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Independence Day
路上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下一個瘋子拼了命地向前奔跑。路明非再次慶幸肚裏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話他非得中途嘔吐不可。
在飛機上迷迷糊糊醒來的路明非當即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幾乎是第一時間撂倒了打算阻攔他的奇怪男人，不惜僞造自己“攜帶炸藥”的說辭，在機組人員和所有乘客驚恐的注視中成功下了飛機。
直到雙足踩上地面他才略微松了口氣，一邊飛快往外走一邊掏出手機看時間——灰鷹小隊的起飛時間是下午16:20，現在是15:30，他有至少45分鐘的時間可以趕到。
通訊已經人為中斷了，電話完全撥打不出去，短信信箱裏的那封未讀信箋串聯起了他所有斷片的記憶。
——這個王八蛋，竟敢給他下安眠藥，他有這種歪腦筋怎麽不下點別的！
路明非沒有時間去回味那字裏行間的脈脈深情，除了想抓到楚子航猛揍一頓外，他一門心思只往機場旁邊的訓練地點沖刺，乞求能在起飛之前攔下那個王八蛋——王八蛋懂個屁的配平方程式，他只會把‘鹞’當戰鬥機開。
在踏入訓練場那刻，空襲的警報聲驟然響起。黑壓壓的捕食者們集結在泡防禦上空，不要命地去觸碰那層防禦網。
“該死！”路明非大吼一聲。
為了實現泡防禦扁平化，從24小時前就開始蓄積能量，現在的泡防禦網薄如蟬翼，人肉眼不可見的地方有着無數可尋的破綻。
它們察覺了！
紫色的光流從高空劈落，帶來的猛烈沖擊波讓整個地面都晃動起來。路明非堪堪站穩，眼見從機庫中飛出三架‘鹞’，個個都搭載了地獄犬挂架和導彈。
又要書生會文治，又要書生會武功，真是做得一筆好買賣。
路明非仰頭注視着呼嘯而過的‘鹞’，它們的燃料足夠支撐低空盤旋伺機而動，留在地面上只能等着被沖擊波碾成肉泥。
尚不知發生什麽的地勤人員驚慌失措地向外奔逃。陸沉計劃依然在保密階段，他們壓根想不明白捕食者怎麽突然攻擊起了機場，照道理總部和泡防禦發生器所在位置才是它們重點空襲的目标。
路明非逆着逃竄的人流奔向了機庫，祈禱機庫裏停着最後一架備用飛機，最好也裝備好了導彈和操作軟件。
在搖搖欲墜的機庫中，果不其然留着一架蓄勢待發的‘鹞’，而在它身邊則躺着一個滿臉血污的男人。
——是徐岩岩。他應該是在剛剛的沖擊中被墜落的重物砸破了腦袋，真是一個不走運的死法。
在屬于英雄的終章裏，永遠容不下炮灰角色。不到最後，你仍未能知曉自己是英雄還是炮灰。
路明非戴上了徐岩岩的頭盔，爬上了‘鹞’的操作艙。就在第四架‘鹞’攀上高空後三秒，機庫轟然塌落。
“灰鷹四號歸隊！”路明非拉平機身總算追上了隊伍，大吼着報告。
“路明非！”楚子航第一時間在雷達上發現了另一架‘鹞’的存在，幾乎咬牙切齒地嘶喊那個名字。
“媽的你來得正好，你男人要搞死我，快點幫忙。”老唐一邊罵一邊快速輸入，“登錄系統了沒啊？”
“登了登了，我已經在線了！”路明非沒有理會楚子航的嘶吼，手忙腳亂地進入系統，接過了老唐正在操作的一部分內容。他沒有忘記打開監視屏幕，楚子航、老唐、還有将軍//三張性格迥異的面孔一起出現在同一塊顯示屏上，怎麽看怎麽詭異。
他全然沒想到将軍//竟然也會出現在駕駛艙裏。明明這家夥一年到頭都捧着茶杯很少走出辦公室，他的飛行技術不會是打游戲習來的吧？
路明非匆忙地瞄了楚子航兩眼，發現他也正在往攝像頭這邊偷瞄，一不小心對上了眼。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眉目傳情！”将軍//的注意力也很不集中。路明非忽然感到深深的憂慮，上海的生死存亡真的指望在他們這群家夥身上了嗎？
“既然路明非歸隊了，我再重新宣布一遍。我是現役灰鷹小隊隊長，隊長陣亡，則由楚子航接任。再之後是唐羅納德，最後是路明非。”
路明非大驚失色：一上來就立這種堪稱犧牲順序的flag也太不吉利了吧！他還沒來得及吐槽出聲，楚子航便開口三言兩語交代了目前的情況。
“壞消息，地面的指揮塔已經被摧毀了，我們現在只能孤軍//奮戰，必須靠自己完成泡防禦扁平化任務。”緊急情況下楚子航向來很靠譜， “徐岩岩已經犧牲。我和将軍//會用性命保護你們。”
“老子才不要你保護。”老唐嚷嚷道，“看老子把這群蟑螂打趴下。”
“不要講多餘的廢話唐羅納德！”将軍//厲聲打斷了他，“現在全體準備上升，由我負責開啓孔洞！”
唐羅納德？路明非愣了愣，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老唐的大名。老唐一直嫌這個名太饒舌，人前介紹時從來都是匆匆帶過，只讓對方喊他老唐。一晃多年，他都快忘了這是老唐的名字了，以至于每次聽到這個名字都會沒來由的恍惚，反應也會推遲十幾秒。
‘鹞’的引擎滿負荷輸出着，他們穿過了泡防禦表面繼續攀升，一頭撞進了捕食者群中。無數的捕食者并沒有露出觑見獵物的狂喜，只是秋葉般被一雙無形的手慢慢聚攏。
天氣毫無征兆地一夜轉涼，路明非從開了暖氣的飛機上下來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去年這個時候軍//區食堂會賣烤紅薯——畢竟原料要比細糧便宜，只用火烘烤就會變得很好吃。
楚子航提前買了兩個在訓練場等他，怕紅薯冷掉還特意揣進懷裏用體溫維持，最後像獻寶似的遞到他面前。那會兒路明非正熱得直冒汗，不知怎麽的被一股涼風冷到了，直接打了個噴嚏，剛咬一口的烤紅薯瞬間掉到了地上。他正低頭懊悔，楚子航自然地把自己沒來得及吃的那份塞到他手中，緊接着脫下了自己的軍//服，連同手一塊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
他記得那天楚子航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下擺一絲不茍地收在軍//褲裏，只有袖管因脫下外套時過于匆忙而撩起些許，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
訓練場旁有一棵愛掉葉子的楓樹。風将枯葉從枝頭吹落，慢慢吞吞地落在楚子航的發梢，讓這個冷面殺胚都帶了幾分溫和的乖順。這讓路明非不由想起動物世界裏那些吃飽喝足的猛獸，雖然有着瘆人尖銳的獠牙，但躺在草叢裏休憩時都不過是一只慵懶的大貓，似乎人給撓撓下巴就會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路明非擡起手去摸楚子航的頭。
“怎麽了？”
“有落葉。”
楚子航輕輕“哦”了一聲，微微垂下頭閉着眼任由他觸碰。
那一刻路明非想要親吻他，他的确也這麽做了。在飒飒秋風中，他捧着烤紅薯去吻楚子航的嘴角，然後抱上了楚子航的脖子。
楚子航沒有推開他，渾不在意那個地方會有多少八卦心強的戰友們駐足圍觀，只輕輕摟住他的腰，加深了那個親吻。
——我以為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個這樣的秋天。
路明非默默把這句話憋回心裏。
他和老唐同時切入最後的泡防禦扁平化程序，上海城區已經預備緩緩下沉了。
“該死！”老唐罵道。
“泡防禦快要崩潰了！”路明非怒吼着在鍵盤上敲打，“我們必須先平衡整個系統，至少得到亞穩定狀态！”
“那就去做！”将軍//的聲音也火燒火燎的，“保持隊形，不要驚動這些家夥！”
平衡工作進展得出奇緩慢。徐岩岩犧牲後，原本有限的人力更加減少，滿目瘡痍的頁面只有路明非和老唐兩個人奮力修補。可‘鹞’的飛行操縱杆不能沒有人控制。他倆不得不一手觸摸接盤，一手牢牢握住操縱杆不放。
“路明非，把操縱權移交給我。”楚子航說道，“你的‘鹞’是備用機型，額外搭載了自動模式，可以被我接管。”
“同時駕駛兩架‘鹞’？我看你是在玩命！”将軍//正聲喝止。
“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不将泡防禦扁平化，整個上海都要玩完！”楚子航語速飛快，“快點，沒時間了。”
路明非一臉一言難盡：媽的怎麽說的像跟讓你進來一樣。
他探向了屏幕右下角的紅色确認方塊：“灰鷹四號駕駛權移交。”
“灰鷹二號收到。”
操作權移交後，路明非全身心投入到了泡防禦修複工程中，一個個區塊的高位紅色被亞穩定狀态的橙黃色代替。能量亂流在整個數據屏上飛馳竄過，進度條已過大半。
路明非用餘光看了看窗外的捕食者們，頓時頭皮發麻渾身痙攣起來。他的人生中不會有比這更加恐怖的回憶了。這些面目猙獰的肉蟲們井然有序地朝着同一方向飛行，瞪着巨大雙眼的偵查型捕食者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們看，像是躲在半人高的雜草叢中伺機而動的嗜血猛獸。
“不要有異動，保持安靜，輕易不要招惹它們。”将軍//沉聲提醒，“路明非彙報一下當前進度。”
他嚴重懷疑将軍//沒喊老唐是因為老唐的名字真的很饒舌。
路明非清了清喉嚨：“進度84%，在不被地面妨礙的情況下還需要8分鐘的時間。全程供電已經切斷，市中心三區正在下沉。”
“不會有人妨礙我們。”将軍//冷冷說道，“地面指揮部已經被炸掉了，沒人敢賭最後關頭會不會有人擅作主張。”
路明非：“……”他依稀想起路過實驗室時看到上面挂着一塊大紅的橫幅，據說是新年之際好幾個部門聯名送的，上面上書幾個大字——“爆炸就是藝術”，原來将軍//也深谙此道。
“有情況！”老唐盡量壓低了聲音，可還是從顫抖的聲線中聽到了一絲惶恐意味，“我們被包圍了！”
路明非冷汗大起，雷達上有20多個移動的光點組成了一張天羅地網正往中心收緊，而網中央區恰好是他們四人。
捕食者已經注意到他們了！
“不要停下！”将軍//厲聲道，“慫什麽，天塌下來也有老子給你們頂着！小兔崽子只管配平方程式！”
“你這話真讓人安心，可我怎麽還是有點不爽。”生死之際老唐仍不忘吐槽，“平衡進度92%！”
路明非加快了手裏的動作，高頻率的敲擊下他幾乎快要失去手部的知覺，一度擔心要是在這樣的強度下停止，恐怕會反射性抽搐到連操縱杆都握不穩。他猛地回憶起這架‘鹞’的操控權還在楚子航手裏，現在擔心這個純粹是杞人憂天。
“我們被包圍了。”楚子航神色凝重地看着逐漸聚攏的捕食者群，“它們在誘導我們的方向。”
捕食者們陸續層疊在一塊，在蟲群盡頭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油亮的表面經絡虬結，每一道血管都像是活物般在硬質的表皮上蠕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将破土而出。
忽然，“黑洞”睜開了屬于自己的眼睛和口器，不過一瞬的功夫便咬住了面前堪堪抵達的捕食者的頭顱。本來嚣張無比的肉蟲瘋狂抽搐着，用觸須拍打那張嘴的表面，可再三掙紮也無濟于事，很快便被那張嘴吞吃入腹，與它合為一體。
變異了！
路明非驚恐無比地望着眼前的異像。這地獄般的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恒隆事件中他看到的是“分裂”，而現在則是“聯合”。
越來越多的捕食者如飛蛾撲火般接近了那張嘴，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完整——那俨然是一艘次級母艦！
“複旦生物所的報告果然是真的。”将軍//輕嘆道，“我們從始至終只有一個敵人，它們可以被拆散重組，都只是一個巨大智慧生物的思維單元。”
“一個敵人？”
“有點像蜂巢裏的蜂後與工蜂。看似低級的生存模式，但他們絕對隸屬母體，沒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全聽命令行事，關鍵時刻還可以回歸到母體身上。”将軍//說道，“只有自我才不會背叛自我，這才是生物強權。”
“平衡進度94.5%。”路明非盡可能平靜地說道。他的掌心已經被冷汗打濕了，手指正在不自覺地顫抖——當然這并不是全力修補的後遺症。上回與捕食者在空中接觸還得在入夏之前，他清楚明白這些怪物絕非善茬，若不是他們閃避及時，早就成了敵人腹中美餐。
“全速下降！”楚子航突然厲聲喝道，率先操縱着路明非的‘鹞’進行快速降落，語速飛快地下達了後續指令，“路明非接過操作權限！”
他趕忙接過了控制權，勉力在高速降落中穩住了自己，鼓噪的耳膜隐隐生疼，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在充血了。
老唐和将軍//的‘鹞’緊随其後，楚子航率先将十八枚導彈統統發射了出去。在正下方捕食者包圍圈的中心爆燃開來，成功沖開一條退路。
路明非低頭看向腳下的這座城市。全城都被揚起的煙塵所覆蓋，大廈傾覆，磚石塌落，地溝深陷，數不勝數的人從室內走向街頭尋找着生機，發出絕望又瀕死的吶喊……他不可抑制地想起新德裏化作齑粉的那一天，幾千萬人的骨灰和血淚乘風而來，洋洋灑灑如滅世的劫灰。
16:45，陸沉計劃已經開始，人類別無選擇。
“他們發現我們了！”老唐大聲喊道。
“黑洞”閉合的十多只巨大的眼睛驟然齊齊睜開，悚然可怖地盯緊了四架飛行器。20只一組的捕食者小隊準确無誤地來到了他們剛剛懸停的坐标點。
“繼續平衡！我來擋住他們！”将軍//吼道。
“灰鷹一號，我和你一起執行阻攔任務。”老唐說這話的語氣就跟平時“路明非幫我帶個飯”一樣波瀾不驚，仿佛被奪舍了似的。
“你他媽自告奮勇什麽！”将軍//沒聲好氣地說道，“給老子繼續配平方程式！”
“掃尾工作已經完成，路明非正在修補最後一個缺口。”老唐懶洋洋地說道，“讓楚子航保護他吧，也讓我的導彈有點用武之地。”
“明白。”将軍//事實上也明白的很。地獄犬挂架上的12枚導彈是他們唯一的武器，楚子航在打開退路時便一口氣釋放了12枚，現在要他和自己一塊禦敵，只能沖進敵方和敵人同歸于盡，算得上是直接送死了。
路明非瘋狂配平着最後一個漏洞，楚子航再度接過駕駛權帶着他逃離戰場。将軍//和老唐分別俯沖和仰沖，試圖将捕食者調離，期間仍不忘小心謹慎地使用着所剩不多的導彈。
97.2%了！
路明非滿頭大汗，雷達上又傳來了糟糕的消息。将軍//和老唐的佯攻誘敵并沒有騙過所有捕食者，有那麽五只正目标清晰地向他們沖來。
“我去引開他們。”楚子航沉聲道。
“喂喂！你怎麽引開他們你又沒有導彈！”
楚子航沒有出聲，他的機翼替代了他的回答。一串浮誇的彩燈從他的機翼上亮起，明晃晃的就像誘蛾的燭火。
媽的，他什麽時候在機翼上裝了這麽個玩意兒！
顯然捕食者很吃這一套，它們同蛾子一樣具有着一定趨光性。尾随而來的五只中有三只逐楚子航而去，剩下兩只仍冥頑不靈地死死咬住路明非不放。
“你媽的別打擾我啊！”他嘶吼着，此時此刻除了咆哮別無宣洩渠道。
路明非調動自己所剩不多的戰鬥知識，努力回想和諾諾一塊進行飛行訓練時的操縱，按了兩下導彈發射鍵。
不得不說他的狗屎運是相當好，即便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但還是8發命中了4發。圍攻他的其中一只捕食者躲閃不及被正面擊中，燃燒着墜落了下去。
“路明非！拉起來！”
一枚導彈從他的機翼旁驚險閃過，路明非還沒來得及罵便聽到了老唐的怒吼聲，條件反射地執行了對方的指令。
只見老唐的‘鹞’徑直沖向了剩下那只捕食者，然而對方只遲疑了一瞬便躲躲過了。
就在擦身的瞬間，屬于老唐的‘鹞’猝不及防地斷作兩截，轟然爆炸。
“老唐！”路明非吼道。
在巨大的火花之下，一朵降落傘袅袅出現在滾滾黑煙中。老唐在千鈞一發之際跳傘了，可跳傘又有什麽用。哪怕泡防禦圈已經千瘡百孔，可只要落在上面及時死路一條。
“路明非！”
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是怎麽回來的，明明被三只捕食者追擊卻還顯得游刃有餘。實際上自從飛上高空後他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心頭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和楚子航講，但迫于此情此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來不及恐懼、來不及忐忑、來不及絕望，只想着快一點再快一點搞定這該死的泡防禦網。
人類或許就該在德爾塔文明降臨那天死去的，可這樣的話他和楚子航就沒法相遇了對不對？
“師、師兄，你、你沒事呀……”路明非驚魂未定地喃喃道，雙手顫栗不止地确認頁面上那不斷填補的缺口，再一次檢查它們的能量流動密度。
“嗯，我帶着它們撞上了泡防禦網。”楚子航沉聲解釋道，“不要害怕，繼續配平。”
撞上泡防禦網？路明非覺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完全跟不上楚子航了，他開始懷疑是不是這架‘鹞’天生自帶詛咒功效，坐上駕駛艙的人智商就會銳減200點。
“将軍//！快點拉高！”楚子航的吼聲在他耳邊震蕩。
雷達屏幕上屬于将軍//的光點正在失速墜落，幾乎像隕石一般急急砸向泡防禦表面。他的導彈已經打完了，而後面卻有四只緊追不舍的捕食者，看上去似乎是打算踐行和楚子航一樣的策略。
但楚子航知道來不及了，只剩下不足3000米，重新拉起已經來不及了。
“繼續配平。”将軍//的聲音出奇冷靜。灰鷹一號已經徹底進入了失速的尾旋狀态。那些只懂得執行母體絕對指令的捕食者還不懂得：它們正在追擊的是将它們帶往地獄的死神。
“我早想這麽試試看了，所有風頭總不能讓楚天驕一個人占去。”将軍//爽朗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帶着意外的從容和平靜慷慨赴死，只是末了聲音驟然提高，一字一句厲聲道，“記住，只要還剩一個人，灰鷹小隊就不會消失！”
灰鷹一號墜落在泡防禦表面的瞬間就被緊随其後的捕食者吞沒了。路明非看向屏幕裏的楚子航，倏然發現對方已經紅了眼睛。
與此同時，進度條終于達到了100%。
“我改主意了，你別拉着別人的手來我的墓前。”楚子航突然沒頭沒尾地說道。
路明非：“？？”
“我沒有那麽大度，其實很小氣。我希望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一個人的。”楚子航輕聲說道，“你一定要活下來。”
“我愛你。”
路明非的手不再顫抖了。他右手以光标在界面上定位，左手開始推進扁平化程序，一切行雲流水有條不紊。光流造成的缺口一個個出現，又一個個被修複。他竭盡全力地修補這張破爛不堪的防禦網。
“現在上升！”楚子航大吼道。
路明非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确認按鈕，拉高機身拼命往高處攀去。而他身後，灰鷹二號調轉機頭，再度俯沖向了趕來圍剿的捕食者群。
他不敢回頭，可眼淚還是沒出息地流了下來：“別死啊楚子航，別死啊。”
“S計劃程序編號A19960601，請确認啓動全封閉。”機械女聲冷酷的聲音蓋過了他的哽咽聲。
“全封閉程序啓動，密碼19910214，确認密碼19910214，程序執行者中尉路明非！”
17:35，上海陸沉。
說完确認碼後，路明非反而冷靜了下來，如釋重負地垮在座位上。此刻，‘鹞’突破了雲層，被塵埃雲遮蔽的日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了他的身上，将整個機艙都染上了一層傾覆的血紅，莊嚴猶如神跡。
“我愛你。”他對着陽光說道，忽然上氣不接下氣地哭了起來，“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雷達上再度響起捕食者靠近的警告。路明非擦幹眼淚，最後凝視面前亘古不變的落日，随即果斷利落地掉轉方向，并一次性放出了餘下所有導彈。
‘鹞’的動力推到峰值，在引擎野獸般的轟鳴中，他金剛怒目，嘶吼着向捕食者撲去。
“來啊！”
明明手無寸鐵，卻好似擁有千//軍//萬馬。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