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誰為誰,(15)
剛覺得被季然這樣抱着似乎不合适的時候,他已經輕輕的放下,幫她扣好安全帶,神色自若的發動車子走了。
“這麽晚了,寝室進不去了,不介意去我租的房子吧?”
“你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啊?”
“有時候做實驗太晚回去不方便,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不過一個月沒去,可能需要打掃一下。”
兩人這麽說了會話,很快就到了季然的住處,途中誰都沒有提沈默為什麽暈倒的事。簡單的兩室一廳,只是一間被改成了書房。房間幹淨整潔,只微微落了灰。季然拿毛巾擦拭了一下沙發招呼沈默去坐着。
“我去換下床單被套,一會你睡裏面。”
“不用不用,學長,我就睡沙發好了,”說完在沙發上輕輕的颠了颠,“這沙發很舒服呢!”
“你覺得我會同意嗎?”季然完全不理會她,“靠着休息會,水還在燒。”
“哦。”沈默咂舌,在季然面前總是不知道怎麽拒絕。無聊的掏出手機,完全黑屏,原來是沒電了。
“學長,你這有萬能充嗎?”
“電視機下面第一個抽屜,你自己拿吧。”
“好。”
沈默拿出電板充上,繼續坐回沙發發呆,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快不夠消化了。再加上剛才低血糖暈倒,這會身子也軟綿綿的,只覺得身心俱疲,就想倒頭睡覺。強撐着迷蒙的雙眼在沙發上左搖右晃了一會,終于撐不住歪倒在沙發上。
一夜無夢,醒來看着落地窗中央微微透進的晨曦,沈默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開了房門,廚房裏季然忙碌的背影才讓她确定了自己真的在季然家裏。還有房間裏彌漫的各色豆子煲的粥,那是多年前家的味道,竟然會在此刻聞到。
“你醒了?”季然似乎感應到了背後的目光,略一側身朝沈默笑笑,“洗漱用品幫你放在衛生間了,換洗衣服讓童欣幫你打包了些,你去洗個熱水澡吧,會舒服些。”
“啊~你這麽早去幫我拿衣服?”沈默尴尬的撓撓頭,“學長,昨天的事也謝謝你,如果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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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不吃早飯嗎?”
“啊?哦,吃啊。”
“吃還這麽瘦,吃還能低血糖?”
“食堂的飯不太吃得慣,所以吃的不多。”沈默心虛的低了頭,其實有時候忙的去了,吃飯什麽的根
本就不在她考慮範圍。
季然看看她這個樣子,心下已經了然,“粥快好了,還不去洗漱一下?”
沈默點點頭,看到沙發上一大包熟悉的衣物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童欣這是把她這一季的衣物都打包帶來了?還有內內,除了純色的幾套都在!沈默紅着臉,抱着一袋子衣物跑回了房間關了門才稍稍自在些。
她簡單的沖了個淋浴,換了身衣服果然覺得輕松舒服多了。只是想起秦子夜,想起秦母,大腦又陷入了短路狀态。昨天秦子夜找不到自己~她無法想象。昨天秦母的話讓她突然間不知所措,嘴巴上明明說着不相信,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告誡自己不可輕舉妄動。
對不起,秦子夜,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寧願不相見!
她把電板重新放回手機,這次沒有秦子夜的電話,只有一條短信靜靜地躺着。“我在那家電影院等你,如果你不來,我會一直等下去。”
頭腦轟的一下,鼻尖酸澀,一手舉着手機,上面的字跡卻越來越模糊。 季然端着兩碗粥出來,看到沈默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目光空洞,雙眼紅紅。
“開飯了~”季然轉身回廚房,不再看她。
沈默回神,胡亂的抹把臉,急急的站起來去廚房幫忙。
“去餐桌坐着,這裏不需要你。”季然擺擺手,打發她去坐着。
沈默埋首喝着粥,也不管粥有多燙,也沒注意到季然盯了她多久。
“慢點喝,沒人跟你搶。”季然按住她一只手。
“學長,真的很好喝啊,我怕以後喝不到嘛~”沈默強撐出一抹笑意。
“跟秦子夜有誤會?因為論壇上的帖子?”季然洞察一切的眼神仍然鎖定在她的臉上。
“童欣跟你說了?其實那個帖子~”沈默能想到的只能是童欣今早跟季然說了,可是,卻本能的想要
跟季然解釋。
“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如果你不想澄清,我可以直接删了帖子。”
“謝謝你,學長。删了只怕越抹越黑。其實,那個人是我的~父親,你相信嗎?”
“有什麽好不相信的。”季然想說不管別人怎麽說他都會相信她,卻終歸沒有說出口,不想讓她更加
為難。
“可是,那個人卻說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沈默面無表情的說出來,心裏已經不像剛開始
那般酸楚。
季然的拳頭狠狠的捏緊,難怪沈默不肯出面澄清!
“秦子夜也不知道?”
“嗯,他的性子有點急,當時又有點矛盾,所以我還沒告訴他。”
“逃避不是辦法,”季然舀了一勺粥,覺得很不是滋味,“昨晚他應該也不好受吧。”
“不只是這件事,我和他……”沈默不知道怎麽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突然覺得
很累,而且,她媽媽也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這麽狗血?”
沈默愣了愣,突然撲哧笑出聲來。“是啊,真夠狗血的。學長,你的比喻太貼切了。”
季然嘴角斜斜,這才是他欣賞的那個小丫頭嘛!什麽事都能堅強樂觀,笑臉相迎。“感情的事自己
願意就好,旁人的話聽過就行了。”
可是,這次的事并沒有那麽簡單,秦子夜媽媽那麽言之鑿鑿,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沈默不想讓母親
受到非議。她拿着勺子的手不停的攪動,季然看她又自動陷入發呆模式,無奈的搖搖頭,幫她夾了
荷包蛋放在碗裏。
“吃飽點,有力氣了才能想出辦法。秦子夜還在N市?去見一面吧,他是他。”我不想你因為誤會而
受傷!
沈默一個人在落地窗前坐了良久,從陽光燦爛直到陰雲密布,從初見秦子夜的懵懂到後來的牽挂,
以及和秦子夜在一起後的點點滴滴,那個曾經待自己如親妹妹的哥哥,那個不顧通宵達旦驅車來看
自己的戀人。
本來就知道他們家沒有那麽簡單,遇到這麽點阻礙不是很正常嗎?怎麽可以說放棄就放棄!“學
長,我出去一趟。”說完,抓起床頭的包包,不管不顧的沖了出去。
季然拿了車鑰匙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上了出租,發動車子直接跟了上去。終歸是放不下,放不下這
麽陰沉的天,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結局不明。
遠遠的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大廳,低沉着頭看不清容顏,雙手深深的陷進發際,那般無助頹
然!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桀骜不馴的秦子夜嗎?沈默雙唇顫動,腳上的步子千斤重,任雨水慢慢的
打濕了鬓發。
如果不是她先喜歡上他,如果他表白的時候自己違心的拒絕,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這一刻,
她該繼續走向他嗎?
秦子夜擡起頭來,迷蒙空洞的眼神突然間有了光亮,隔着雨簾,兩個人的視線交彙。
這一眼萬年,滄海桑田。
秦子夜起身,長腿越邁越快,眨眼就到了沈默的面前,一把把她抱進了懷裏。“不許再不辭而別!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秦子夜嗓音沙啞,這一天一夜是怎麽過來的啊!“是我混帳,居然不相信你!”
“……”這一刻終于忍不住,眼淚滾落下來,灼燙了心尖。
“我想了一個晚上,終于想到了你說的婚約是怎麽回事。”秦子夜松開抱緊的雙臂,摟着她瘦削的
肩,幫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我爸剛在上海創立公司之初和上海姚家走的比較近,兩家當年開過玩
笑說讓我和姚菲菲定個娃娃親。可是,那根本就是大人開玩笑的話,我和姚菲菲從來沒當過真,跟
她就跟哥們一樣,你要相信我!”
他期待的眼神看着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是誰跟你提這件事的?”他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殺
意,又回到了之前那個霸氣十足,殺伐決斷的秦子夜來。
沈默慌的直搖頭,“沒有人跟我說,我只是,只是不小心聽到的……”
秦子夜懷疑的眼神,沈默不敢直視他,卻突然看清對面液晶屏上那幅巨大的黑白照。兩三秒的時
間,照片霎時隐去,沈默雙眼圓睜,連呼吸都忘記了。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那不是自己的母親嗎?雖然年代久遠,可是自己的母親怎麽會不認識,哪怕是年輕時候的她,隔着保護膜在照片上刻畫她的眉眼一遍一遍,就算是一個側面也未必會忽略過去。
她推開秦子夜,跑到大屏幕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可是畫面上只有韓國女星傾國傾城的笑着,明顯是最常見的廣告宣傳而已。
“默默,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秦子夜追上來,拉住她的胳膊。
剛剛明明就是!
只是畫面中的沈母和一個陌生男子緊緊相擁着,男子背對着沈默,她看不出是誰。但是個子并不似
喬文山,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沈雲岚雙眸緊閉,衣衫略顯淩亂,長發及腰。那應該是懷孕之前的
事了,因為懷胎十月快臨盆的時候,沈母剪去了一頭秀發,之後保留了多年的短發。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見他一面我就把你媽當年的事全都扒到網上去。”翁美茹的話猝不及防的撞
進腦海,她驚懼的後退好幾步。
秦子夜大掌穩住她,緊緊的摟住她的肩,逼着她靠近自己。“默默,你不要吓我,到底怎麽了?”
腦中只有一個聲音急切的叫嚣着,“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看到這張照片!”
她閉上雙眼,一滴清淚滑落,顫抖着聲音卻堅決的說了出來。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你看着我!你敢看着我再說一遍嗎?”秦子夜的戾氣瞬間迸發,不可置信的一把捏緊她的肩胛骨。
沈默睜開眼,那一刻眼神恢複清明,咬緊了牙擡頭直視他,一字一句。 “我說,我們分手吧……”剩
下的話卻唔咽在秦子夜霸道的吻裏面,狠狠的攫住她的唇舌,仿佛要吸她進去,拆骨入髓。
“啊~”秦子夜痛的放開了她,舌頭被狠狠的咬破,殷紅的鮮血染了嘴角。
沈默的心裏一痛,表面卻故作輕松的笑着。“秦子夜,你以為每個女人都要為你瘋狂為你犯傻嗎?
你不是一向女人如衣服嗎?我告訴你,我不想玩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用力的掙開他的束縛,頭也不回的沖進雨中。秦子夜還震驚在她的話中——不想玩了!原來,自己
的一往情深換來的只是不想玩了!狠狠的跌坐在椅子上,臉上浮出陰厲的冷笑。
大雨如注,沈默跑的跌跌撞撞,這一刻那麽慶幸老天竟也這麽幫着自己。心痛到不能自己,至少可
以自由的流淚。雨水淚水洗刷着紅腫的雙眼,卻越洗越迷蒙,再也看不清前路。
一聲尖銳的喇叭聲刺破蒼穹,一只強勁有力的大手緊緊的箍住一側的手臂,一拉一甩,瞬間撞進了
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要命了!”司機不顧大雨搖下車窗狠狠的咒罵了一句,開遠了。
剛剛那一刻!現在想來真是後怕。季然緊了緊懷中啜泣發抖的人兒,一手輕拍背部。“想哭就哭
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
沈默頭埋的更低了些,這一刻只想借着肩膀靠一靠,再也沒有力氣奔跑。
母親在沈默心裏一向是神一樣的存在,她的才華,她的堅忍,她的不屈不撓從小就深深的影響着沈
默。甚至最後母親的突然離世,除了讓她震驚到難以置信,都無法改變丁點母親在自己心裏的偉
岸。
母親為了這個家為了她放棄了太多太多,就算她現在在世,沈默深知一輩子都無法償還她的深情,
更何況如今親人早已不再。想不通母親為什麽突然抛下她,更想不通她會有什麽不堪落在別人手
裏。
車裏的暖氣已經開到最大,頭發也被季然擦的半幹,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卻仍然無法抵禦衣服粘
濕在身上的寒冷,也許那冷只是由內而外,就算身在烈日炎炎依然會沁入骨髓。可是沈默沒空去分
辨為什麽會這麽冷,冷的瑟瑟發抖,冷的錐心刺骨。
季然側目擔憂的看着她,“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沈默緊了緊身上的毛毯,強自鎮定,“學長,你送我去機場吧,我想回家一趟。”
言及此,才瞬間潤了眼眶。
家!
不是舅舅家,而是和母親相依為命十年的家,那個充滿了她童年和少年回憶的家。
季然默了默,并沒有調轉車頭,右手半托腮,似乎在思考什麽。“先去換身衣服,其他的回去再商
量。”
沈默沒再堅持,自己這身衣服确實不适合,反正換身衣服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抿了抿唇默認了。
季然幫她放了熱水,又逼着她喝下了滿滿一大杯生姜茶,等她一身清爽,神志清明了些的時候,提
了行李袋淡笑着站在了她的面前。
“走吧。”他的笑燦若三月明媚的春風,總是這般溫暖人心。
沈默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這是要跟自己一起去?
“你的行李我也裝好了,還不走?剛才不是急着回家?”季然忍不住摸摸她剛吹幹的蓬松短發,怎麽
忍心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人回家。
沈默拉住他行李袋上的拉繩,“我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坐飛機回去就行了。”
“一個人坐飛機?可以!”季然嘴角噙笑。沈默剛松了口氣,卻聽到他繼續道,“你覺得五一這樣的日
子你還能買到機票?難道你打算一個人開車回去?”
沈默被他繞了個圈又繞了回去,黯然的低下頭,是啊,五一小長假機票的搶手程度可想而知,自己
這麽臨時去買都不知道要買到何年何月去了。
“可是……”
“可是什麽?你既然叫我學長,這點小忙我當然要幫忙了。趕緊跟上,還可以趕去Z市吃上晚
飯。”說完,攬上她的肩膀,推拉着出了房門。
“學長”還有開車五六個小時送人回家的責任?可是季然說的這般理所當然,唬的沈默愣了半天才反
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趕緊跳的離車遠遠的,尴尬的不敢對上他含笑的眼眸。
“真的不用,大不了多等一會。你剛回國肯定很累啊,千萬不能這麽跑來跑去的,我會過意不去
的,真的,真的不用。”
“聽話,過來~”季然溫軟的話語,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看你最近糾結的樣子,應該不是純粹回家
那麽簡單,開車方便點。我很久沒去Z省了,就當去自駕游,你麽,就順路讓你搭個車吧。”
沈默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季然總是幫她想好了所有合理的解釋,不讓她為難,卻處處替她着想。
“再不走,天都黑了。” 不理會身邊磨磨蹭蹭的人,拉開車門把她塞進去。
老家在Z市相鄰的縣市,兩人風塵仆仆開了七小時的車終于到了。路上去服務區休息過一次,吃了
點點心,這會并不餓,就直接去了老房子。
房子雖在鬧市區卻并不大,自從沈母去了以後,沈默就随了舅舅一直住在Z市,平時又忙着學業,
一年難得跟着劉嬸過來打掃一下。心內有太多回憶不敢輕易回來開啓,卻怎麽也舍不得賣掉,更舍
不得租給陌生人,房子不當房子。
開了鎖進去,一陣潮濕的陰冷撲面而來。每個月沈雲飛都會差人來打掃,但是南方的潮濕在門窗緊
閉的無人住房內尤其猖狂。沈默一進去就把所有的門窗開了通風,把沙發和桌凳上的罩子掀開了才
敢招呼季然坐下。
季然攔下四處忙活的她,示意她先辦正事。沈默點點頭,進了沈母曾經的卧室,搬了小凳子疊在大
凳子上。放在大衣櫃前,擡頭仰望了下頂上那只敦實的紅木箱子,咬咬牙站上身去又掂了腳尖卻只
夠到一半,既不能趴了身子進去細細尋找所需之物,也沒法整只箱子擡了下來慢慢搜。
真想不明白母親為什麽要放這麽一只大箱子在上面?沈默見過母親背着她從箱子裏拿了照片默默看
上半天。每個人都有想要回憶的人、回憶的事不想跟後輩分享,所以沈默自然的回避了些,也一向
當不知道。
現在,除了這只箱子她想不到還有什麽能幫到她的了,想要回家來也是本能的想起了這個唯一跟母
親相關而自己一無所知的物件罷了。
“你下來,我來拿。”季然磁性的嗓音在在身後響起,修長的手指正緊緊攥着上方的小凳子,幫她固
定住。
沈默再打量了一眼那實誠的紅木大箱子,就算放在地上她都不一定能端的起來,嘆了口氣。乖乖的
握住季然伸出的左手,緩緩退了下來。
季然撤去了上方的小凳子,穩穩地站了上去。“是要裏面的東西還是整箱拿下來?”
“箱子裏東西多嗎?都有些什麽?”沈默急急的問道。
季然探身往裏俯看,一只雕花首飾盒,一捆整整齊齊的信箋擺在幾件衣衫上面,輕輕壓了壓,衣服
裏并沒有別的東西。他取了首飾盒和信箋一一遞給沈默,從高處穩穩地落了地。
首飾盒裏的首飾沈默多數見沈母戴過,也有一些是外婆去世時留給她的,沈母也都一一跟她提及,
讓她過目過。只有最底層抽屜裏有一只手工制作的荷包,針腳細密,金絲繡着的龍鳳栩栩如生。用
手指試了試,估摸着是一只镯子,待到打開了來看,卻還包着一層金色的絲絨。
一層一層攤開了,露出翡翠通透的光澤來。質地細膩毫無瑕疵,翠□□滴,仿若夏日雨後嬌嫩的新
荷,濃郁光潤。沈默只知這镯子應是上好的老料不過具體價值幾許就說不上來了。
透過光線季然也看清了那镯子,應是上好的老坑翡翠,通透純淨,市價至少在二十萬以上,估摸着
沈默的表情應是沒有見過。這麽好的物件沈默的母親為什麽沒有傳給沈默而是壓在箱底,暗無天
日?
沈默又仔仔細細的用絨布包好了镯子放進荷包裏,依舊放回了首飾盒。 現在只剩這一捆發黃的信箋
了,真的能找到讓沈默安心的證據嗎?她一遍遍的撫摸着最頂上的那封信封,沒有署名沒有地址,
本是純白一片如今已是泛起了歲月的暗黃色。
媽媽,你會告訴女兒一切的,對嗎?
知道真相又如何,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開啓,萬劫不複。
尋找真相之旅
解開松散的絲帶,這第一封信裏面并沒有讓沈默期盼的可以解惑的信函,有的只是一張塑封好的八
十年代的沈母的合照。照片上沈雲岚旗袍溫婉,手上赫然戴着方才所見的翡翠镯子,臉上這般小女人的撫媚嬌俏是沈默記事以來從不曾見過的。
女為悅己者容?
離異了的沈雲岚一直保持着刻意的低調樸素,雖然整潔大方,卻不似這般新潮出挑。
然而,照片上的另一人卻不是喬文山,甚至沈默搜腸刮肚了一番,記憶所及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
一個人。一霎那,廣告屏上那個陌生的身影閃現眼前,莫不是同一人?
沈默急急的拆開了第二封信,展開泛黃且微微磨平了的信紙。信雖然被保護的極好,卻也看得出來
沈母在世時翻閱過無數次。微微顫抖的手指,驟然加速的心跳,都洩露了沈默這一刻內心的緊張。
季然輕輕推着她出了卧室,拉她坐在了松軟的沙發上,“任何事實都要強于不确定的猜測,還記得
嗎?”
沈默點點頭,福爾摩斯說過的經典名言怎麽會不記得呢!是啊,糾結于心的真相很可能就隐藏在這
幾封信箋呢,再怎麽不能接受的結果也比胡思亂想和任人诽謗來的強,到了這一刻怎麽會想要退縮
呢?
感激的朝着季然笑笑,沉下心來一封封的慢慢研讀。這一刻可以真正走近母親的世界,看見母親的
內心,還有什麽比這更知足的?甚至內心居然隐隐的感激了秦母,如果不是她的咄咄逼人,如果不
是她的這般羞辱,她也想不到要回來老房子尋找痕跡。
季然看她不再彷徨迷茫,專注鎮定投入信中的世界,寬慰的笑了笑,起身環顧了這間老房子,然後
視線就這麽被牆上的照片給吸引了。
照片中的沈默不似現在這般沉靜,帶笑的眼眸有着神奇的魔力,染的人情不自禁的心情明媚。偶爾
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那純真可愛的笑顏,那發自內心的歡悅,看得出來是被母親捧在了心間養着。
不經意間,眼神定在了角落一張小小的不起眼的照片上。
一望無際的田野,兩個小小的身影靠的那麽近。小男孩左眼緊閉,右眼透過玩具機關槍正在瞄準前
方的麻雀,小女孩手上碩大的紅色氣球,卻身子往男孩身上傾斜着,不知是想要求男孩讓她也瞄上
一眼那槍眼中的生物,還是想要争搶那發射機槍的權利?
只有他知道,照片上的小女孩不是要搶着瞄準也不是要争取發射權,那個人小鬼大的小丫頭正在一
本正經的告誡小男孩——小麻雀也有生命的,不可以開槍打她!她要是死了,她的媽媽會傷心死
的!
季然的星眸越來越亮,像暗沉的天幕有流星雨落下,每一顆都照亮他的心田,點點落進心尖。忍不
住勾唇綻笑,手指輕撫上相片,隔着涼涼的玻璃感受那記憶中封存的溫度。
衆裏尋她千百度,緣來,你也在這裏!
沈默從母親的世界抽離出來,腦海大概有了事件的梗概,可是心卻更疼了,感動母親刻骨銘心的愛
情,揪心兩人轟轟烈烈的相守,疼惜她最後毅然決定的放棄。
這麽一份至真至純的感情為什麽秦子夜的母親要拿來威脅她?
秦母和母親認識,那麽也知道當年母親和照片中男子相戀的事實?她在其中又是什麽樣的存在?為
什麽這麽仇恨這一段感情?甚至多年後還恨的咬牙切齒! 這樣的深仇絕不是因為她和秦子夜在一起
而滋生,那又是從何而來?
她輕嘆口氣,雖然尋到了些線索,心裏微微有了些底氣,可是黑白照片上的事完全無從說起,沈默
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擡頭撞見季然晶亮的眸子審視的看着自己,微彎的唇角,熱切的眼神。
沈默摸了摸臉頰,疑惑不定的問他,“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季然笑容更甚,“我發現其實你跟小時候變化并不大。”
看看季然背後滿滿的照片牆,沈默松了唇角,那是滿載她和母親記憶和歡樂的平臺,每次回來,她
都要一張張欣賞,一遍遍回憶。仿佛透過那些往昔的影像就可以穿越回曾經的美好,保留住生活曾
經的知足。
“是啊,很多見過我的長輩都說我跟小時候變化不大,總是能一眼認出我來。”
季然轉身,再次凝眸在那張小小的合照上,遺憾慶幸齊齊湧上心來。
可是,我卻沒能一眼認出你來!
回轉身來,已經回複一貫的雲淡風輕,輕挑眉稍凝視她,“還有什麽要找的嗎?”
沈默搖搖頭,這房子的角角落落自己都清楚的很,除了現在手上的照片和信箋她确定再沒有什麽自
己不曾知曉的了。
“那你收拾一下,我們去吃飯。把門窗都關好,有什麽要拿的明天再過來。”
沈默雙眼圓睜,“明天?今天不住在這裏嗎?”
季然當然不會說是擔心房子久沒人住,怕沈默睡着太潮濕。“帶你見見幾個朋友,住的地方他們早
安排好了。不是說了來旅行的嗎?住家裏就沒味道了。”
最終拗不過季然,乖乖的跟着去了。不過季然沒的說錯,他确實有朋友在這兒,并且不止幾個,滿滿的坐了一圓桌。沈默跟着季然進去的時候,被這陣勢吓到了。
一群人齊齊站直,沖着沈默大喊,“嫂子好!請受小弟們一拜!”
喊完整整齊齊的一鞠躬,慌的沈默連連擺手,急急的辯解,“你們,你們弄錯了,我不是你們的嫂
子!”求助的看着季然,盼着他趕緊解釋。
季然并不當真,拉着她就坐,“別理他們,這群小子就愛胡鬧。”
“怎麽是胡鬧?老大,你說我們什麽時候看見你身邊站着個女的?”
“嫂子,不要不好意思,我們大哥很專情的!”
……
“老大,要真只是你的小學妹,不介意弟弟我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季然對之前的話并不在意,自然的幫沈默布着菜,叮囑她多吃點,只在最後那句頓住了筷子,一記
冷刀子射過去。那人頓時住了嘴,一臉了然的表情食指指着季然,嘿嘿笑着。季然卻不再理他,恢
複一貫的清冷。
“學長,你不解釋一下嗎?他們好像都誤會了。”沈默有點坐立難安,這群人明顯和季然熟識,這樣
被人家誤會了季然總不是好事。
“你覺得解釋有用嗎?”季然巡視了一圈這些鬧騰的家夥,很好,江浙滬地區的都在了,想讓這幫小
子乖乖的說人話除非靠吼的,“你要是嫌吵我們換個地方吃也行。”
“不用,不用~”趕緊的埋頭攻克面前堆成山高的飯菜,就當是在看一部熱熱鬧鬧的武俠片,所有的
刀光劍影都與自己無關。
季然送了沈默到房前,叮囑她早點休息,折身回了自己房間。瞬間爆發的起哄聲、尖叫聲刺的他耳
膜微微轟鳴。
這群“忘恩負義”的家夥!
依稀記得中學時有幸入選了青少年南極計劃,初入團隊的每個人都是學校風雲人物,難免心高氣
傲,相看兩厭。然而卻在一次次的艱苦卓絕和生生不息中摩擦出了相扶相助的感情,培養出了積極
改變世界的共同信念。
這樣的惺惺相惜一直持續到現在,不管身在何處不管身在何職,總是想盡辦法尋了機會見上一面,
共話人生!
房間極為寬敞卻也擠不下這一屋子的熱鬧非凡,有人又在起哄讓季然交代他和沈默的關系,不然怎
麽會一回國內就不辭辛苦的跑到Z省來。一向穩重的俞天樂今天卻一反常态,搖頭故作嘆息狀,指
着季然陰陽怪氣的感慨。
“他呀這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一群人笑的前仰後合,當年同行的女孩極少,卻都和季然要好,說是喜歡他的紳士風度,說他會體
貼照顧人,工作能力又強!這不是拉仇恨嗎?!
卻偏偏季然就是有這本事男女通吃,年紀不是最大處事能力卻着實讓人佩服,最後大家都擁戴着稱
呼他為老大了。
現在居然聽說季然在女孩子方面還能吃癟?都棄了季然圍攏俞天樂去挖掘“事實真相”了,季然樂的
清閑,直奔主題人物去了。這一次透露了自己來Z省的消息,還是存了點私心的。看出沈默定是遇
到了什麽難事,可是她不提,他也不便打開了天窗直接問。
當然,這不代表他就會袖手旁觀!
他點開了手機上拍下的那張合照,如果照片地點是在Z省或者是在上海,根據沈母的背景信息不難
查出照片中另一人的情況。這群朋友的本事他相信,也知道不會多嘴,所以只叮囑了有消息直接聯
系他,不要随意透露就不再多提。
下半年就要去耶魯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這麽聚上一聚,想來還是不舍的。想到沈默現在的狀
況,眉心更攏了些,她現在這樣子該怎麽放心的出去呢?
她凡事都往心裏去的性子,這次如果不是自己堅持,恐怕就一個人莽莽撞撞的跑回來,估計一個人
就那麽在陰冷的老房子哭上一個晚上了。季然的眸色深了幾許,這次的事秦子夜估計也不知道,兩
人那天那麽決絕的樣子,難道這事和秦子夜也有關?
凡事不做無謂的猜測,只做必要的分析,季然把腦海中不清晰的幾條線理了理,現在還有很多需要
求證的地方,他只能慢慢等待事實浮上水面的那一刻。
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如何把對沈默的傷害降到最低。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甚至不明了誰
人影響着沈默,這一刻卻那麽肯定此事是沖着沈默來的,且不會是什麽好事。
既來之,則安之。有他在,不會讓事情失去控制的!
是啊,既來之,則安之。
沈默現在依然一頭霧水,不知道和母親通信的是誰,因為署名只有一個“嚴”字,寫的也是龍飛鳳
舞,若不是沈默習過多年的書法,估計還認不出來。
不知道母親和他究竟後來怎麽了,因為最近的那封訣別信本來就沒有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