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知

秀華苦着臉回來,果然符鶴把金奴訓了一頓。

唐月柔只能親自去央求符鶴,以防他半路殺出來。

她悄悄地曉之以大義,說自己是帶馮辟疆去散心,與他打好關系,日後帶着貨物出入邊疆也方便些。

符鶴自然知道這一行都要以公主的意思為主,思量着有暗衛和武士保護,她應當不會出事,就答應讓她去了。

唐月柔滿臉喜色,蹬着靴子飛奔向馮辟疆。

馮辟疆看見身着胡服的小小身影奔來,一掃心中陰霾,憨憨地一笑。

“馮将軍,帶我熟悉一下雲中城吧!”唐月柔騎上金奴牽來的玉離春。

阿蓮和嬌嬌騎馬跟上,明華和秀華不慣騎馬,只能步行跟着。

馮辟疆打個響哨,骊龍馬就從騎兵駐紮的隔壁客棧奔了過來。他大刀闊斧地上馬,連人帶坐騎都比身邊的一人一馬高大不少。

一行人上了街,吸引來不少行人驚豔的目光。

平日裏馮辟疆偶爾刮淨胡子上街,總會被人糾纏拉扯,此時他只能假裝視而不見,向唐月柔道:“雲姑娘,以後請不要叫我馮将軍,我不是什麽将軍。”

唐月柔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上一世見他身着高級将領才有的明光铠,所以這一世理所當然地那樣稱呼他。

想起方才他所受的奚落,就義憤填膺道:“你遲早會成為一名将軍的。你有勇有謀,義膽忠心,如果大祁不能好好用你,那是為政者的過錯。”

馮辟疆見她出言豪邁,就不把她當尋常女子看待,心裏對她平添幾分尊敬與愛護。

嘴上仍是說:“大祁軍法嚴苛,此時我還稱不得将軍。”

唐月柔點點頭:“那麽叫你‘壯士’?”

秀華在一旁“噗嗤”笑了:“小姐,壯士是那種滿臉胡子、說話粗聲粗氣的糙漢,怎麽能用來稱呼馮公子呢?”說着,她有意分開雙手,邁起大步子,模仿男人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反而像只鴨子。

明華、阿蓮、嬌嬌都被逗笑。

唐月柔也笑彎了眼,擡頭看一眼馮辟疆,想起今日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秀華說的可不就是他麽?

馮辟疆對上她的目光,有些羞赧。

記得第一次上戰場,敵軍因他生得俊美,以為他是個軟柿子,都要來捏他。那一仗他打到精疲力竭,卻殺敵無數,功震全營。

此後但凡出戰前,他都會蓄須、散發,作戰時仿佛兇神惡煞,敢靠近的敵軍就少了許多,方便馮大将軍指揮作戰。

沒想到自己用來吓唬敵軍的樣子,被她看見了。

為了表示安慰,他少不得與她套近乎:“那……叫我辟疆好了……義父和義兄都那樣叫我。阿師那和菩提摩叫我‘阿達西’,我們都是中原人,不用西疆人的稱呼。”

唐月柔輕輕喚他:“辟疆,那你以後叫我伽羅吧。”

她又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和以往的汗味不同,這是男子身上特有的幹爽氣味,混着還沒散去的淡淡酒香。

“伽羅樹的伽羅?”

“嗯。”

在起這個名字時,她是花了心思的。

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駐守邊疆後,她打聽了雲中城一帶百姓喜歡的物事,得知有一種伽羅樹頗受歡迎,只存在于各種傳說中,花能煉香,葉能療傷,渾身是寶,美麗異常。

就決定以它為名,此後往來雲中城一帶或許會有諸多方便。

兩人像孩子似的互相叫了名字,對視着,迎上了集市上的人流。

雲中城彙聚了各國客商,貿易晝夜不停歇,所以到了傍晚,集市上人頭攢動,歌舞不絕。

“小姐小姐,這裏的夜晚和帝都不一樣诶!我從沒有到過這麽熱鬧的地方!”秀華興奮得大叫。

“你們從明闕城來?”

唐月柔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忙扯謊:“是啊……那個,我們雲家祖籍不在帝都,但我父親在帝都生活了很多年……”

“你生在明闕城?”

“嗯。”唐月柔擔心再這樣問下去,遲早要被他發現破綻,就裝作心不在焉地應一句。

馮辟疆沉默。

雲伽羅的言行舉止,與他見到的商人相差太多,反而更像是高門貴女。

而同樣曾被自己救下的永寧公主,會不會也有這樣的談吐見識?

與那小丫頭匆匆一遇又天人永別,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但它又把如此相似的雲伽羅送到自己身邊。

她像是天神對他的恩賜一般,活潑可人,機靈聰慧。

曾經自己不信鬼神,但此時,他覺得蒼天待自己不薄,能讓自己有這樣的奇遇。

雖然并不敢對她肖想什麽,自己是軍人,随時會戰死沙場,但有這一次相遇,日後能時常回憶起,自己已經很滿足了。

唐月柔與侍女們帶着好奇,四處張望,看得眼花缭亂。

與帝都的嚴肅工整不同,這裏随意而混亂。

商人們有不同的發色、相貌和裝束,叽叽哇哇說着她們聽不懂的語言,有人騎馬,有人騎駱駝,手捧各種稀奇物件,像是在向旁人展示,臉上帶着驕傲的笑。

路邊有許多賣吃食的攤點,無一不擠滿食客,攤主們滿臉堆笑,收進錢來,遞出吃食。

遠處有不少富商聘請了樂隊舞姬,招搖過市,又吸引了不少人觀看。

還有人時而噴火焰,時而吞寶劍,看得唐月柔、明華、秀華三人不禁摸了摸脖子。

一邊走,馮辟疆一邊為幾人介紹所見所聞,有時候自己也解釋不上來,只能尴尬地笑笑。

畢竟自己從鎮西大營來雲中城的次數不多,每次都走馬觀花一般匆匆而過。

唐月柔玩笑道:“我們帶來許多貨物,在這邊全部脫手大概需要數月,到時候或許我知道的比你還多,等你有空,就輪到我帶你逛雲中城了!”

“好,我也會在雲中城駐守一段時間!”馮辟疆心情大好,笑起來格外爽朗陽剛。

唐月柔這才覺得肚子餓了,央明華和秀華去買些吃的。

兩人逛了一圈回來,垂頭喪氣。

“小姐,這裏的東西都不太幹淨,怕你吃壞肚子。”秀華恨不得把尚食局的大人們請來這裏,為公主做下一桌子山珍海味。

這一路走來,公主太不容易了,為了掩飾身份,她硬是将潔癖也改了,吃食也不挑剔了,為此不知道生了多少次病,明華都為這事偷偷哭過好多回。

唐月柔怕秀華說出什麽來,忙說道:“沒事,你們看着買就行了,多買些,你們幾個多吃點,還能給父親和金奴、阿戌他們帶一些回去嘗鮮。”

兩人滿臉為難地走開了。

唐月柔餓得厲害,肚子咕咕作響,她有些尴尬。

馮辟疆聽見響亮的咕咕聲,心中好奇,她胸前不是藏了好些饅頭麽,為什麽不拿出來應急?難道饅頭有別的用途?

一摸自己身上,剛換的衣服,沒帶任何幹糧,就向她靠過去,輕聲提醒:“你先吃點你身上帶的饅頭,墊墊肚子。”

“什麽饅頭?”唐月柔一臉不解,擡頭看見他俊朗的面容,不禁被他一身正氣逼得紅了臉。

前面忽然喧嘩起來,幾人騎馬靠過去,見是有人施舍粥飯,前來讨要的貧民看見鍋已經露底,就開始搶奪起來。

“雲中城多富商,竟然還有為了粥食而鬥毆的人?”唐月柔見那些百姓為了一口稀粥,已經打得頭破血流,心中刺痛。

這一路走來,也見了不少貧苦百姓。

他們的窮困,是父皇的過錯嗎?

可是父皇已經年邁,也在為了大祁日夜操勞啊。

“邊疆一直戰亂,貧民只會越來越多。這幾年還好些,西疆各國奈何不得我們,百姓好歹有太平日子過。一旦他們入侵大祁,那才可怕。”

唐月柔心中感激,說道:“這些年多虧了馮大将軍和戍邊的将士們。”

“吃朝廷俸祿,就要為朝廷盡心盡力。”馮辟疆大喇喇說道,“何況我們立了戰功,大将軍給的獎賞不少。”

“果真是忠君愛國的好人,值得托付大事!”唐月柔在心中暗贊。

馮辟疆往身上去摸銀錢,想要請唐月柔等人去別處用晚膳。平時得了許多錢財都無處用,今天給她吃些美食壓壓驚吧。

摸着摸着就尴尬了,沒帶錢!

唐月柔沒有看見他的動作,她與阿蓮和嬌嬌耳語幾句,兩人就策馬走向打鬥的人,彎下腰去分發碎銀錢。

貧民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輩子能擁有這麽多錢,紛紛對着這邊跪拜。

“看哪!那是天界下凡的天女吧!她穿得和畫上的天女一樣!”一個孩子跳起來,指指唐月柔,又指指身後。

唐月柔看見了男孩所指的一座高大廟宇,那是摩羅教的寺廟,牆上用彩色顏料描繪天界的缤紛景象,除了傳說中的諸多天神,還有許多天女圍繞其間,慈眉善目,羅帶飄飛,花雨漫天。

在街上樂隊的烘托中,畫中人仿佛活了起來,迎風起舞。

廟宇前不少善男信女在虔誠跪拜。

接受了施舍的人們擡頭看着唐月柔,感激涕零,口中喊道:“真的是九天神女!老天開眼,讓天女下凡來救濟我們了!”

又有人注意到了馮辟疆,見他高大威武,必是軍人無疑。然而因為他作戰時總是蓄須,所以此時倒沒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來。但他與唐月柔站在一起,兩人相貌驚人,令百姓們不由聯想起天界戰神的傳說,對他的贊頌聲也逐漸傳開去。

“是天女和戰神下凡了!是天女和戰神下凡了!請你們庇護雲中城安定富足!”

“又是這個俊郎君啊!難得見他進一次城!”人們歡呼雀躍。

整個集市仿佛轟然炸開,他們載歌載舞起來。

唐月柔有些不好意思,對馮辟疆道:“肚子好餓……”說話聲有氣無力,聽上去像在撒嬌。

馮辟疆低頭看了她胸前一眼,脫下外衣披在她頭上,自己裸着上身,正色道:“你先從那裏取點東西吃,我幫你擋着,沒人能看到你在吃東西,也沒人敢搶你東西。”

“啊、啊?”唐月柔摸不着頭腦,“你說哪裏?”

“這裏啊!”馮辟疆用眼神示意,見她還不明白,就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指。

說巧不巧,一匹駱駝從唐月柔身後走過,撞上了玉離春。

玉離春往骊龍這邊靠了過來。

馮辟疆的手指,就那樣戳了上去……

戳了上去……

好軟,比饅頭還軟!

難道藏的不是饅頭?

伽羅這是什麽表情?怎、怎怎怎麽回事?

肇事駱駝用蔑視的眼神看了馮辟疆一眼,嘴角像是露出一抹笑。它嚼着剛從肚子裏反刍出來的食物,帶着無比欠揍的表情,悠然離去了。

唐月柔腦中一片空白,脫口而出的不是“非禮啊”,而是:“這裏沒有吃的啊……沒有啊……”整個人都呆傻了。

“呃……”馮辟疆像是五雷轟頂,動彈不得,忘記收回手。

兩人都像石化了一般。

“你、幹什麽!”阿蓮見狀,怒喝一聲,拍馬過來。

唐月柔一驚,忙用披在頭上的布衣把馮辟疆的手遮住了,對阿蓮磕磕巴巴說道:“沒事了阿蓮,你別別別、別過來!”

阿蓮腦中飛快計算着,四個“別”,那就是肯定啊!公主在叫自己過去揍人啊!

“駕!”她高喝一聲。

唐月柔一時反應不過來,忙對馮辟疆道:“快跑!”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不知道怎樣去應對,只能逃避。

骊龍和玉離春是何等神駿,立即轉身狂奔,阿蓮和嬌嬌沒能追上來。

明華和秀華正好買了吃食,兩人悲慘地一路飛奔。

兩人繞了一大圈,來到摩羅教寺廟後方,見甩開了四人。

唐月柔莫名開心地對馮辟疆大笑,完全不介意方才的事,辟疆又不是有意的!

不知道有沒有甩掉連影子都不曾見過的幾個暗衛。

但這也足夠令她為這短暫的自由而振奮。

“我們去拜一拜裏面的神像!”唐月柔輕聲說道。

兩人下了馬。

因為外面都在傳天神下凡,不少人跑出去觀看,此時廟宇內反倒有些冷清。

唐月柔在蒲團前跪下,她生于摩羅教複興的盛世,願意去相信那些恢弘浪漫的神界傳說,加上從冥界重生而來,所以十分篤信鬼神之事。

她懷着虔誠的心跪拜下去。

“願九天神明,佑我大祁國運不衰,綿延萬年。”在心中默念着,她輕輕叩首。

“願九天神明,佑我父皇母後、兄弟姐妹、黎民百姓,永不經戰亂。”再叩首。

“願我身後之人,馮辟疆,一生安康無憂,每日所見所聞,都是他所喜所好。”緩慢而鄭重地叩首。

馮辟疆沒有跪拜,之前他不信鬼神,今日忽然有些動搖。但他只是站在她身後,凝神注意着四周,擔心有人打擾她祈願。

跪拜完畢,唐月柔起身,深深地看他一眼,目光含笑,将他心中的波瀾攪成了滔天駭浪。

“回去吧,別讓她們擔心。”雖然有些不舍,馮辟疆還是不得不開口。

雲晉看上去是個嚴父,伽羅回去晚了,鐵定要挨罵。

兩人騎上馬。

“呀,你的衣服,被我弄丢了!”唐月柔環顧四周,見不着馮辟疆的衣服,“夜裏涼,你可別染上風寒!”

“不要緊,這點風不算什麽。”

真男人經得起天打雷劈!

啊不對,風吹雨打!風吹雨打!

兩人回集市去尋找四名婢女,幸好雙方都騎着馬,很快就遇上了。

嬌嬌見唐月柔面色潮紅,額頭上一層晶瑩汗珠,再看一眼馮辟疆……

居然沒穿上衣,故意露出那一身肌肉!真是個流氓!

咦?他們躲起來做什麽去了?

難道……

可是動作也太快了點吧?

看這位馮公子高大壯碩,不應該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自己可要長點心,往後找夫君可不能光看人家高矮胖瘦……

早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嘿嘿嘿!

其餘三人不懂嬌嬌腦中的離奇畫面,還以為她在對馮辟疆犯花癡,都小聲嘲笑她。

前面兩人則一邊在馬背上吃晚飯,一邊說說笑笑往回趕。

唐月柔打算找個機會給馮辟疆做幾身衣服,作為他幾次救自己于危難的一點報答,再記下他的尺寸,好為他特制一副上好的戰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如果喜歡這篇文的話,一定一定不要忘記收藏呀,還能收藏章節奧~

記得多多留評奧,送hong bao噠~

* * *

小劇場1:

唐月柔:記下他的尺寸,好為他特制一副上好的戰甲。

馮辟疆:記下、我的、尺寸?褲子已經脫好,你自己來量!

作者菌:哈哈哈哈我污起來真是不要不要的!

* * *

小劇場2:

馮辟疆:霧草,原來真不是藏進去的饅頭,老子已經知道這是你們女人身上長的了,不要再拿老子開涮了!

作者菌:給我封口費呀~

馮辟疆:來來來,脫衣服,到我床上來,我來封你的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