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陽憂心國事,見一番交談下來郝廷君面上毫無憂慮,心中焦慮,說道:“父皇,兒臣寄回的信,父皇可曾看了?”
郝廷君不語。九陽不免直言道:“兒臣此次歸國,一為規勸父皇專心朝政,去奸納賢,止息兵戈,二為鏟除在後宮迷惑聖上,大行不道的妖邪,父皇……”
郝廷君面上浮現出幾絲不悅,他打斷九陽的話,道:“是那些大臣告訴你的?”
郝廷君鼻間重重哼出一口氣,走到大殿門前,望着皇宮巍然,他沉聲道:“近年來六國不斷騷擾天樞邊界,擾的民不聊生,我天樞一再忍讓,反讓其越發嚣張狂妄,天樞再不興兵,如何立威!至于妖孽……”郝廷君一聲輕笑,說道:“天子腳下,哪方妖孽敢行不義,不過是那群無能臣子古板迂腐,膽小怯弱,遇到點事就以為是滅國之兆,如今還敢在你耳邊亂言亂語!”
“父皇……”
九陽欲要再勸,郝廷君是一絲也聽不進去,只因這些話不知有多少谏官說過。
郝廷君與九陽匆匆說過幾句話後,便讓九陽告退了。
九陽無法,只得先離去,再想規勸之策。
在去九陽行宮路上,九陽暗自忿惱,“父皇被讒言魅惑已深,就連宮人與皇子連連身死也只當是病逝。言語單薄,如此三兩句,怎能叫他回心轉意。”
晏歸之向九陽問道:“九陽公主,适才陛下所言後宮皇子病逝是怎麽回事。”
宮中人接連身死,禦花園後湖裏白骨累累,這一事九陽提了一句,雖被郝廷君匆匆帶過了,倒被晏歸之有心聽了來。
九陽說道:“大約一年前後宮之中有皇子身殒,短短一年,相繼離世十多位,起初還只是皇子皇女,近日連不少宮人也糟了毒手,那些人死狀凄慘,被人吸盡鮮血而亡,父皇不知被如何蒙惑了,只道是病死。”
九陽心念一動,忽然想到一計,說道:“仙尊,弟子有一事相求,于你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望你成全。”
晏歸之還在思索,随口道:“你且先說。”
九陽說道:“明日祭天大典,父皇要與百官在祭壇拜祭天神,祈求天神庇護,驅除病邪,保天樞千年昌盛。九陽希望仙尊幻出一尊本相,落于祭壇之上,箴誡父皇。仙尊是神獸遺脈,有神獸之威,凜然不可侵犯,見者拜服,定無人敢懷疑,到時衆人只道是神獸下凡,有所喻示,神獸所言,便是神谕,父皇不得不信,也不得不聽,屆時定會收斂言行,深加悔過。”
晏歸之問晏杜若道:“二姐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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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晏杜若望了望九陽祈求的目光,道:“我覺得可行,就當是答謝她借我們落腳之地罷。”
晏歸之便道:“好。”
九陽大喜,揚着笑對晏歸之說道:“多謝仙尊!”
……
當晚便宿在了九陽行宮。
晏歸之仰躺床上,輾轉難眠,摸出懷中銀鈴望了一陣,細細摩挲着惜舞二字。
起了床,出了房門。
夜空皓月高挂,銀輝遍地,四周一片靜寂。
晏歸之飛身上了宮牆,心嘆這皇宮之中如今是陰風淅淅,聳人毛骨,死氣如此之重。
她擡頭望了望圓月,又一陣恍惚之感。
身後有人說道:“這人界還有一月便要中秋了。”
晏歸之回頭一望,見是晏杜若緩緩走來,雙手撐着腰仰頭看她,說道:“怎麽,睡不着?在想風吟?”
晏歸之笑了笑,回頭看月亮,說道:“我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百年前我來過天樞,鲛人之事發生在皇宮,皇宮我也應該進來過,如今故地重游,卻是一絲一毫都想不起來。”
晏杜若說道:“想不起來便不要勉強自己,還是多想想風吟好了。”
晏歸之:“……”
晏杜若站在月下,銀芒披身,英秀挺拔,她斂着眉頭,難得的嚴肅,“這次她離家出走雖是胡鬧,但也有你一半過錯。”
“你越長大,心思越重,許多話都藏在心底不說,對哥哥姐姐如此也就罷了,我們知你身為族長,有許多不易,可風吟是你妻子,一體同心,有些話該說就得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晏歸之道:“我知道。”
晏杜若說道:“行了,下來罷,去睡了。”
晏杜若揚着雙手,要抱晏歸之下來,晏歸之輕身一躍,飄然落在晏杜若身旁,站起身來朝屋內走去。說道:“二姐好夢。”
晏杜若:“……”
晏杜若怏怏的收了手,跟在後面,嘆息:“還是小時候伶俐可愛些。”
……
翌日,天朗氣清,文武百官随着天樞君主到園壇祭天。
神界同神獸開創萬物,天下生靈感恩戴德,雖然仙界受神界教誨,隐隐有成為六界主宰的勢頭,但其餘幾界真正臣服的都只是神界。
這郝廷君要祭拜的自然也是神界而非仙界。
園壇廣闊,下面廣場浩浩蕩蕩立着數千人,百官朝服齊整,立在兩側,郝廷君身着衮服,頭戴十二旒冕,踏上臺階,親自取過火把,點燃園壇正中青銅鼎內的積柴,缭缭黑煙朝空中升去。
晏瓊玖三人同九陽一起立在圓壇階下,一同祭天。
晏歸之一早繞到祭壇背面,隐去身形,凡人難見。
待到郝廷君欲要說祭詞之際,晏歸之雙指指天,靈力湧動,萬裏晴空驟然陰雲攏聚,雷霆交加。
天降異象,百官心驚,立身不住,低聲議論紛紛。
只見一道雷電落下,劈在青銅鼎中,登時藍焰升起,凝成巨狼模樣,口吐人言道:“臺下何人。”
聲音威嚴,震天動地。
貪狼本是神獸血脈,晏歸之更是承先祖神力,本身法相與先祖相差無幾,威嚴非凡,凡人不敢直視,就是郝廷君有帝王真氣,也難辨真假,臺下衆人哪疑有它,紛紛道神獸顯威,拜服在地。
郝廷君行了一禮,恭敬道:“子第三十六代天樞君主郝廷君,深感天恩,敬祭天神。”
“所求為何。”
“一祭濁氣浮塵陰霾散,二祭萬民康泰盛世還。”
藍焰森森,俯視衆生,空中靜了半晌,聲音再起。“盛世還在,可惜,已不久矣。”
臺下大臣聽得心驚,郝廷君亦是心底一跳,問道:“天神何出此言!”
“宮廷之內濁氣彌漫,紫氣稀微,陰邪橫行,帝王命數已亂。”
郝廷君大駭,行了大禮,跪拜下身,說道:“求天神指點。”
晏歸之還欲再說,一道靈力注入青銅鼎內,巨狼身形難聚,搖搖曳曳。晏歸之尋跡去看,只見遠處宮殿一角,一道黑影急閃而過。
晏歸之眸中一凝,法相難再維持,晏歸之匆匆說道:“傾心社稷,遠離酒色,廣納賢良,戒驕戒嗔,以此天樞方能長久,望陛下好自為之。”
聲音忽遠忽近,難以辨清。
随後晏歸之收了術法,朝那抹人影飛身追去。
郝廷君還欲再求神谕,便見青銅鼎內火星四散,空中陰雲散去,雷聲消息,晴空複還。
百官見勢,匍伏在地,齊聲大勸:“望陛下謹遵神谕,勵精圖治,佑國長威。”
郝廷君沉着臉色,一時默默無言。
……
一處宮殿庭院內,三株桂花樹互相依偎,樹幹挺拔,枝葉繁茂,淡黃的花瓣星星點點,點綴其上,香氣濃郁,飄散十裏。
這桂花樹下有一貴妃塌,一女子紅軟輕衫,沒骨頭般斜躺在榻上,露出一截藕樣的小腿,白玉般的小臂,一手拿着團扇,皓腕輕轉,懶懶的扇動。
庭院內又來一女人,身着玄黑華袍,氣宇軒昂,走到塌前,陰陽怪氣的叫道:“妹妹好興致。”
女人擡眸看了來人一眼,接道:“原來是華貴妃,妹妹身子不便,便不起身迎接了。”
來人不惱,嬌笑道:“萬貴妃得了陛下寵愛,這架子也是越來越大了。”
女人說道:“自是不能跟姐姐比,陛下恨不得夜夜臨幸,這妃位也是一日千裏。”
來人臉上一皺,極厭惡般,長籲一聲,擺了擺手,說道:“不演了!不演了!這人界後宮的女人活的就是麻煩。”
女人笑說:“不是你自己先開始玩的麽。”
這兩人,一是離家出走蘇風吟,一是為辦族務桑族長。
兩人前後腳進這皇宮,來此不過數日便被冊封貴妃,昨日方才相遇,因有他人在場,沒說上幾句話,今日桑嬈特地來尋蘇風吟,探一探她的情況。
桑嬈說道:“獨身一人來了這人界,讓我猜猜,你這是離家出走了。”
蘇風吟笑說:“瞞不過你。”
桑嬈坐在塌邊,俯看蘇風吟的面旁,問道:“怎麽?仙筵之事傷着你了?逃到這來舔舐傷口。聽聞你自仙筵回去,是數日沒有理她。”
蘇風吟說道:“不過是一時的心灰意懶罷了,到這處地方,自是有所思量。”
桑嬈掩嘴笑道:“你不理她,又離家出走,特地跑來天樞,若即若離,忽冷忽熱,難不成是要用欲擒故縱之法來撩撥她,還是想要來個故地重游,重拾舊情。”
蘇風吟道:“兩者兼有。我一早便想來這裏,正好缺個由頭。”
桑嬈道:“你怎知她一定會來追你,貪狼族長可是日理萬機。”
“她不來?”蘇風吟一手撐住腦袋,青絲滑落,露出鎖骨,玉瓷一般,“哥哥們可不會答應。”
蘇風吟一笑,媚眼如絲,妖冶誘人,“是我蘇風吟的人,就沒有逃脫我掌心的道理。”
“待妾身重整旗鼓,殺她個片甲不留。”
蘇風吟又問:“倒是你,本該在柴桑山看管封魔嶺,怎麽跑到這地方來了。”
桑嬈道:“我來此處理族務罷了,封魔嶺自有族中長老操心。”
“能勞動一族之長親自前來,不是小事吧。”
桑嬈面上沉重,嘆道:“不瞞你。”
“前不久應不休留一封,說要叛出騰蛇一族,如今在人界發現她蹤跡,應不悔要來尋她,我自然也得來,本尊掌管騰蛇這麽多年,豈是她說退族就退族的,本尊要找她要個說法,若是不合我意就打斷她的腿,看她還敢不敢亂跑,亂留!”
這應不休蘇風吟也認得,是應不悔阿姊,與桑嬈一同長大,情同手足,如今兩人一同輔佐桑嬈,治理騰蛇一族。
應不悔主外,同桑嬈東奔西走,應不休主內,甚少出族,百年前蘇風吟一年還能見她幾次,這些年是難見她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