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酒席從下午四五點就開始,吵吵嚷嚷的歡笑聲、粗鄙的恭喜聲音,唐惜坐立不安,不知道那個女人能不能拿到手機。

六點半,女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她的花布棉衣領口被扯得歪歪扭扭,頭發上沾着幾根幹枯的幹草,她模樣狼狽,臉上卻是笑着的,對着唐惜揮了揮手裏緊緊握着的破舊手機。

唐惜眼窩一熱,她把女人扯進來,急聲問她,“他們又打你了?”

“又不是第一次,不礙事。”女人把手機塞到唐惜手裏,“非死即活,只此一次吧。”

唐惜從未像現在這樣,握着手機時候手是顫抖着的。

把手機屏幕按亮時,她有片刻的遲疑,電話是打給四十還是程紹祖,如果是四十,四十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如果是程紹祖,他會不會更快的來救她呢?

“想什麽呢,快打電話。”女人急聲催促唐惜,“酒席要散了。”

唐惜在猶豫間,已經摁下電話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電話裏這樣傳出來聲音。

唐惜把手機從臉頰旁拿下來,她摁斷通話,抖着手指摁下另外一串十一位數字,速度極快,可是還是來不及了……

吱呀,門再次開了,一個腳步趔趄的醉酒男人站在門口。外面院子裏露天地扯着線路,碩大的燈泡照着有限的面積,燈光在男人的身後,被拖長的黑暗影子,完全籠罩住屋裏兩個緊張的女人。

唐惜和女人一齊看向門口,俱是一震。

程紹祖幾乎把雙城翻了一遍,可就是沒有唐惜的蹤影,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吃東西,腸胃幹涸得口腔裏泛着酸水。

第三次來君來酒店,筋疲力盡地問前臺,“四十回來了嗎?”

前臺的笑容已經有些勉強,“先生,沒有叫四十的女士,請問您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嗎?”

四十的真實姓名,程紹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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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店,站在臺階上,程紹祖感到的只是疲憊,還有無助。

他對唐惜的過去,一無所知,有一天他真的做到,只要她不出現,他就找不到她。

“程紹祖,你怎麽在這裏?”一聲嬌俏的聲音,在程紹祖的右後方響起。

程紹祖第一次覺得,一道聲音會這樣悅耳。

“你知不知道唐惜去了哪裏?”程紹祖轉身的同時,他着急地問。他的淡定從容完全不見,他滿腦子都是唐惜不見了,他可能見不到她了,他很急切,急得聲音都變了腔調。

四十被程紹祖的聲音吓了一跳,她跳開一步,“唐惜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她不見了。”

聽完描述的四十在房間裏暴躁地走來走去,她完全無法控制情緒,狠狠地盯着程紹祖,“你就是這樣做人丈夫的嗎?妻子不見了,卻找我來要?”

“她昨天上午十點給我打過一通電話,距離現在已經二十五個小時。”程紹祖被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他心裏不是不煩躁,可他需要四十的幫助,不得不承認,四十比他知道得更多。

四十更加生氣,她看着那張英俊又疲憊的臉,恨不得用她有技巧的手,掐斷他的脖頸。可她不能那麽做,只能咬牙切齒地說,“她沒有來找我。”

“你們共同認識的其他人呢?”程紹祖俊臉上閃過絲異常的情緒,很快便消失不見。

他竟然知道唐惜和興安當鋪的關系!

四十訝異地看了兩眼程紹祖,拿出手機給興安當鋪的人打電話,得到的答案是唐惜并沒有回去。

四十想了想,又把電話打給關翌年,開門見山地問,“大哥,你見過唐惜嗎?”

程紹祖全程轉着頭看着窗外,心裏五味陳雜,突然無聲地笑了下,寂寞又心酸。就算唐惜是他妻子,可他對她仍舊是一無所知,不知道她會去哪裏,不知道她有什麽要的交際圈。

程紹祖,比不上關翌年。

“沒有人見過唐惜。”四十恨不得讓程紹祖更着急些,她看他皺巴巴的襯衣和單薄的西裝外套,竟然有些于心不忍,“已經讓人去找,一個小時會有回複。”

“謝謝。”程紹祖聲音幹啞,他的手機響個不停,是秘書和孔文蓮打來的,他一個不接。

時間每過一秒鐘,對程紹祖來說都是煎熬的,他不能像四十一樣坐立不安,不能像四十一樣走來走去發洩內心的不安,他只能幹坐着,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又松開。

關翌年是在唐惜消失的第二十七個小時出現的,也就是四十打電話的兩個小時內。

“最新消息是什麽?”關翌年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着進房間,一貫溫柔的人,竟然冷聲問四十。

四十要上前一步,幫關翌年拉起掉落的毯子,可是看他冷峻的表情,她站着一動不敢動,“沒有找到唐惜。”

“這不是我需要的答案。”關翌年眼神淩冽地看着四十,臉上冷若冰霜。

四十頭也不敢擡,畢恭畢敬地承諾,“會繼續找,請再給我兩個小時。”

“找到唐惜,自己回去領罰。”關翌年提上一口氣,猛一陣咳嗽,氣息不穩地說。

四十的臉上更白了些,她輕輕地動了動嘴唇,“謝謝大哥。”這的确是四十的失職,她是被關太太和關翌年指派來幫助和保護唐惜的,唐惜失蹤,她難逃責任。

唐惜失蹤的第二十八小時,沒有找到她。

唐惜失蹤的第二十九小時,沒有找到她。

唐惜失蹤的第三十個小時,四十的電話響起,程紹祖和關翌年一致地看着響動的手機,兩個男人短暫的目光對視,各自內心起伏。

四十接起,臉上閃着喜悅的表情,對那邊說了幾句,挂了電話,“有人在地下交易市場,見到唐惜的手鏈,就是大哥你送給唐惜那條。”

程紹祖立刻站起來,“在哪裏?”

“北市。”四十被程紹祖的聲音吓了一跳,她不悅地瞪着程紹祖,“你聲音能不能小點,要被你吵死了。”

程紹祖尴尬地坐回去,手不由得相互搓着,英俊的臉上卻像憨傻的傻樂表情,“很抱歉,我太高興了。”

關翌年聽到有唐惜訊息那刻,他是同樣激動高興的,他想要同樣站起來歡呼,可他的雙腿無力地垂着,他稍微用力疼痛感讓他發不出聲音,臉上是狼狽和落寞的表情。他望着程紹祖的眼神是嫉妒和憎恨的,嫉妒他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和唐惜,憎恨的是,他卻把唐惜弄丢了。

四十趕去北市,追蹤手鏈的來源。

程紹祖本要一起去,四十鄙夷地斜他一眼,不屑地笑着說,“你去做什麽,在雙城,唐惜一個大活人你都看不住,去北市是添亂嗎?”

這句話是狠狠的巴掌,打在程紹祖的臉上,他站在原地,看着四十急匆匆地離開。

房間裏只剩下程紹祖和關翌年。

有了手鏈的出現,關翌年反而放松下來,他恢複平時的溫潤表情,甚至邀請程紹祖,“如果程先生不知道去哪裏尋找唐惜,又沒有心思工作,不如陪我喝一杯。”

程紹祖叫了些酒精度較低的酒送來房間。

關翌年費力地伸着手去觸碰透明的酒杯,指尖戳到酒杯,沒有握在手裏反而被推得更遠。

程紹祖把酒杯拿起來,放在他手裏。

“謝謝程先生。”關翌年的手蒼白偏瘦,他把酒杯舉到嘴邊,只抿了一點,“如果是唐惜,她不會直接把酒杯放在我手裏。”

“哦?她會怎麽做?”程紹祖仰頭,把杯子裏的酒喝盡,他知道關翌年要對他說些什麽了。

炫耀或者是嘲笑。

關翌年費勁力氣,卻只是稍微舉了舉酒杯,他像是想到什麽美好的事情,溫和地笑,“她會把酒杯換成适合我手掌大小的,或者把桌面粗糙會産生較大摩擦力,不會讓酒杯移動的。”關翌年笑着又說,“或者,把酒全部藏起來。”

最後一項的确是唐惜會做的事情,她那樣嫌惡麻煩的人,自然會選擇從最根本解決麻煩。可她也會不嫌麻煩,做些改變去滿足關翌年的改變。

程紹祖突然覺得胸悶,他把酒杯裏倒滿酒,仰頭一口喝完。

“你認識的唐惜是怎麽樣的人?”關翌年問程紹祖,“會在夜裏哭嗎?會在夢裏叫媽媽嗎?會在醒來又是倔強的嗎?”

“你想要告訴我什麽?”程紹祖的手摸着酒杯的邊緣,酒似乎的确是有解憂的功效,要不一杯火辣辣的酒喝下去,他心裏的煩悶和從別的男人口中聽到唐惜名字時的不悅,怎麽就突然消失了呢。

與唐惜不見的三年,她是怎麽過的,他一直想知道一直在問她,每次都是被唐惜敷衍過去,漸漸的程紹祖不再問,甚至是害怕知道的,害怕知道不見的那三年,唐惜是屬于過別人的。

關翌年笑了笑,他臉上溫和的笑容沒有收斂起來,聲音卻是沒有絲毫溫度,“想告訴你,沒有你的三年,唐惜過得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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