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晏杜若聲帶疑慮, 看向晏歸之,道:“這……是重岩?!”
晏歸之雙手拿着畫卷兩端,擡起頭來,不知在望哪處,沉默片刻, 回頭去看那些戍邊大将,見他們施施然坐在原處, 淡然飲酒。
晏歸之猛地收起畫卷, 對晏杜若道:“二姐, 你速回绮陰宮,去尋風吟和桑嬈,對她們說明此事,讓她們看牢應不休!”
晏杜若看了眼那些戍邊大将, 皺了皺眉, 道:“你自己小心!”又囑咐晏瓊玖道:“護好七妹!”
晏瓊玖點了頭, 晏杜若立即反身, 朝绮陰宮去。
晏歸之又對九陽道:“公主,你速讓你兩位師弟帶一對士兵去守護皇子!不可遲誤!”
九陽見勢頭不對,忙問道:“仙尊, 可是出了什麽事?”
晏歸之道:“現在耽誤不得,這事過後我再同你解釋!”
九陽見狀, 不再多問, 連忙下去尋師弟, 吩咐此事。
此時廣場上燭火熄了大半, 天色又越加昏暗,晏歸之幾人悄然離開也無人發現。
晏歸之三人在宮牆之上飛躍,宮牆之下宮人提着燈籠來往,鲛人燭的血氣飄散在整個皇宮中,天空之上,初升的圓月都似被染上了一層血色,哀風凄凄,悲涼入骨。
在路上,晏瓊玖告知晏歸之,她同月皎二人回到盂山之後,得知盂山根本就沒有收到晏歸之的信,她心中覺得事不好,便留了月皎在盂山采集解語花,她趕往了火獅族。
待她向火獅族說明來意後,芒種立即讓畫師依照那小公主所言,畫出了歹人模樣,她看了一眼,連盂山都未回,連夜往人界趕,一入皇城,便尋着晏歸之的味道到了廣場。
三人落到一處門牆上,止了步子,晏歸之立在高檐上,眺望後宮。
月皓道:“族長,這宮裏血氣太厚了,掩蓋住了郝廷君的氣味,這可怎麽辦?”
晏歸之觑了觑眸子,道:“去舒貴妃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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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正待動身,四道黑影落在前方屋檐之上,一人開口道:“這宴席都還沒結束,晏族長準備去哪?”
三人神色一凝,月皓拔劍在手,指着四人道:“爾等宵小,畏畏縮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暗行不道之事,識相的,俯首認罪,便饒你一命,否則,叫你後悔在貪狼面前作怪!”
一人桀笑不止,他道:“族長不是一直想見上我們一見,如今我們人便在這,族長若是有本事,便來親自揭下我們面具罷。”
話一落,已有三人動手,朝晏歸之襲來。
晏歸之道一聲:“莫與他們糾纏,尋郝廷君要緊!”
晏歸之輕身,足點輕風,身形閃躲,宛如游龍,霎時繞過了那三人,落在那三人身後,道:“想攔我,還不拿出真本事來?”
三人便順勢攔住了月皓和晏瓊玖。
還剩下那日交過手的鬼面人抱着臂膀,立在夜空下,好似一座高山,雄偉厚重,威武不可侵犯,擋在晏歸之面前。
晏歸之未動,這鬼面人也不動。
風聲一過,月皓同晏瓊玖擺脫了那三人,同時,晏歸之雙手合十,掌心火焰交纏,升起騰騰青焰,晏歸之一掌拍出,青色的火焰,鋪天蓋地似巨浪,空中火焰化青龍,地上火焰化蒼蛇,一齊朝鬼面人撕咬而來。
這鬼面人斂氣在手,一掌有排山倒海之勢,似千軍萬馬呼嘯而出,将這火焰破成火星,晏歸之趁鬼面人出手的空蕩,足尖一點,衣袂翻飛,就火焰之勢越過鬼滿人而去了,待鬼面人要來追,月皓提劍在左,晏瓊玖在右,左右夾擊而來,止住了鬼面人。
晏歸之一路急速朝舒貴妃宮殿而去,如風馳電掣,剛到宮門,聽得裏面哀聲陣陣,有人大聲叫:“護駕!”
晏歸之心中預感不好,急忙入內,只見侍衛橫躺,血流遍地,有人從裏邊緩步走出。
晏歸之叫道:“應不休!”
怒其不争!
應不休一頭散發,一身青墨衣裳是鞭痕,是劍傷,她下巴上滿是血跡,雙眸通紅,已入魔怔。
應不休一手抓住郝廷君胸前衣襟,将人強行拖拽而出,郝廷君雖紫氣黯淡,到底還是帝王,護體紫氣侵蝕應不休身軀,應不休又強行破了封印禁制,不時吐血,傷勢愈重。
潮音在側,修為較淺,傷勢比應不休都要重些,狼狽不堪,她持劍在手,面對着兩名現身了的仙将,其中一仙将已負傷在身。
仙将見晏歸之到來,即刻道:“仙尊來的正好,此妖邪在宮廷之中肆殺無辜,侵犯帝王,違逆天條,請助我等一臂之力,将其拿下!”
晏歸之心中一沉。
沒了那幕後人的法力遮掩,應不休同潮音妖氣暴露,竟是這麽快就引來了仙将麽!
晏歸之向仙将道:“兩位且等等,此妖本尊認得,讓本尊先勸勸她,免得強行動手,誤傷了這天樞的君主。”
兩名仙将面有猶豫,在一旁并未言語。
晏歸之朝前跨了兩步,向着應不休沉聲道:“應不休,放了他。”
郝廷君道:“道長,是道長,快救孤!”
應不休抓着郝廷君衣襟的手緊了幾分,她道:“妖界勢弱,到如今,人人可欺!他們天樞,昏庸無道,殘暴不仁,屠戮我妖界生靈,晏族長為何還要護他!”
晏歸之道:“應不休,冤有頭,債有主!”
應不休手中自始至終攥着一物,聽得此言,仰天一笑,眼中落下淚,竟是血紅色的,她将手伸出,攤開來,是燒了一半的蠟燭。
“他們點鲛人燭!族長!你可聞到,鲛人族近萬生靈的百年的冤屈!”
應不休字字泣血,聲聲敲擊在人的心頭。
“族長可知,我心如!刀絞!他們死後依舊不得安寧!身軀還要受烈火煎熬,憑什麽!他們有什麽過錯,要受如此對待!憑什麽!潮汐一生與人為善,要落的魂飛魄散的下場!族長,你告訴我!”應不休看向郝廷君,切齒道:“他便是頭!是主!他死,不冤!”
“你殺了他便回不了頭了。”晏歸之如鲠在喉,她閉眼一聲長嘆,她道:“你可知,桀骜似桑嬈,為了将你帶回妖界,也會低聲求人,只為留你全屍,将你葬入族陵,保你一絲魂魄入輪回,她費盡苦心,你要負她麽!”
“她魂飛魄散,我還有什麽留戀,祈求什麽輪回,自一開始,我便回不了頭了,我從未想過好死。晏族長,替我向族長道聲謝,也替我向她道聲歉,應不休不忠不義,今生報不了她的恩,來世為牛馬……不,沒有來世了,是我欠她的。”應不休神色遽變,望向郝廷君時,雙眸血紅,形似惡神,她道:“應不休不懼灰飛煙滅,只望你也嘗嘗,烈火焚燒之痛!”
言罷,應不休帶着郝廷君,同潮音一道往後宮深處逃去。
兩員仙将見狀,對視一眼,一人去追應不休,一人立刻朝外撤去,意圖回仙界,禀告仙界此事。
晏歸之人已經一步躍到牆上,見仙将意欲回歸仙界搬尋救兵,神色一變,恰逢月皓和晏瓊玖從對面過來,晏歸之當機立斷,淩聲叫道:“六姐!攔下他!”
晏瓊玖立時方向一轉,身形朝那仙将襲去,只是人還未到,四面一陣怪異,倏地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下一刻,好似水珠落入水面,一聲叮咚。
狂風大作,不知從哪吹來一陣花瓣,鋪天蓋地,将視線都模糊了。
眨眼間,風又息了,眼前景色大變,血月當空,比往常夜空中那輪月亮要大,好似壓在頭頂一般,四周暗紅,腳下還是那處宮殿,可那些士兵的屍體早已不見了蹤影,那仙将也不知去處。
再往地下一看,青石鋪就的地面哪裏還在,地面就猶如一面鏡子,倒映着上面的景象,宮殿,血月,一時竟分不清哪邊是真,哪邊是影像。
月皓淩然喝道:“哪方宵小,背地裏施展幻術,還不出來!”
聲音遠遠的傳去,散在空中,四周寂靜非常,好像除了她們三人以外,再無活物。
晏歸之一陣恍惚,踉跄一步,從牆頭跌了下來,吓得兩人連忙過去,将人扶起。月皓憂心道:“族長,怎麽了?”
晏歸之喃喃道:“是非鏡。”
月皓一怔,問道:“什麽?”
晏歸之望着地面,地面的倒影并沒有她們三人的影子,腳下的觸感像是踩在琉璃上,可稍有動彈,腳下會泛起一圈圈波紋,好似踩在水面。
晏歸之道:“是人界神器是非鏡。”
月皓道:“族長怎知是神器是非鏡……”
晏歸之搖了搖頭,扶住額頭,銀發垂落,她道:“我不知道。”
有一道人影從南邊過來,遙遙的就喊:“晏族長!”
幾人看過去,見是應不悔。
月皓道:“原來不止是我們被困在這裏面。”
晏歸之眸色一沉。頭中眩暈的感覺漸去,她示意兩人不用攙扶。
應不悔幾個起落便到了這邊。她追應不休而來,她們嗅到鲛人燭的味道時就知道事不好,果然不久應不休就同潮音拼了命破了封印,兩人發了瘋般要尋郝廷君,桑嬈出手要攔,兩人全然不躲,一心往外走,終是被兩人逃了出去。
應不悔道:“晏族長怎麽在這處?可見到過我阿姊,不知何故,我一路追來,路上半個人影沒有。”
晏歸之告知了應不悔這裏發生過的事,應不悔聽完,面色凄惶,她來時這心便是懸在半空,一直晃蕩,見到晏歸之,好不容易安定了幾分,聽到她這話,五髒六腑又絞在一起。
應不悔悻悻道:“只恨這天樞君主,昏庸無道,中秋佳宴上在整個後宮中點鲛人燭,阿姊她如何不崩潰!”
晏歸之道:“當時在宴上,郝廷君并不知情,這事應當是有人背後搗鬼,與郝廷君無甚關系。”
月皓悶悶道:“就憑那天樞君主在宴上對族長不敬,又說出那番狂妄的話,貶低妖界,對鲛人之死不以為意,他就該死。”
晏歸之淡淡的叫了聲:“月皓。”
月皓努着嘴,不說話了。
晏歸之望着空中那輪血月,沉吟道:“若這東西真是是非鏡,那這背後的人……”
應不悔道:“我可是聽錯了?族長說是非鏡?”
晏歸之垂下頭來,立即問道:“風吟和桑族長在何處?”
應不悔被晏歸之這聲勢唬的一愣,答道:“我追出來的時候,族長尚在绮陰宮中,少族長先前同重岩出去了。”
此話一出,三人面色齊變。
應不悔見晏歸之直直盯着她,問:“風吟同重岩出去了?”
“是,是……”
月皓見晏歸之神色有異,立即道:“族長莫擔心,夫人修為深厚,且屬下覺得不論重岩大人是什麽人,她都是不會傷害夫人的。”
他還是難以相信重岩是傷了火獅族小公主的人,直覺得其中有什麽誤會。
晏歸之默然半晌,而後沉聲道:“應不悔,你同月皓回绮陰宮去尋桑族長,她見過是非鏡,應當知曉這到底是不是是非鏡,如何破解!不論尋不尋得到她,都跟着月皓一同來找我!”
又對晏瓊玖道:“六姐,你去思量宮,去找久華。”
晏瓊玖一愣,而後搖了搖頭,直望着晏歸之。
晏歸之道:“六姐,你聽我說,他們先前想要用文偃陷害久華,怕是想要借應不休同潮音的手殺了她,再将一切罪名推到她身上,既然已經動了殺心,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你必須去思量宮,護她平安。”
晏瓊玖看了眼思量宮的方向,眸中顫動,她抿了抿唇,再回過頭來看晏歸之,沉頓片刻,依舊是搖頭。
晏歸之道:“六姐,久華不能有事!”
于公,日後她還需要久華幫忙去調查冥界,于私,久華是晏瓊玖喜歡的人。于公于私,晏歸之都不希望久華出什麽事。
晏瓊玖垂着頭,不看晏歸之了。
晏歸之心裏一嘆,道:“晏瓊玖,這是族長之令,去思量宮護冥界殿下殷子菁周全,若是她沒被拉到這幻境裏邊來,你再來尋我!”
晏瓊玖身子一顫,後退了一步,朝晏歸之一拜,領命。
在要離去時,晏瓊玖再三回望,晏歸之嘆道:“我不會有事的,快去罷。”
晏瓊玖這才離開,轉瞬間不見蹤影。
月皓見晏歸之如此安排,知她另有打算,問道:“族長要做什麽?”
晏歸之道:“我去找她。”
月皓道:“若是夫人沒有被拉進這裏邊來……”
“不,她在這裏邊。”晏歸之手中燃起火焰,火焰升騰,金黃與湛藍交織,化作青色,騰空而起,變作一只只青鳥,朝四處飛去,晏歸之對這些鳥兒道:“去找她。”
晏歸之又對二人道:“你們速去速回,莫要耽擱了。”
外面應不休将郝廷君擄去了,又有仙将去仙界報信,她們不能在這裏邊困太久。
月皓道:“是!族長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