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差陽錯
那女子的哭聲大概延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平息下來。枯顏四人正準備換個駐點,就看到一個男子偷偷地進了“顏居”,熟門熟路地進了倉房。
“薇兒,我來了!”這男子似乎與那夫人很熟。
那夫人看到男子,立即柔弱地依上去:“子浔,數日不見,奴好生思念。”
“薇兒怎麽了,是不是那城主又苛待你了?”子浔摟着薇兒,一臉心疼。
薇兒淚眼朦胧:“城主平日裏哪裏會管奴這等人,只是城主府裏那大夫人實在是厲害,今日竟然……讓我跪鐵鏈。”
子浔一聽這話,急忙橫抱起薇兒,将她安置在榻上。掀起薇兒的裙擺,卷上她的亵褲,薇兒青紫的膝蓋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枯顏身邊,易澤別過頭:“那傷痕,是假的。”
枯顏點點頭,擡頭看着易澤:“這一點我也看出來了,但是,這位‘薇兒’夫人為什麽要假扮受傷呢?”
易澤看着枯顏迷茫的眼神,不自在地紅了臉。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面前展露最為脆弱的一面,還能是為了什麽?
枯顏還未來得及回頭去看水鏡,已經被人蒙住了眼睛。下一瞬,就連枯顏也紅了臉。屋頂下方傳來惹人遐想的聲音,不難猜測底下兩人正在做什麽勾當。
優昙眨了眨眼睛,挑眉:“還真被我說着了!”
黎夢冷哼:“你再仔細看看,那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優昙和易澤一同往水鏡裏看,枯顏一動不動地怔着,身後師父的氣息是那麽清晰,隔着衣物似乎都能感受到師父的心跳。
看着薇兒在與子浔歡好的過程中不斷汲取着子浔的精氣,易澤皺起眉頭:“她這是,被附身了?”
優昙的折扇抵着唇角:“這世道,不安分的妖多了去了,我也懶得管。但是,她竟然拿我們‘顏居’做了窩,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優昙正想出手,卻被黎夢拉住。枯顏的眼睛得了自由,水鏡卻已經不見,再看去也只剩青黑的瓦面。
“在未曾找到本體之前,我們不能輕易動手,否則你也傷不到她。”黎夢沉聲。
易澤皺起的眉心又緊了幾分:“那我們就必須盡快,那妖物分明是在靠攫取男子的精氣修煉。”
優昙不冷不熱地嘲諷:“我們一向不問世事的易澤公子,怎麽這次倒這麽熱心?”
易澤瞥了還在怔愣的枯顏一眼:“我之所以不問世事,是因為那是人族自己的紛争,我超脫人族之外,自然不應過多插手。而現在,妖族枉顧律例,為禍人間,我自然是要管的。”
黎夢微笑:“那麽,易澤你這就去城主府查探一下,這位薇兒夫人究竟是哪位。”
枯顏慢慢回過神,眨巴着眼睛。他們竟然,竟然在她的顏居幹這種事情!簡直,簡直不可原諒!
“我也要去。”枯顏咬着牙。
黎夢摸了摸枯顏的頭:“顏兒乖,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等回到客棧,枯顏才知道黎夢所謂的事情,竟然是讓她調制一味能讓男人“雄風大震”的香。
“顏兒,你想啊,我們總不至于偷偷摸摸地進城主府查案吧。想要光明正大地進去,就得有個由頭。這彌香城城主好女色,又喜香,可惜的是他已經是天命之年,有時候難免有心無力,自然沒有什麽比這種東西更合他的心意了。”黎夢說得貌似很有道理,枯顏一時間竟然沒能找出反駁的話來。
優昙以扇掩面躺在榻上,似乎已經睡着了,但是那微微顫抖的扇面,洩露了真相。
黎夢咳嗽一聲,踢了踢優昙的小腿:“顏兒,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至于優昙,我有事交代你,你跟我出來。”
黎夢和優昙交代了些什麽,枯顏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和自己手下的香料糾結着。
易澤回來的時候,枯顏正小心翼翼地捧着裝着香的瓷盒往黎夢房裏去。枯顏看到易澤,眼神一亮。易澤心頭一跳,從他的經驗來看,枯顏只有要他幫忙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眼神。而且,一般不會有什麽好事。
“師兄,幫我把這個給師父送去吧。”枯顏微笑恬然地将瓷盒送到易澤面前。
易澤下意識地接過,回神時,看到的只是枯顏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易澤往黎夢房間走去。不就是一盒香嘛,不會出什麽事兒的。
黎夢打開門,看到的卻是易澤,臉色立即沉下來:“你怎麽這麽快?”
易澤恭敬地雙手遞上香盒:“師父吩咐,易澤自然不敢怠慢。”
優昙從黎夢身後晃出來:“有人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我都看不下去了。”說着勾上易澤的肩,“小易澤,咱去喝一杯怎麽樣?”優昙眉眼斜挑,看着臉色不佳的黎夢,端得是妩媚風流。
易澤抖落優昙的手臂:“天亮我們還要去城主府,不如回去休息一下,養足精神。”
黎夢調整了臉色,重新挂上無害的微笑:“馬上天就要亮了,那麽我們是不是該絕對一下,誰去給城主‘獻寶’呢?”狐貍一般的眼魅惑流轉,優昙和易澤齊齊打了個顫。
“易澤忙活了一夜也是累了,明兒,優昙你就辛苦一下。”
優昙頓時覺得,幸災樂禍是個不好的行為。做人啊,還是要要厚道。
“是,主人!”優昙開始咬牙。
黎夢衣袖掩面笑得端莊:“哎呀,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主人,怪難聽的。”
枯顏醒來的時候,天還沒完全亮,卻已經是早晨。入冬,夜色越來越長,白晝越來越短,這早晨太陽升起來也越來越晚了。
穿好衣服沒多久,黎夢就把她的早飯端到了她的房間:“快吃吧,一會兒我們就去城主府了。”
事實上,枯顏吃好早飯的時候,優昙已經坐在了城主府的會客廳裏。精瘦的城主眼光閃閃地看着優昙獻上的香盒:“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優昙折扇輕擊掌心:“城主放心,您今晚盡可以試一試,我呢,就先在府中叨擾。如果沒有效果,城主盡可以來找我。”
城主喜道:“好,好。來人,給公子準備廂房。”
優昙正在城主為他準備的廂房裏腹诽黎夢的時候,黎夢帶着自己的一雙徒兒來了。
“看來事情還算順利,優昙,你讓城主帶你到處轉轉,暫時不要讓他去薇兒夫人那裏。易澤,你帶我們去薇兒夫人那裏看看。”黎夢在處理正事的時侯,還是蠻認真的。
“薇兒”夫人的院子算得上奢華精致,按照易澤的調查結果來看,她的處境全然不似她昨夜與那“子浔”哭訴的那樣凄慘。
“我昨夜來時仔細查看過了,這個院子并沒有妖氣。”易澤站在屋頂,一派聖潔不可侵犯。
黎夢皺眉:“這妖附上了人體,只怕本體的妖氣也被藏住,難以找到。枯顏,你在這裏守着,易澤跟我去其他地方查看。”
枯顏在屋頂蹲守着,那位“薇兒”夫人實在安分得讓她不敢相信,一直只是人一般大家夫人一般在繡花分茶,全不似那樣放浪會與人偷情的女子。
忽然,枯顏一晃神,被薇兒腰間藏的玉佩吸引了。那不是一般的玉,而是一塊血玉。
血玉分兩種,一是普通種石被埋于地下,被土澤中的鐵質浸入,顯出紅色;二是在達官貴人臨死前,将玉石塞入其口中,憑其最後一口氣咽入咽喉,随其入棺,千年浸染血氣,稱為銜玉或口含玉。不過,也有不良商人,将玉石塞入将死的動物口中來制造血玉。以血潤滋形成的血玉,有良有煞,能養人,也能傷人。
枯顏隐隐有了些許猜想,撐起紅魔傘,默念隐身訣,閃身進入薇兒房中。
薇兒的臉色有些蒼白,應該就是氣血虛虧。枯顏面色凝重,緩緩用元力注入血玉。不出所料,尚未深入,枯顏的元力就被反撤回來。那力量煞氣甚為濃重,幾乎讓枯顏現了形。
枯顏探得真相,立即返身去找黎夢,卻在花園中,先遇見了和城主虛與委蛇的優昙。
隐身訣仍在,枯顏立即傳音給優昙傳遞消息。優昙聽得緣由,便向城主稱自己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了。城主此時心情正好,也不強留優昙。
優昙趕到薇兒夫人的院子的時候,黎夢和易澤已經到了。薇兒眼瞳透着點點血色,笑得詭異:“還有半個月,我就能還陽找那負心漢報仇了,你們為何要來阻止我!”薇兒本該溫婉的嗓音此時變得有幾分嘶啞,就像是剛剛經過了聲嘶力竭的呼喊。
枯顏迎風而立:“你已入陰千年,你所謂的負心漢想必也早已投胎無數次,你又何苦糾纏,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薇兒掩唇,竟是笑了:“投胎?憑什麽他就可以投胎轉世,而我卻要做這孤魂野鬼?我要的,就是将他拉入無生道,從此和我一般,永不得超生。”薇兒手下,一朵合歡花被捏得粉碎,滲出點點汁液。
易澤此時也撐起了雪靈傘:“你所不得輪回,皆因執怨,若能放下,則可重入輪回。”
薇兒眼眸越發豔紅,“哈哈”一笑:“放下?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
黎夢細細看了看薇兒,只覺得她的氣息有些熟悉:“你是不是……秋娘?”
薇兒驀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誰,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優昙眨了眨眼睛:“那你所說的負心漢,可是李燦?”
秋娘聽到李燦的名字,頓時冷下了面容,顯出幾分狠厲。黎夢嘆了口氣:“其實,李燦,并沒有輪回。”說着看向秋娘,“你且随我去一個地方,就知道了。”
秋娘猶豫了一番,還是點了頭。黎夢帶她去的地方并不遠,就是彌香城外的亂葬崗。
“當初,李燦帶着一绺發來求我為他找一個人。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自裁了。他到你家去想要見你最後一面,卻被你父親生生打死,屍體被抛到了這個亂葬崗。後來,我閑來無事,就去打聽了一下你們的故事。”黎夢在一棵樹前停下了腳步,“你說他是負心漢,是以為他要與王家小姐結親是吧。”
秋娘冷笑:“哪裏是我以為,我是親眼看到他去迎親的。”
黎夢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眼前的樹。優昙上前在樹體注入元力,漸漸一個模糊的人影顯現。
優昙嘆了口氣:“李燦,你自己和她解釋吧。”枯顏和易澤驚訝地對視一眼,李燦竟然在這裏。
李燦看着秋娘,神情有些無奈:“秋娘,你為何不信我呢?我那日去王家,是替我雙腿殘廢的大哥前去迎親的啊!我當初準備的婚禮只是為你,只是家有長兄,我這個做弟弟的怎能先行成家,我娘才讓人為我兄長說了王家小姐這門親事。只是為了體面,叫我前去為兄長迎親。我本來想,只要兄長成親了,我就馬上去你家提親……”
秋娘如遭雷擊,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不,你騙我!你一定是騙我!”
優昙冷笑:“他這若只是騙你,當初何苦被你父親生生打死也不肯離開你的棺木,又何必放棄輪回求我等将他的魂魄鎖入樹中苦等你千年?”
秋娘跌坐在地,雙手掩面,泣不成聲,李燦的魂魄也是搖搖欲墜。
黎夢擡頭看着天空:“世間多少癡人,若能放下執念,相互坦誠,多幾分信任,或是多幾分耐心,結局便皆會不同。”黎夢的眼神掃過枯顏的臉,有幾分晦暗不明。
秋娘和李燦仇怨最終化解,陰司的陰差将兩人帶走。奈何橋一過,來生不再認得你我。
望鄉臺上,枯顏獨自看着秋娘和李燦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輪回路上已成路人。其實,今生無論愛得有多深,誓言再美好,也敵不過黃泉路上一碗忘情水。所以,所謂執念,真的是沒必要啊。
城主府薇兒夫人是在自己的房間醒來的,腰間的血玉仍在,只是再無那般詭異潋滟。一切,就像薇兒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一般。子浔不過是被秋娘利用了真情的可憐人,黎夢讓易澤消除了他關于和薇兒偷情的記憶,就算揭過這一頁的人生。
秋娘和李燦的糾纏似乎沒有發生過,彌香城安寧如初,只是“顏居”鬧鬼的傳聞漸漸不聞。
枯顏幾人在彌香城休整了兩天,又要繼續往天魔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