我走了。
老婆,知道你喜歡花,等你好了,買好多花,給你種,要不就像房叔那樣,在郊區買個院子,你想種什麽花種什麽花。寶貝兒,快點好起來吧!
——Valensole 滿眼的薰衣草,滿眼的紫色,撲鼻的花香。明麗高興了,沒有笑,只是擡起頭四處看着,還拉着我的手,到處走。坐下來的時候,她用手指在我掌心點點,不知道是不是想寫什麽?盲文?好像不是,真急人,她想說什麽?
她點了好幾次,還是不知道她要說什麽。寶貝兒,你的一點變化我都會高興半天,我的世界滿滿都是你!
——她睡酒店還行,沒鬧,沒出狀況。昨天洗澡覺得她好像養胖了點,稱了稱,胖了五斤!不過,還是比發病前輕,再養養,她會好的!
——朋友介紹,來波爾多看看,參觀了一家研究中心,很棒,學到很多。回國要毛雨峰帶幾個人過來學習學習。
——朋友帶我們去了一家酒莊,聊了一會兒,沒注意她,不知道她喝了幾杯紅酒,出門就開始不對勁,直往我懷裏鑽。推了朋友的晚飯,趕緊回房間,她卻只是緊緊地抱着我,怎麽哄都不松手。上床沒一會兒,她就睡着了,松了手,我起床時隐約聽見她喊“振華”,再喊她,又沒反應了。難道是我幻聽了?寶貝兒,我多想聽你喊我一聲!
——明麗可能喜歡這兒的紅酒,晚飯要是喝兩杯,飯會吃得多些,晚上睡得特踏實,還會抱着我撒嬌!一看見她這樣,我覺得又回到以前,她還是那個愛害羞,容易臉紅的小秘書,從不跟我吵架,說不過我,就抱着我撒嬌。
還能回到以前嗎?寶貝兒,我等得好苦!
——她好像累了,有點不高興,走得特別慢。這兩天看了鐵塔,凱旋門,盧浮宮,估計走路走太多了,她又不會說。早上起來動作就很慢,哄她去刷牙洗臉,要比平時費勁得多。算了,讓她休息一天吧。
——她可能還是累着了,凡爾賽宮走了一半,坐着不動了。看她呆呆坐着,怎麽哄沒一點反應,我心裏有點厭煩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我知道我不該急躁,應該耐心點,更耐心點。可我怕她沒好,我先瘋了,怎麽辦?
——沒管住自己,昨天發了頓脾氣。
對不起,寶貝兒!我錯了,你別怕我,別躲着我!
好不容易恢複到這種程度,今天早上又不吃飯了。
跟劉大夫打電話溝通了半個小時,沒辦法,只能我耐下心去哄。
寶貝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基本上恢複了,估計哄好了,記住教訓,再不能發脾氣了。準備準備去德國吧。
☆、傻女人
? 來之前姬振華跟白露通了電話,表示不住柏林。白露帶着秘書去機場接到他們,把他們送到波茨坦,一處不太大的兩層紅色小別墅,前面的花園用白色的木籬笆圍着,有兩片不知名的小黃花盛開着……站在院子裏,就能看見遠處的小山丘,郁郁蔥蔥的森林,配上藍天,又是一副大自然賜予的絕美畫卷。
“挺不錯的,謝謝啊——”姬振華拉着葉明麗的手,站在院子裏環顧四周,“租金多少?回頭給你轉過去。”
“振華,你非要這樣嗎?”白露眨着大眼睛,看着姬振華。
“親兄弟,明算賬!我不想欠筆賬,回頭還不了。”姬振華始終沒看白露,扭過頭,親了一下葉明麗,拍拍她的臉,“怎麽樣?寶貝兒——喜歡這兒嗎?我們謝謝白露,好不好?……不認識了?忘了?……不着急,我們慢慢想,見過兩次吧?……呵呵……我腦子也不好使了,好像是兩次……一次在聖誕節,另外一次在哪兒?……我也快成呆子了,怎麽辦?哈哈……”
白露直直地看着姬振華,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一路上都對着這個傻女人,有說有笑,傻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看着他自言自語,自娛自樂,白露心裏很不是滋味。剛做完手術,他急着要回國,白露讓醫生勸他多待兩個星期,他就待了兩個星期,時間一到,立馬買機票回去了。臨走,他對白露說,他要回去找他的愛人,這就是他要找的愛人?一個傻女人?!
姬振華擁着葉明麗往屋裏走,“明麗——來,進來看看……看看房子怎麽樣,要是不喜歡了,我們再換,好不好?……”進了門,他帶她在一樓轉了一圈兒,又上二樓看看,拉她下樓,拍拍她的胳膊,“明麗,乖——你看,那兒有杯子,自己倒杯水,再給老公倒一杯,好不好?……快點,老公好渴啊——”姬振華誇張地張着嘴,微微擡起下巴,摸摸喉嚨。
葉明麗愣了幾秒,放開姬振華的手,走過去倒水。
姬振華扭身坐在沙發上,招呼白露,“坐吧,想喝什麽?……有咖啡嗎?”
白露在他對面坐下,還沒開口。
姬振華搶了一句,“我現在是啥也不喝了,跟着明麗,整天喝白水……給你也來一杯?”
“謝謝,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
葉明麗喝了兩口水,又倒進去一些,端過來給姬振華。
姬振華笑着接過來,喝了一口,拉她在身邊坐下,“恩——寶貝兒真乖!倒的水真甜!嗯~~~”他側過頭,用鼻尖蹭着葉明麗的臉,無限暧昧……
白露震驚了,那麽講究的他,竟然和這個傻女人用一個杯子喝水!他對這個傻女人竟然比當初對自己更好!“騰——”一下站起來,雙拳緊握,“夠了!姬振華——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身邊那麽多女人,你不選,竟然抱着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女人洋洋得意!你這樣,對得起誰?你媽?你哥?你家人?對得起你自己嗎?你冒那麽大風險去動手術,就為了這個傻女人?她能給你什麽?”
“閉嘴!……再說一聲傻女人,別怪我不客氣!”姬振華低頭用手指描摹着葉明麗的掌紋。
“為了這個傻女人,你要把我怎麽樣?”
“你——”姬振華站起來,惡狠狠地瞪着白露,食指指着她的鼻尖,“別讓我破例打女人!趕緊滾!”
白露氣得直咬牙,“你會後悔的!”跺腳走了。
姬振華低頭緩了一會兒,畢竟愛過,不能像對付其他人那樣決絕,心中埋怨着振英,多事告訴白露,他們要來德國。他轉身坐下來,看見葉明麗緊繃着身子,雙手用力摳着自己的膝蓋。他趕緊抱住她,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低聲哄着,“不怕,不怕——我在呢,老公在這兒,抱着你呢,對不對?……沒事的,明麗……一個朋友,吵了兩句嘴……沒事了,她走了……你聽——沒聲音了吧?這裏就剩我倆了……不害怕,我會一直陪你的……別人說什麽,你都不要聽,聽老公的,你是最棒的!……我家明麗病了,不着急,好好養,病很快就會好的,好嗎?……明麗最乖了,是不是?……老公愛你,永遠愛你……”
葉明麗在姬振華柔聲細語中慢慢平靜下來,無力地癱軟進他的懷抱。
姬振華小心地捧起她臉頰,“劉大夫說得沒錯,你聽得見,也看得見,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只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想法,可我明白,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他的唇壓上她飽滿厚實的雙唇,狂躁孤寂的心也安寧下來,深深地吻上她,他的心也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白露又來了,姬振華開了院門,站在門口,拉着臉,沒有請她進的意思。
白露微笑着,笑得很苦,“振華——這是威廉,心理醫生。”
姬振華看着她旁邊的男人,黃皮膚,黑頭發,五官卻比亞洲人立體。
“你放心,威廉是華裔,漢語很好……振英跟我說,那個……她的病要定期看心理醫生,還說,之前在廣州,一直都堅持……我想,來這邊了,還是繼續比較好,你說呢?”
姬振華原本是要拒絕的,轉念一想,出國兩個多月了,自己覺得明麗的情況一天天好轉,不知道究竟如何,找個專業人士看一下也好。姬振華越過白露,朝威廉伸出手,“你好!麻煩你了,跑這麽遠。”
“你好!沒關系,我和白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威廉操着一口略帶廣東口音的普通話。
“請進!”姬振華側身讓進威廉。
白露跟着進來了,姬振華拉住了她,逼近她的臉,厲聲道,“明麗是病人,不要再胡說八道!管好你的嘴!”
白露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三人走進屋裏,葉明麗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姬振華請威廉坐在葉明麗旁邊的沙發上,白露只能坐在他們對面。姬振華坐在葉明麗旁邊,握上她的手,“寶貝兒,家裏來客人了……給你看病的大夫,跟劉大夫一樣……不用害怕,我們不打針,也不吃藥,坐着聊一會兒,好嗎?……客人來了,該幹什麽?……明麗——明麗——乖寶貝兒,去倒水,好不好?一共幾個人?數數——一、二、三、四,一共四個人,倒四杯就可以,好吧?”
葉明麗目光呆滞,愣了一會兒,站起來,去倒水了。
姬振華轉頭看向威廉,“您知道她的病情嗎?”
“白小姐不太清楚,不過,給了我一份病歷,昨天才拿到,大概看了一下,我認為葉小姐的病因特殊,病症看似很嚴重,其實還好。如果姬先生能給我更多葉小姐的情況,那是再好不過了。”
“從她生病到現在,我一直陪着她。”姬振華很自豪地說。
“那真是太棒了,我能了解到更全面和更詳細的資料。”
葉明麗用托盤端了四杯水過來,姬振華站起來,接過來,在她臉頰上啄一下,“寶貝兒,真棒!”看着威廉,“不好意思,我們剛來,沒準備什麽,只有水。”
“沒關系。”
姬振華放下一杯水,端着托盤,另一手拉上葉明麗的手,對威廉說,“我們來這邊兒談吧。”
他領着威廉去了裏面的小房間,三人坐下來,他把葉明麗生病後到現在的過程簡單說了一遍,威廉說了自己的看法,和劉大夫的觀點大同小異。
“呃……我能和葉小姐單獨聊一會兒嗎?”威廉問。
“這——”姬振華用警惕地眼神看着威廉。
威廉從包裏掏出幾張紙,遞給姬振華,“請您放心,這是我的心理醫生執照,後面一張是德國政府頒發的行醫執照,最後面一張是中國政府和德國政府聯合做的心理交流證書。”
姬振華大概看看,把那些執照還給威廉,“我能陪着她嗎?……不是不相信您……前不久,在委內瑞拉,我們遭到一次搶劫,她受了驚吓,很長時間才恢複,她離開我,會害怕。”
威廉點頭,“對自閉症患者來說,安全感的确很重要,但我想看她離開你,獨自跟陌生人待在一起,有什麽反應,從而判斷她的病因,以及預後。”
姬振華想了想,“這樣吧……不要關門,我在外面,有什麽情況,您喊我。”
“好的。”威廉同意了。
姬振華摟着葉明麗的腰,親了她一下,“明麗——在這兒坐一會兒,好吧?……你聽話,不害怕……我就在外邊,有事喊我,好不好?……我沒走,老公陪着你,啊?”
姬振華站起來,仍拉着葉明麗的手,對威廉說,“不要關門,我就在外面,她有什麽反應請叫我。”
“好的。”威廉答應,伸手請他出去。
姬振華放開她的手,不舍地看看她,出去了……
☆、出去
? 回客廳沙發上坐下,姬振華覺得口幹舌燥,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兩口喝完杯裏的水。
白露坐到他身邊,抓着他的胳膊,“這麽緊張?”
“哼——”姬振華掃掉她的手,往旁邊挪了挪,離她遠點。
白露坐回原來的位置,“振華,我想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跟你談談。”
“談什麽?”
“你跟她。”
“我跟她的事,不勞您費心!”
白露嘆了口氣,“當初因為我們的事,你奶奶去世了,你跟我提出分手,說明你是個有孝心的人,現在呢?……你跟這個傻女人在一起,你想過你媽媽的感受嗎?她看不到希望,在有生之年,無法親眼看到你幸福安穩!你的孝心哪兒去了?”
“我有沒有孝心不幹你的事吧?”姬振華挑着嘴角說。
“你別這樣,好嗎?”白露撇撇嘴,委屈地說。
姬振華氣勢弱了,低下頭,緩緩地說,“振英沒跟你說?春節,明麗在我家過的,我媽也很心疼她。”
“阿姨心疼她,可憐她,你也可憐她……以後呢?誰來可憐你?”
“我不是可憐她。”姬振華擡頭,認真地看着白露,“我愛她……”
“呵——”白露冷笑一聲,“愛她?你愛她什麽?……振英跟我說,我不信,現在我親眼所見,我才知道情況比她說得更糟糕。威廉說,她這種病以後能恢複到生活自理,就已經很不錯了,根本不可能痊愈!”
姬振華微微一笑,“之前也有大夫說,明麗的情況想要改善,至少需要三年,可現在半年不到,她已經可以生活自理了。大夫說的不是真理,人類對各種精神病的研究都還處于摸索階段,她明天是什麽樣,不是大夫說了算的。”
“振華——你醒醒,好不好?她不會好了!……不是威廉一個人的結論,振英把病歷發給我,我就立馬轉發給五個精神科專家,他們在這方面都是權威,他們都表示,最好的結果就是生活自理……振英說,你之前也找了很多大夫,他們怎麽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放手吧——我不想看着你的下半輩子毀在這個傻女人手裏。”
“白露——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愛的姬振華,從六樓跳下去已經死了,現在你面前的,不是以前的姬振華,我希望你搞清楚。”
白露搖頭,“這跟我愛不愛你沒關系,我說了,我只是你的一個普通朋友,一個關心你的朋友,這個朋友不想看着你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醒醒吧,振華……你好好想想以後,跟這個傻女人在一起,你以後怎麽辦?一直照顧她嗎?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別的都不要?母親、兄妹,事業、朋友,還有你的未來和夢想,為了照顧這個傻女人,你把這兒一切都抛棄了!你能受得了這種生活嗎?現在能,以後呢?你能忍受多少年?難道為了這個傻女人,要把你的下半輩子都賠進去?”
“那是我的事!”姬振華有點不耐煩,朝裏屋張望一下。
白露悄悄坐過來,擡手摸上他的鬓角,疼惜地說,“都這麽多白頭發了?”
姬振華掃掉她的手,“誰都會老,你也不會永遠年輕漂亮。”
“可我們應該努力讓自己快樂幸福啊!”
“我現在很快樂,很幸福。”姬振華看着她,認真地說。
“跟一個傻女人,怎麽可能幸福快樂?”
姬振華急了,站起來,“再說一句傻女人,給我出去!”
白露也急了,站起來,瞪着他,大聲喊,“我說了,怎麽樣?傻女人!傻女人!傻女人!她就是個傻女人!就是——”
姬振華指着門,厲聲道,“出去!”
白露不敢相信,委屈地撇着嘴,“你竟然為了那個傻女人,趕我走?她有什麽?她能給你什麽?不要臉的女人!”
姬振華臉上的線條慢慢變硬,擡手推了她一把,“出去!”
白露踉跄退後一步,站穩了,“你竟然為了她,跟我動手?” 撲過來,雙手推着姬振華。
姬振華紋絲沒動,朝旁邊挪一步,從後面用雙臂箍着她的身體,抱起來,往外走。
白露的兩只胳膊被他箍得動彈不得,亂踢着雙腳,大喊,“姬振華——你個混蛋!放我下來——姬振華,你瘋了!……放開我!為了個傻女人,白癡女人跟我動手……你會後悔的!……放我下來!……混蛋!……”
姬振華抱她疾步往外走,快出門,聽見威廉在裏面喊,“姬先生——姬先生——麻煩你來一下。”
姬振華扔下白露,往裏面跑,進去一看,椅子上的葉明麗一臉驚恐,大口喘氣,渾身緊繃,雙手在腿上一抓,一握,一張,反複動作……
姬振華趕緊握住她的雙手,把臉貼在她臉上,輕聲哄着,“明麗——明麗——我來了,我來了……不怕,不怕,不害怕,我在這兒呢……寶貝兒,沒事了,沒事了……你放松點,放松下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