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談

沈妱被沈平問得心中發窘。 薛凝為何出手呢,還不就是為了秦愈争風吃醋?

可這話如何能對沈平提起?

沈妱雖說臉皮也不算太薄,可要跟父親談論少年男女的心事兒,卻還是從沒有過的事情,不由老臉一紅,讷讷道:“我哪知道,也許是這兩天我哪裏惹了她,自己卻沒發覺吧。”

沈平靜靜的看着女兒,沒說話。

屋裏安靜了片刻,旁邊桌上香絲袅袅。沈妱到底年紀有限,心裏又藏着事情,扛不過沈平的目光,只好低頭道:“爹爹還是別問了。”

“難道是為了秦愈?”沈平一猜就中。

沈妱詫異的擡頭看她,面色不知怎麽的就騰的一紅,随即輕輕點頭。

若擱在別處,父女間哪裏能談這些個話題,可沈平本就為人開明,加上沈妱幼時撒嬌癡憨慣了,有事時也更喜歡向沈平讨主意,父女間自有默契,倒還不算太尴尬。

沈平心裏如今只是關切沈妱的處境,問道:“那你怎樣想?”

“女兒還能怎樣想,”沈妱輕笑了一聲,“他們倆有心玩這個,我卻沒那功夫。”

“其實認真看下來,秦愈這孩子也不錯。這回他為了能跟着出來,求了我好久,說是為了長見識,多看看藏家們的本事,據我看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平拿着茶杯徐徐品着,全然家常談天時的慈父姿态,“這些年我暗暗的瞧下來,秦愈這孩子确實對你上心,值得托付。”

“爹!”沈妱含羞帶惱的打斷。

沈平便是一笑,“這會兒怎麽不好意思起來了?先前還嚷着招婿時要掌眼。”

“那也沒有您這樣亂點鴛鴦譜的。”沈妱剛才的些微窘迫散去,倒是淡定下來了,道:“秦家是什麽身份地位,您又不是不知道,秦愈如何能進咱們沈家的門。而且您先前也隐約提起過,姨父和秦大人近來不怎麽對付……”

“倒是學會關心這些了。”沈平贊許的一笑,嘆道:“我也是覺得秦愈這樣心誠的孩子實在難找,要是當真把你交給他,為父也放心。至于你姨父和秦大人的龃龉,暫且放在一邊。如今就看你的意思,你若樂意,我便幫幫他。”

“可若真是如此,秦愈舍棄的可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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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沒什麽,只看個人所求罷了。”沈平像是在開解,“當年你母親要嫁給我時,人人都覺得門第不對,不明白你母親為何放着京城的一衆侯門貴公子不嫁,偏偏跟了我這無心仕途的布衣。可如今你瞧,她半點都沒覺得可惜,還很慶幸當時的選擇。何況秦愈此舉也并非全然舍棄前途,他依舊能科舉入仕,一展抱負,他自己都能看得開,你又擔心什麽?”

這……沈妱又一次無語凝噎。

其實理性來說,就如今沈妱能接觸到的适齡兒郎裏頭,秦愈确實是最佳的選擇。家世顯赫、才貌卓絕,心地善良卻又不拘泥迂腐,行事穩重懂得變通,又保留着少年人的鮮活之氣,實在是難得的佼佼者。

以沈妱的家世來說,想嫁進秦家都是高攀,想讓秦愈進沈家的門來招婿,那可算是癡心妄想了。

如今眼看着這“癡心妄想”有變成現實的可能,換了哪個人來說,都該高興些才對,可沈妱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發愁。

秦愈進了沈家,他依舊能在仕途上一展抱負,這一點沈平說得并沒錯。可不管怎麽說,以一介二品大員嫡出公子的身份招婿到身為布衣百姓的沈家,秦愈不可能不舍棄些東西。

若是他跟沈妱兩情相悅也就罷了,兩人為求同心厮守,放棄些東西也沒什麽,可關鍵是——

沈妱扪心自問,她對于秦愈,其實更多是書院的同窗之誼,而沒半點男女之情。甚至直覺告訴她,再過上幾年,她依舊不會對秦愈産生什麽男女之情。

這種情況下,再讓秦愈招婿進來,沈妱就覺得太對不起他了。

畢竟是書院裏最要好的朋友,沈妱一向都盼着将來秦愈能一展宏圖、更勝其父,所以更不想坑了他。

理清了這些,沈妱心裏頭倒是亮堂明快了許多,擡頭時臉上已是一派安然,“女兒細想過了,秦愈并非良配,爹爹還是想辦法叫他歇了這個念頭吧。”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沈平注視着女兒,眼中不無惋惜,過了半晌才點頭道:“夜色深了,早點去歇着吧。”

沈妱臉上神色輕快,服侍着沈平将日常保養的藥丸服了,便自回屋去。裏頭石楠已經鋪好了床褥,還将當地官員所贈的香薰好,就等沈妱梳洗入睡了。

睡前淨面後保養完了,石楠細細的給沈妱腮邊抹着去疤的膏藥,嘆道:“剛才跟薛姑娘走在路上,她臉上的面巾被風吹起來,我看臉蛋上那道傷疤還顯眼得很呢。傷口剛結痂,有些地方褪了痂後紅紅的,大概有兩寸長,看來當初傷得很重!”

“她的傷口才結痂?”

“是啊。”

怎麽會這麽慢……沈妱不由看向鏡中的自己。那道細若游絲的疤痕已不若最初顯眼,若不是特意去看,粗粗掃過去時甚至都沒法發現。她這傷口算是好得挺快了,跟徐琰送的那膏藥也不無關系,可薛凝跟她同一日受傷,如今傷口才結痂,那也太慢了吧?

“按理說,薛凝的傷口應該前兩天就結痂,這時候都能痂熟脫落了吧?”沈妱扭頭問石楠。

石楠原先還沒在意,這時候經她提醒,也覺得奇怪,“确實慢了點。我聽紫穗她們各處尋治傷處的好藥膏呢,就算不能像端王殿下的這藥一樣有奇效,也不該這麽慢吶。”

沈妱聞言沉吟。

薛凝尋來的藥膏肯定沒問題,她的傷口恢複得慢,必然是當初劃傷時出了問題。

腦海中猛然閃過當初徐琰遞給他藥膏瓶子時的模樣,沈妱記得當時徐琰頗為認真的叮囑道:“這藥膏足夠你恢複如初,最近別再亂抹藥膏。”

她當時也沒在意,如今回想卻覺得有點奇怪。

難不成當初薛凝其實在灰貂的爪子上抹過不利于傷口恢複的東西,被徐琰察覺了,所以叫她別胡亂用藥?

若果真如此,徐琰怕是會原樣奉還,那麽薛凝的傷口遲遲不見好,自然是情理中事了。

若她的推測沒錯,那麽薛凝居心的歹毒程度可就又拔高一層了!

第二天碰見徐琰的時候,沈妱便委婉的問了此事,徐琰将她掃了一眼,只道:“看着雖笨,腦袋卻也算靈透,算是見微知著。”

這就是說她猜得沒錯了?沈妱被人誇贊當然有點高興,可是——什麽叫看着雖笨?她微惱擡頭,就見徐琰早已出了客棧的門,不知道又辦什麽事兒去了。

沈妱平白被他嘲笑,一肚子氣沒處撒,只好在吃飯時多咬幾口軟糕。那咬牙切齒的勁兒就連沈平都看出來了,還笑着問她,“阿妱跟這糕點有仇?”

仇倒是沒有,就是心裏不高興!沈妱頗為委屈的看了沈平一眼,沒答話。

要說沈平這好爹爹的名聲真不是憑空得來的,見着沈妱心情不好,他在去拜訪藏家的路上竟然抽空去了趟文玩店,挑了個極可愛的白兔筆架給沈妱玩,叫女兒登時大樂。

這些天裏薛凝大抵是全心撲在那張臉蛋上,倒是沒再生什麽幺蛾子,沈妱樂得清靜,每日裏跟着去各處書樓轉,雖說累了些,心裏卻是滿滿當當的。

過幾日到了嘉義,當地有座玉女峰遠近聞名,一行人拜訪了幾處藏家後,以嘉義的父母官孟晉為首,當地官員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陪着徐琰及薛萬榮等人去游玩。

這玉女峰的名頭沈妱也聽說過,先前跟着沈平外出游歷時曾途徑嘉義,本打算去見識見識的,可惜當時出了點小變故,父女倆匆匆回廬陵,去游玩的計劃被擱置。

這回再臨嘉義,沈妱老早就籌算着哪天去玩玩,如今有當地的父母官安排,自是更好。

這趟出行自然不能漏了薛凝和沈妱這兩位千金,好在孟晉有位寶貝女兒孟娴自幼活潑好動、熱情好客,這回便由她陪着兩位姑娘玩耍,孟晉便也放心的陪着那群貴人去了。

初入玉女峰時陣列分明,孟娴、薛凝和沈妱三位女客在一衆丫鬟的簇擁下乘着肩輿登峰,另一頭則是孟晉等官員陪着徐琰和薛萬榮、秦愈等人。到得後來,端王殿下不耐拘束,也不知跑哪兒逍遙去了,秦愈和一衆政客們呆着無趣,便也不時的來沈妱這裏逛逛。

沈妱不大習慣乘着肩輿登山,正好跟秦愈相伴步行。

兩人說說笑笑甚是快活自得,而在他們身後,薛凝眼中的寒意卻是越來越濃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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