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難
玉女峰環境清幽,林木茂盛,自峰底而上,沿途或有溪流、或有成片的山花竹叢,間或幾處清幽佛寺,夾雜着靈猴山猿不時冒個頭,有趣得很。
到得山腰的時候,便有一處聞名遐迩的飛瀑,自高達百丈處飛落,底下有一處渾圓平整如鏡的大石,飛珠濺玉,幽綠翠碧,美麗異常。
後頭的孟晉等人行得慢,沈妱和秦愈到達時就只有徐琰獨自在潭邊的一方巨石上負手站着,水珠細密的飛濺在他身上,他也不在意,只管仰頭看着山崖腰間橫生的幾棵老松。
兩人向前行禮問候,徐琰回頭掃了一眼,道:“沈姑娘腳程倒也不慢。”
“平時走慣了,勉強跟得上。”沈妱笑了笑,“上面那兩棵老松樹名氣不小,在這嘉義地界應是無人不知,殿下看着如何?”
“有這麽大名氣?”徐琰有點興趣。
沈妱便道:“玉女峰上銀河落,照影壁間松長歌。那兩棵松樹并非天然所生,而是有人栽上去的。”
“有人栽上去的?”徐琰顯然很詫異,擡頭看那兩棵松樹,都是離地數十丈,兩側也是平整的石壁,沒有能着手攀援的地方。
那樣高的懸崖,竟有人爬上去種了兩棵松樹?他興味一起,不由看向沈妱。
沈妱便笑了笑,道:“這照影壁看着平整光滑,其實往近了瞧,也有許多罅隙石縫,可以長些野草亂藤。絕壁之上據說還長着極好的藥材,因為太過險絕,沒人敢去采摘,長得時間長了,便有人說那藥有靈性,藥性遠超別處的藥材。有一年,有位縣令病重,尋常草藥都不見效,那郎中就說,非得要照影壁上的千年藥材,才能令他起死回生。這玉女峰裏住着一些采藥人,王爺想必也聽說過,那縣令不死心,就找上了采藥人。”
“讓人到這百丈絕壁上采藥,這人的心也夠黑。”徐琰低頭看着旁邊的沈妱,“然後呢?”
“然後有一對父女不幸被盯上了。做父親的那時生了病,那縣令便用他的性命威脅,逼迫女兒上絕壁去采藥。殿下你瞧,”沈妱手指着上頭,霧氣缭繞之間依稀能看到瀑布之頂,“那姑娘就尋了極長的繩索,從頂上往下爬,去找藥材。”
“她找到了?”
“找到了,只是當時山間風大,她采了藥材後被懸在半空性命垂危。她性子老實,以為這藥長了千百年有靈性,就暗暗祈禱許願,說藥材救人乃為正道,她雖摘了此藥,過後必要在這裏種回藥草,好教此處生息繁衍。”
這故事與其他名勝中所流傳的故事大同小異,是真是假都是難說,不過沈妱講得認真,徐琰便也用心聽着,還問道:“她平安回去了?”
“回去了,也把藥材交給了那個縣令。只是世上哪有什麽起死回生的靈藥,她采來的藥材生長時日太久,藥性未必最佳,那縣令雖喝了藥,卻半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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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琰聽到這裏便嗤笑了一聲道:“那人求藥心切,居然也相信那郎中的無稽之談。那個時候,郎中早就跑了吧?”
“是啊,郎中是怕縣令遷怒他醫術不精,才會編出那樣的謊話來搪塞,把包袱扔給別人,他自己早就溜了。”沈妱也是不屑的冷哼,仰頭就見徐琰指了指那壁上松樹,遂續道:“郎中遠走高飛,那縣令的怒火全撒在了那對父女身上,捉了那病重的父親,又逼着女兒再去絕壁上采藥。”
“那姑娘為了救父親的性命,不得不再上絕壁,因為念着上回的祈禱許願,她重信重諾,便帶了樹苗上去,栽在石縫之間。只可惜她這回運氣不好,大風刮過來,那繩索被亂石邊沿蹭斷,她便摔落下來,沉入潭底。”
“她栽的就是那兩棵松樹?”
“嗯,父女倆姓松。”
“那父親呢?”
沈妱仰頭看着徐琰,默了會兒才道:“殿下覺得,他還能從那縣令手裏讨回性命?”
被惡官盯上的人,能有幾個讨得好下場呢?鄭訓之于薛萬榮,不也是位卑力弱,毫無反抗之力嗎?
那頭徐琰被她問得一哽,轉過念頭來,不由暗笑自己入故事太深,竟會希望那做父親的僥幸逃脫性命。他不由看向沈妱,就見她正看着那兩棵松樹,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仿佛感慨,又仿佛……
“殿下,鄭先生的事情,還望您能相助。”沈妱的聲音很低,細品起來有些楚楚無力的脆弱。
徐琰瞧着她的側臉,有些心疼,半晌才道:“嗯。”
兩人就這麽站在潭邊發呆,旁邊秦愈瞧着沈妱的衣衫上已沾了不少水汽,便道:“潭邊水冷,對身子不好,阿妱往後靠靠吧。”
一句話說得那倆人都回過神來,就聽後頭傳來孟娴甜笑着的聲音,“前頭就是照影壁了,那上頭的兩棵松樹特別有趣,薛姑娘你快來瞧瞧。”
孟娴那可是正經的深閨女兒,有些規矩上講究的很,這回要不是為了陪薛凝,孟晉也不會容她這般出來玩耍。徐琰和秦愈跟沈妱獨處時都不覺得有什麽,聽見那兩位姑娘來了,都不約而同的踱步去別處,免得男女照面尴尬。
這頭孟娴和薛凝已經在兩位婆子的服侍下走了過來,孟娴瞧着沈妱已在這裏,便笑道:“沈姑娘你腳程可真快,一會兒就沒影兒了!”
沈妱轉頭笑道:“也是才到這裏一小會兒罷了。”
三人便站在一處瞧那飛瀑深潭。
沈妱對這裏的了解都來自于書籍,哪裏比得上孟娴對這裏的故事了如指掌,因為玉女峰的名氣大,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有故事,孟娴平日也愛讀書,說起這些來還能引經據典,倒正好跟沈妱腹中藏着的故事對上。
倆人說得興高采烈,後頭薛凝卻有些心神不定。
她雖也應和幾聲,目光卻是四處亂瞟,找尋剛才跟沈妱在一起、等她們到達後就失了蹤影的秦愈。
不多會兒,果然見秦愈站在一處巨石之側,那目光卻是往這邊投過來的,唇邊噙着笑意,臉上一片怔忪癡迷之态,目光如同被黏住了,旁若無物。
薛凝姑娘家心思細膩,如何能想不到秦愈正瞧着的是誰?
再一看旁邊沈妱渾然不覺,想起那些日的嫉恨幽憤,想想臉上這道還未痊愈的傷疤,心中越來越憤怒,終是控制不住的跨前半步,裝作去聽她倆談話的樣子,卻将沈妱重重一撞。
沈妱哪裏料得到薛凝居然還有這等壞心?那腳下的石頭沾了水本就濕滑,如今毫無防備的被人猛推,哪裏還能站得穩,不由驚呼一聲,向下跌去。
旁邊孟娴心腸倒好,下意識的就去抓住了沈妱的手腕,想把她拉回來。
然而姑娘家力道有限,孟娴非但沒能拉回沈妱,反倒被她拽着同時跌落。
這巨石從後面攀爬時倒不算高,可臨水的這一側卻是齊刷刷的斷裂,約有兩三丈的高度,下頭全是亂石。兩人跌落下去,沈妱腳先着地,只覺腳踝處一陣劇烈的疼痛,繼而延伸至小腿,像是骨頭碎了般痛得人麻木。
下面的石頭更是濕滑,沈妱重傷劇痛之下那裏還能穩住,痛哼一聲後,沿着石面直接滑入水中。
孟娴比她還要運氣差,跌落後傷了腿腳不說,身子滑倒時腦袋重重磕在後面的石頭上,待入水時早已撞得昏迷了。
這下變故來得太突然,秦愈最先發覺,然而他畢竟站得遠,待飛身趕過來時兩人早已重傷入水。只見對面一個身影疾掠而至,一把揪住沈妱的衣服将她拖出水中,又道:“還有一個!”
秦愈雖擔心沈妱傷情,卻也不敢怠慢救人,忙飛身過去,依樣将孟娴拖出水面。
底下的一衆丫鬟婆子早已慌了神,七手八腳的圍了過來。
這時候她們也顧不得客人了,只管圍着孟娴呼天搶地,幫她吐水。
秦愈反倒被她們擠開,擡頭一見徐琰正将沈妱抱在懷中,忙問道:“殿下,阿妱如何?”
“傷了腿骨。”徐琰掃了孟娴一眼,“快讓人處理下那個,別愣着。”又吩咐随從把薛萬榮等人叫過來,眼風掃過呆站在巨石上的薛凝時,已如利刃般鋒銳。
不過這時候徐琰也沒心情理會薛凝,見沈妱倉皇入睡時并未閉氣,口鼻中嗆了不少潭水,忙幫她吐水。而後也不管男女避忌,連忙查看她腿上傷處。
秦愈不敢違抗命令,見徐琰行事有法有度,沒有他插手的地方,只好過去教那些人如何簡單給孟娴處理。等那邊手忙腳亂的伺候好時,這邊徐琰也已經給沈妱處理完了。
餘下衆人趕過來見着這情形,臉上均是大駭。
孟晉雖是政客,但對這位女兒卻是疼愛到了骨子裏,也顧不得什麽王爺學政了,撲過去一看孟娴的臉色,登時怒道:“都是死人嗎!怎麽掉進水裏的!”
孟晉的後面,薛萬榮緊随而至,見薛凝還臉色慘白的站在巨石上時,不由大驚。
這頭徐琰将沈妱交在滿面驚慌的沈平手裏,便站起身來,厲聲吩咐道:“捉了薛凝,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