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我反而覺得這對于新手同學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首席轉過頭,認真地注視着雨森,漆黑的瞳仁中有雨森的影子,“一直以來,雨森和奈同學都很努力,進步也很迅速。我覺得,她完全可以勝任。”
不僅僅是“雨森”,而是“雨森和奈”。她的名字被他清朗的聲線讀得像一首歌謠。
雨森在周圍驚異、不解、怨恨的複雜視線中茫然地點了點頭,在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為了眼前的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後來并不是沒有遇見阻礙,可是她執拗,她堅持,她讓綠間真太郎妥協。演出很順利。
所以,她一直天真地以為,聲部首席這個職位,她也能像當初一樣咬着牙堅持下來。
“雨森同學,是這樣的……”大江老師遲疑的聲線将她拉回了現實,她點點頭,等着老師的下文,眼中卻仿佛已經失去了光澤,“昨天的彩排,我和其他兩位音樂老師也去看了……這個,那個……黑管聲部在你的帶領下,确實表現優異……但是……”
雨森垂下了眼睑:“老師,抱歉,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讓步。”
大江老師面露難色。
“我的首席職位是片羽飒鬥前輩親自任命的。您說過,片羽前輩是這幾年帝光中學最優秀、最有天分的黑管演奏者,也是最出色的領導人之一,我完全信任他的判斷。”雨森頓了頓,感覺自己的鼻尖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發紅。念出那個久違的名字時,她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雖然我永遠都無法與他比肩,但是……我決不允許自己辜負他的期望與重托。”
她鼓足勇氣擡起頭,眼中閃着粼粼的光,仿佛陽光下的湖泊:“大江老師,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大江老師困擾地撓了撓頭,也許在她記憶中,雨森永遠帶着小鹿一般溫順的神情,來者不拒。
“那……我再去和其他兩位老師商量商量。”大江老師猶猶豫豫地答應下來。
雨森向她深鞠一躬,雖然知道年輕的大江老師在其他兩位資深音樂老師面前人微言輕,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抱有一絲希望。
雨森再次推開門走進教室時,正好對上了歌代津名赤.裸裸的視線。她在那視線中看見了熊熊燃燒的嫉妒,和一絲報仇雪恨的快意。
她飛快地垂下了眼睛,将那灼人的視線從腦海中抹去。
03.
藝術祭來臨之際,帝光中學的三年級也不太平。
各大高校紛紛派遣了招生老師,每當走廊中出現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雨森和奈總會渾身一激靈,忍不住挺直了背脊。
後來,通過折笠她才知道,現在會被招生老師邀去談話的都是體育、藝術特長生,就像是戰争的前哨,讓她也嗅到了硝煙的嗆鼻味道。
綠間真太郎和佐倉賢在同一天被球探拜訪,雨森和奈結束了訓練往外走時正好撞見了着兩個人。
“怎麽樣?”雨森禮貌地向兩位同班同學點點頭,好奇地問詢。
綠間張開嘴,還沒來得及作答,卻被佐倉急匆匆地搶了白:“我被桐皇的招生老師找了!綠間嘛……你猜怎麽着?秀德的籃球隊教練直接找上門了!”說着,仿佛自己是綠間一樣,洋洋自得地等待着雨森崇拜的眼神。
“真的嗎,恭喜你們。”桐皇,這兩個字輕巧地滑過耳膜,在心底激起了一層層溫柔的漣漪,雨森忍不住加深了嘴角邊的笑意。
女生忽然變得明亮的眼睛讓綠間忍不住扭過頭去,似乎有些害羞地回答道:“還沒定,別說這麽絕對。”
佐倉開玩笑地捶了捶他的肩:“你小子別謙虛了,我知道你垂涎秀德很久了——真是羨慕啊,打球又好,成績又棒,這種人的存在真是氣人,你說對吧,小和?”
小和——雨森微微怔忡。這個稱呼除了父母親人,也只有她最親密的朋友折笠才會使用。顯然,這親昵得過分的稱呼讓綠間也在一瞬間蹙起了眉頭,然而佐倉卻渾然不自覺似的。雨森這才注意到,這一天,佐倉似乎對自己親切過頭了。
“好了,別耽誤雨森時間了。不是要去便利店麽,走吧。”綠間在雨森開口前一把抓住佐倉賢,将他往校門外拖了幾步後,才回過頭,對伫立在原地的雨森道了一聲再見。
“明天見,雨森。”
話音落下,綠間才意識到,這句“雨森”和方才的“小和”比起來,是多麽疏離。
04.
雨森看着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漸漸走遠,這才嘆了口氣,扭頭往相反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早上,好友折笠知咲才對自己宣布要考去遠在秋田的陽泉,現在,又有兩個認識的人決定了高中的去向。
曾經在同一個校園中的人,終将散落天涯,獨自長大。
在距離畢業還有幾個月的時候,雨森便已經早早地體會到了曲終人散時的悵惘,心中翻湧起了離愁。她忽然發自內心抗拒着三月底的離歌,但是同時,她也知道,只有離開了帝光,她才能再度見到思念的臉龐。
初冬的風卷起落葉飄過灰白的天空,不知桐皇學園中的樹是否仍是青青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翠翠英雄救美成就達成√
雨森雖然看上去軟軟的,但是她對于自己堅持的事物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07.局
1.
被桐皇錄取的佐倉賢開始變得飄飄然。
身邊所有奮筆疾書的身影都成為了可有可無的背景,他重新拾回了自己享樂主義的信仰,他在所有人荒煙蔓草的歲月裏放肆地歡笑,與其他的特長生們嬉戲打鬧,臉上永遠帶着散漫的笑容。
雖然綠間能夠理解佐倉興奮的心情,但是他似乎開心得過了頭。
偶爾來綠間班級借書的桃井也被佐倉這副模樣吓了一跳,撓着頭嘀咕着:“佐倉君這是……有女朋友了?”
綠間沉默着将教科書遞給桃井,卻并不發表評論。
各高校體育、藝術特長生的名額紛紛花落,雨森和奈果然沒有理睬音大附中熱情的招生老師。而歌代津名則順理成章地以藝術生的身份進入了音大附中的管樂班。
綠間知道,就在藝術祭結束後不久,秀德的自主招生考試便要大張旗鼓地舉行。班級裏出現了一本《秀徳歷年考題集錦》,被有意報考的學生競相争閱。可是,雨森和奈仿佛對這一點無動于衷。
莫名的不安像是一頭小獸,在綠間的心裏聳動着。他拉不下臉來主動詢問雨森,但是心裏又憋得難受。他從沒有想過,一條輕淺的簡訊會害得他在這個關頭失了方寸。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開口的契機——那天,和雨森和奈讨論數學題時,他看見了女生放在桌面上的招生表。
出乎意料的是,在那之上書寫的,并不是秀徳的燙金字LOGO,而是相較而言灰頭土臉的桐皇學園。
“你這是要……去桐皇?”綠間難以置信地開口,舌頭差點打了個結。
雨森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繼續在數學題下方寫了一步:“嗯,我想去桐皇的理科實驗班。”她頓了頓,有些害羞地解釋道,“本來覺得沒希望,但是上次考試給了我一點信心,我想去試試看。”她低垂着睫毛,鼻尖微微泛紅。
“哦……我還以為……你會去秀徳。”綠間輕聲喃喃着說,從來沒有人告訴過雨森會去秀徳,但是他卻那樣驕傲自負地在心中默認了這一點,想來真有些可笑。他自己也忍不住揚起了一抹自嘲的微笑。
雨森的眼睛亮了亮,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秀徳偏差值這麽高,我都沒考慮過……”她連連擺手。
綠間剛張開口想說什麽,肩膀忽然一重,佐倉中氣十足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哈哈哈!小和,你也要來我們桐皇?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我們。這兩個字滑過耳膜,讓綠間忍不住皺眉。
雨森和佐倉并不相熟,她有些腼腆地垂下眼簾,敷衍地應付了幾句。佐倉見她正在做數學題,便也不好意思繼續打擾,卻硬拖着綠間走到了教室角落。
綠間掙開佐倉賢,有些不耐地蹙緊了眉頭。
“雨森和奈真是個好姑娘啊,對吧?”佐倉搓着手,笑嘻嘻地往雨森所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唔。”綠間壓抑着心中無名的怒火,悶聲答應。
“對了,哥們,跟你說個事,別在外面張揚,我怕她會不好意思。”佐倉的手又一次靠在了綠間的肩膀上,綠間想開口拒絕,但是卻又隐隐覺得佐倉接下來的話與自己息息相關。
佐倉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部手機,捯饬一會兒,笑着遞給綠間:“你看。”
綠間接過手機,剛剛掃到屏幕上的一行字,血液便如同冰凍了一般,仿佛靜止——
“雨森和奈喜歡佐倉賢。”
同樣未命名的發件人,同樣言簡意赅的字句。綠間真太郎像之前一樣怔忡在了原地,但是,很快,一股熊熊燃燒的怒火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只是這種憤慨的情緒如此真實。
“……你知道這是誰發給你的嗎?”綠間黑着臉将手機還給佐倉,努力壓抑着聲音的顫抖。
見綠間如此平靜的反應,佐倉着實有些失望:“你就這反應?我當然不知道是誰啊,你沒看到這是個陌生郵件嘛。”
“那你還相信?”綠間譏諷地問道。只是他忽然回想起,自己不也是毫無原則地相信了這條郵件嗎?
佐倉困擾地撓撓頭:“我本來也不信的,但是這幾天我可是很認真地觀察過雨森了。你想想看,她跟你說話時都是笑着直視你的眼睛的,但是我一去,她就會不好意思地把眼睛垂下;我和你坐得那麽近,她總跑過來找你讨論數學題,離你近不就離我也近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剛才你也看到了,她成績那麽好,竟然拿了桐皇的表格哎。”佐倉掰着手指将證據一一羅列在綠間眼前,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留給綠間。
綠間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和佐倉并沒有什麽分別。
他以為雨森和他在一起時毫無陰霾的笑臉,一起分享的數學教輔,一起關注的幸運物……事無巨細的一切,都是戀慕的證據。
他從不承認自己會相信那種空穴來風的匿名郵件,只是這份郵件所镌刻的感情色彩太過特殊,讓他忍不住處處留心。将那少女的一舉一動都渲染成喜歡自己的證明。
真是卑劣。綠間不由自主地羞紅了臉。
可是,最後的最後,女生桌上的桐皇表格,卻像是一張嘲諷的笑臉,狠狠拍打過綠間的臉頰。
如果那兩條郵件真的有理有據,那也該是佐倉,而不會輪到他。
“這可是我的小秘密,我相信你的嘴嚴,別亂說哈。”佐倉信任地拍了拍綠間的肩膀,踩着輕松的步子走遠了。
然而綠間卻伫立在原地,在初冬季節,他仿佛經歷了一場皚皚白雪。
2.
原本,綠間想将那條郵件、連同雨森和奈一同從腦海中删除,但是,他的人事與天命似乎都派不上了用場。聽課時,他的眼神還是會有意無意地往前排的雨森那裏飄,數學輔導書上還是會忍不住為女生勾出難度相當的題目,甚至聆聽晨間占蔔的時候還是會記下天蠍座的情況。
收到那條郵件前的生活是如何的?綠間早已想不起來。他的生活像被一個拙劣的玩笑颠覆。
一天黃昏,綠間走出教學樓前,無意間在鞋櫃那裏聽到了一場告白。
告白對象是黃濑,雖然綠間知道黃濑收到的表白無數,但是這一次卻顯得有些特殊——告白者是綠間認識的人,樂隊女神,歌代津名。
綠間走到鞋櫃時,正好趕上黃濑說出“對不起”的瞬間。從綠間的角度,清晰地看見歌代臉上的表情從熱切到落寞、冷淡的轉變。她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表白信撕得粉碎,手法娴熟得像是經過了事先的排練。她扔下碎片,義無反顧地扭頭就走。
黃濑涼太雙手插兜,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等到女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處,這才回過頭來,對綠間道:“小綠間,一起回家吧。”
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燦爛,看不出一絲陰霾。
黃濑的心情似乎不錯,難得請綠間吃了一支棒冰。兩個人坐在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頭頂的一抹火燒雲。
“我剛剛真是吓了一大跳,”黃濑一邊舔着棒冰,一邊回想着剛才的一幕,仿佛心有餘悸,“我沒想到小歌代對我……有那個意思。你知道的吧,這種感覺,就像小雨森突然跟你告白了一樣。”
綠間心下一驚,棒冰差點從手中掉落。他佯裝平靜地回答:“嗯,沒想到。”
“剛才小歌代看上去很難過的樣子,但我也沒辦法,我總不會因為她喜歡我而反過去喜歡她。”黃濑将剩下的棒冰一口咬碎,口齒不清地說着,“我有喜歡的人啊,她又不是不知道……咦,中獎了。”黃濑看着冰棍上的蠅頭小字,興奮得像個得到了糖的孩子。
黃濑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語,但是他說的每句話都像重拳打在綠間的心上。綠間微垂下睫毛,回想起這些天所經歷的種種,心中像是莫名空了一大塊,又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了心中的某個地方。
他本來也以為,他不會因為雨森喜歡他而反過去喜歡雨森。
“你去死。”
“咦咦咦?”正拿着冰棍研究怎麽兌獎的黃濑驚愕地擡頭,想破了腦袋都沒想出自己哪句話得罪了綠間。
3.
綠間不久之後才知道,佐倉所謂的秘密和公告沒什麽兩樣。上自習課時,他清晰地聽見前座的兩個男生喋喋私語,雨森和佐倉的名字像是關鍵詞一般頻頻在耳邊響起。
之前發生的一切故事仿佛都是無關緊要的鋪墊,當這兩個名字并列時,綠間真太郎連出席的資格都被撤銷。
他憤怒地放下了手中的原子筆,拍了拍前座男生的背。
“岸尾,借塊橡皮。”
被打斷了話題的男生不耐煩地嘟囔着,将橡皮扔給綠間。然而,綠間的行為并沒有澆滅兩個人對八卦的好奇心。綠間漸漸地發現,幾乎全班都在讨論這個話題了。
剛被黃濑拒絕的歌代津名似乎心情尤差,說起這件事時不像別人那樣藏着掖着,而是擺出一副昭告天下的架勢,聲音比別人拔高了好幾個分貝:“你們知不知道雨森和佐倉的事?”
被排除在外的八卦中心雨森卻毫不知情,剛拿着數學教輔走到綠間身邊想要問道題目,便被圍繞在了一片噓聲之中。她睜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一個男生甚至站了起來,熱情十足地“幫忙”,将佐倉直接推向雨森的懷裏。
教室裏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雨森紅了臉,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似乎又隐隐猜出了一些。她厭惡地推開佐倉,但這個動作又被誤解成了少女應有的羞澀,圍觀的男生忍不住哈哈大笑。
“雨森,你就招了吧,我們都知道你喜歡佐倉!”
那推了佐倉一把的男生笑着說道,又激起一片浪潮。
雨森的臉龐白一陣又黑一陣,望向佐倉的眼神忽然沉了下去,如同冰冷刺骨的海水,暗潮湧動。
“是誰說的?”綠間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微微顫抖。
“佐倉自己說的啊!”男生大笑着指了指不好意思地撓着頭的佐倉。
“前兩天岸尾跟我說你喜歡他,還好我沒信,我想你怎麽會看上岸尾呢?果然沒錯,原來你喜歡的是籃球隊的佐倉啊!”岸尾鄰座的男生也嘻嘻哈哈地站了起來。
岸尾?綠間詫異地揚了揚眉毛,望向了前座的男生。怪不得岸尾從剛才開始就神色不對,他的相貌遠遠比不上佐倉或是綠間,身材瘦小,八字眉,總是蒼白着一張臉。這時,他緊咬嘴唇,瞪向雨森的眼神幾乎怨毒。
“我沒有!”雨森的臉色越發蒼白,她嘗試着反駁,但是卻顯得那樣無力。
綠間看不下去了,他站起了身來。
“佐倉,你無不無聊?”綠間從背後推了佐倉一把,他并沒有刻意用力,但是顯然佐倉受驚不小,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撞到桌角。
佐倉驚愕地回過頭,看見綠間出現在了雨森身邊,像是一個威風凜凜的騎士。他的眼底沒有多餘的表情,卻莫名讓人感到凜冽。
“怎麽,綠間,莫非雨森也喜歡你?”一個尖細的聲音傲然響起,男生們紛紛側身,為那聲音的主人讓開一條路——盤着黛色長發的女生娉婷走近,精致的臉龐上帶着譏諷的笑,“我說,雨森,你怎麽那麽水、性、揚、花啊?”她惡毒地在那四個字上加重了讀音,綠間注意到雨森蒼白的臉上又有了憤怒的血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沖上前去。
他正要伸手阻止雨森,但是卻莫名聽到門口一聲清冷的叫喚。
“雨森,佐倉,你們過來。”
所有人擡起頭,板着臉的班主任不知從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從她臉上的表情不難推測出,方才整場鬧劇應該都被她盡收眼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是在辦公室坐班的時候碼的,老板的黑軸鍵盤用起來真心爽√
我不是成心要讓二黃又出來刷存在感的,只是想給翠翠稍微補個刀。
大招已放√
順便這裏再公告一句,因為快開學了,這裏就從隔日更改成周更啦030目前暫定每周六更新,敬請期待~
2016.04.02修改BUG
☆、08.四面楚歌
1.
班主任帶着複雜的表情,嚴厲地批評了雨森——不像其他任課老師的委婉,她的言辭激烈到不給雨森留任何辯駁的機會。
早戀、遲交作業、白白放棄大好的藝術生資格,這一項項罪名安插在雨森的身上,看上去是那樣恰好到處理所當然。
雨森在班主任橫飛的唾沫星子中深深地低下了頭。
辦公室的門忽被推開,大江老師像是按照完美的劇本安排一樣走進了辦公室。于是,班主任一個人的批鬥變成了兩個人的。雖然大江老師極力做到溫言軟語,但是雨森卻還是在那破碎的只言片語中捕捉到了唯一的關鍵訊息——她的首席之位,果然還是被撤銷了。
“雨森同學,你已經是三年級的學生了,應該能分清主次了。”班主任聽完大江老師的敘述,臉上浮現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人家大江老師也說了,以你的能力,即使現在再怎麽耗時間努力也沒有辦法達到老師們預期的效果,你還不如把位置讓給歌代,人家的去向已經确定了,完全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藝術祭的準備中,而且你們的實力差距擺在那裏了呀。”
班主任輕而易舉地将大江老師隐忍的話悉數出口,每一句都如鋒利的游刃劃過雨森的心頭。
“可、可是,上一屆的片羽、片羽學長……”雨森虛弱地開口,聲音因底氣不足而微微發顫。她忽然發現,原來,她這一年的堅持,唯一的底牌竟還是片羽。
“片羽飒鬥?他也只是個學生,他的決定難免會有失妥當。”班主任看到了雨森眼底閃爍的淚光,但是她卻選擇視而不見,“好了,聲部首席的位置就給歌代吧。雨森,你是個好孩子,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你和佐倉的事,現在是關鍵時期,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你應該很明白;這些天遲交作業的事就算了,但是以後不許再犯。你這些天表現成這樣,即使大江老師不主動撤銷你的首席,我也會向大江老師這麽建議的。”
雨森快速地點點頭,退出了辦公室。
與門口等待的佐倉擦肩而過時,她低下了頭,不去看那位他并不熟悉的男同學。
苦澀冰涼的海水漸漸侵來,覆沒過心上的所有角落。
夕色透過玻璃窗溢滿了整個走廊,校園呈現出了難得的寂靜。整個走廊空空蕩蕩,只能聽見雨森一個人孤獨的腳步聲。
在這所偌大的校園裏,雨森在一瞬間竟找尋不到自己存在過的印跡。
她似乎是,搞砸了一切啊。
2.
眼前忽然投下一抹陰影。
暖黃色的夕陽拉長了少年清瘦挺拔的影子,恰到好處地投影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
雨森順着影子擡起頭,與逆光而立的綠間四目對視。
呼之欲出的淚水被生生憋回,雨森咬咬嘴唇,盡力僞裝得平靜淡然。
她不想在綠間面前表現出脆弱。
“綠間君,自習課結束了?”雨森開口道,聲音有點幹啞發顫。
綠間搖搖頭:“還沒有。我……出來上洗手間,剛巧路過。”說罷,不擅長說謊的少年掩飾般地咳嗽一聲。
洗手間明明在相反的方向。
看出了少年對自己的關心,雨森心中湧起一片柔軟,她朝綠間露出了笑容。
“綠間君,佐倉同學的那件事……我不是很清楚。”她斂起笑容,蹙着眉頭道,“你知道什麽嗎?”
冷不防被雨森這麽詢問,綠間怔忡半晌,他在心中頗為煎熬地思想鬥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為雨森全盤托出事實——關于匿名郵件,佐倉的、岸尾的……還有,他的。
傾聽着綠間的訴說,雨森的表情愈發陰沉與難堪。當綠間的最後一個話音落下,他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綠間君,”雨森幹啞的聲線驟然打破了沉默,她揚起臉,濕潤的眼中倒影着綠間無法解讀的複雜情緒,“能給我看一下那條郵件嗎?”
她接過綠間遞來的手機,只是朝屏幕匆匆一瞥,一抹譏諷的冷笑便在她臉上放大。她禮貌地道謝、将手機還給綠間,然後帶着冰冷的表情,義無反顧地轉過頭,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該是個了結了吧,她在心裏這麽想到。
3.
教室的門被豁然拉開,巨大的聲響吸引了教室裏所有人的注意。
歌代津名也優雅地擡起頭,嘴角帶着勝利者居高臨下的笑容。
“歌代津名,你什麽意思?”
雨森挑起眉毛,威嚴地開口指控。雖然平時她的聲線溫柔糯軟,但是此刻卻響亮得擲地有聲。
“我什麽意思?”歌代頗感好笑,“指責你水性楊花的行為有錯嗎?”
雨森的嘴角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她一個箭步上前,猛然推開歌代的書桌,歌代重心不穩,差點從椅子上摔倒在地。優雅的樂隊女神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嚯地站了起來,指着雨森的鼻子尖聲罵道:“你有病啊?”
“你發那種郵件是什麽意思?”雨森面無表情地詢問,聲音不大,但是也确保了整個班級的人都能夠聽得清晰,“給佐倉同學、岸尾同學、綠間同學發那種郵件來抹黑我。”
歌代怔忡片刻,臉上泛起了可疑的潮紅。雖然真相被雨森戳破,她卻還嚣張着氣焰,咄咄逼人:“我為什麽要發匿名郵件?你拿出證據來!”
“發送那些郵件的郵箱,是學校廣播臺的公用郵箱;同時認識綠間、岸尾和佐倉三個人,說明發件人有極大的可能來自我們班;而正巧,我們班唯一一位廣播員應該就是你了吧。”
雨森高高地揚起臉,看着歌代的臉色從潮紅變成醬紫直到蒼白。
一般人并不知道廣播臺的公用郵箱地址,但是雨森國一時曾在校園電視臺工作過一段時間。兼任廣播臺和電視臺臺長的白鳥學姐為圖方便,時常将電視臺的文件也上傳到那個郵箱。白鳥離任後,電視臺改弦易轍,有了自己的郵箱,便也不再與廣播臺共用郵箱了。
然而,那一個郵箱賬號,雨森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你就是想通過這種行為來陷害我,給我安上‘水性楊花,不務正業’的标簽,讓同學和老師都厭惡我;偷拿我作業和樂譜也是這樣,你想讓各個老師都讨厭我,讓他們覺得我沒有資格繼續擔任黑管聲部的首席。”
雨森一口氣說完這些,有些氣喘,喉嚨口微微發痛。而歌代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偷作業?誰偷你作業了?”
“難道不是你嗎?”雨森皺起了眉頭,以為歌代仍在負隅頑抗。
在門口觀戰多時的綠間張開口,剛想說什麽阻止雨森,可是另一個人卻搶在了他的前面。
“拿你東西的人,是我。”
雨森和歌代同時轉過頭,視線落在角落裏的瘦小女生——朝日奈的身上。她也是黑管樂隊的成員。
朝日奈瑟縮着身子站起來,垂下眼簾,不敢直視雨森的眼睛。但是,她內心卻又有什麽支持着她,給予她勇氣,讓她有力量站起來,在衆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的罪行。
教室裏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作業,側耳聆聽。
“雨森首席,拿了你樂譜的人,是我;拿了你作業的人,也是我。”朝日奈的聲音微微發顫,她卻沒有因此打住,“我曾經把你的作業撕毀,沒想到被綠間君發現了,我只能把那些本子還給你。”
雨森茫然地望着那瘦小的女孩,她向來沉默、膽怯,以至于雨森從來都不曾對她多加留意:“朝日奈……為什麽?”
“因為,因為,”朝日奈顫抖着嘴唇,嗫嚅半晌,忽然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擡起頭,第一次對上雨森的視線,賭上了全部的勇氣,加大了自己的聲線,“我讨厭你。”
柔軟的聲音化為利劍,輕巧而精準地刺進雨森心窩。
“我讨厭你,非常非常讨厭。你總是那樣自以為是,強迫大家都按照你的節奏行事。你以為仗着片羽前輩欣賞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朝日奈離開了座位,一點點向雨森所在的方向邁開了步子,“你把我們當成什麽,玩具小兵嗎?我讨厭你,不止我讨厭你,津名讨厭你,整個黑管樂隊全——部——都讨厭你。”
朝日奈漸漸逼近,可是雨森卻像失卻了全部力氣一般伫立在原地。她眼睜睜地看着那瘦弱嬌小的女生在自己面前停住腳步,揮着手掌拍上自己的臉頰,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忍不住一個趔趄,她從未想過眼前的女孩會有如此巨大的勁道。
“讨厭你,我讨厭你,我最讨厭你!為什麽那麽多人幫你?片羽學長也好,折笠也好,就連綠間也偏着你?我……”也許是雨森的錯覺,她在朝日奈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淚光。朝日奈将手舉向空中,想要給雨森第二個耳光。
“朝日奈,适可而止。”門口的綠間看不下去了,他一個箭步沖進教室,握住了朝日奈的手腕,将女生從雨森面前拽離。從這場鬧劇中回過神來的同學也紛紛上前,幫助綠間安撫愈發失控的朝日奈。
雨森怔怔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這一景一物,仿佛都與她息息相關,卻又遙遠得仿佛舊時代的黑白默片。
“雨森,你也看到了。”歌代津名悠悠的聲線仿佛來自億萬光年以外,“在黑管聲部,你不被任何人愛戴——你已經,衆叛親離了。”
歌代的嘴角劃過一個張揚的笑容,她決然地從雨森身邊走過,優雅的背影宛若展翅的天鵝。
四面楚歌,這個詞彙忽然在腦海中浮現。
雨森靜靜地望着眼前這場因她而起的混亂,想起的,卻是片羽飒鬥溫和的笑顏。
一時間,淚水便如同決了堤般肆意。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前最後一更,沒錯我終于也要開學了。
這一章卡了半星期,果然我還是親媽下不去狠手虐(安定臉)心疼我女兒。
雨森其實真的不适合當一個領導(摸下巴),她做得太過頭了反而招致別人的讨厭。
順便一提我查到四級成績了hhh高分過四級成就達成√√√(爽)六級我來了(壯士臉)
☆、09.銀白的西爾維娅
1.
眼前的混亂好不容易被平息,綠間擡起頭,卻發現雨森和奈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她原本淩亂的桌面已經被清理一空,書包也被拿走了。
她原本該是那樣一個悄無聲息的女孩,卻被人硬推到了鎂光燈的中央。
綠間在心中微微嘆息一聲,也無言地回到位置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
“唉,一場鬧劇!”
前座的岸尾搖頭晃腦地感慨,佐倉聞言,越過人群來到岸尾身邊,頗為感同身受地勾住了岸尾的脖子:“同是天涯斷腸人,一起去便利店喝一杯吧?”說罷,他又擡眼望向綠間,“綠間,我們三個難兄難弟要不要一起去?”
喝的當然是果味汽水,但是少年卻将這句話故意說出了老成的味道。
“無聊,不去。”綠間面無表情地将最後一本書塞進包裏,挎着包離開了教室,将佐倉的嚷嚷抛在了腦後。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是雨森的樂聲,宛若清淩淩的河水,平穩地淌過龜裂的河道,逐漸覆沒眼前的所有。沒有故作玄虛的炫技,甚至沒有陡然上揚的高音,那樂聲是那樣寧靜,而又沾染了些許哀傷。
冰涼的河水在心上緩緩蔓延,那樣的觸感,清晰得不可能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