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1)
衛生間,沒人;又拐到廚房,還是沒人;一步跨三個臺階,上了二樓。
葉明麗坐在床邊地上,背靠着床,仰頭大口喘氣,臉色發白。
姬振華趕緊過去抱住她,握上她的手,“老婆——老婆——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說話啊!……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大顆的眼淚已經從他眼角流出。
葉明麗晃晃他的手,扯扯嘴角,勉強一笑。
姬振華抹了把眼淚,“哪兒不舒服,寶貝兒?哪裏難受?”
葉明麗緩緩擡起手,撫上胸口。
“心髒嗎?”
葉明麗微微點頭。
“疼嗎?”
葉明麗搖搖頭。
“那是胸口悶,喘不過氣?”
葉明麗點頭。
看她合上嘴,收了下巴,應該是緩過來了。姬振華才敢抱她上床,拉過涼被給她蓋好,又握上她的手,“歇一會兒,沒事的……我媽也心髒不好,發起病很吓人,過了那陣兒就好了……沒事了,躺一會兒就好了……我老婆沒事,好好養養就好了……”姬振華柔聲安慰着她。
緩了一會兒,葉明麗攤開他的手掌,在他掌心敲着盲文。姬振華沒看明白,拿來ipad,幫她舉着。
葉明麗慢慢地打字,《幫我跟Anten道個歉,沒辦法給你們做午飯了,晚上吧,多做兩個菜。》
姬振華扔了ipad,把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虎了臉,“自個都這樣了,還想着別人!……好好躺着,不許動!我去跟Anten說一聲……很快回來!”
葉明麗點點頭,朝外推他。
姬振華下樓給Anten說明情況,道了個歉,送他走了,回來趕緊上樓,守在葉明麗床邊,給楊玉芳打電話,詢問是什麽病因。楊玉芳說估計是心髒上的問題,具體要到醫院做檢查确診。姬振華打電話給Anten,讓他幫忙,陪他們去醫院檢查。Anten建議他們去柏林檢查。姬振華同意了,說吃了午飯去柏林。Anten說下午他有個講座,不能陪他們,給了他柏林朋友的電話地址。電話剛挂,白露的電話就打過來,說可以立馬派人去接他們去柏林檢查。姬振華思索再三,還是讓白露派人過來接。
在柏林一家私立醫院住了兩天,醫生給葉明麗做了個全身檢查,醫生給出的結論是精神性失語、急性心肌炎,建議藥物治療一周。楊玉芳說心肌炎不是什麽大病,治療後只要注意飲食和情緒,不進行高強度的運動,和正常人沒區別。聽大嫂這樣說,姬振華徹底放心了,輕松地在醫院陪着葉明麗。
住院一周,白露來醫院看望過三次,并沒說什麽,只略坐坐就走了。
一周後,醫生開了藥,讓葉明麗出院了。白露和司機過來接他們,把他們送到酒店,安排好房間,就走了。
葉明麗瞪了姬振華一眼,在ipad上打字,《怎麽還拉個臉?人家幫你忙,你都不說句謝謝?》
姬振華蹲下來,打開行李箱,拿東西,“有本事你說啊!幹嗎讓我說,我又不欠她的!”
葉明麗也生氣了,快速地敲着屏幕,《我要是能說話,還用你說嗎?我說請她吃頓飯,你說浪費!你不欠她的,我欠她的,也欠你的!》打完,把ipad直接扔到他懷裏,坐到椅子上低頭生氣。
姬振華趕緊過來哄,“老婆——不生氣,啊?……病剛好,咱不氣,啊?……我不是不想跟她坐一起吃飯嗎?回頭我謝她,好吧?……寶貝兒,累了,聽話,去床上躺會兒吧?”
葉明麗瞪他一眼,乖乖地上床躺下了。
姬振華笑笑,又回頭去行李箱找東西。
“明麗,明麗——老婆——”他在床邊小聲叫她。
葉明麗睜開眼,認真的看着他。
“你護照不見了,我去前臺看看,估計剛check in,忘拿了。”
葉明麗遲疑地點點頭。
姬振華拍拍她的手背,轉身出了房門。
葉明麗從床上坐起來,聽着門外漸遠的腳步聲,低頭落下一滴淚。再擡頭,她抹了一把淚,拿出雙肩包,掏空裏面的東西,又從大行李箱中快速撿了幾件衣服,裝進去;從懷裏掏出護照裝進去;從行李箱最下面的夾層裏摸出一張紙,看了一眼,抖着手把那張紙放在還有餘溫的床上。
她站起來,留戀地看看淩亂的大行李箱。這些天她住院,姬振華不讓她幹這些雜事,他最不喜歡做這些瑣碎,多想留下來幫他整理好……振華,對不起,不能陪你去看極光了……
她咬咬嘴唇,朝門口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從行李箱裏撿起一件男士襯衣,摟在懷裏,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她沿着走廊大跑幾步,跑得急了,胸口又有點發悶。
她趕緊停下來,扶着牆站在哪兒,死死攥住那件襯衣,抵在胸口上,大口喘氣……
“明麗——明麗——”洪亮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葉明麗慌忙往前跑,沒跑幾步,腳下一軟,摔在地毯上。
姬振華跑過去,抱起她,“怎麽了,老婆?怎麽出來了?又難受了?”
葉明麗的眼淚奪眶而出,雙手奮力地向外推他。
看她背着雙肩包,抱着自己的襯衣和ipad,神色慌張,是要出去嗎?姬振華心中疑惑,“老婆,你怎麽了?……病剛好,要去哪兒?……明麗——”
葉明麗躲着他的目光,晃着腦袋,一臉痛苦,有成串的淚珠流過她略顯蒼白的面頰,喘着粗氣,奮力掙開他的懷抱。
“葉明麗!”姬振華看哄不住,急了,一聲怒吼。
葉明麗确實被他震住了,愣了幾秒,軟軟地倒在他懷裏抽泣。
姬振華松了口氣,抄手橫抱起她,跑進了房間,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扭頭看到床上那張紙,上面仍是那娟秀的字體——
《振華:
我走了,白露幫我買了機票,我回國了。
對不起,不能陪你了,你好好玩,去看你想看的美好風景。
病了半年,一直渾渾噩噩,醒來才知道,身體如此糟糕,連多走幾步路都會喘,以後我還能幹什麽?這樣的身體,對于你來說,就是個包袱!放手吧。
祝你幸福!
愛你的明麗》
姬振華咬着牙,咯吱咯吱作響,雙手幾下把那張紙扯碎,扔在葉明麗身上,大聲罵着,“要走?好——走啊!……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把心都掏出來了,你呢?……還讓白露給你買機票?……有本事!……有本事滾啊!現在就給老子滾!……就你?扔大街都沒人撿!當雞人家都看不上!……臭娘們!……滾蛋——”
葉明麗怯怯地擡頭,看到姬振華黑青着臉,凜冽的線條無比明顯。她害怕極了,更緊地抱着那件襯衣,全身戰栗……
姬振華上前一步,用力扯下她的雙肩包,拉開拉鏈,抽底把東西全倒在地上,低頭冷笑兩聲,從地上撿起一個紅色的小本子,那是葉明麗的護照。
“啪——”他拿小本在她肩頭打了一下,雖咬着牙,但力道不大,“不愧是我帶出來的,知道給自己留後路了,是吧?”
葉明麗擡起頭,咬着嘴唇,拼命搖頭,眼眶內充斥着綿白的霧氣,眼神倔強且委屈,還有一份隐忍和無奈。
姬振華緊抿着嘴唇,臉上凜冽的線條慢慢趨于柔和。
葉明麗拿過ipad,抖着手打字,《求求你,讓我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
姬振華只掃一眼,剛壓下去的火又燒上來,一把奪過她手裏的ipad,大力朝門口的矮櫃上摔去。
“哐——嘩啦……”,觸摸屏及外殼無一幸免,尖銳的聲音刺破葉明麗最後的防線,她完全潰敗了,耳邊姬振華的叫罵聲變成了玄幻缥缈的外星語言,剛緩和的胸悶如潮水般緩緩推近……
“不管我說什麽,你就這副死驢樣兒!……你打聽打聽,我姬老二什麽時候伺候過人?……你問問白露,我他媽的怎麽對她的?怎麽對你的?……跟我這兒擺那副臭德行?走!走!走!……走——給老子滾蛋!……哪兒幹淨滾哪兒!有本事永遠都別見!……我整死姓陸的,看我能不能捏死你!……臭娘們!……滾蛋!……”
姬振華罵完,尤不解恨,上去大力把一臉呆滞的葉明麗拽起來,推搡着朝外走,“滾,滾,滾!趕緊滾蛋!……老子沒女人了,留你這麽個破爛貨!……滾——”
最後怒吼一聲,姬振華把她推出房門,“嘭——”的一聲,大力甩上了門。
☆、柏林街頭
? 房間恢複了一片寂靜,姬振華抱臂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嘴裏仍在小聲咒罵着,“臭娘們!不知好歹!……怎麽說都不行?就想着走!……留她幹嗎?……她媽的!心裏有誰?……滾——滾了老子幹淨!……一個個的都不是玩意!……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走到行李箱前,看着一箱子淩亂的衣物,心裏也更加煩亂,擡腳朝行李箱踢了兩腳,覺得不解氣,雙手端起行李箱甩手扔了出去。
衣服和雜物散落各處,放眼看過去,房間裏像遭賊一樣。
姬振華摸摸褲兜,又翻翻行李箱……是啊,從她生病,就沒再碰過煙,哪會有煙?
他開始四處翻找自己的錢包,準備去買煙,突然,一個白色的塑料藥瓶滾到手邊。姬振華的眼眶被紮了一下,刺痛難忍……那是明麗的藥,她剛出院,醫生說,藥要随身攜帶,以免心髒病再次複發。
“明麗——明麗——”姬振華握着白色的小藥瓶,慌不擇路地跑出去,尋找他的心愛……明麗,你不能有事!……我求你,千萬不能有事!……你出事,我也不要活了!……明麗……老婆……
姬振華跑到電梯前,用力摁了幾下按鈕,左右張望一下,拐個彎,下了步梯。到了大廳,他徑直朝外沖,沖出酒店門口,更加茫然……這是柏林,她能去哪兒呢?
他拐回來對着門童急速地說着英語,詢問他是否見過一個亞洲女人出去。門童是個黃頭發藍眼珠的德國老頭,盯着他,肩膀挑得老高,一直搖頭,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看見。他沒耐心跟老頭解釋,朝地鐵站方向跑去。
沿途,他一直在街頭的人群中尋找那個嬌小的身影。
夏日的柏林街頭,一個高大的中國男人狂奔……
地鐵站裏,人頭攢動,姬振華跑遍每個角落,徒勞地張望,尋找着……
走出地鐵站,姬振華感覺到後腦隐隐的刺痛,用手捂着後腦勺,咬牙忍着,慢慢蹲下來,把腦袋埋進膝蓋……明麗,你去哪兒了?……我弄丢了我老婆,我去哪兒能找到她?……明麗,不能出事!我愛你,老婆……
一陣頭痛過後,姬振華喘着粗氣,挪到街邊,背靠一棟大樓的門柱,看着眼前來來回回的外國佬,懊悔地拍了一下腦門……傻啊——她怎麽可能去坐地鐵呢?在房間,扒下了她的雙肩包,東西都倒在地上了,有護照,有錢包,有機票,有便簽本和筆。她不能說話,沒有護照,沒有錢,別說坐地鐵了,任何交通工具都坐不成啊!從年前生病,她就沒用過手機,現在也沒有手機去求助其他人來幫忙,那只剩一種可能了。機票是白露幫她買的,白露為了趕她走,會不遺餘力地幫她回國,離開他。看到她,是在酒店走廊裏,她已經做好準備要走了,肯定是提前想好辦法去機場……
“明麗幾點的飛機?”姬振華舉着手機,站在柏林街頭,高聲問。
“幾點的飛機?什麽意思?”白露的聲音慵懶。
“甭跟我裝糊塗!你來接的,還是司機來接的?到機場了沒?”
“姬振華——你莫名其妙打電話來問那個傻女人,什麽意思?”
“姓白的!她是我老婆,她離不離開我,是我們倆的事,請你不要插手!”
“哼——你老婆?那樣的老婆你也要?……何況是她自己想離開你。”
“機票是你送她的,對吧?”
“是——怎麽了?”
“現在她人在哪兒?”
“我怎麽知道?送張機票,還是看你的面子,怎麽,我還得當保姆哄她上飛機啊?”
“你——她剛出院,萬一出點什麽事,你負得了責嗎?”
“她又不是未成年,幹嘛要我負責?”
“沒功夫跟你磨牙,你要沒跟她在一起,給你司機打電話,問他們到哪裏了?”
“司機休假了。”
“你——”姬振華閉眼喘了口氣,“白露,我們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你不用威脅我,我确實給了她機票,但我沒去接她,也沒派司機去接她,她現在在哪兒,我真的不知道。”
“最後一遍,你把她接哪兒了?”
“聽不懂中國話啊!我沒去接她,她跑哪兒了,別跟我要!”白露說完,挂了電話。
姬振華看着手機,直咬牙,“臭娘們!嘚瑟!”
拖着沉重的腳步,姬振華回了酒店,路上,他給Anten打了個電話,Anten說會幫他報警,這會兒還在上課,晚一會兒會趕來柏林幫他。
酒店大廳,一個金發碧眼的姑娘跑過來拉住垂頭喪氣的姬振華,叽哩哇啦地說一通,姬振華精力不集中,聽着好像是德語夾雜着英語,實在沒心情對付她,低頭朝她擺擺手,又要往裏走。姑娘拉着他不放,轉身又喊來一個姑娘,這個比較順眼——黃皮膚,黑眼睛,黑頭發,平整的五官,一看就是亞洲人。
“先生,您好,您是9023的客人嗎?”姑娘的普通話裏有明顯的四川口音,看年紀,估計是個留學生。
“是。”姬振華無力的回答。
“您房間登記的那位女士有點不舒服,能不能麻煩您去看一下?我們說什麽,她都……”
“你說什麽?”姬振華撲上去,掐住姑娘的雙肩。
小姑娘吓壞了,臉色都變了,“先……先生,您……您……要……”
“她在哪兒?她在哪兒?”姬振華用力晃着小姑娘的身子,片刻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緊松了手,“對不起,對不起……那是我老婆,她身體不好,麻煩你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兒?”
小姑娘順了順胸口,喘了口氣,瞪了他一眼。
姬振華賠了笑臉,“真是對不起。”
小姑娘整整身上的酒店制服,又攏攏腦後的發髻,才低頭說,“我帶你過去吧……在二樓休息室。”
“謝謝,謝謝。”姬振華跟着小姑娘上了步梯,“剛真對不起啊!……她沒事吧?”
小姑娘沒接他的話,“維修工在消防步梯裏發現她,當時,她已經坐地上,起不來了。問她什麽都不說,他們看着是個亞洲人,查了酒店登記,今天入住的只有兩個房間是亞洲人,另外一間客人是對韓國夫婦。确認是中國人,領班喊我過去,我問了她半天,她什麽也不說話,只是哭。我們打了房間的預留電話,對方說不認識這個人,我們也沒辦法。”
酒店是白露安排的,登記時留的是訂房人白露的電話。姬振華無聲地嘆了口氣——女人的嫉妒,真要命!
☆、胡思亂想
? 兩人走到二樓一個房間,小姑娘推開門,請他進去。裏面放了兩排歐式的布藝大沙發,中間一溜兒矮茶幾。
姬振華一眼就看見了沙發上的葉明麗,大跑過去,跪在她腳邊,抱住了她,“老婆,你去哪兒了?吓死我了!明麗——”
“是你老婆?”小姑娘在他身後問。
姬振華握上葉明麗的雙手,轉頭對小姑娘笑,“謝謝,謝謝——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我老婆身體不好,腦子也有點糊塗,一眼沒看見就跑出去了。”
“是嗎?那要小心點,別讓她自己出來了。”小姑娘的表情變成的同情和憐惜。
“是,是,是。”
“那你照顧她吧,我走了。”
“謝謝啊,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不用客氣,我還要上班。”小姑娘客氣地笑笑,轉身走了。
姬振華高興地轉頭看葉明麗,“老婆——吓死我了!這是柏林,亂跑什麽?”
葉明麗一臉漠然,眼神呆滞,無神的眼眶中不停地流下晶瑩的淚珠。
“怎麽了,寶貝兒?明麗——明麗——你看看我,好不好?……明麗——我是振華啊!……姬振華!……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姬振華緊張地直起身子,捧着她的臉,用拇指抹着無窮盡的眼淚,“明麗——老婆——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好不好?……你看看我,就看一眼!……半年了,好不容易恢複成這樣了,怎麽又……明麗——明麗——”
姬振華握着她的雙手抵在唇邊,低頭埋進她的懷抱,悶聲說,“老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孩子在你懷裏沒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你心裏的苦倒不出來……只能悶着,忍着……寶貝兒,你也想想我啊!……半年了,我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好不好?……怕你凍着,怕你餓着,又不敢讓你吃太多……跟你說什麽都沒反應,連看都不看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怕你一直這樣,一輩子都不再理我!……白露讓我離開你,扁魚讓我拿錢把你送走!……也想過……可我做不到!……看你這樣害怕,看不見你……更害怕!……那天,你清醒過來,是不是因為我頭疼?……你看見了,聽見了,對不對?……可你知不知道,這半年我疼了幾次,都不敢讓你知道……不能吃藥……吃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萬一你不舒服怎麽辦?……明麗——我錯了,不該趕你走,我們原來不是說好的嗎?我頭疼了,說的話,做的事,都不算數的!……那會兒,我頭疼了,真的!明麗——老婆——真的頭疼,你給揉揉,你給揉揉……”他拉了她的手,摁在自己頭上,像波茲坦那天夜裏一樣,胡亂揉着……
柔軟的小手很快掙開了他的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按着頭頂的某個穴位……
姬振華不禁擡頭,驚訝地看她,“老婆——明麗——你聽見我說的話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是不是?”
葉明麗用力咬着顫抖不止的嘴唇,悲傷的看着他,那眼神有無盡的苦澀。
姬振華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緊握住她的雙手,颔首沉思片刻,擡頭嚴肅地問她,“你說吧,要怎麽樣,你才不會離開我?”
葉明麗深深地低下頭,收回手,靜靜地放在腿上,握成空拳,沉思片刻,再擡頭,一臉沉靜,高高舉起小粉拳,撅着嘴,朝姬振華胸口用力砸下來。
“哈哈……”姬振華大笑起來,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朝自己胸口砸,“打!該打!……使勁!……讓你趕我?看你還罵我?……大混蛋!”
葉明麗停下來,疑惑地看着他。
“嘿嘿……”姬振華堆了一臉的賤肉,“老婆說不出話,我替老婆罵……混蛋!王八蛋!臭脾氣!……”
絢爛如朝霞的紅暈漸漸爬上葉明麗的臉頰,掙開他的手,撲過去,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湧出的眼淚不再苦澀,有了世人嘗不到,亦無法言說地甘甜……
姬振華緊緊地抱着她的腰身,“老婆——原諒我了,是嗎?……老姬跟你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好嗎?”
葉明麗撤離他的身體,豎起食指,緊抿着唇,斜眼盯着他。
“呵呵……說話算數,最後一次!絕對是最後一次!……明麗~~~~”姬振華湊上去,吻上她柔軟的厚唇,綿長的吮吸是綿長的幸福,折騰許久的心終于回家了。
白茫茫地陽光透過白紗窗簾,蓋在葉明麗身上,暖暖的。她翻了個身,下意識地朝身邊摸摸,一下子坐起來——身邊是空的,姬振華不在!她揪着自己的頭發,閉上眼想,生氣了?不應該啊?昨晚上,“活動”完,拿着紙筆跟他聊了半個多小時,手都寫酸了!他也很高興啊!房間沒動靜,衛生間也沒有人,他能去哪兒呢?昨天他說,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她在不在,好不好。她又何嘗不是呢?自己雖病着,人事不知,可二百多天的日夜陪伴,身體比心更早記住那份安全舒适的感覺吧?可他去哪兒了?走了嗎?
葉明麗趕緊去翻行李箱,還好——他倆的護照都在,可他随身的小包不見了。護照在,說明他不是離開,也不是回國,可他拿小包去哪兒了?這是柏林,這裏還有一個他青梅竹馬、差點結婚的戀人,他是去找白露了嗎?私下裏跟白露要了機票,他發了脾氣又把自己哄回來,是不是還在生氣?是不是開始厭煩了?怎麽辦?……
葉明麗胡思亂想着,眼淚不禁掉下來,跌坐在地上,盯着行李箱發呆……
“滴——”門開了,姬振華推門進來,看葉明麗坐在地上,緊張地問,“怎麽了,明麗?哪兒不舒……”
葉明麗一下子跳起來,撲到他身上,緊緊地抱住他。
姬振華一手拿着房卡和手包,一手拎着食品袋,伸直手臂,用臉頰蹭着她的臉,“寶貝兒,怎麽了?……害怕了,是嗎?不怕,不怕,我去買飯了……乖——你先松手,我把東西放下,聽話——”
葉明麗低頭害羞起來,松開手,轉身接過他手裏的食品袋,放到小茶幾上。
姬振華放下包,走兩步,從後面抱上她,輕吻着她的耳垂,“寶貝兒,不怕!老公陪着呢,啊?”扳過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臉頰,“傻女人,知道你會害怕,給你留了字條,都不看!”
葉明麗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床頭櫃上的半張白紙,自己一慌,胡思亂想起來,哪裏還會找什麽字條?……她撅着嘴,抱着他的腰,晃着腦袋,跟他撒嬌。
“哈哈……”姬振華開懷大笑,去小茶幾前解開食品袋,“好了——不說你了,快去刷牙洗臉,過來吃東西……跑了幾條街,才買到的豆漿包子,老板是天津人,昨天帶我找你那個小姑娘說的……味挺正的!剛嘗了一個,人也多,好多黃毛老外都在那兒排隊……”
葉明麗看他臉上柔和的線條,心裏的陰霾也散了,笑着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戒指
? “怎麽樣,好吃吧?”姬振華咬了一口包子,擡頭問她。
葉明麗笑着點點頭。
“老婆——寫字太費勁了,還慢,再去給你買個ipad吧?”
葉明麗盯着他,愣了幾秒,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我摔的,再買個,賠給老婆,好吧?”
葉明麗笑了,繼續低頭吃飯。
姬振華喝了口豆漿,随意地說,“既然要去買ipad,今天就不去玩了,去shopping算了……給英子他們買點東西寄回去,過幾天,我們去玩,就不操心買東西了,好吧?”
葉明麗點點頭。
“我怎麽覺得我老婆升級了!”姬振華故意停下來不說了。
葉明麗擡頭疑惑地看着他。
姬振華湊近她的臉,小聲說,“升到姬總秘書的級別!”
葉明麗笑了,朝他肩頭輕捶一下。
姬振華抓住她的手腕,“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秘書得聽老總的,今兒聽我的,知道嗎?”
葉明麗又氣又笑,掙了兩下手,沒掙開,撅着嘴,點點頭。
姬振華松了手,“好——快吃,今兒我們shopping去!多吃點,才有力氣逛……有力氣花錢!”
Potsdamer Platz Arkaden購物中心,這座鋼鐵與玻璃建成的購物廊是柏林中心城區的現代購物中心。
姬振華先拉葉明麗去買ipad,選了一款最新款的,也是最貴的。
導購拿出來讓葉明麗試用,葉明麗拿到手裏,快速打着字,《只是用來打字和上網,買這麽貴的幹嗎?選個一般的就可以了。》
“賠給老婆的,當然要賠個最好的!再說,比國內便宜多了。”姬振華側身靠在櫃臺上笑着對她說。
《電子産品更新換代快,現在是最新款,過不了一年,就老了。》
“過一年,我也老了,你還要不要?”
聽他這樣大庭廣衆下說情話,葉明麗實在羞愧難當,何況對面站着的是個中文導購,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她斜了他一眼,直接把ipad還給導購了。
姬振華也不哄她,只是笑着摟上她的腰,高聲對導購說,“就這款吧……拿個新的啊!”導購員笑着答應,讓他們稍等,去拿貨了。他緊緊她腰裏的手,葉明麗轉頭看他,他攬着她往一邊走兩步,指着另一款略便宜的,“給媛媛買這個,怎麽樣?”
葉明麗拿起那款開始打字,《家裏有電腦,買了這個,孩子帶出去,不是給同學炫耀就是玩游戲。》
“跟花錢有仇啊?是我的錢——”
《你說要娶我的,結了婚,你的錢就是我的錢!》
“哈哈……是,是,是,老婆說得對!我的就是你的!……給盈盈買個,行嗎?”
《當然可以,盈盈大了,知道克制自己,買一個有助于學習。》
“怎麽都是你對啊——”姬振華不反駁她,笑着拉了她的手,似是無意的浏覽着櫃臺上其他款的ipad。一會兒,導購來了,姬振華指着其中一個,高聲說,“這個給我拿兩臺。”
導購高興地又去拿貨了。
葉明麗瞪着嬉笑的姬振華。
又買了一些德國頗有特色的巧克力和手工藝品,姬振華拉葉明麗去了BUCHERER(寶嘉爾)。随着國人的購買力大大增加,大型的綜合商場都有很多中文導購,這樣高檔的連鎖店更不用說,店內氣氛高雅華貴,進店就有專人迎上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也是必須的!
姬振華選了塊男士腕表,說回去送人,葉明麗笑着點點頭。轉到珠寶區,姬振華拉着葉明麗看戒指。
導購員笑容可人,“先生是選結婚紀念的戒指嗎?”
姬振華呵呵一笑,摟上葉明麗的腰,貼緊她的身子,看向導購員,“你看着我們結婚多少年了?”
“兩位這麽恩愛,感情一定很好,我猜一下,呃……有十年了吧?”
葉明麗驚訝地看着他,朝導購員擺擺手。
姬振華看葉明麗一眼,轉頭對導購員說,“看——我老婆都不願意了。小姑娘一看就沒經驗,老婆別生氣,啊?”他在葉明麗臉上親了一下,又扭頭對導購員認真地說,“二十年!”
葉明麗深吸一口氣,在背後掐了他一下……他的瞎話怎麽張嘴就來?
“不好意思,我沒看出來,看您二位挺年輕的,沒想到已經……”導購員感慨道。
姬振華面不改色,目光掃着櫃臺裏的戒指,随意地說,“結婚的時候沒錢,連戒指都沒買,去年她一病,才明白,攢那麽多錢,幹嗎?人要沒了,啥都沒了!”
“先生說得沒錯!錢是身外之物,生命和快樂才最重要。”導購員激動地說。
姬振華臉色一滞,“話是沒錯,可為了給老婆治病,花了不少,這不——想讓她出來散散心,出來玩一趟,都快花沒了……臨走,想着給她買個東西,當個念想。銀子不多,你看着給參謀參謀。”
“哦——”導購員一臉了然于胸的表情,“你們二十年的婚姻還如此恩愛,想必一定能走到鑽石婚,我想不管是新婚還是……”
“啥是鑽石婚?”姬振華打斷導購員。
“鑽石婚是五十年。”
“結婚五十年?”
“是的。”
“五十年……”姬振華低頭想了想,扭頭看着葉明麗笑,“老婆,咱倆沒問題吧?”
葉明麗打字,《你愛編故事,自個玩!》
姬振華看了一眼屏幕,“哈哈……”笑完,對導購員說,“說哪兒了?接着來——就當我們是新婚,該挑個什麽樣的?”
“婚戒首選鑽石,鑽石是永恒,預示着婚姻的永恒長久……先生有多少預算呢?”
“沒預算。”姬振華沒擡頭,回了一句。
導購員幹笑了兩聲,從櫃臺裏拿出一枚小巧的鑽石戒指,“先生看這款怎麽樣?造型簡單大方,适合各種場合,也能搭配各種衣服,和你太太的膚色也很配……”
“太小了吧?”姬振華直接推了過去。
導購又拿出一款,“那您看看這款,比那個稍大一點,成色切工絕對一流,國內您是不可能見到這樣獨特的設計,它是BUCHERER首席珠寶設計師……”
“多大的?”姬振華打斷了導購滔滔不絕的演講。
導購員低頭看了一眼,“這款是1.5克拉的……您覺得怎麽樣?”
姬振華皺皺眉,沒說話。
“剛才那款小一點,将近1克拉,小巧精致,您太太身材嬌小,戴上很合适。”
姬振華站起來,朝旁邊走,在一個略高的櫃臺前停下來,指着裏面的戒指問,“這個呢?”
“那是黃鑽,品種稀有,價格昂貴。”導購員不屑地說。
“拿出來我看看。”姬振華揚揚下巴。
“先生,您先看一下價格,如果比您的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