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把人帶進來?
屋中衆人聽着這一句, 神色微怔, 陸重淵……這是要帶什麽人進來?
不等他們張口,那塊布簾就被人掀了起來,首先進來的是趙嬷嬷, 然後是一個小丫鬟, 那丫鬟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穿着一身綠色短襖,小巧又蒼白的臉上看起十分緊張, 進來的時候還在不住左顧右盼的張惶着。
可看到屋子裏的那一副景象時, 立刻白了一張臉低下了頭, 就連腳下的步子也變得緩慢了下來。
“五爺, 人帶來了。”
趙嬷嬷和陸重淵說了這麽一句就又退到了那個丫鬟身旁,然後低聲同她說道:“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說完,見人還是一副神色倉惶的模樣便又輕聲補了一句,“不用緊張,五爺在這邊, 沒有人敢為難你。”
那丫鬟聽得這一句, 臉色倒是好看了很多。
是啊, 五爺在這邊,她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就好了,沒有人會為難她的。她朝人點了點頭,又換了幾個呼吸, 雖然小臉還有些蒼白, 可神色看起來倒是不至于那麽緊張了, 她也不敢擡頭看屋子裏的人,只能先行了個禮,嗓音怯怯得說道:“奴,奴給主子們請安。”
“這是——”
陸老夫人有些詫異得看着跪在底下的丫鬟。
還是身邊的平兒悄聲同她說了一句,“老夫人,這是咱們正院的灑掃丫鬟,名叫柳兒,前陣子您讓她去伺候五……”因着這事還沒解決,她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蕭知才好,只能停了下來。
不過陸老夫人已經明白過來。
只是她心裏還是有個疑惑,老五為什麽要帶這樣一個丫鬟過來?轉了臉朝陸重淵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神色慵懶的坐在那邊,低着頭把玩着玉扳指,一副并不想多說的模樣,也就沒再發問,重新看向那個名叫柳兒的丫鬟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說?”
柳兒聽得這話先是朝陸重淵的方向看了一眼,見陸重淵沒說話,這才怯怯的朝陸老夫人看去,然後輕聲回道:“回老夫人的話,奴原本是被您指去和林嬷嬷一道伺候五夫人的,如今五夫人進了五房,奴和林嬷嬷還留在偏房。”
這事。
陸老夫人知道。
所以她也沒說什麽,就皺着一雙眉看着人,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屋子裏這會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麽過來,過來要說什麽,所以一時半會也就沒人說話,可那些人的目光卻都落在她的身上。
柳兒原本就是下等丫鬟,平日裏哪見過這麽多主子。
此時受着這麽多的注視,心裏緊張的不行,她勉強吞咽了下口水潤了下嗓子才繼續說道:“奴前幾日看到林嬷嬷和二少爺私底下碰面,還,還瞧見林嬷嬷遞給二少爺一方帕子,那會奴也沒有多想,直到……”
話說到這。
衆人都已經聽明白了。
林嬷嬷,陸崇越,帕子
這哪裏是蕭知私下勾結陸崇越?根本就是林嬷嬷和陸崇越私下合謀!什麽帕子,什麽勾。引,這全部是那兩人做出來的一場好戲!
陸老夫人像是心頭燒了一把火。
她在陸家這麽多年向來都是個雷厲風行的,除了那幾年因為林氏那個賤人活得有些不如意之外,其餘時候都是順風順水。
尤其這些年,老侯爺去了,林氏那個賤人也被她用手段鏟除了,就連老四也被她養成了一個懦弱無為的性子。
她這日子過得越來越順坦,還真沒有人敢把心眼用到她身上,可今天她卻着了別人的道……銳利的雙目朝陸崇越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原本還溫潤謙遜的面容此時已變得蒼白不已,就連雙腿也開始在不住的打顫。
心裏已經明确這丫鬟說的是實情。
如果不是實情,陸崇越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表現?又想到不遠處的老五還是神态慵懶的坐在輪椅上。
老五肯定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會一進來就有這樣的表現。
想到這。
陸老夫人心裏又有些嘔血,這事也怪她,如果她沒有一聽到這件事就火急火燎的把人找過來,好好調查清楚,也不至于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老五本來就喜歡這個丫頭。
她這些日子也一直打算用蕭知來緩解她和老五的關系。
可現在這個情況——
別說緩解和老五的關系了,只怕蕭知這個丫頭心裏也得忌恨她。
越想。
陸老夫人這顆心便越煩。
還不等她說話,原先好好坐在椅子上的李氏卻因為這話起了身,朝着柳兒的方向,厲聲罵道:“你個小賤蹄子,是誰教你說這樣的話來栽贓我們崇越的?”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已經要提了步子過來。
陸老夫人看着她這幅模樣,立時就沉了臉,這做兒子的機關算盡,連累她毀了和老五的關系,現在做娘的,竟然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要當着她的面教訓起人了。
她還沒死呢!
果然是同那個賤人一樣,一樣的放肆,一樣的目中無人,一樣的令人厭惡!陸老夫人越想越氣,此刻也顧不得什麽,拉着一張臉,看着李氏沉聲喝道:“放肆!”
李氏聽到聲音的時候倒是也回過了神。
她心裏到底還是有些畏懼陸老夫人的,縱然此時再氣也不敢上前,只能立在原地,臉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憋着心裏的氣勉強說道:“母親,您可不能聽信一個丫鬟的胡言亂語,我們崇越可是最好不過的孩子。”
“他怎麽可能會跟林嬷嬷合謀誣陷別人?”
李氏還想再說,可陸老夫人卻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嗓音沉沉得說道:“我自然會調查清楚。”
說完。
她也沒再理會李氏,只是看着那個丫鬟,沉聲問道:“你倒是說說,二少爺為何要同林嬷嬷合謀?”
那丫鬟剛才看到李氏那副模樣早就白了臉色,此時聽着陸老夫人的詢問更是緊張的不行,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袖子,倒還記着剛才趙嬷嬷說的話,勉強緩和了些心情同人說道:“奴,奴也不知道,只知道林嬷嬷上回因為被五夫人罰了一頓,一直,一直懷恨在心。”
“這段日子,林嬷嬷在屋子裏将養身子的時候,一直在咒罵五夫人。”
“還,還有——”
她說到這的時候,語句微頓,又過了一會才輕聲答道:“奴私下還聽林嬷嬷說,二少爺肖想五夫人已經很久了,要是這次五夫人被趕出去,二少爺正好,正好……”
話還沒說完,李氏就已經氣得撲了過來,她一邊扯着那丫鬟的頭發,一邊扇着巴掌,嘴裏還跟着罵道:“你個賤人!”
屋子裏亂糟糟的。
李氏拉着那丫鬟已經連着扇着好幾個巴掌,伴随着怒罵聲和丫鬟的哭泣聲,陸老夫人哪裏還忍得住?她板着一張臉,沉着嗓音喝道:“都杵在那做什麽?還不把四夫人拉下去!瘋瘋癫癫的成何體統!”
她發了話。
自然有婆子上前。
這原本是用來對付蕭知的,此時卻拉着李氏,不許她動彈。
李氏還想再掙紮,卻被陸老夫人冷冷瞥了一眼,喉間還未吐出的罵語重新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動彈,被人拉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青着一張臉默聲不語。
陸老夫人見她總算消停下來也就沒再理會,同身邊的平兒吩咐道:“去把林嬷嬷帶過來。”雖然她心裏已經篤定了這樁事就如丫鬟所說,可有些事還是得把相關人等都喊過來才好。
只是還不等平兒應聲。
原先一直坐在一旁不曾出聲的陸重淵卻發了話,“不用去了。”眼看着陸老夫人疑惑的眼神,他語氣淡淡得跟着一句,“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
這話剛落,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室內突然變得沉寂下來,像是一汪死水似得,每個人的臉都變得煞白起來。
陸崇越更是身子猛地一晃,差點便要摔倒在地。
沒有人說話。
他們只是用那雙驚懼至極的眼睛望着陸重淵,就像是在看一個惡魔。
陸重淵看着這些所謂的家人一臉恐懼得望着他,就連他那個好母親,也是又驚又怕得看着他。唇邊泛起一抹涼薄的笑,他一只手握着蕭知,另一只手便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得敲着,語氣涼薄至極,“我說過了,我陸重淵的夫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教訓。”
這話說完。
陸重淵重新轉向陸崇越,眼看着神色倉惶的陸崇越,語氣淡淡得說道:“你——”
他向來都是這樣的。
面對這些人,居高臨下,從來不多言,就連看向他們的目光也仿佛帶着施舍一般。
這樣的态度無疑是令人讨厭的,所以才會在陸重淵從高處摔落的時候,有那麽多人在背後譏嘲他。
可不管他們在背後怎麽譏嘲。
明面上的時候,他們還是始終害怕着這個煞神。
那些朝中當官,歷經風雲的面對陸重淵尚且如此,更遑論一個還未入仕途的毛頭小子。
陸崇越就在陸重淵的注視下,顫顫巍巍的擡了頭,然後一臉害怕的沖人喊道:“五,五叔。”
“嗯。”
陸重淵不鹹不淡的應了這麽一聲,然後語氣淡淡的問道:“你說,她勾引你?”
這是他第二次問陸崇越。
同樣的問題,剛才陸崇越回答的十分輕松,甚至還肖想着以後怎麽讓蕭知臣服于他,可此時……他卻像是傻了一般,等到目光觸及陸重淵的眼睛,想到林嬷嬷的結局,他終于再也忍不住摔倒在地上。
從前溫潤如玉的陸家二少爺,此時哪裏還有以前的好模樣?
陸崇越的面容倉惶又害怕,身子也不住打着顫,他匍匐着爬到陸重淵的跟前,雙手抱着他的腿,求饒道:“五,五叔,我錯了,我,我只是一時糊塗。”
“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您,您饒恕我這一回吧。”
陸重淵坐在輪椅上,半傾下身子看着匍匐在腳邊的陸崇越,似笑非笑的重複了一遍,“錯了?”
這話說完。
陸崇越拼命點着頭,一副好似點的慢了,眼前這個煞神就會殺了他似得,嘴裏更是不住說道:“五叔,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陸重淵看着他這幅模樣,一如在戰場時,那些匍匐在他的腳邊的俘虜,他重新坐直身子,往身後靠去,雙眸微垂,漆黑如墨似的眼睛泛出幾分涼意的笑。
他也沒同人說話,只是朝慶俞伸出手,等接過一條鞭子,然後轉頭看向蕭知,同她說:“你,拿着這玩意去抽他。”
什麽?
蕭知似是沒有聽清,她垂下那雙杏兒眼,怔怔地望着陸重淵,直到她的手被人攤開,直到有一個冰涼的物體放在她的掌上,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鞭子?
詫異的看向陸重淵,回想他剛才說的話,陸重淵這是讓她拿着鞭子去抽陸崇越?
“不想?”陸重淵看着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挑了挑眉,語氣也變得淡了下來,“不想就還給我。”
蕭知沒讓人收回。
反而把鞭子握得死緊,她抿着唇,望着陸重淵,嗓音也有些沉,“想。”
她想好好抽陸崇越一頓。
為了她自己,為了原身,她都得好好抽一頓陸崇越,把這個無恥小人好好抽一頓!把心裏的這些苦悶全都宣洩出來!
蕭知沒再看陸重淵,反而盯着自己手上的這條軟鞭,她以前也是常用鞭子的人,自然知道這條鞭子材質金貴。
握在手裏的時候輕,使出去的力道也不用很大,可打在人身上的時候卻能讓人立刻皮開肉綻,抿了抿唇,她掂了掂手上的鞭子,然後低頭朝陸崇越的方向看去。
“你”陸崇越早在剛才兩人對話的時候就傻眼了,他聽到了什麽?他的五叔想讓這個女人拿鞭子抽他?
他心裏覺得害怕之餘,卻又放松了些。
要是陸重淵出手,他肯定是活不了了,可要是蕭知這個女人敢打他嗎?她舍得打他嗎?張口剛想說些什麽,可迎向眼前人的那張面容,他心裏卻是猛地一跳。
那張向來溫柔如水般的面容此時陰沉沉得,就跟化不開的濃墨。
陸崇越的心裏突然有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敢,她不僅敢,甚至還想殺了她!這樣的念頭讓他再也待不住,原本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往後退,一邊倒退一邊喃喃道:“你,你想做什麽?”
蕭知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沉着一張臉,然後就這麽一步步握着鞭子朝陸崇越走去。
屋中衆人起初沒明白,等看到蕭知握着那條鞭子朝陸崇越走過去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李氏更是心下一個咯噔,她立刻起身面向蕭知,尖聲罵道:“你個小賤。人,你敢……”
話還沒說完。
坐在輪椅上的陸重淵就淡淡開了口:“聒噪。”
只是兩個字就讓室內變得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敢說話,就連怒不可遏的李氏也不敢。
陸老夫人原本是想攔得,可聽着這話也閉了嘴,今日這樁事本來就讓老五不高興了,要是這會再阻攔,只怕老五會更不高興。何況現在出手的又不是老五,蕭知那丫頭的身子骨,能有多少力道?
打幾下也就打幾下,能讓他們把這口氣抒出來才是正經事。
“你,你別過來……”
陸崇越顫抖的聲音在屋中響起,可話音剛落,身上就狠狠挨了一鞭子。
“啊!”
那是撕心裂肺的疼呼聲。
僅僅一下就讓陸崇越皮開肉綻。
李氏看着這幅模樣尖叫一聲剛想撲過去,可第二鞭已經落下,鞭風掃過李氏的時候差點讓她直接軟倒在地。
不敢過去,也不敢張口,只能眼睜睜得看着蕭知一鞭又一鞭打在陸崇越的身上。
屋子裏誰也不敢說話,只有陸崇越的疼呼聲不曾間斷。
蕭知就這麽冷着一張臉,甩了一鞭又一鞭,打你個懦夫,打你個滿口胡言的混賬東西,打你個龌龊的小人……打一下,她就在心裏罵上一句。
自從她醒來的那一日起。
她就一直憋着自己,小心翼翼,不敢洩露半點情緒。
可如今——
她就像是釋放了所有的不滿和委屈。
她的力道變得越來越大,似乎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心裏的那些不甘。
屋中萦繞着濃厚的血腥味,陸崇越早就被打暈過去了,李氏也被吓得暈了過去,沒有人敢上前,倘若先前她們只是驚懼陸重淵,此時卻是連蕭知也怕上了,遠遠看着都能從她的身上察覺到一股嗜血的殺意。
還真是夫妻啊。
一樣的恐怖,一樣的駭人。
蕭知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她早就忘了自己現在身在何方。
她只知道不斷地甩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那個不要臉的畜。生,直到手被人握住,她才像是收回所有的思緒。
停下手中的動作,怔怔地朝身邊人看去。
那個握着她胳膊的男人,面容淡漠,可說出來的話卻好似帶着安撫的性質,他一下一下得撫着她顫抖的胳膊,輕聲同她說,“好了,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