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顏居鬼事

而今,終是再見。枯顏,又怎會放過尾夜!

枯顏冷冷地看着尾夜,直到她開始膽怯,後退。

枯顏從“夜宮”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幾乎到了頭頂。白日的煙花巷,并沒有什麽人。對比昨夜的熱鬧喧鬧,簡直冷清蕭瑟。

枯顏和尾夜,終是有了一個了結。枯顏本來打算,不把她千刀萬剮,也要讓她生不如死。

可是,對那個曾經讓自己痛恨的女子,此刻枯顏的心裏只剩下淺淡的悲哀。

在枯顏動手之前,尾夜就自己服了毒。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倨傲的女子,吐着鮮血也要狂恣地笑。

“枯顏,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別想把握我的命運。我尾夜……哪裏比你差?為什麽……他只能看到你?你看到了嗎?那些男人……都是為我而來……哈哈哈!”

直到咽氣,她的眼睛都瞪得很大。枯顏為她合上眼睛的時候,看到了兩行血淚。

冬的冷意已經漸漸有了威力,□□地站在陽光下,即使被陽光刺痛雙目,枯顏竟然也感覺到些許涼意。

“顏兒,事情處理好了,我們該上路了。”

側過身,黎夢的身影出現在街道拐角。他,還沒有走。

枯顏撐起紅魔傘,擋住自己有些悲憫的眼睛。

“師父,你們怎麽沒有先走?”

黎夢擡起她的紅魔傘,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頭。

“我讓他們先走了,所以,我們要盡快出發,在天黑之前趕上他們。”

枯顏默默翻了個白眼,若是您想追,根本不用多長時間。

枯顏和師父只有兩個人,再者需要急趕路,實在不當用馬車。幹脆買了兩匹快馬,一路趕上。

上了官道,枯顏仍有些抑抑。說起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真的要尾夜的性命。雖說到今日,了結在她手上的性命也不算少,卻都是大奸大惡之人。而尾夜,雖然做的不對,卻實在算不得罪無可恕。況且,其中還有枯顏自身的原因。

黎夢忽然回頭,拉緊缰繩:“顏兒,我們來賽馬吧!”

說完,不等枯顏回答,就一甩鞭子飛馳而去。枯顏無奈地揮起馬鞭,随着師父縱馬狂奔。

賽馬,是個好運動,尤其是當你不爽的時候。酣暢淋漓地在空闊的路上飛奔,全部的心神都在維持身體的平衡上,再顧不得你方才在郁悶些什麽。當你滿身大汗地停下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那些你在乎的,你迷茫的,你糾結的,都沒什麽大不了。

枯顏追到師父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在河邊飲馬了,還折了根蘆葦做了魚竿。

枯顏将馬牽到河邊,也坐到黎夢身邊。沒辦法,他只在這一處鋪了蒲草。

“師父,謝謝!”枯顏看着黎夢的側顏,認真地說。

黎夢提起魚竿看了看,沒有回頭看她:“謝我做什麽,明明這一趟就是為我跑的。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們。還有,顏兒,我說過,我現在只是黎夢。”說到最後,師父的語氣中,已經有了些許無奈。

枯顏抱着膝蓋坐在一邊,想不起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在陽光下放肆。眯起眼睛,任由陽光照射在身上,溫暖,讓人迷戀。

在彌香城追上易澤和優昙,也只不過花了兩個時辰,想來他們也是有意等着我們的。

了了一樁心事,枯顏覺得分外松快,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多了。優昙啧啧:“小妮子,這可都快冬天了,可不是發春的季節。”

黎夢擡手打了個呵欠,莞爾:“若是這樣,揮劍斬四季可好?”

優昙靠在枯顏身邊:“呦呦,你就不怕被捉上去?”

枯顏擡首:“說來,我都不知道師父究竟是什麽身份呢!”

黎夢抿唇:“總之不會委屈了你就是。”

優昙以扇掩唇:“只是,麻煩事兒也是不少。”

易澤在一邊一直沒有做聲,真是把高冷風格進行到底,完全無視了那些秋波不斷的女子。

枯顏不由得又想起多年之前,那個,能站在師兄的雪靈傘之下的女子。

因着黎夢嫌棄,枯顏并沒有撐着紅魔傘。可是此刻,她卻分外想要用紅魔傘擋住自己的表情。

易澤暼了枯顏一眼,枯顏立即扯出一個盡量自然的微笑。

彌香城,因其絕妙的香料藝術,讓這個并不大的城池揚名四海。初時,枯顏也曾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她現下用來養我的“藏品”的香料,多是學自彌香城。

走在街道上,街邊店鋪中傳來陣陣馨香,或清淡,或濃豔,或沁人心脾,或醒人心智。這并不是人家不懂貯存之術,而是店家吸引客人的手段。

你若真的走進一家店鋪,你會發現,店鋪裏聞不到絲毫香氣。每家香鋪,都有自家的試香室,供客人驗香。

枯顏當初的“顏居”仍然還在。只是多年未有人來,有了幾分荒涼的破敗。

易澤打開雪靈傘,注入元力,輕輕揮動,地面桌椅上的灰塵随之漸漸消失。優昙拿着自己的扇子,拂過園中的花草樹木,原本頹敗的生靈頓時變得神采奕奕。

枯顏摸了摸鼻子:“那我去給大家做飯好了。”

黎夢拉住正要往廚房去的枯顏,枯顏還以為他舍不得自己去承受煙熏火燎的痛,都已經做好了感動的準備。黎夢指指大門:“在做飯之前,你應該先去買菜。”

枯顏吐出一口氣,翻了個白眼兒。他不就等了你一回嗎,怎麽把他的本性給忘了?

恨恨地出門,枯顏忽然想起此時已經是傍晚,哪裏去買菜?幹脆去了在酒樓裏叫了菜讓他們送到“顏居”。

本來倒是談得好好的,見枯顏點的東西多又貴,那掌櫃眼睛都笑得不見了。可是一聽說要送到“顏居”,掌櫃的眼睛立即瞪得老大。

“這這,小姐,那地方小店……恕不能安排。也提醒小姐一句,那地方,邪門得很,小姐還是小心為好。”

枯顏眨了眨眼睛:“哦?我很久沒在這裏生活了,掌櫃不妨跟我說說。”

掌櫃看着枯顏純潔無辜的眼神,想到了自家閨女,心一下子就軟了:“那家還在的時候,我還小呢,現在也只記得那家原本是個挺好看的小姐,只是很少見到她。倒是她身邊的公子常常在在人前晃蕩,也不知二人是兄妹還是夫妻。後來不知什麽時侯,這倆人就悄無聲息地搬走了。”說到這裏,掌櫃的忽然打了個寒戰,“後來有城裏手腳不幹淨的小子偷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值錢的,結果……五個人就活下來一個,說是見了鬼,在家躺了幾個月,也沒了。”

掌櫃的壓低了聲音:“要說不信邪的,也有過。還有幾個道士也做了幾場法事,可是只要有人進去,回來必定不得好的。有的病了,有的癡了,還有的,直接沒了!”

枯顏聽完掌櫃的話,也生了奇怪。要說真是鬼神,剛才在“顏居”,他們不應該都沒有察覺。這裏面,肯定有“鬼”。

掌櫃最終還是讓夥計把飯菜幫枯顏送到了巷口,夥計放下食盒就跑了回去,仿佛多停留一秒就會遇到鬼一樣。

枯顏只能自己提着食盒回到顏居,易澤和優昙已經把顏居收拾得差不多了。

吃飯的時候,枯顏說起顏居鬧鬼這件事,優昙嗤笑一聲:“有鬼早就被我們發現了,恐怕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人以此恐吓,好方便他自己在這裏活動吧。”

枯顏扯下一個雞腿,點了點頭。易澤給她遞來帕子:“今晚小心着看看就是。”

黎夢吃着優昙給他剝好的大蝦:“哎呀,感覺好危險的樣子,顏兒,要不要師父陪你一起睡,也好保護你。”

枯顏差點被雞腿噎住:“不必了,對付一般的貨色,徒兒自己就夠了。”

黎夢推開優昙又遞過來的去了刺的魚肉:“可是師父現在身體不好,需要你保護。”

枯顏悠哉地拆着雞骨頭:“師兄和優昙都比我有保障,任您選擇。”

易澤嫌棄地皺起眉,優昙則捂住胸口,活像有誰想要非禮他似的。

黎夢嘆了口氣:“算了,我還是自己保護自己吧。”

夜□□臨,顏居的燈火一盞盞熄滅,似乎大家都已經休息了。

枯顏躺在床上,放緩呼吸。夜風漸起,月色下樹影搖曳,映在窗戶上,有幾分詭異。子時将至,窗外傳來枯葉被踏碎的聲音。枯顏微微扯起唇角,來了。

枯顏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靠近窗戶的牆後,這樣外面也不會看到她的影子。元力注入右手拂過牆面,水鏡裏清晰地呈現着院子裏發生的事情。

一個鬼祟的女子偷偷摸摸地翻牆進來,輕車熟路地進了倉房。枯顏記得,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倉房裏面應該已經被搬空了。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一間空房。

女子進去不多久,倉房就傳出一陣陣女子的嗚咽哭聲,夾雜着幾聲凄厲的笑聲,在這夜深人靜的十分,倒是真的駭人。

枯顏抱臂站着,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幹什麽。他們今天光明正大地住進來,她不應該不知道。那麽,她的一個目的,應該就是吓跑他們。

枯顏正猶豫着要不要點起燈,隔壁優昙的房間就已經亮起了火光。接着,她的房門就被敲響了。打開門,衣冠不整的黎夢闖進來:“鬧鬼啊!好邪門兒。顏兒,我們趕快搬走吧,這地方太詭異了!”

枯顏閃開這個準備撲到自己身上的人,看着他嬉笑的面容,看不出半點驚慌恐懼。

枯顏冷着臉:“真的好恐怖,我們明天天一亮就走,現在就去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說着,把黎夢推了出去。

關上門的時候,枯顏似乎看到易澤的房門微微打開,又迅速關上。

女子的哭聲直持續了半個時辰才停,那女子卻等他們都沒了動靜才又原路返回。

她離開以後,枯顏去了一趟倉房,裏面東西倒是齊全,一桌兩椅,一面鏡子,一個梳妝臺,還有一座長榻。桌上茶壺裏還有半壺茶,還有些溫度。此外,倉房也被收拾得很幹淨,似乎經常有人會過來。

枯顏出來的時候,易澤正站在門外。

“發現什麽沒有?”

枯顏搖了搖頭:“有些猜想,但做不得數。計劃很順利,這裏似乎也常有人,應該這一兩日就會有答案了。”

枯顏打了個呵欠,搖搖晃晃地回房了。有了有趣的事情,總要養好精神來參與。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四人就集體搬到附近的客棧去了。

吃着特供的水晶湯包,黎夢又開始挑三揀四了:“唉,這麽不精致甚至粗糙的東西,哪裏配得上我的胃!”

優昙默默拉過一籠包子:“當初,誰跟我搶桂花酥來着?”

黎夢對着包子咬下一口:“味道還是不錯。”

易澤一直靜靜地用着早飯,時或為枯顏夾來一兩個素餡兒餃子。彌香城的特色,茴香餃子,深得枯顏的心。

計劃再怎麽說也要到晚上才能執行,白天的時光,枯顏只能靠逛街打發。

枯顏待彌香城不同于他處,也許是因為香料在易容術中亦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每次到這裏,她都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若是在別處,枯顏必然是不願意出門的。可是在彌香城,她樂意在大街上晃蕩,即使沒有目的。

優昙被黎夢奴役着給他準備“含香脂”,師兄還要完成師父留下的考核任務,所以陪枯顏逛街的,就只剩下優哉游哉的黎夢了。

枯顏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時而走進一家香鋪,挑上兩味香料。黎夢似乎對這些香料并不感興趣,只是随着枯顏到處走走看看。

忽然,黎夢輕輕拉住了枯顏的衣袖。

枯顏側身看着他,黎夢低語:“剛才與我們擦肩的女子,身上的香味和昨夜那個女子一樣。”

枯顏回過頭去看,剛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是位身着玫紅色華服的夫人,身後跟着兩個仆婢。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哪個府上的夫人,為什麽會到‘顏居’吓人?”枯顏摩挲着下巴。沒辦法,習慣了手上撐着紅魔傘,思考的時候就會轉上幾轉,現在黎夢不讓她整天撐着紅魔傘,她也只能摸下巴了。

黎夢微微一笑:“走,我們跟上去看看。”

枯顏擡腳跟上那位夫人:“沒想到師父聞香識美人的功夫也是不錯。”

黎夢掩唇:“都說了幾遍了叫我虛鏡!顏兒你這是醋了嗎?”

枯顏不屑哼唧一聲,醋什麽醋,有什麽好醋的!

一路跟着那夫人,竟然到了城主府。而且,枯顏似乎在城主府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有多久,她沒有這樣躍躍欲試了?

太過興奮的結果就是,枯顏午飯都沒有什麽心思吃,一心盼着夜晚的來臨。

黎夢将一整只烤雞推到枯顏面前:“乖,把它吃完,不然晚上就給為師繡幅‘鴛鴦戲水’吧。”

于是枯顏終究是吃了那只烤雞。

晚上,幾人按計劃潛伏到“顏居”,等着目标來臨。

時至子時,月上中天,那女子果然又出現了。不過,看她翻牆的樣子,怎麽也不像是城主府出來的貴婦人。

女子還是進了倉房,不一會兒就傳出與昨晚幾乎無異的女子哭聲,只是,其中夾雜了一陣鈴铛的聲音。

四人在倉房頂上靜靜地趴着,透過水鏡看着倉房裏的情狀。女子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斷發出凄慘的哭聲,表情卻是有些期待的微笑。而那鈴铛之聲,則是她手腕上裝飾的銀鈴發出來的。

“我覺得,她在等人。”枯顏低聲說,“可是為什麽要大半夜的,在荒廢已久而且鮮有人來的‘顏居’呢?”

優昙折扇敲了敲她的肩膀:“會不會是偷情的?”

枯顏頓時不想再理他。但是她沒有想到,事實上還真讓優昙說對了一部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