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與何人說
周圍群山高松,密林分布,悉悉索索的是風聲還是蟲聲沒人說得清。刁浪就蹲在金教授面前看着他,剛才刁浪叫過他,他起身看過後,就又蹲在地上撥弄,根本沒搭理他。
刁浪撓撓頭,不知道和他從哪裏開始,怎麽開始,于是乎從簡單的問題入手,問道,“金明?”
“金明?”問話總要喊他兩邊,他才擡頭。
金明又盯着他看,刁浪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刁浪雖然不知道怎麽聽鬼的聲音,但他懂他們的眼睛。萬物之中,眼神是所有通話的開始,這一點刁浪深有體會,比如他第一次見夏初然,就是因為她明亮的眼眸所傳達出的東西……
金教授擡頭,蒼白的臉望着他,但眼神微動,似有錯愕。
刁浪清楚,搖了搖頭,“你死後一個叫夏初然的孩子哭得厲害,你有什麽想和她說,或者希望她幫忙的嗎?”
金教授眼神在發光,這對于一個死了才兩天的鬼來說太難得了,人死頭七是魂最為渾噩的時候,他原本還不抱什麽希望,看來夏初然在他心裏有一定的位置。
金教授沒什麽能說的,刁浪得到夏初然對他的重要程度,便接着開問,“是你附在夏初然身上,将她推下樓的嗎?”
金教授瞳孔有一個明顯的收縮,他在驚慌,但不一定是他。
“你……被誰殺死?貓?”金教授微震,心口處的傷口突然流血,刁浪皺眉,确信和貓有關,“人呢?”
聽到人金教授周身突然蹭出一股邪氣,這是怨靈常有的,刁浪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瞬間壓制住他的邪氣。
他幸好被收來枉死城,要是在人間,他或許真的會傷害到別人。
咦?金教授忽然來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将左手平舉抵住了刁浪的咽喉處。
咽喉處?刁浪沒預想到金教授還能有意識做出動作,但這個動作什麽意思?咽喉處,是指聲音?難道……
“你沒看到殺你的人的樣子?只聽到了聲音?”金教授趨于平靜,看來猜對了。
“那……”金教授這個動作雖然不能解釋太多,但延伸一下似乎又意味深厚,刁浪凝思,忽問,“是你認識的人?”
問完這一句金教授突然站起來,周身的邪氣一瞬間将他包圍,刁浪一驚,瞬間抽出血扇,抵住金教授的額頂,金教授掙紮,雙眼變得通紅,臉部猙獰恐怖,刁浪不急不躁,漸漸将邪氣揮散,金教授這才慢慢穩定下來。
看來他之所以遲遲沒行動,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那麽從而推敲,其實他并無可能害夏初然,最好的解釋是,他附夏初然的身是想告訴她什麽,比如夏初然說的不同的兩個房間。
事情問的七七八八,一半靠猜一半靠想,刁浪依然是一籌莫展的很,快走了,他又蹲在金教授面前,金教授穩定之後又在扒拉草地,刁浪也不知道他在找什麽,想幫忙也沒辦法。刁浪想到了什麽,拿出了一直放在上衣口袋一份裝好的信,上面寫着:恩師親啓。
刁浪伸手抖了抖信,遞到金教授面前,金教授望了眼信,刁浪問,“是她嗎?”金教授沒有反應只是默默接過,這樣刁浪排除了夏初然殺了金教授的可能。
金教授動作利落,已經撕開了信封,裏面一張信紙,只有一句話,金教授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整整用完了刁浪的半個時辰也沒擡頭,刁浪也看過那封信,從夏初然寫,到裝進去,刁浪也看了無數遍——
此去經年,千種風情,與何人說。
……
刁浪離開枉死城的時候已經超過了原定的半個時辰,當然免不了被卞城王用夾雜着暗諷的腔調數落,刁浪已經得了好處,他說由他說,鼻子一抹就沒事。
“哎,我問你,你這邊竟然還有那麽清秀的小姑娘?”刁浪出來後一路都在找那矮矮小小,說話好聽的小姑娘,因為回來的路和之前的有變化,刁浪始終沒能看到她。
“姑娘?”卞城王對刁浪的風流早就知曉,此刻也是嗤之以鼻,“我們冥界有什麽姑娘您還不了解?從上到下都和你打過照面,你說的清秀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最近也沒有收入新的鬼差。”
“什麽呀!”刁浪錘了錘卞城王,肯定他就是不想介紹給自己,“不是你給我的書生鬼嗎,我一看眉清目秀竟然是個小姑娘,哎喲喲,長得不錯。”刁浪摸着下巴又在回味。
卞城王一聽,緊皺眉,“我只派了書生鬼,并沒有什麽姑娘,莫不是……”細細一想,他趕緊招來了剛才一路給刁浪帶路的書生鬼,書生鬼垂着頭無生氣,眼睛呆滞,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鬼,雖然體弱纖纖,但也絕不是女鬼,卞城王用手輕輕繞了一圈書生鬼,接着明白了,“這啊,是您誤會了,您可能見到了夢娘。”
夢娘?刁浪略感稀奇。
“夢娘是胎夢落成的精魂,只是最後它沒能成型就死了,原本就不是一鬼,屬于殘魂,所以人能聽到她的悲鳴和聲音,她飄蕩于人間地獄,穿梭于鬼怪人神之間,沒有壞心,只是愛玩,不過多時就會消失,您可能遇到了她。夢娘的出現就是人間又一個造孽的事,說起來……”卞城王變出一本大冊子,書頁飛速翻動,“您那裏有一個要過星砂之海的人吧,這孩子就是她的,上一輩子就帶來了死嬰,這一世又出現了夢娘,造孽啊,啊,上一世她叫什麽名字來着?”
“顧芸。”刁浪很快就說出了這個他記憶尤深的名字,星砂之海的人都是特別選中的,只有這一部分的人上天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渡星砂之海,而不是奈何橋。
說起這個顧芸,刁浪清楚地記得她來星砂之海的那一天,怨氣強烈,跳入海中之後整整洗刷了三百年才放行回人間,就夢娘來看,這一世她還是走了老路嗎?
“神君神君?”刁浪想得入神,才發現卞城王一直喚他,“這一次她要是能過海,這人就該交個我們冥界了,您對她的這一世怎麽評價呢,看生辰死日,今天她就将墜樓而亡,我們也要盡快交接。”
今日?刁浪忽然皺緊眉,沒想到這件事這麽快,“我知道,我會跟進的,昨天還見過她。”在趙大死亡的現場,她就是刁浪不顧夏初然追上的美女,可惜了,今天就要死了嗎?“好了不說了,今天多謝你,我得走了。”
刁浪手上的事情結束,考慮和夏初然碰個面,金教授認識的人,還得找她入手。
出了第六閻殿,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冥界就是這樣,沒個白晝,夜長到世界盡頭。
刁浪的腳步比剛才輕快多了,沒了心理上的壓力,又弄到了有用的信息,再加上,他來之前就聽說大帝今天不在。
這大帝就是冥界的酆都大帝,掌管冥界一切事物,能力天上地下,十分了得。本來刁浪和他也不會有什麽淵源,但誰叫他搞掉了大帝一個得力的神官,弄得他每次見到大帝都要小心翼翼,大帝雖然不茍言笑,也看得出來的寬宏大量,可做錯事的人,哪能那麽有底氣。
想着想着,刁浪的步伐都沉重了幾分,過去的事不會說忘就忘的。
“大帝,這邊請,說是上頭的火神官又來了,冥府鬼差亂叫一氣,您過去看看,也只有您能說他兩句。”那邊佐理神君的聲音不偏不倚的飄入了刁浪耳中,他陡然一驚,原地打轉是不知所措。
哪個混蛋說不在的?!到了上面他非把他們皮都扒了!
“不必了,他來就來,雖說鬧點事,但也不至于把地府掀了,你們都太過小題大做。”酆都大帝手捧一箋竹簡,面若白紙白胡髯面,雖說模樣五十歲上下,但雄姿英發,自有一股超脫世俗的氣魄,走路生風,氣場震懾四方。他黑袍束身,其上金絲祥雲出黑龍,腰間的翠綠玉珏點綴其間。大帝是做大事的人,對于此等事從來不關心,也一次沒管過,就比如,他身旁的黑道裏是刁浪的身影,他也只是視線輕輕掃過,卻不揭穿他半分。
過去的事過也就過去了,可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明白這個道理,還是修行不夠,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