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空中開始落雨, 一層灰蒙蒙的寒霧自地面泛起,雷聲依舊,似在耳邊敲,壓在人心頭,沉悶的很。

蘇風吟紅袖一揮, 晏歸之頭頂浮起一道水幕,将雨水盡數遮住, 倒是她自己, 不做任何遮掩, 就那樣挺身站在瑟風夜雨中。

晏歸之正想要施法給她升起一道水幕遮雨時,蘇風吟回首來瞪了她一眼,晏歸之默默的把手放下了,待要勸她莫要淋雨, 蘇風吟直望着她, 她也只能乖乖的不說話。

她知道現在蘇風吟心情不好。

罷了。

蘇風吟回過頭去, 夜雨浸在身上, 不多時就将衣衫淋的濕透,鮮紅綢衫變得暗紅,貼在身上, 婀娜身姿顯露無餘,一頭青絲也濕答答的, 垂在身側, 黏在後頸, 顯得皓頸越發白皙纖長。

蘇風吟現在想要淋淋雨, 她需要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

臺上,應不休朝桑嬈跪下,她道:“我辜負了族長,只能辜負族長,應不休不忠不義,死有餘辜,如今沒有來世,不能報族長之恩,雖魂銷魄散,應不休一絲念想仍存,一願吾族榮威長盛,二願族長身體康健,三願阿妹珍重,好生扶持族長,治理騰蛇,全阿姊之忠。”

應不休又自懷中取出兩片鱗片,放在身前地上,她看向桑嬈,眼中盈着熱淚,嘴角是解脫後釋然的笑意,冷清飄缈,難以捕捉,像此時此刻的她,随時都會消失一般。

應不休道:“族長,應不休最後再求你一件事。”

“我曾經說過,要帶她去看我們柴桑山五色湖絕麗的風景,柴桑山我回不去了,族長能不能替我将我和她的鱗片埋在五色湖邊。”

桑嬈眼中酸熱,緊咬着牙,白皙的面旁在顫動,她未發一言。

陰雲之上,雷光一閃,衆人面色一變,一道身影飛身上臺,像是法大家豪氣一揮的墨痕。

一道白光如流星降落,直劈應不休和潮音,身影長臂一展,仰天一劍,劍氣直撞向那道白光,将那白光劈的粉碎,劍勢還未止,直往天上去,觸及那層雷雲時,将積雲給撞開了,露出一個洞來,好似将天給捅了個窟窿。

從這洞中依稀灑下些月光來,也傳下來一陣唏噓之聲。

應不休失聲叫道:“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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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嬈手持回紋劍,背身站立,她抿着唇,好一會兒,說道:“我帶你回去。”

空中自那洞口徐徐落下三人,三人皆是一襲白袍掩身,頭上披着長長的白布,将面容遮掩住,三人身上散着白光,莊嚴凜然。

晏歸之幾人面色越發凝重,而一衆宮中武士則是退了一步,齊齊的朝這三人行了半禮。

三人并未落地,而是浮在空中,一人道:“原來是清渺仙尊,聖賢仙尊同朝元仙尊也在。”

聲音威嚴,在天地間回蕩。

另一人道:“我等奉命執行刑罰,清渺仙尊何故阻攔?”

桑嬈長劍一轉,劍鋒指着應不休同潮音兩人,道:“這兩人我要帶走。”

“此二人不顧六界界規,行大逆不道之事,當按六界刑罰論處,清渺仙尊不該插手。”

“這兩人是妖界的人。”晏歸之一步一階緩緩跨上臺來,蘇風吟雖未動,那道水幕卻一直撐在晏歸之頭頂,晏歸之擡眸望着那三人,那白光晃的她眼睛有些不舒服,便微微側過了頭,道:“妖界的人有妖界來處罰。”

“聖賢仙尊,你當知道,六界本有互不相犯的律法在,這兩人傷的不是常人,傷的是一國帝君,違逆天道,違觸法規,由仙界行刑是規矩,如今是清渺仙尊阻攔,我等方下來一觀,若是他界,早已執法。”

晏歸之道:“執法仙尊可記得百年前鲛人族一事。”

此時應不休已支撐不住體內帝王紫氣的反噬,跪倒在地上,鮮血從各個傷口上溢出,被雨水帶走,她身下流淌的鮮血,猶如一絲絲紅線。

雷聲愈烈,繁雜的聲音壓在心頭,煩躁還在,惆悵又緊接着上了心頭。

那三人沉頓片刻,一人問說:“聖賢仙尊緣何提起此事。”

晏歸之指着潮音和應不休道:“此人先前是鲛人族族人,此人愛人是鲛人族族人,因心中仇恨難泯,故被逐出鲛人族,後受人蠱惑,來至人界,中秋之宴,天樞整個皇宮點上鲛人燭,昔日險遭滅族之仇恨還在心底,點燃鲛人燭之事于她等來說無異于錐心刺骨,故此癫狂,其情可憫。”

仙界似乎還未深查人界戰亂一事,只知這兩人明目張膽殘殺了郝廷君,為了不讓妖界在擾亂人界這件事上陷進去更多,晏歸之半真半假的說出這番話來。

“聖賢仙尊此言差矣。”一人沉聲道:“法是法,情是情,昔日殘害鲛人一族的天樞君主同一般朝臣已盡數伏誅,如今的天樞君主同當年一事無半分幹系,為何複仇到他身上,此是不合理。即便是點燃了鲛人燭,也罪不至死,若要懲天樞君主罪過,也當是妖界派出特使,與天樞商議,或是上報仙界,為何兩名小妖就敢直接殘殺了一國帝君,此是不合法。法不容情,更何況此情可疑。”

又一人說道:“我等此次前來,只為執法,二人殘殺帝君無疑,就地正法,三位仙尊勿要多做阻攔。”

一人手在空中一抹,身前便顯出一道金光,其上金字浮現,這人宣讀法旨道:“妖孽無視六界互不相犯之規紀,殘害帝君,逆行天道,行天譴之刑,以正法規!”

此人手中取出一物,杵形,全身白光閃耀,兩頭紫電環繞,此乃是仙界神器天譴,仙界三大神器,天罰、天遣、天誅,稍一粘上,便是魂飛魄散,血肉不存的下場。

先頭的天雷不過是昭示用的法器,這神器天譴才是正戲。

天譴浮空,三人圍着天譴,雙掌推出,靈力侵湧入天譴,登時紫電閃耀,一道紫電環繞的光芒驟然落下,所帶之勢,毀天滅地。

桑嬈瞬間移到應不休同潮音身前,右手一擡,回紋劍直指落下的紫白電光,去勢兇惡,将那道光芒抵在空中兩丈高的地方。

一人說道:“清渺仙尊再三阻攔,究竟何意!”

桑嬈喝道:“百年前鲛人殘案你不察,鲛人族死傷殆盡,才見你等誅了天樞君主,如今這兩人殺了郝廷君,你們來的到是快!”

“百年前鲛人族慘案,仙界确實有不察之過,當年仙将,執法仙尊盡皆獲罪,在人界歷百世輪回,仙界的過失并非是她倆肆意殺戮的理由,也并非是清缪仙尊能抵抗天刑的理由!”

空中風雲變幻,仁德宮靈力暴動,自天而将的神電白光讓仁德宮亮如白晝,風狂雨驟,呼嘯奔騰的氣流叫人睜不開眼。

天譴落下的光芒外圍,數道紫色電流順着回紋劍襲向桑嬈手臂,騰蛇鱗甲刀槍難破,然而這紫色的一道電流往桑嬈小臂上一打,便是鮮血奔流。

桑嬈本想要讓晏歸之将應不休和潮音先帶走,眼角餘光卻瞥見晏歸之足尖一點,身影急往空中去,身形有些慌亂,她順着晏歸之的去向望去,便瞧見應不休同潮音飛身朝空中的紫光中去了。

桑嬈腦子裏一瞬間是空白的,喉頭發澀,想要罵應不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這本是一瞬間的事,其實這事不難料到,應不休同潮音本沒了再生的念頭,按兩人的性子,絕不會再做拖累妖界的事,這是不難想的,只是現在衆人不得空去想這一事,以至于兩人遽然朝天譴落下的雷光去時,只有離得近的晏歸之反應過來動了身。

但對于抱着必死決心的兩人,終究是慢了一步。

應不休同潮音的身子融入那道光中時,晏歸之只能觸碰到潮音的手指,光芒中的潮音最後朝晏歸之露出一笑,還是當年那個清雅婉麗的女子,她柔聲道:“族長,抱歉,珍重。”

不過咫尺的距離,卻是夠不着了。

天譴的白光罩住兩人,她望見兩人身影在光芒中轉瞬消失,而後白光大漲,朝四面侵蝕而來,她怔愣愣的,那光芒朝她襲來,一道身影倏忽間擋在她身前,将她摟抱住,一路朝下躲避,直到地面,兩人一起躺倒在地上,她被身上的人牢牢的護在懷裏。

天地間所有的顏色都要被那光芒吞噬,耀目的光芒灼的人睜不開眼,晏歸之卻始終睜着眼,她朝光芒中影影綽綽的身形伸出手。

——小族長,抱歉吶,我怕是……不能同你一道回去了,我阿妹她……她叫潮音,小族長莫忘了,你見到她了,幫我跟她道聲歉,讓她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還有……

光芒逐漸消散,視覺恢複正常,空中一枚扇形的鱗片緩緩墜落,落到晏歸之手心中,她還未将手握攏,鱗片已經化作飛灰消散了。

回紋劍自空中落下,噌的一聲劍身沒入臺中,桑嬈手臂垂下,鮮血順着雪白的肌膚一縷縷往下淌,桑嬈垂着頭,輕微的喘息。

那三人道:“妖孽已伏誅。”

待要轉身時,其中一人對晏歸之等人說道:“人界紛亂似有異常,不日仙界會派特使入人界查探,三位仙尊還當早早離去,免得攪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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