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阮氏雙姝

枯顏和優昙清早出發,至午時已經到了襄城。他們并不趕時間,準備就這樣走走停停,沿着去酆都的道途一路游覽。

襄城算是個比較大的城市了,和幽靜僻遠的小小鏡湖城完全不一樣。在鏡湖城呆了許多年,陡然面對這人聲熙攘,枯顏不由得皺了秀眉。

優昙對此卻是沒有半分不适,還對着人家含羞帶怯對他丢下帕子的女子抛媚眼。枯顏依舊撐着紅魔傘走在他身後兩步,沖着他的背影翻白眼。

幸而優昙還沒有忘記他們是來吃飯的,逛了一圈找了個看起來不錯的酒樓。

酒樓的雅間兒設計得很不錯,既可以看到大街上的熱鬧,也可以眺望遠處山重水複的風景。

嫣紅的紙傘在秋老虎的威力下顯得有些暗淡了。枯顏将傘撐在桌邊,給它淋了些清水,才稍稍好些。看它傘面确不如以往平整,隐藏的花紋也只是若隐若現,她終是劃破了手掌,接了一杯血淋上去。随着血液被吸收,傘面光滑如新,繁複的花紋也重新顯現出來。

壓着手掌的傷口,枯顏斜眼看着裝正經的優昙。優昙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作勢抖了兩下:“知道了,手伸過來。”

枯顏将受傷的手遞給優昙,他細細看了傷口,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挑出些藥膏抹在枯顏的傷口上。藥膏恰好覆蓋了枯顏的傷口,一分不多,半毫不少。

枯顏對疼痛向來敏感,只是鮮少會在外在表現出來。此刻藥膏清清涼涼地覆蓋在傷口上,倒是不感覺疼了。

“我早就說過,用別人的血來養它就好,你非要用自己的,還浪費我的藥。”優昙一邊肉疼地收起瓷瓶,一邊嘀咕。

這番話他說了不知多少次,枯顏每次都是一個答案:“我有潔癖。”

候菜的時間真是故事多發期,好多狗血的事情就是在這個時間段來臨的,這一次,他們也撞上了。

雅間兒的門被踹開的時候,枯顏立即将紙傘撐起,擋住自己的臉。船上只有她自己和優昙,枯顏便沒有對自己的面容做過多修飾。但是身為易容師,是不能随意讓人窺見真容的!

打頭的是一個黃衣嬌俏女子,生得皮相倒是能入眼,只是眼角的嬌縱狠厲破壞了些許姿色,若是能稍加修飾一番,還是十分不錯的。

女子的目标顯然不是枯顏,直沖優昙而去:“你,我家姐姐看上你了,跟我走!”

被黃衣少女一句話震住的優昙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枯顏倒是有些憋不住了,紅魔傘在手裏顫抖。

黃衣女子似乎才看到枯顏,趾高氣揚地問:“你是他什麽人?”

枯顏站在原地沒有動,微微擡起紙傘,讓黃衣女子能看見她的下巴:“我是他妹妹。”

優昙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要被人逼婚了!這倒是頭一回,以往那些女子即使對他芳心暗許,也只能暗許,哪有這麽剽悍的!

黃衣女子打量着枯顏:“哦,妹妹?親妹妹,還是情妹妹啊?”

枯顏默默被哽了一下,不等優昙開口拖自己下水便搶先開口:“自然是親妹妹。”

不是枯顏小人之心,而實在是優昙是有前科的,在外行走的時候總愛扮做枯顏的夫君,平白毀了枯顏的清譽。

黃衣女子像是終于滿意了,回過頭去看優昙。就在回頭的一瞬,她的手向枯顏的傘抓來。

枯顏故作驚慌地向後退去,直到撞上窗沿。

紅魔傘被她揮開,她掃了枯顏幾眼,終于滿意地回頭:“好了,你們現在就跟我回府吧,成親的事情府裏會盡快安排的。”

從她進來開始這麽久,足夠枯顏為自己修改容顏,此刻的她也只是個清秀女子而已。

優昙折扇敲了下桌子:“我還沒同意呢!”

黃衣女子挑眉:“你會不同意?我阮家可是襄城的首富,即使是在酆都也是有些門路的,你怎麽會不同意?”

枯顏好整以暇地看着優昙,複又撐起紅魔傘,擋住面容。

“哥哥,人家姐姐對你一番情意,你不去見她一面,未免也太無情了些。”枯顏正覺得旅途無聊,哪裏會放過這為難優昙的機會?

優昙是非人類,就要遵守人界公約,不得随意對人類使用力量。每一次對人類動用力量,都會引來執法者。而偏偏,優昙和某位執法者不對頭。

黃衣女子似乎很滿意枯顏的表現,對枯顏贊許地點了點頭。優昙在枯顏的存心破壞和黃衣女子的壓迫下,還是被押到了阮府。

一路上,黃衣女子問起枯顏為何在豔陽天撐着傘,枯顏笑了笑,說陽光會引起她的皮膚病。黃衣女子對枯顏顯然沒有太大興趣,聽了這個會帶也就不再問。

阮府不愧是襄城首富,亭臺樓閣步步成,雕梁畫棟珠玉簾,圈地成湖,占山為院。

黃衣女子将枯顏和優昙帶入大堂,就讓仆役們招呼他們,自己親自去請她那位姐姐。看樣子,她們姐妹感情甚好。

優昙坐在左首客位,枯顏坐在左首次位,紅魔傘被收起靠在他們之間的桌案上。仆役很快上了茶,優昙抿了一口便放下,枯顏始終未動。

那位姐姐似乎很難請,直到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才被袅袅被黃衣女子扶着過來。

這位“姐姐”青紗覆面,眼神有些閃躲,不敢與人對視。以枯顏專業的眼光來看,必是有容貌上有所缺憾。

枯顏跟着優昙站起來,兩方相互施禮好一頓麻煩。

“姐姐”在主位坐下,先是道歉:“不好意思,家妹粗野,驚擾了公子小姐。”

黃衣女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倒是沒有在意姐姐的批評。

優昙擺了擺折扇:“小小姐與大小姐姊妹情篤,小小姐為大小姐之事沖動一些也是情有可原。”說着,優昙朝黃衣女子笑了笑。

優昙向黃衣女子微笑的時候,枯顏分明看到“姐姐”眼中閃過痛苦和嫉恨。看來,這對姐妹之間也是有些故事的。

有個明事理的“姐姐”主持大局,即使長輩不在,這荒誕的婚禮也是成不了了。不過現在,比起給優昙找個老婆,枯顏對這對姐妹的故事比較感興趣。

優昙帶着枯顏在阮府作為賓客住下,倒是給了她探尋此事的機會。

黃衣女子叫阮傾玥,是阮府的幺女,從小倍受寵愛自是不提。“姐姐”阮珠玉,是阮家長女,性情溫和,才藝無雙,可惜的是在四年前為救被賊人綁架的阮傾玥毀了容貌。

被黑暗籠罩的夜晚是一切罪惡的最好掩藏,枯顏乘着夜色,撐着紅魔傘站在了阮珠玉的房頂。不出她所料,在枯顏站上屋頂的下一瞬,優昙也出現在了她身邊。

“你也覺得阮珠玉不簡單?”枯顏放低了身子,輕聲問道。

優昙揮開折扇裝模作樣地扇了兩下:“不不不,我只是看你似乎對她很有興趣,跟着來看看而已。”

枯顏在屋頂幻化出一片水鏡,這樣他們便能看到屋內的情況了。

優昙帶着枯顏在阮府作為賓客住下,倒是給了她探尋此事的機會。

枯顏在屋頂幻化出一片水鏡,這樣他們便能看到屋內的情況了。

此時只有阮珠玉一個人在房間裏,摘下了青紗,兩道約莫寸長的傷疤挂在她的右頰,破壞了她整張臉的美感,但卻不是不可修複的。

阮珠玉摩梭着臉頰上的傷疤,眼中漸漸凝聚出了淚花,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落下。

“阮傾玥,你欠我的你這輩子都還不了,為什麽還要來搶我的東西!”

“唔,看來這位大小姐心思蠻重啊!”枯顏直起身,紅魔傘在手中轉了兩轉,水鏡消失不見。

枯顏捂着唇打了個呵欠:“好了,今天就先回去吧,我困死了。”

優昙倒是精神抖擻:“你這是打算要插手了?”

枯顏搖頭:“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愛管閑事,更何況人家的家務事。我從來都是拿錢辦事,其他的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回到客房,枯顏将紅魔傘放在床頭,和衣睡下,直到隐約聽見子時的更聲,隔壁的客房才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

在枯顏看來,優昙是夜間生物,不奇怪這麽晚回來。但是這空氣中隐約的脂粉香是什麽情況,她大概并不太在意這些事情,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但是枯顏沒有想到,第二天清早,她竟是被尖叫聲驚醒的。

打開門,撐起紅魔傘,隔壁的門也被人打開,優昙身着騷氣十足的亮紫色秋衫,舞着折扇踏出房門。看看天空,今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但是枯顏總覺得,要變天了。

發出尖叫聲的,是阮傾玥的侍女,一路尖叫着跑向阮珠玉的院子。枯顏猜想着是阮傾玥出了事,直接朝阮傾玥的院子而去。

剛剛到院門口,枯顏就聽到了阮傾玥的尖叫:“我的臉,這是怎麽一回事!我的臉!”

優昙挑了挑眉:“看來,我昨晚看到的就是阮珠玉。”

枯顏疑惑地轉頭看着優昙,優昙此時卻賣起了關子。

見到阮傾玥的時候,即使是枯顏也被驚了一下。阮傾玥原本光滑的臉龐變得坑坑窪窪,開始潰爛,膿瘡也溢了出來。枯顏頓時明白了,阮傾玥的臉,應該是阮珠玉的傑作。

都說阮家大小姐性情高雅,愛侍弄花草,那麽也就有可能會認得一些毒草。看阮傾玥的症狀,應該是毒櫻和赤果的作用。

枯顏和優昙沒有貿然出手,在阮傾玥門外靜候阮珠玉的到來。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阮珠玉就急匆匆地趕來了,頭上飾物全無,妝也沒有上,也沒有用紗擋住傷疤。看來到真是匆忙過來的。

枯顏和優昙對視一眼,靜觀其變。阮珠玉看到阮傾玥這副模樣似是被吓壞了,後退了兩步,秋水眸中便滲出淚水,又上前抱住阮傾玥,姐妹倆抱頭痛苦。好一副感人至深的場面!

紅魔傘擋住枯顏的笑容,優昙則是以折扇擋住了嘲諷的嘴角。

“衆生皮相皆虛妄,謀得美人相,想凡顏,且做顏居客。” 枯顏揮袖改換容顏,擡起紅魔傘,直面兩個驚愕的女人。

“你,你是……”阮珠玉瞪大了雙眼,毀容多年,她當是尋了不少方法恢複,知道一些易容師的事情也是正常。

阮珠玉撲倒在枯顏身前:“小姐,求你為我……姐妹……恢複容貌。”

優昙用折扇敲擊着掌心:“哎呀呀,我家妹妹沒有帶材料,想要為你們修補容顏必得就地取材,而且,我們“顏居”條有規矩,一個月只接一單生意,這可怎麽好!”

枯顏觑了優昙一眼,她什麽時候有這規矩的?要就地取材倒是沒說錯,畢竟自己的檀木箱還在船上。

阮珠玉猶豫了,眼中有些許悔意。枯顏不知道她在後悔自己動手害了妹妹,還是後悔為自己添了麻煩。

“傾玥,我……”阮珠玉看着阮傾玥,欲言又止。

阮傾玥也不言語,容貌對一個女子而言,不可謂不重要。

枯顏将紅魔傘放低擋住面龐,等着她們做出決定。世界本就是這麽殘酷,她也不是救世主。

最後,阮珠玉還是選擇了為自己恢複容顏。人性本自私,對此枯顏并不意外。

為阮珠玉處理好面容,枯顏和優昙離開了阮府,她這次得到的報酬,除了金玉之物,還有阮傾玥的皮囊。

就在枯顏為阮珠玉易容的時候,阮傾玥自刎而亡,徒留得枯顏一聲嘆息。

“你說,為什麽勝者總是心思更深沉的人?不是說上天有報,因果循環,卻讓好人不常,禍害千年。”指引着小船繼續南下,優昙邊釣魚邊碎碎念。

枯顏躲在紅魔傘下,看着天際漸漸顯出炫麗的霞彩。

“因為他們懂得,只有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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