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天
太姥姥去醫院檢查,說只是有些消化不良,問題不大,一家人這才舒了一口氣。
這天是周五,孔勝邦和孔文霖有應酬不在家,孔文蓮回娘家,看到在這裏的兒子甚是火大,礙于太姥姥待唐惜的态度,又不好發作,只得生生憋着。
“以前也沒見紹祖喜歡在家裏呆着,這次回來倒是不願意走了。”偏趙訪梅來找茬,酸唧唧地說。
孔文蓮雖然不認同程紹祖和唐惜交往,心裏又是得意竊喜的,至少說明自己兒子比別人兒子魅力大,“他這是三天熱度,熱度散了就好。”
“唐惜和紹宗才談了多久就分,這女人喜新厭舊,和紹祖估計也不會好幾天。”趙訪梅說,“這幾天紹祖總往家裏跑,別到時候他沒膩了人家,人家倒先甩了他。”
孔文蓮想了想,論家世和年齡,孔紹宗都是略勝一籌的,可唐惜沒談幾天就分了,這的确是該擔心的事情,尤其是看程紹祖往這裏跑得勤快,可別是一頭熱。
她話卻是說,“喜新厭舊,還是說明新的比舊的好不是。”意思是,程紹祖這個新人可不是比孔紹宗這個舊人好嗎。趙訪梅氣哼哼地回房間去了。
在姑嫂不和的歷史上,填下濃重的一筆。
孔文蓮一直看趙訪梅有些不順眼。雙城發展起來時,孔家有地皮卻需要資金,趙訪梅從娘家拿回來四十萬,自那以後她一直自認孔家能有現在是因為那四十萬,讓孔家幾口頗為氣不順,尤其是孔文蓮。
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嗎,孔文蓮和嫂子鬥了嘴,再看唐惜,覺得這姑娘長得還是挺漂亮的,又多看了兩眼,除了像葉靜秋外。
周五,學校休息,住校的孔友友從學校回來,紮着馬尾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她個頭拔萃長得漂亮,青春洋溢的樣子。孔友友繞着唐惜看,嘴裏歡呼着叫,“叫你堂嫂還是表嫂?”
“叫我唐惜就好。”唐惜看孔友友年齡,和四十差不多,就不由得有好感。
孔友友笑眯眯的,“那就叫表嫂吧,我喜歡表哥多一點。”
“為什麽喜歡他多一點?”唐惜好奇,正常的十幾歲女孩子腦袋裏裝的是什麽。唐惜的十幾歲是照顧葉靜秋怎麽賺錢,四十的十幾歲是懵懵懂懂的完成別人的吩咐。
“因為表哥更帥啊。”孔友友托着下巴,憧憬,“我将來的男朋友,像表哥就好了。”
“他明明很醜。”唐惜故意說,“你看到的都是他收拾過的樣子,就像女孩子畫過妝才能見人一樣。你一定要看他素顏的樣子,很幻滅。”
Advertisement
孔友友睜大眼睛,又捧着臉哀嚎,“真的?不要啊,我的擇偶标準又要變了。”
孔友友年齡小性格活潑話又多,拉着唐惜一個勁問不停。趙訪梅經過時看到,頗為氣不順,故意大着嗓門叫孔友友,“你的髒衣服在哪裏?還不拿出來給保姆洗。”
“我去拿衣服。”孔友友調皮地做鬼臉,“伯母最讨厭。”
孔友友是孔紹宗的堂妹,也就是孔紹宗叔叔孔文萊的獨生女兒,孔文萊夫妻去世,女兒就留給大哥孔文霖照顧。唐惜離開雙城時,孔友友還只是初入小學的年齡,現在已經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你和友友說什麽了?”程紹祖過來問。
唐惜憋着笑,故意反問,“她說什麽了?”
“說對我幻滅失望。”程紹祖點着她的額頭,“你是不是造謠毀我的形象了。”
“沒有。”唐惜擡起眼皮看他,“你媽要走了,你不跟着回去?”
“我今晚住這裏。”
唐惜閉着的眼睛輕輕顫抖,沒有睜開,“你媽能同意?”
“友友需要我幫忙補功課,請我留下來。”程紹祖輕松地說。
唐惜輕聲笑,“孔友友同學很倒黴。”
“你想說自己吧。”
孔友友難得從學校回來,連夜去唐惜房間找她聊天,她問得大多是望市好不好上大學好不好,離開家感覺好不好。
“為什麽這樣問?他們待你不好嗎?”孔友友看着無憂無慮,本不該想這樣的話題。
孔友友趴在唐惜的床上,憂心地嘆口氣,“我父母去世,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好,我想趕快長大,要快些工作離開這裏。”
“在雙城,你是孔家的孩子,至少衣食無憂,去望市,就要靠自己,很辛苦。”
“你呢?離開這裏過得很辛苦嗎?我聽他們說,你還帶着你媽媽,你那時還沒有我大。”
“不辛苦。”唐惜如實說,那段日子過起來是苦的,想起來卻是甜的,她們母女相依為命,充實到沒有人再議論紛紛。
孔友友手背墊在下巴下,附和着說,“如果我媽媽活着,我寧願帶着她過苦日子的,總好過一個人,還要和讨厭的人住在一起。”孔友友生氣地哼了一聲,“我讨厭他們。”
“為什麽?”
“他們害死了我爸媽,為了奪屬于他的財産。”孔友友眨巴着純淨的大眼睛,賊兮兮地說。
唐惜聽得一愣,思考一下才想清楚孔友友說的他們是誰,她擡手捂住她的嘴巴,壓着聲音訓斥她,“這話不能亂說。”
孔友友笑嘻嘻地,晃着雙腿一副天真的模樣,“我聽別人說的不知道真假。”
“你現在住在家裏是受人恩惠,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語,傳到你大伯他們耳中,沒有的事情心裏也要存着疙瘩,對你不好。”唐惜心裏卻是記下這件事情,孔文萊去世另有原因?
孔友友一一點頭,說知道了,又說,“表嫂,我好崇拜你呀,你那麽小就可以勇敢離開家。”
唐惜回想她離開雙城時的模樣,背着雙肩包,一手拉着葉靜秋,另外一只手裏提着深藍色的長長形狀的行李包,口袋裏放着兩三百塊錢,迷茫地站在車站外,擡腳不知往哪裏走。
“哪裏是勇敢,是逼不得已。”唐惜繼續勸她,“你還小不要想着離開,外面不比這裏好,就算離開,要有足夠的錢財才能保護自己。”
孔友友用力點頭,“我記下了,等我離開這裏,我要帶你去吃好吃的。”唐惜笑着沒回答,恐怕等到那一天,孔友友恨她還來不及。
孔友友沒走多久,房間有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唐惜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誰。
程紹祖抱着枕頭過來,掀開被子坐進去,冷得直發抖,“友友和你說什麽,這麽久。”
“向我取經,怎麽離開家,怎麽生活。”唐惜把大燈關掉,好笑地看着他,“你這樣子讓別人看到,守了二三十年的乖孩子形象可就毀了。”
“我趁他們睡着才過來。”程紹祖躺進來,不顧唐惜的反抗把暖呼呼的她拽過來,抱住,“友友竟然喜歡你,她一向沉默寡言話不多。”
“你們兄妹幾個都喜歡我。”
程紹祖想到的是孔紹宗,他卻不提,“她在青春叛逆期,你勸她不要沖動。”
“嗯。”唐惜答應,縮在他旁邊。
程紹祖難得見她溫順,撥着她頭發問,“從我認識,你好像一直在青春叛逆期。”
“因為我一直年輕,你已經老了。”唐惜頂嘴。
程紹祖粗略算了下,“我們認識有十幾年吧,你從幾歲開始打劫我。”
“呼呼。”不願意提舊事的唐惜發出睡着的呼嚕聲。
“等會再睡。”程紹祖的雙手在被子下靈活地解她的衣服,沒多久唐惜不僅沒了瞌睡反而精神奕奕,睜着大眼睛看着滿頭大汗的他,微張着嘴巴發出細碎的聲響,拉扯着程紹祖已經所剩無幾的理智。
程紹祖不知道有沒有愛上她,可能只是愛上她這具身體了,唐惜側着身躺着,入睡前想到。
因為睡前說了青春期的事情,唐惜做夢就夢到了十幾歲的年齡。唐惜記憶裏的葉靜秋鮮少清醒的時間,她瘋瘋癫癫瘋言亂語招人不待見;她只會做簡單的飯,直到唐惜能夠得到竈臺就接手過來;她不會做針線,不懂怎麽給唐惜做衣服,唐惜的衣服是好心人送來的廢舊衣物,還好後來有了校服。
那是她最喜歡的衣服,因為終于和別人穿得一樣。
像程紹祖說的,唐惜的青春期是漫長和躁動不安的。在學校沒人和唐惜交朋友,女生從家長口中有所耳聞,鄙視她母親的所作所為,唯恐變得和唐惜一樣對她避之不及,男生看唐惜的眼神是輕賤的,在她經過處說着粗鄙的話。
唐惜曾像楊仁子那樣安靜,忍着別人的欺負,夾着尾巴走過上下學的路,回家就不再出來,以為有一天別人罵夠了能放過她。她害怕過唯唯諾諾過,沒人拍着她的肩膀告訴她不要怕,她一味的忍讓,除了變本加厲的欺辱,沒有任何改善。
直到有一天,葉靜秋的額頭被人打破,滿臉血地回家,暈倒在門口。還好唐惜在家把媽媽送去醫院,還好醫生心心好免費給葉靜秋清洗傷口包紮,才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
唐惜那時候也就是七八歲的年齡,她孤零零地坐在病床前。小小年齡感到的是無盡的害怕,害怕葉靜秋死去,害怕她真的變成一個人,害怕連最後的依賴都不見。唐惜不敢睡覺不肯離開葉靜秋,直到葉靜秋帶着傷疤出院。
葉靜秋總是能很快忘記是誰打了她,又是為什麽欺負她,傷口好起來,她高高興興地牽着唐惜的小手,樂滋滋地說,“我們回家啦。”
唐惜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變成了壞孩子。
別人罵葉靜秋,她親耳聽到或者是從別處聽到,也要追上去和人對罵,幾歲的孩子,面黃肌瘦身板幹瘦,只到成年人的肩膀,她要跳起來才能對着別人的臉。
漸漸,唐惜發現,做壞孩子比好孩子好太多,她可以自由自在地上下課,可以打架可以罵人,甚至可以打劫,這成了她們母女的經濟來源。忌憚于唐惜壞孩子的名聲,欺負她們母女的人減少不少。
無論什麽時候,欺軟怕硬都是亘古不變的。不能講理的時候,你就比他們更無賴更蠻橫,說不定會收獲額外的驚喜。
唐惜最初的發財之路并不順暢,有幾個稍微大點的孩子組成的小團隊以收保護費為由,搶了不少人,聲稱是保護這些人,唐惜的突然出現,是壞了規矩。那些男孩子成群的圍着唐惜,手裏提着鐵棍,個個兇神惡煞的。
唐惜心裏發怵卻強迫自己冷靜,冷聲問,“你們誰是老大?”唐惜喜歡看兵法,知道擒賊擒王的道理。
一個比唐惜高一頭多的男孩子站出來,吊兒郎當地說,“是我。”
“我和你打架,輸了我就不再搶生意。”
“和女生打架?”大孩子不屑地說,圍觀的其他孩子發出嘲笑聲音。
“你不敢?”唐惜挑釁地說。
大孩子氣呼呼地說,“我有什麽不敢的。”
男孩子愛面子不用棍棒,赤手空拳赤膊上陣。
家裏的重活是唐惜一個人做的,她雖瘦力氣卻大。如果這是你唯一的希望,你還會輕易放棄嗎。這一場,唐惜必須贏。
唐惜咬牙忍着,最後把那個男孩子撂倒在地上,狠狠地壓制住,坐在他後背上,恨聲質問,“服不服?”
“服。”男孩子只得妥協。
說也好笑,因為這件事情,唐惜的名號竟然打響。這群壞孩子張口閉口叫她嫂子,态度總是畢恭畢敬的,唐惜也就沒有拒絕,至少家裏有重活時,她能抓幾個人去做苦力。
那時候的雙城還只是比鎮大一些的小縣城,孩子們上學背着布袋子,口袋裏放着一兩塊錢已經算是不錯人家。有名聲護體的唐惜不用動手,只要蠻橫不講理地往那裏一站,別人就把零花錢遞到她手裏,雖然只是幾毛錢而已。
唐惜最大的客戶是一個總流鼻涕的男孩,說也奇怪,別人被打劫一次,吸取教訓不再裝零花錢就好,偏這男孩死心眼,每天都有,十塊二十塊不等,是唐惜財源的最大來源處,一個月能收好幾百的費用。
另一個是程紹祖,程紹祖是頑固的,唐惜花費了半個月才降服住。程紹祖對站在對面低半頭的唐惜不以為意,握緊雙肩包背帶信步往前走,他穿戴得比別人更昂貴體面。
“不準走。”唐惜嚼着口香糖,大聲叫着俊朗的少年,“還沒給過路費。”
“為什麽要給你過路費?”耿直的少年不卑不亢地問。
遇到個倔骨頭,唐惜大大咧咧地說,“因為你走了我這裏的路,就要給過路費。”
“這條路是政府維修,是大家籌建,為什麽是你家的?”少年繼續問。
唐惜呼吸一滞,擡腳挑起塵土踩在少年的腳上,更加蠻不講理,“這土是我家的,你踩了我家的土,就要給錢。”
幾個小弟虛張聲勢地吆喝着附和,“給錢給錢。”
“不給別想走。”唐惜威脅。
小弟繼續吆喝,“別想走別想走。”
那天的程紹祖到底是沒給錢的,好像是一直對峙着站了一兩個小時,等到別的同學放學,他轉身就原路返回,學校不去了。唐惜氣得跳腳,指着他的後腦勺怒聲喊叫,“你有種每天都別上學。”
唐惜也就是口上叫嚣,她要上課,怎麽可能天天堵程紹祖,偶爾見着是要挑釁下他的。半個月後,程紹祖見到唐惜,竟然主動給了錢。唐惜不知所謂,程紹祖鄙夷地哼,“需要錢,你來要,不要假借別人的手。”
唐惜才知道,是別的人用了唐惜的名字,欺負了程紹祖。唐惜把十塊錢壓在本子下,還有程紹祖後來給的,沒有動,直到她離開雙城才拿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連續幾天九點下班,回到家十點多,忙到忘記榜單~
先把這章放上來,再修改……
下章傳說中的大哥出現了,目測是男二……
大晚上的被胡歌和薛佳凝的感情虐了一把,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