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妹情錯

易澤現在可以說是一頭霧水,枯顏的表現他也看到了,完全不是平日裏他所認識的枯顏。看師父和優昙的樣子,他們都是知道原因的,只有他被蒙在鼓裏。但是現在,易澤也知道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黎夢将枯顏抱回馬車裏,小心地讓她趴在榻上。

“顏兒從小就怕疼,這次,怕是要吃些苦頭了。”黎夢看着枯顏背上的血色,心疼地嘆了口氣,“你真的回來了嗎?顏兒。”

優昙取出藥膏遞給黎夢:“別太擔心,總要等她醒了才知道。”

黎夢點了點頭,眼神示意:現在我要給我家顏兒上藥了,無關人等請離場。

優昙拉着易澤掀開車簾出去了,黎夢才小心地撕開枯顏背上的衣料。枯顏原本光潔白皙的背上,此刻血肉模糊,幾乎沒有了一塊好肉。

小心地用溫水給枯顏淨了身,輕手輕腳地上藥,黎夢心無旁骛。面對這樣的枯顏,他實在也生不起什麽旖念,只剩滿心的心痛。

“顏兒,我多希望你能記起所有,但是又希望你永遠不要記起我對你的不好。”黎夢給枯顏蓋上毛毯,輕輕趴在她的旁邊,“有時候我真的想,這樣就夠了。但是我知道,你不會甘願。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在你身邊,如果有一天,你趕我走……我該怎麽辦?所以,顏兒,你一定不能趕我走。”

易澤手中拿着枯顏的衣服,站在車簾外,聽着黎夢的喃喃自語,忽然心生悲戚。師父總說世上皆癡人,其實自己也是個十足的癡人吧。雖然不知道枯顏和師父之間究竟曾發生過什麽,但是易澤想,他們一定都傷的很深。

捏了捏手中的衣服,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一搏之力嗎?

枯顏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都疼,就像是被人拆了一樣。最後的記憶,是溫溪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背上,很痛。此刻,她仍然通得想要暈過去,但是卻覺得無比地幸運,因為她知道自己還活着。沒有什麽,比自己活着更重要了。

黎夢一直守在她身邊,看到枯顏醒來,試探性地問:“顏兒,你還好麽?”

枯顏朝黎夢苦笑:“一點都不好,疼死我了。”說着,話音間竟然帶了些哭腔。不管是仙魔神妖人,似乎總會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再苦再痛,撐一撐也就過去了;一旦有人問起,一旦有人關心,就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黎夢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失落。摸了摸枯顏的發:“乖,鬼母的鬼鞭不是凡器,你是得忍受些痛楚。枯顏嗚咽一聲,頭在黎夢手心蹭了蹭。黎夢不由得想起曾經,枯顏也喜歡這樣在自己的手心裏蹭,眉眼間帶了些許明媚的憂傷。越來越像了,是快要覺醒了吧。

為了枯顏的傷勢,也為了弄清破廟鬼母的事情,黎夢等人在就近的百華城落了腳。依舊是一間幽靜的小院子,挂上“顏居”的牌匾,兩邊的紅燈籠在風中搖晃。

枯顏躺在床上,看見窗外幾片雪白落下:“下雪了。”

黎夢正在給她剝橘子,聞言擡頭,果然看見細碎的雪粒紛揚落下,院子裏的梅花悄然綻放。

易澤和優昙去查關于破廟女鬼的事情了,索性那女鬼死的時間還不算太久,還能有些消息。城中一戶姓喬的人家在前兩代,有位爺曾經說要擡一個外城的女子回來,結果那女子卻沒能到百華城就死了,據說就是在那座破廟發現了她的屍骨。

還有傳聞,那座破廟從那以後就被下了詛咒,但凡到那裏的人都沒能再出現。估計,就是那鬼母的傑作了。

黎夢和枯顏聽了易澤和優昙的調查結果,覺得還是要弄清鬼母當初究竟是怎麽死的。這個問題,直接關系到要如何度化鬼母,消除她的執念。

枯顏想起,溫溪說女人總是被傷害的,說男人都是“負心漢”,估計又是一場情場官司。

“優昙,你去查一查溫溪本來是哪裏的人,是什麽身份;易澤,你從喬家那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知情的人。”黎夢皺眉,這可比秋娘那件事麻煩多了。

枯顏打了個呵欠,最近總是覺得特別累,想睡覺。睡着了又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醒來卻又記不得究竟夢見了什麽,只餘心中濃重的悲哀,真是煩心。

“溫溪造下這許多殺孽,只怕是暫時不能輪回了,陰司那邊只怕不會輕易饒過她。”枯顏扯了扯身上的被子躺好,準備再睡一覺。

黎夢小意地關了窗戶:“陰司肯放過她我也不肯。”

枯顏不知聽沒聽到黎夢的話,“唔”了一聲就沒了動靜,已經是睡着了。優昙給她把了脈:“枯顏的自我修複能力還是不錯的,不用太擔心了。只是因為鬼氣入侵,修複起來有些麻煩,才會讓她疲累。睡着了,才能讓身體全力進行自我修複啊。”

易澤抿了抿唇:“師父,能不能給徒兒解釋一下,當時在破廟前,枯顏為什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黎夢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偷偷瞄了一眼還在沉睡的枯顏:“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你們倆趕緊地給我查案去!”

三人都離開之後,床上得枯顏睜開了眼睛,不過一會兒就又閉上了,似有一聲輕微的嘆息溢出唇角。

喬家也算是個富足之家,要不然也不會想要從外城擡個女人回來。喬家最長的奴仆已經八十七歲,叫喬遠,現在也被當成了半個主子叫人好生伺候着。易澤施了個昏睡訣讓他睡過去,侵入他的夢境。

夢境中,易澤幻化成了溫溪的模樣,一身嫁衣如火,站在破廟前看着四顧的喬遠。喬遠好一會兒才認出這裏竟然是城外林中的破廟,頓時顯出驚恐的神色,朝着易澤的方向“撲通”跪下:“哎呦鬼奶奶啊,雖然我知道喬家對不住您,你也不用找上我呀。您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求您放我回去吧。”

易澤走近喬遠:“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我就放過你。”

喬遠立即磕頭:“是是,我都說!不過我也是聽我的先輩們說的……”

原來,當初喬家的那位爺——喬志鵬,在去溫家下聘的時候,對溫溪的妹妹溫玉一見傾心,頓時開始嫌棄溫溪。但是都已經下了婚書,這時候說“我不要娶你的大女兒了,我要你們家二女兒”,只怕會被打出來吧。

于是,喬志鵬私下裏會見了溫玉,向她表達了自己的情誼。誰知溫玉竟然也對喬志鵬生了好感,兩人就這麽對上眼兒了。可是喬志鵬還是得娶溫溪,溫玉覺得,喬志鵬如果真的娶了溫溪過門,那麽自己再嫁給他,難免會惹人非議。于是,兩人商議着,絕對不能讓溫溪進喬家的門。

溫溪出嫁那一日,溫玉和溫家二老一起為她送嫁。花轎剛剛離開沒多久,溫玉就稱自己身體不舒服回房了。而此時,本該在喬家準備拜堂的喬志鵬,就在溫溪的房裏。

那些前來迎親的人裏有喬志鵬安排好的殺手,就等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動手。喬志鵬帶着溫玉偷偷從溫家的偏門離開,追上了迎親的隊伍。因為溫玉說她不信喬志鵬真的會為她殺了溫溪這個美人,恐怕是他想要來個金屋藏嬌,喬志鵬為了佳人能夠歡喜,就要帶她去親眼驗證。

溫家所在的啓宇城和喬家所在的百華城距離有些遠,并且要路過那座破廟。于是殺手們選擇了在破廟動手。

溫玉和喬志鵬到破廟的時候,只看到一地的屍首和衣襟淩亂已經沒了氣息的溫溪。溫玉滿意了,回溫家等着喬志鵬來娶自己。三個月後,溫玉成了喬志鵬的夫人。對外是說溫溪因病暴斃在迎親途中,溫玉代姐姐嫁給喬家。

易澤探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沒有為難喬遠,讓他醒了過來,自己則去與優昙會和。優昙聽了前因後果,又皺起了眉頭:“如果是殺手動手的話,溫溪也不該知道就是喬志鵬的陰謀。而且看她執念如此深,分明是怨氣濃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短短兩百年就成了鬼母。”

易澤點頭:“事情畢竟過去了這麽久,傳言有些不詳也是正常。想要知道具體的事情,只能去問溫溪本人。”

再次來到破廟,依舊荒涼蕭瑟,只是那濃重的鬼氣變得淡薄了許多。溫溪被封印在佛像內,看到優昙和易澤,冷笑一聲:“你們又來做什麽?”

優昙的元力拂過佛像,溫溪的身影漸漸顯現:“我們想知道,你的故事。”

溫溪突然“哈哈”大笑:“我的故事?呵呵呵呵,知道了又能怎樣,你們能替我報仇嗎?”

易澤撫摸着雪靈傘:“其實,你每天也過得很痛苦吧。難道你就不想解脫,忘掉這一切,重新來過?你的仇怨,折磨的不僅是無辜的路人,還有你自己。”

溫溪的眼中突然湧出血淚:“這麽多年,到這裏想要降服我的來了一個又一個,無一不是認為我罪大惡極。你們這樣肯想到我的冤屈,讓我解脫的卻是頭一個。也罷,我也累了。”

溫溪染着丹蔻的食指指向破廟門口,一片白霧漸漸聚集,逐漸有了影像。

影像裏的故事,就是在這座破廟發生的一切。隐藏在迎親隊伍中的兩個殺手,殺光了正常來迎親的人,然後逼近了恐懼不已的溫溪。這時,兩個衣着華麗的男女走了進來,想來就是喬志鵬和溫玉了。

喬志鵬摟着溫玉:“看,我就說我沒有騙你。小玉,我待你是真心的。”

溫玉掩唇:“誰知道呢,她不是還活着嗎?”

喬志鵬看都沒有看溫溪:“我說過給你們的錢一分也不會少,這個女人就當是我給你們的福利了。兩位花樓恐怕去了不少,這大家的千金恐怕沒有碰過吧。”

接下去的畫面,易澤和黎夢都偏過了頭不忍心再看。耳邊是溫溪的慘叫、喬志鵬和溫玉的調笑還有殺手的細微聲響。

溫溪收手撤掉了元力:“所以,你們知道我有多恨,有多怨!”

優昙臉上再不見風流笑容:“這世間,竟有如此禽獸不如的男人,有如此薄情寡義的姐妹!”即使當初在阮家看到阮珠玉設計毀了阮傾玥的容貌,優昙也只是慨嘆女人嫉妒心真是可怕。而如今看到溫玉和溫溪,優昙才知道,女人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易澤撐起雪靈傘:“你且随我走,我帶你報仇。”

溫溪搖頭:“我不能離開破廟附近。”

易澤舉起雪靈傘:“到我的傘中來,你就可以離開。”

溫溪慢慢走到易澤傘下,易澤收起雪靈傘,溫溪就不見了蹤影。

“溫溪執念太深,我們還得讓枯顏和我們演一場戲。”

顏居,易澤為枯顏易容成為了溫玉的模樣,黎夢則扮成了喬志鵬。幻境之術展開,顏居的小小庭院變成了喬家的幽深庭院。易澤打開雪靈傘放出溫溪,此時溫玉和喬志鵬正在賞花。

優昙和易澤站在溫溪身後:“看吧,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殺了他們,你就可以解脫了。”

溫溪的眼角漸漸變紅,丹蔻指甲也變長。可是,當她真的上前卡住了喬志鵬的脖子,自己卻猶豫了。溫玉跪倒在溫溪腳下,肚子微微隆起,淚眼朦胧地看着溫溪。

“姐姐,不要,我求你不要。”

溫溪冷笑:“不要?當初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是什麽态度?現在,你竟然有臉求我!”

溫玉抓着溫溪的裙裾:“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你放過志鵬和我們的孩子。”

溫溪看着溫玉隆起的腹部:“孩子……”

血淚又不期然落下,溫溪扔開了喬志鵬,掩面痛哭:“為什麽,為什麽我下不了手?”

易澤走到溫溪身邊:“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你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就再也沒有了。”

溫溪轉過身不再看溫玉和喬志鵬:“她是我的親妹妹,他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他們的孩子是無辜的。我的恨,是因為他們的背叛。可是現在我突然想,他們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已。如果喬志鵬真的愛溫玉,我才是第三者。”

優昙嘆了口氣:“溫溪,其實你太善良。”

溫溪笑:“這也許就是我的命。”

溫溪被陰司帶走的時候,黎夢沒有使絆子,也沒有為她求情。傷了枯顏,他不能原諒;她最後回頭,寬闊的心胸讓他欣賞。那就這樣吧,該是怎樣的結局,就是怎樣。

但是他從來不同意說溫溪是第三者,只能說喬志鵬是個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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