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四 當時明月在(四)

精怪去後, 月皓悄聲入了洞來,四人聚到一處商議對策。

重岩道:“這精怪修為不低,恐有一千年的修為了。”

“不止。”晏歸之面色凝重,望着角落裏的白骨,說道:“這精怪吸食嬰孩血氣精元, 逆道修煉,至少有一千五百年的修為了。”

蘇風吟道:“一千五百年?!”

晏歸之沉思片刻, 道:“風吟, 稍後你先套那精怪的話, 看他有沒有什麽保命的法器,叫他拿出來。”

蘇風吟道:“我們四人在這,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重岩道:“以防萬一,若是有什麽殺性強的法器, 我們下手前也好有個準備, 不至于措手不及。”

晏歸之如此這般, 對三人說了一下法子, 三人并無異議,稍頃,地面傳來震動, 月皓收斂氣息,隐到洞中深處去了。

晏歸之囑咐道:“稍後小心行事。”

三人回了先前的位置, 僵着身子不動彈。精怪回來, 手中提着一壇酒, 又帶了一頭豬, 豬頭被砍了去,鮮血淋漓,他大手拽着四只豬蹄,肩上背着兩只肥雞。

看着模樣,想是下山去村落裏打劫了一趟。

精怪将那血淋淋的豬往晏歸之和重岩面前一扔,血氣直往兩人鼻子裏蹿,精怪道:“吃!”

蘇風吟道:“大王,我們肉體凡胎,哪裏吃的了這些生食,我那個穿黑衣的孩兒擅長做飯,你放了她,讓她給大王做桌好飯,也算她榮光,死前能為大王效勞。”

“嗯。”精怪解了三人術法,給重岩升起火堆,又取出香辛料來,讓她做飯。

因見蘇風吟嬌容美麗,身軀軟若無骨,芳香馥郁,說話也好聽,深的他意,不免對她松了幾分戒備,讓她到身前伺候。

蘇風吟下了石床,路過晏歸之身旁時,朝她抛了個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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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歸之:“……”

重岩将這食材料理好後,用精怪給的玉盤送到了石桌上,這精怪取出一套玉壺。

精怪指着重岩和晏歸之,叫道:“過來吃!吃飽些,莫辜負你娘親一片好意!”

重岩朝蘇風吟看了一眼,眼神又往桌上的豬肉瞟了瞟,蘇風吟明白,方才晏歸之給了重岩幾粒阻遏靈力運行的丹藥,重岩烹制豬肉時,偷偷把那丹藥加了進去。

蘇風吟道:“诶!大王,不妥!她們凡夫俗子,豈能和大王同桌,又哪能和大王同食!當是大王用完了飯,再讓她們用剩飯!”

精怪被蘇風吟一番話說的十分舒服,他道:“女人,你倒是很懂分寸,不似山下那些莽撞無知的村民。”

蘇風吟将酒壇的酒液盛入玉壺中,又替精怪倒了一杯,雙手捧着玉杯遞到精怪面前,道:“不瞞大王,妾身原是城中富貴人家,一年多前逃難至此。”

“既然如此,以後跟着我,莫生他念,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蘇風吟拿起玉箸,撿了一筷子紅燒豬肉,一手接着遞到精怪面前。

精怪十分滿意,張口接了,嚼了一下直接咽了。

蘇風吟在席間談話,問這精怪出身,修為身手,法器一衆問題,不知是精怪酒水入肚,興致高漲,還是見蘇風吟一階婦人,沒什麽威脅,遂掉以輕心,将所有問題全盤托出。

這精怪原是妖界雪猿族族人,為求修煉迅捷之道,走上了歪路,被逐出妖界,流落在人界,已有四五百年之久,殘害的嬰童數不勝數,一年前轉到此處。

手中有一法器遁龍鎖,施了靈力,見了活物便自己追上去困鎖,一被沾上,便封印靈力,又因雪猿一族皮毛堅厚,刀槍難穿,這精怪便誇誇其談道:“人界修仙那幾個臭道士有什麽本事,即便是來了,刀劍砍在我身上也不過撓癢癢罷了。”

桌上一盤豬肉被這精怪吃的差不多了,蘇風吟放下玉箸,道:“可妾身聽聞修煉肉體的,到最後大多會留下罩門。”

精怪道:“你倒有些見識,罩門是修煉外身不可避免的,不過是修為越強,罩門越少罷了。”

蘇風吟笑道:“似大王這等英才,自是只有一處罩門了。”

精怪一笑,十分得意,道:“說得不錯。”

蘇風吟眼中精光一閃,道:“不知是哪處?”

精怪望向蘇風吟,久不言語。蘇風吟心跳快了幾分,道是她問的太急,叫這精怪察覺出不對了。

不想精怪一把抱起蘇風吟往床榻上去,說道:“是哪處,不若在床上你親自來驗。”

精怪酒意起來,見蘇風吟面若桃花,眉眼風流,色/性大動,按捺不住了。

精怪将蘇風吟扔到床上,就要來扯她衣服,忽的嗅到蘭香馥郁,神思恍惚,眼前人越發标致,引得他神思晃蕩。

蘇風吟道:“大王的罩門在何處?”

蘇風吟聲音又軟又媚,像拿着羽毛在心尖輕撓,精怪招架不住,就是把這心掏出來給她都可以,當下便交代道:“百會穴。”

在蘇風吟要精怪交出遁龍鎖時,這精怪的手朝蘇風吟胸前襲來,作勢便要握住蘇風吟左胸,左方一道劍氣打來,劍氣淩冽,擊打在精怪身上,精怪卻是毫發無損,且猛地清醒了過來,從石床上跳下,喝道:“何人作怪!”

晏歸之自暗處走出,手持長劍,白衣飄然,長劍一挽,寒光絢爛,道:“殺你的人!”

重岩也恢複了身形,從暗處走出。蘇風吟跳起身來,道:“喂!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我還沒套出遁龍鎖呢!”

晏歸之道:“只怕是你還沒套出遁龍鎖來,便同他共赴雲雨了。”

蘇風吟抱着臂,道:“那又關你什麽事!”

精怪喝道:“你們竟敢扮作凡人來騙我!好大的膽!定是那群無知的村民請了你等來,待我将你們撕碎咽入肚中,便下山将他們村落踏為平地!”

重岩道:“好狂的口氣!”

月皓從暗處現了身,四人站着四個方位,将精怪圍在中央。這精怪大吼一聲,山體震動,頭頂落下碎石來,這精怪瞬間長至數丈高。

雙拳一握,便朝晏歸之砸來,晏歸之輕身躲開,這拳頭落在地上,砸的石崩地裂。晏歸之道:“攻他百會穴!”

精怪聞言,暗道不好,一手護住百會穴,一手喚出遁龍鎖。

晏歸之同重岩遞了個眼神,兩人出手默契,重岩身影迅捷,攻精怪下盤,晏歸之身法輕盈,攻精怪上身,月皓出手擾這精怪,不讓他有機會施展遁龍鎖,蘇風吟在一旁見縫插針,吶喊助威。

“晏歸之!上啊!戳他眼珠子!”

“重岩,打他下裆!”

“月皓,繞暈他!”

晏歸之被精怪一掌逼退,重岩出劍,晏歸之就重岩劍身一借力,卸了些力道,落在地上,望向蘇風吟,頗多無奈,道:“你歇歇?”

幾人打了這麽大一會兒,精怪将百會穴防的死緊,晏歸之得不了手,攻他其他地方,落下的傷口也是極淺,壓根沒什麽用處,十幾個回合下來,晏歸之幾人已經有些氣喘,反觀蘇風吟,倒是悠閑自在的很。

精怪又一掌逼退了月皓,使起了遁龍鎖。

晏歸之大喝一聲道:“退!”

遁龍鎖似銀龍飛天,呼嘯而來,往蘇風吟這邊攻。蘇風吟一邊退,一邊道:“他怎麽總朝我這來啊!”

遁龍鎖速度奇快,幾個吐息間追上了蘇風吟,纏住她腰身,蘇風吟頓覺靈力停滞,難以喚動。

精怪拽住遁龍鎖一端,卯足了力,将鎖鏈掄起來,蘇風吟在另一端被甩的飛向空中,一路尖叫,“晏歸之!!!”

晏歸之叫道:“月皓!”

兩人一前一後,飛身而上,襲向精怪腦袋。這精怪将蘇風吟甩了出去,撞到重岩身上,蘇風吟來勢如流星,兩人撞斷了一跟洞柱,方才止住勢頭。

重岩吐出一口血來,蘇風吟身上也是氣血翻滾,但後邊墊着個重岩,傷勢反倒比重岩輕些懵,蘇風吟将人扶起,心中愧疚,問道:“你沒事罷?”

重岩搖了搖頭,道:“去幫歸之。”

兩人又入了戰局。那精怪将遁龍鎖收回時,遁龍鎖直接轉了向,朝晏歸之後心襲來,晏歸之早有防備,依舊被抓個正着。

晏歸之落在地上,從精怪腿下滑了過去,又從他腿後繞回身前,一腳抵在精怪小腿上。晏歸之自己被纏住,便用自己做引,将那鎖鏈繞在了精怪腿上,前後不過須臾。待精怪要摔晏歸之時,扯不動,方發現鎖鏈纏在自己腿上,使不開力。

精怪要用另一端鎖鏈來打晏歸之時,重岩身影突至,絞住那鎖鏈,依照晏歸之的法子,纏住了精怪另一條腿。

精怪作繭自縛,動彈不得,遁龍鎖又收不回來,待松了鎖鏈,要用兩手将這兩人提來捏死,月皓又至,一劍襲上他面門,精怪一時疏忽,雙手來攔。

晏歸之大叫:“風吟!”

蘇風吟暴起,拎着晏歸之的劍,從精怪腦後,一劍直刺百會穴,從後将精怪腦袋貫穿。

精怪身子一僵,蘇風吟一劍抽出,精怪腦門上,一絲血流順着面頰留下,精怪轟然倒地,洞頂又被震得直落碎石。

遁龍鎖沒了靈力,松展開來,晏歸之同重岩沒了束縛,順勢跌坐在地。

精怪的身子似個小山丘,蘇風吟飛身到精怪胸前,一腳踏在精怪臉上,又将劍正面刺入精怪百會穴中,讓他死透,而後插着腰,面上笑意飛揚,道:“看吧,關鍵時刻還是娘親靠譜!”

晏歸之道:“娘親真會撿漏!”

重岩道:“阿姐,娘親怎麽說也給了最後一擊,好歹給娘親留些面子。”

月皓道:“夫人是決勝關鍵,你這倆孩子,怎的沒大沒小!”

蘇風吟斥道:“誰是你夫人!”

衆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笑聲輕快爽朗,将這幽暗的洞穴也染上幾分明媚快意。

幾人出得洞來,朝陽已至,橙黃的光芒看上去暖意無限,四人走沒幾步,忽聽得山中訇然一聲。

四人步子停下,蘇風吟正要回頭去看,晏歸之叫道:“月皓!”

蘇風吟眼前一花,便覺得身下有一物将自己頂起,迎風向空中跑去,待往下看,白花花一片,似雪河流動。

雪崩了。

大抵是她們先前打的太狠,震動了積雪,此時山雪落下,帶着山崩地裂之勢。

而她身下,是一只身軀雄健威武的黑狼,是月皓的原身。

月皓在雪崩的山坡上尋了處安穩的地方,腳踏在平地上,月皓便化出了人身。

蘇風吟跑到邊上朝下張望,不見晏歸之上來,她以為晏歸之最先發現的雪崩,當是早就上來了。

四下不見人,蘇風吟朝滾滾滑下的雪流看去,心底有些發慌,她不信雪崩能難倒晏歸之,可如今看不到人,難免叫人擔憂。

蘇風吟又等了一會兒,額上要急出汗來,她朝下叫道:“晏歸之!”

聲音淹沒在雪流滑動的巨大聲響中。

倏地一道影子從地下雪流中躍出,在空中淩空一踩,高高躍起,從蘇風吟和月皓頭上躍過,遮住了兩人身前朝陽。

這道影子似流星,落在兩人身後,兩人迅速回過頭去,蘇風吟盯着那迎着金烏神光而立的矯健身姿,雙眸逐漸睜大。

立在兩人身前的,是一只通體銀白的巨狼,面部狹長,額上有紅色的紋路,四肢粗壯有力,腰肢柔軟,體格對比先前月皓的原身還要巨大,一雙金色的獸眸在朝陽中被鍍上溫暖的光輝,她立在風中,聖潔不可侵犯,天生的王者之勢足以讓人望而生畏,屈身臣服。

重岩坐在她背後,緩着氣息。先前重岩受了傷,難以乘風而行,晏歸之也是月皓帶着蘇風吟離開才發現,彼時雪流已至,她不得已幻出了原身,将人帶了出來。

重岩雙手撐在晏歸之背上,眼中怔怔的望着手下的銀狼身軀,道:“你……是貪狼。”

月皓行了一禮,叫道:“主人。”

晏歸之唇吻輕啓,對重岩道:“抱歉,先前對你有所隐瞞,也是事不得以。”

重岩雙手漸漸攥緊,眼眶發酸發熱,衆人都未注意到重岩的異常。

那一廂蘇風吟雙臂一展,朝晏歸之撲來,叫道:“我也要騎!”

“我也要騎!”

晏歸之連忙還回人身,蘇風吟在空中撲了個空,被晏歸之一把橫抱住。

蘇風吟就勢搖着晏歸之,道:“晏歸之,變回去,我要騎。”

晏歸之道:“貪狼族人的原身,豈是你想騎就騎的。”

蘇風吟道:“可是你就托了重岩啊!”

晏歸之道:“那是情況危急。”

“我不管!”

晏歸之作勢要将人扔下去,道:“你再不從我身上下去,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蘇風吟摟緊了晏歸之脖子,搖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騎!大銀狼!”

笑鬧聲回蕩在山谷,一路朝山下而去,風光正好。

……

四人下山,村民得知精怪被除,對四人感恩戴德,拜了又拜。

四人要暫時休養生息,便在村子裏住下了。村民為衆人騰出了最好的房子,又是送米送肉送藥材的,來往村民不絕。

精怪被除,那些孩子也能出來自由走動了,聽得有四個仙人住在村子裏,整日好奇的扒着門邊觀望。

這日正午,重岩受了傷在休息,月皓去應付一衆村民了,留有晏歸之和蘇風吟,來解決午飯的問題。

兩人對着廚房望了好一會兒,蘇風吟拍拍胸脯,叫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生火,放水,菜下鍋,一勺鹽,兩勺鹽,三勺鹽,半罐鹽,出鍋之後,一碗菜白白淨淨倒也能看。

蘇風吟滿懷期待的望着晏歸之,道:“嘗嘗。”

晏歸之撿了筷子,嘗了一口。“……”

“怎麽樣?”

晏歸之額頭青筋暴起,望着蘇風吟點了點頭。

蘇風吟道:“很好吃對不對!”

晏歸之道:“水。”

待到晏歸之動手,問了遍重岩,才敢開始,殺伐果斷的晏族長,提着菜刀,站在砧板前,倒有些戰戰兢兢,洗菜,切菜,生火,一切都小心翼翼。

晏歸之在鍋中熱了油,那生菜是帶水的,晏歸之一股腦倒進了鍋裏,身後重岩急叫道:“不能這麽倒!”

卻是晚了,鍋裏熱油炸了起來,濺得到處都是,晏歸之心下一急,手中火焰甩出去,将一鍋菜燒成了飛灰。

晏歸之:“……”

蘇風吟:“……”

重岩哭笑不得,道:“你們兩人出去罷,我來就好。”

兩人無法,一身狼狽的出去洗面去了。

重岩生了火,洗了鍋,在砧板上切菜,晏歸之回來,瞧見重岩做着一切,井然有條。

晏歸之靠在牆邊看了一會兒,道:“你一妖族,做起人界的事來倒十分順暢。”

重岩淺淺的笑了笑,說道:“我自幼在人界生活,這些做多了,便會了。”

晏歸之道:“你不是幽燕的人麽?”

重岩手下切着蘿蔔,每一片厚薄相當,切完後,重岩提着砧板将其倒入鍋中,她道:“我幼時因故與家人分離,流落在人界,幸得一戶人家救助,被收養在她家中,我便在人界長大,後來族中來人将我尋了回去,只是我在人界生活慣了,在族中格格不入,又見不到自己親人,便又回了人界來,一直在人界修行游歷。”

這是重岩第一次如此詳細的說起身世,晏歸之望着她,直覺得她眼中孤寂又悵惘。

晏歸之道:“為何見不到自己親人……”

重岩手頓了頓,道:“失蹤了。”

晏歸之沉默了片刻,道:“貪狼在妖族中有些地位,與幽燕交好,消息渠道也多,你跟我說說你親人姓名模樣,待我回了妖族,幫你查查。”

重岩道:“不必了。”

晏歸之問道:“為什麽?”

重岩看向晏歸之,就那麽望着,眸中有幾分渴望,屋外的光芒照進來,落在重岩眼中,照的她的雙眸瑩潤。

晏歸之被看的有些莫名,問道:“怎麽了?”

重岩道:“她們不一定想看見我。”

晏歸之走過去,道:“胡說,天底下哪有不願見親人的!”

重岩展眉一笑,神色有幾分釋然,她用筷箸在鍋中撿起一塊蘿蔔,一手托着,遞到晏歸之嘴前,溫聲道:“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晏歸之輕咬了一口,笑道:“果然比不了你。”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兩人身後倏地一道身影過來,擠在兩人中間,把兩人隔開,努着嘴不滿道:“你倆在說什麽悄悄話。”

晏歸之道:“在說你改日應當向重岩拜師學藝,好好修煉廚藝。”

蘇風吟道:“我同你,半斤兩罷!”

重岩在一旁發笑,蘇風吟接過重岩手中筷箸,也在鍋裏撿菜嘗,晏歸之道:“你慢些吃,沒人同你搶。”

三道身影在竈臺前鬧做一團,外頭暖陽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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