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唐惜醒來程紹祖已經不在家裏,她換衣服時候看到包紮着紗布的手臂,怔怔發呆。這才知道程紹祖真的沒那麽好糊弄,他昨晚知道她所有的謊話。

唐惜握着手機坐立不安,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可是說什麽呢,“謝謝你,幫我包紮”“對不起,昨晚不該騙你”,還是找借口,“是不想你擔心才說謊,是善意的謊言”。

一直到中午,唐惜都沒能下定決心,要不要打電話。

程紹祖揉着徹夜未睡而發痛的眉頭,坐在椅子裏,一直在等手機響,手機響了他快速拿過來接起,卻是男人的說話聲音,“是你啊。”程紹祖明顯有些失望。

“原來不是在等我電話啊。”電話裏的人故意哀嚎,“本來想邀功的。”

“邀什麽功?”

“昨晚上托我的事情,今天就忘記了!”電話裏的人哀聲叫,“要不是看你問得着急,我也不至于這麽着急幫你調查。對了,這個叫唐惜的是你什麽人?”

程紹祖這才想起來,昨晚上唐惜手臂上的傷徹底讓他震驚。

唐惜平躺着,她睡覺一向習慣側卧,碰到傷口疼得直哼唧。程紹祖聽到一聲,臉色就難看一分,他抱着她換了睡着的位置,又小心翼翼地拿開她的睡衣衣袖,看到那十厘米左右長度的刀痕。

他想過她這三年過得并不好,她說有金主,又是女的,他設想過無數的可能性,唯獨沒想到,會讓她受傷。唐惜就是這樣,總是一次次刷新他的認識,讓他覺得自己生活範圍的局限性和無知。

“查到了什麽?”程紹祖無意識間已經把筆拿過來,夾在手指間轉着,心裏竟然有些緊張。

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電話這邊的人情緒異常激動,“你在望市這麽多年,應該對興安當鋪有所耳聞。唐惜就是興安當鋪主人關太太的兒子,關翌年的保姆。”

程紹祖沒接話,在記憶裏搜着這個名字。

“在外人看來是關翌年的保姆,其實稱為保镖更合适。這姑娘年齡不大,擒拿格鬥卻是樣樣擅長,不然以興安當鋪的糟糕名聲,關翌年恐怕難活到現在。”

程紹祖的聲音帶着顫,“她什麽時候,開始在關翌年身邊的?”

Advertisement

“可能是三年前吧。”朋友好奇地問,“你還沒說,這個唐惜是你什麽人?”

“謝謝你。”程紹祖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跳的他心慌意亂,筆掉在桌上,發出吧嗒的聲響。

朋友猶豫着說,“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再問,只是提醒你。興安當鋪不只是一家做抵押典當的普通公司,關太太人脈通達財源亨通,沒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財産和多少幫她做事的人。別的不說,只說她的義女那個叫四十的年輕女孩,已經讓人聞風喪膽,我好幾個朋友被她折騰的傾家蕩産。”

朋友接着說,“如果你是好奇,适可而止不要再接近,如果你有事情需要她們幫忙,倒還好,她們定會幫你做到。如果是被她們盯上,是要脫層皮才能脫身的。”

“改天請你吃飯。”程紹祖謝過朋友的好意提醒,挂了電話,手機放在桌面上。他站起來面對着寬敞的窗口,雙手叉着腰用力往後仰着頭,心裏一個聲音在說:晚了,你逃不開了。

唐惜從來不是柔弱的,可她沒學過任何關于搏擊的技巧。

三年時間,她是如何學得精通擒拿術,在這個過程中,她受過傷嗎?她是怎麽在最短的時間內,彌補學業上的空白,會覺得困難嗎?她那樣急性子不肯遷就的人,為什麽甘願給別人當保姆,被呼來喝去。

程紹祖懷疑,他昨晚上抱着的唐惜,還是那個沖動、易怒不會管理情緒的唐惜嗎?

葉靜秋去世,她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就算窮困潦倒,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為什麽要加入興安當鋪呢?

從唐惜出現,程紹祖篤定,她是為了自己回來的。這時,他開始懷疑,她不只是為了自己。

可她,又是為了什麽,要這樣不惜傷害自己,大費周章地回來?

這個認識,讓程紹祖感到心痛,因為他看不穿她,因為她說的全部是謊話,包括那句愛他。

唐惜還沒想好怎麽給程紹祖打電話,倒是接到莉莉的電話。

莉莉語氣着急,開口就問,“孔紹宗你認識嗎?”

“程紹祖的表弟,怎麽了?”唐惜一愣,覺得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

“他和一幫年輕人來店裏玩,在溜冰。”溜冰,被人戲稱,其實就是吸,毒。

“現在還在?”唐惜呼吸一滞,竟然帶着點疼,為那個陽光的大男孩。

莉莉往那邊張望,看了幾眼鬧騰的人,“在呢,他們玩嗨了吵吵嚷嚷的,擔心會有人報警。要不給程紹祖打電話?”

“我給他打。”唐惜囑咐莉莉,“你看着他們,不要鬧出事。”

“我知道。”莉莉應答着,讓兩個壯實的保安去那邊守着。

唐惜拿了衣服匆匆地出門,跑了一長段路才打到車。

風吹得她頭發亂糟糟的,烏拉烏拉是呼嘯過的風聲,她的聲音變得幹裂,“你弟在壞孩子吸|毒,你快過去。”

“你在哪裏?”程紹祖看到唐惜的名字顯現在手機屏幕上,一喜,接起,卻是一驚。她總是讓他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不知道下一秒的低谷有多深。

唐惜看了看車窗外的路牌,“我再有十分鐘左右到,你如果走得開就過來吧。”

“我馬上到。”程紹祖站起來,拿了衣服,急匆匆往門外趕。

唐惜到的時候,包間裏只有三四個人,個個臉色不正常,迷迷醉醉的樣子。唐惜把外套扔在沙發上,咬牙切齒地對莉莉說,“把冰箱裏的冰塊拿出來,放在水盆裏加些涼水端過來。”

“大冬天的……”莉莉遲疑,被唐惜瞪了一眼,就趕快去辦了。

唐惜把沙發上的另外兩個人掀開扔在地上,她走過去推孔紹宗的肩膀,她心裏生氣手下力量就大,推得那人搖頭晃腦的,“孔紹宗醒醒。”

孔紹宗眼神迷離,表情愉悅,許久才微微睜開眼睛看唐惜,卻是對旁邊的人說,“這的确是好東西,我看到她了。”

地上躺着的人傻呵呵地附和着笑,“當然,要不是你孔大少爺,我還不拿出來呢。”

“唐惜。”莉莉已經端着盆子站在門口,一臉為難。

唐惜踩着桌子過來,端着盆子,不由分說地,從上往下澆在孔紹宗身上。

孔紹宗冷得一個激靈,四處躲閃着,嘴裏罵罵咧咧地叫着,“媽的,誰敢潑我,我有錢。”

唐惜把盆子往地上一扔,揪着孔紹宗的衣領把他連拖帶拽的往門口拉,孔紹宗不肯離開,手一直推着唐惜的手,嘴裏叫嚷着說些威脅人的話。

唐惜一時不防備,被孔紹宗逃脫,他逃也似的跑回桌旁。不顧形象地蹲在地上,捏着鼻子吸桌上的米分末,唐惜看得更加火大,擡腿一腳踹在他後背,把孔紹宗踹翻過去。

“其他幾個人扔到大街上去,然後報警帶走。”唐惜怒聲對莉莉吩咐。

“不用這麽狠吧,他們看起來還小。”莉莉小聲地勸。

唐惜已經拖着只會嗚嗚咽咽呼喊着疼的孔紹宗,進她的休息室。唐惜聞言,一個淩厲的眼神看過來,“就是小才要管教,真成了瘾君子,就改不了了。”

莉莉趕快讓人去處理,戰戰兢兢地在前臺看着,唯恐再出什麽亂子。

唐惜把孔紹宗丢在沙發上,用手拍他的臉,“清醒了嗎?”

“唐惜。”孔紹宗睜開無神的眼睛,費力地聚焦,真真實實地看清楚眼前的人。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像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小孩子,“我忘不掉你,怎麽辦?”

“沒有誰忘不掉誰,過段時間就忘了。”唐惜推他的手,被孔紹宗緊緊地握住,看着他驚恐的表情,唐惜于心不忍,改成拍他的後背,耐心地勸,“你只是還有些不甘,沒有轉過彎來,等你發現我們真的不合适,會慶幸的。”

“我真的愛你。”孔紹宗又情緒激動地大聲叫,“為什麽是程紹祖,為什麽他就可以,為什麽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輸給他,你們是不是都覺得他比我強。”

“我不想傷害你。”

“你是因為你媽媽是不是?他爸爸抛棄你媽媽,你恨他們,你接近我和他,是為了報複。”

“是。”唐惜為了讓孔紹宗放開,說了實話。

話說出口,卻看到孔紹宗得意地笑容,她詫異地轉頭,看向房間門口位置。

程紹祖把衣服挂在手臂上,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應該是跑來的。他精明的眼神看着房間裏的兩個人,眼神黯淡,卻什麽都沒說。

程紹祖走過來,要把孔紹宗攙扶起來,卻被他用力推開,孔紹宗如一灘軟泥躺在沙發上,無力地哼哼,“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不是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是誰。”程紹祖強硬把孔紹宗扶起來,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孔紹宗不肯就範,推推搡搡的站不穩,唐惜伸手要幫忙,被程紹祖隔開。

孔紹宗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地嘟囔,“如果你是我哥,就把唐惜還給我。”

“窩囊樣,想要就自己争取,何必求人。”程紹祖說着,架着孔紹宗往外走。

唐惜站在房間裏,看着兄弟兩個的背影,一時心境複雜,不知所想。

程紹祖把孔紹宗帶回住處,唐惜幫忙端水,幫忙拿毛巾跑前跑後。孔紹宗鬧騰得越厲害,程紹祖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臉黑如鍋底,眼睛看也不看唐惜。

唐惜不知為什麽要帶着讨好地去幫忙,見人家不待見她,就自讨沒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手臂又撕裂得出血了,這次怕是要留疤。

睡到半夜,身後的床鋪有響動,唐惜知道,程紹祖進來了,她躺着保持一動不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