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夜好眠。

次日大早,晏歸之醒來。昨夜深更,蘇風吟睡夢中往這邊側過身子,滾到了她懷裏,她淺眠,蘇風吟一過來她便醒了,她往後退時,蘇風吟便往前欺,索性由她去,只将錦被拉過來蓋好又睡了,今早一起兩人便抱成一團。

起身穿衣時,蘇風吟也醒了,懶懶的靠在床邊,媚态百生,烏發從肩頭滑落,慵懶恣意。

晏歸之回身看到,謙聲道:“吵着你了?”

蘇風吟搖了搖頭,只說道:“你要出去?”

剛起的原故,聲音又蘇又柔,酥了人半邊骨頭。

晏歸之說道:“我去讓大嫂幫我束發,等會兒要去明堂拜祭先祖。”

蘇風吟嗔怪道:“有我在,還去煩大嫂做什麽。”

穿了衣服,徑直往晏歸之來,牽着她在妝臺前坐下。

晏歸之也不推辭,溫柔的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蘇風吟拿過一旁木梳,說道:“與我說什麽麻煩。”

蘇風吟解開晏歸之的簪子,銀發洩下,三千流雪。

她用木梳輕輕的從頭梳到尾,梳了幾遍,口裏念念有詞。

晏歸之耳靈,問道:“你在說什麽?”

蘇風吟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

晏歸之問道:“這是你們塗山的說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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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間女子出嫁時的祝詞,期盼夫妻同心,恩愛百年。”蘇風吟搗怪,笑說:“今日姑娘出嫁,妾身是好心為你做福。”

晏歸之淺淺的笑了,也不說她。

等到蘇風吟将晏歸之頭發束起,晏歸之遞了簪子給她,她并不接,而是從懷裏拿出了一條紅繩來替晏歸之束發。

晏歸之道:“這是?”

蘇風吟說道:“求親之日我未回禮,只因這回禮還未編好,所以延遲到今日才來送你。”

晏歸之碰了碰頭上發繩。這求親喜餅的回禮蘇風吟一直未提,她以為蘇風吟是沒這打算的,受盡寵愛的塗山至尊親手繡縫鞋面編織香囊,她着實想象不來。

倒不想她是有心的。

晏歸之說道:“我很喜歡,會好好珍視。”

蘇風吟望着晏歸之腦後銀發間的兩股紅繩,猶如雪地落梅,心中想到:“果然襯她。”

蘇風吟将手搭在晏歸之肩上,笑道:“這發繩可有名頭,你自然得好好珍惜。”

晏歸之問道:“什麽名頭?”

蘇風吟說道:“這發繩名為千裏姻緣一線牽。”

晏歸之:“……”

蘇風吟又道:“乃妾身仔細挑選了自己九條尾巴上最軟最韌的狐絨,親手編織而成,整整耗費了九九十一天。”

晏歸之聽聞塗山族本體白狐,一身皮毛極為漂亮,水火難侵,刀劍難斷,塗山族人甚為愛惜,不忍掉了一根去,這頭繩若真是白狐毛編織成的,得耗了多少去。

晏歸之一想,又覺得不對,她問道:“你是白狐,這頭繩怎麽是紅的?”

“自然是因為……”蘇風吟軟聲道:“這頭繩日日被妾身用心頭血澆灌,侵染成了紅色。這是妾身心血,所以叫你好好愛惜。”

晏歸之略略偏開目光,不去看鏡中蘇風吟的眼神,心下暗暗嘆服塗山族不愧是玩弄風月,蜜裏調情的高手。

……

二人整備妥當後便徑直去了明堂,兩人前腳剛走,莘生和陶姨後腳過來,剛好錯過了。

莘生和陶姨見門大開,進去顧看了一番,沒人在,莘生道:“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陶姨突然叫道:“殿下,你看。”

莘生順着陶姨指的望過去,便見床前地毯上有一小塊血跡。陶姨滿臉堆笑,莘生臉皮薄,微紅了臉嗔道:“這孩子平日規矩守禮,怎麽昨日這般性急,好好的床不用,就這一步路,偏要在地上混來!”

陶姨說道:“想是兩位族長昨日喝多了酒。”

莘生朝外看了看,嘆道:“這早起來,該是往明堂去了。也不曉得憐惜風吟的身子,當誰都如她貪狼族人皮糙肉厚鐵打的啊!”

陶姨只低低的笑,莘生說道:“我還需得去後廚煲點湯,她倆回來了用了早膳還要出去發喜糖。”

說罷,莘生和陶姨一道往後廚去了。

……

晏歸之和蘇風吟一同拜祭了貪狼先祖,晏歸之走到一方案前,上有紙筆,她提筆沾了墨,在一方金紙上寫起來。

蘇風吟好奇道:“你在寫什麽?”

晏歸之說道:“我在寫信,知會爹娘你我成婚一事。”

蘇風吟望着她半晌沒言語。

貪狼族上任族長晏天闕,晏歸之之父。名滿妖界的大妖未晞,晏歸之之母。這兩人妖界無妖不知。

三百年前半妖擾亂妖界,兵戈四起。未晞誕下晏歸之不足百天,陷身争亂,與半妖首領舜尤同歸于盡。其後晏歸之七歲,族長晏天闕失蹤,不知去向,到如今,生死未蔔。

晏歸之仍埋頭寫,她解釋道:“這金紙是族中一方法器,名為相思紙。‘一紙相思,寄與不歸人’這原是族中男女寄予情絲之物,燒了之後會化作火鳥,代未亡人前去三千裏輪回路內尋覓思念之人。”

蘇風吟說道:“相思紙我早已聽說,今日才得見了。”

“既然是給爹娘的信,我自然也要寫。”

蘇風吟也走到案邊。晏歸之剛寫完一張相思紙,放到了一旁,正在起筆下一張。

晏歸之聽她要寫,要拿筆給她。

蘇風吟說道:“不用,信寄多了,爹娘肯定不耐煩看,我與你寫在一張上就好。”

晏歸之見她這般說,問她誰先寫,蘇風吟卻只笑着看她不說話。晏歸之只道她不好先動筆,便轉過身去,自己先起筆。

哪曉得她剛落筆,蘇風吟從背後貼來,一手從她腰間環上來,一手握住她拿筆的手,輕覆在上面,溫軟的掌心貼着她的手背,熱度傳将過來。

晏歸之叫道:“風吟?”

蘇風吟媚聲道:“妾身和你一起寫。”

晏歸之說道:“一起寫便一起寫,你捉着我的手做什麽?”

蘇風吟無辜道:“不捉着手,如何叫一起寫。”

晏歸之說道:“我先起筆,寫上一句,剩下的交你便是。”

蘇風吟又道:“何必如此麻煩,你一句,我一句,小小的一方紙能寫幾句話,倒不如你我疊手執筆,将你要說的話寫下,也算是你我共同寫的。”

晏歸之微掙了掙,蘇風吟又握緊了幾分,腦袋擱在她肩上,一笑,鼻間熱氣灑來,惹得她好不自在。

晏歸之只得随她。兩人一起寫字,好似父母教導孩子,捉着手一筆一劃教寫字。晏歸之的字本來行雲流水,骨骼清奇,如今兩人一起寫,字體變得中規中矩,三分像晏歸之的字,七分像蘇風吟的字,尚且能看。

晏歸之寫了數句,便停手了。蘇風吟望向一旁,先前晏歸之寫的信擱在那,洋洋灑灑一整張,又觑了眼晏歸之右側被她氣息擾的通紅的耳朵,心底欣悅非常。

晏歸之将筆擱下。蘇風吟這才将人的手放開,她去看晏歸之手中的信,只見開頭一句“兒晏期跪禀。”

蘇風吟說道:“你怎麽寫的晏期?”

晏歸之将相思紙上的墨吹幹,說道:“晏期是我乳名,爹爹給取的。”

晏歸之望着紙上自己的名字,臉上漾出笑。她細細說道:“大哥和二姐相差不遠出生,三哥和四哥,五哥也是離得極近。爹爹不善文墨,覺得起名麻煩,思來想去,想了個好法子……”

蘇風吟接道:“莫不是取了壹至柒的數來做你們的名?”

晏歸之輕笑道:“取了諧音,大哥名晏毅,二姐名晏貳,三哥名晏扇,四哥名晏司,五哥名晏兀,六姐名晏陸,我便是晏期。後來娘親嫌棄爹爹起的名難聽,這才将他們的名字改了。”

蘇風吟聽晏歸之說的是‘他們’,不免心中一痛。

晏歸之道:“只我的名字沒改,來不及改。我怕我寫晏歸之去,爹爹娘親不認得是哪個,所以寫晏期二字。”

平平淡淡的語氣,攪得蘇風吟心中一陣抽搐。她道:“怎麽爹也會不知道,歸之不是他幫你取的麽?”

晏歸之回過頭來看着她,笑道:“歸之是大哥給我取的。那時我小,這些事怎會曉得,俱是哥哥們講給我聽的。”

歸之,歸之,所寓何意,不言而明。

蘇風吟牽過晏歸之的手,取出細絲手絹替她擦拭小指上的墨漬,她柔聲道:“日後無人時我喚你期兒好不好?”

晏歸之直直的望着她,半晌沒給答複,蘇風吟心下便當她是默許了。

蘇風吟笑說:“說起來,我們兄妹幾個情況到倒與你家極為相似。”

蘇風吟說道:“我和哥哥們這一輩是錫字輩,爹爹曉得膝下不會只有一子,便一早就做好打算,用十支天幹來做兒女的名。”

晏歸之細一想蘇錫甲他們的名字确實如此,只是到了蘇風吟這裏卻又不同了。

忽的,晏歸之想起腳鈴上‘惜舞’二字。

蘇風吟繼續道:“因我是女兒,便将錫改做了惜,戊改做了舞,惜舞。”

蘇風吟笑了笑,她道:“上族譜的時候,我嫌難聽,爹爹娘親二話不說将名改了,因為我出生時在娘親腹中着實待了一陣子,又因為爹爹名晚來,取了晚來風吟之意,便喚作蘇風吟。只可憐我四個哥哥,嫌名字難聽,如何抗議,爹娘都不準換名。”

“原來有此一說,确實是緣分。”晏歸之沉吟道:“只不過……”

蘇風吟道:“不過?”

“惜舞,惜舞。”晏歸之嘴間吟哦這兩字,好一陣工夫,突然轉過身來,沖她一笑,頓時天地失色,暖意直搗心府。晏歸之溫聲道:“‘惜吾’這名悅耳,也理當如此。”

蘇風吟心府躁動。

急急錯過目光去,心中惱了起來。

本是撩撥人,反被人一個笑容就俘獲了,忒沒用了些,惱着惱着便将氣移到了晏歸之身上,惱她長了這一雙桃花眼,又一想,說不準這人什麽時候也對別人這樣笑過,心底更氣了。

也不打聲招呼,轉身氣呼呼的走了,留晏歸之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作者有話要說:

蘇風吟:我生氣了

晏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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