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婚先孕

将被修改了記憶的老人們送回天星村安置好,将村長床板下的銀子分到各家各戶,枯顏四人不再多作停留,往下一個城鎮而去。

枯顏在馬車上處理劉婧的皮囊,娴熟優雅的動作仿佛提筆作畫。劉婧向來是不肯虧待了自己的,那身皮膚滑膩白皙,比之一般大戶的小姐也不逞多讓。一層層香料抹上去,連毛孔都不複再見。

将劉婧的皮囊收進檀木箱子,送入識海,枯顏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從還在妖族的時候開始,她就時不時地會覺得頭暈,仿佛有什麽想要破腦而出。黎夢給她倒了杯茶:“若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

枯顏一口喝盡溫熱的茶水:“劉婧和敏兒固然罪有應得,只是可憐了那些孤寡老人。”

黎夢淺笑:“放心,我已經和成衣店的那位裁縫說過了,讓他有空多回去看看,照顧着那些老人。”

枯顏點點頭:“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洛城。”

枯顏點點頭:“那還有大概兩個時辰的路程,我去眯一會兒。”

看着枯顏在榻上歇下,黎夢掀開車簾坐到車轅上,優昙和易澤也沒有呆在馬車裏。看到黎夢出來,優昙挑了挑眉:“情況怎麽樣?”

黎夢眯了眯眼睛:“順其自然吧。”

易澤眼觀鼻鼻觀心,就當什麽也沒聽到。這倒讓黎夢和優昙小小地驚訝了一番,還以為他這次又會追根究底呢。殊不知,易澤的手中此刻正捏着一根牛毛銀針,正是月姬的武器。那是他們離開妖族的時候,他在自己的衣服上發現的。這就代表着,月姬遲早會來找他。

臨近洛城的時候,黎夢叫醒了枯顏。幾人正準備進城,就看到城門口一片混亂。優昙不改愛湊熱鬧的本性,上前去瞧了瞧,回來的時候便是一臉唏噓。

“唉,世風日下啊。城門口現在跪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聽說是未婚先孕,現在男方不認賬了,城裏的人就把她給趕出了城,不讓進去。”

枯顏掀開車簾:“那你說世風日下,是指那女子失德,還是那男子負心,還是百姓心狠?”

優昙掩唇:“皆有之也。”

四人驅着馬車緩緩往城門而去,好在城門口還留有一道能容馬車通過的間隙。經過那女子身邊的時候,枯顏忍不住瞄了她一眼。看到那女子的正臉的時候,枯顏抽了口氣。一半臉膚白若雪,五官精致端正;另一半……似乎是膿疱結痂了,讓人不由得後背發涼。

易澤顯然也看到了女子的樣貌,皺了皺眉:“這樣看來,也許不能怪那個男人。”

黎夢眯着眼睛看了看易澤:“哦,你這樣認為嗎?枯顏,你怎麽看?”

枯顏摸了摸下巴:“首先,我對能對這樣的女子下手的男人表示敬佩,當然如果這個女子一直就長這個樣子的話,那就應該是真愛了;其次,既然女子都已經懷孕了,無論如何,男人都應該負責。”

枯顏曾經在洛城居住過一段時間,當然這裏也就有她的顏居。看着顏居落滿灰塵的牌匾重新變得光亮,枯顏嘆了口氣。顏居仍在,那些曾經在此蛻變的顧客們,卻已經不知何方。也許,已經不在了吧。

“優昙,今天你做飯吧。我有點想念你做的飯的味道了。”枯顏拖着下巴看着正在收拾東西的優昙,手中的杯蓋不斷撥動着浮在茶面的茶葉。

優昙收起折扇:“你懶得出去就直說,我不會嘲笑你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在枯顏手中的杯蓋就已經向他襲來,優昙折扇一揮,穩穩拖住。

黎夢和易澤都彎了彎嘴角,生活嘛,就該這樣輕松。

枯顏正等着吃飯的時候,顏居的門被人敲響了。開門放人進來,敲門的是一個大概二十歲的男子。家裏有男人,枯顏自然不會自己去接待男客。任務,自然落到了易澤身上。枯顏和黎夢,在後堂依然可以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易澤招呼男子坐下:“不知兄臺來顏居有何事?”

男子嘆了口氣:“其實鄙人已經在顏居門口轉悠了一個多月了,聽聞傳言,顏居能人能為人改換容顏,可是當真?”

易澤端起手邊的茶水抿了一口:“你若信,那便是真的。”

男子似乎十分激動地站起身,連帶着椅子在地面滑動,發出很大的聲響:“那便是真的了!不知您是否看到了城門口的……孕婦?實不相瞞,那正是家妹。她在之前,并不是這般模樣。鄙人來此,正是為了求顏居之主為家妹恢複容顏。”

枯顏敲了敲桌子,讓易澤能夠聽到。易澤也敲了敲桌子,表示明白:“我們顏居自有行事的規矩,不知兄臺是否介意說說,究竟是什麽情況?”

男子猶豫了一下,拱手致謝:“此事實乃家醜,鄙人來顏居也是瞞着家裏的。不知可否容鄙人回去禀報父母長輩,再來此詳談?”

易澤擡手送客:“兄臺請便。”

男子離開以後,枯顏和易澤從後堂走出。

枯顏歪着腦袋看着門口:“這個男子倒是古板,明明很想救自己的妹妹,卻非要考慮這考慮那。”

黎夢敲了敲枯顏的腦袋:“我倒是希望你古板一點。”

枯顏摸摸被打到的地方,斜眼看着黎夢,眼中的疑惑顯而易見。黎夢笑了笑,從枯顏身邊走過。因為那樣,你就是我的人了,畢竟同床共枕過。

優昙端着新鮮出爐的飯菜出來的時候,枯顏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随手扯下一只雞腿往嘴裏塞,一邊還含糊不清地吩咐:“以一奎爾粗去……”

優昙眨了眨眼睛看向易澤和黎夢,黎夢只顧着給枯顏盛湯,沒空睬他,還是易澤解答了他的疑惑。

“枯顏讓你一會兒出去打聽一下關于剛才在城門口遇到的那個未婚先孕的女子的事情。”

優昙哀嚎一聲:“難道我就是勞碌的命嗎?”

枯顏吞下口中的雞腿,啜了啜手指:“能者多勞。”

優昙頓時噤聲,這話怎麽接?難道說自己無能?還是算了吧。這一身油煙味兒啊,還是考慮一下一會兒穿什麽衣服出去吧。

華燈初上,洛城的夜市漸漸熱鬧起來。優昙身着淺藍色長褂,外穿寶藍色夾襖,金線繡福,兔絨鑲邊,手中掂着一枚玉佩,慢悠悠地在大街上晃蕩。細長的桃花眼不斷地向四處瞟着,不知是在看路邊的風景,還是路上的人。

人們往往認為夜市比晝市要有趣得多,白天的時候,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難免失了情趣。而在燈火朦胧的夜晚,行走在熱鬧的大街上,看着身邊人來人往,路邊小販大聲叫賣,一切都似夢似幻,讓人莫名地向往,期待着在這樣的夜晚,遇見……

優昙向着偷偷看他的姑娘們飛了個媚眼,閃身進了一家青樓。青樓,小道消息的聚集地,情報網的重要組成部分。想要打聽那位未婚先孕的女子的情況,去茶館酒館的怕是只能聽到一片罵聲,而青樓不一樣。

老鸨一見優昙進來,立馬谄笑着迎上去:“喲,好一個俊俏的公子,把我們樓裏的姑娘都要比下去了。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媽媽為您安排。”

優昙抛出一枚銀錠子:“本公子今日剛剛到洛城,找個知心會說話的姑娘來陪我唠唠,本公子也順便了解一下洛城的風情。若是讓本公子滿意了,賞……自然不會少。”

老鸨緊緊攥着銀錠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菊花:“一定,一定。阿梅,讓笑語過來伺候這位公子。”

在顏居,枯顏、黎夢和易澤已經休息了。剛從妖界回來就遇上天星村的事情,都沒有來得及好好休息。此時終于有了休息的時間,哪裏會放過?至于優昙,總要有人犧牲的嘛。

優昙在青樓一直呆到了醜時,回到顏居的時候,只有客廳裏的長明燈還亮着。小聲抱怨了一番,也就自回房休息去了。

優昙剛剛離開,那位與他暢聊了幾個時辰的笑語姑娘就被叫到了老鸨的房間裏。此時的老鸨哪裏像是老鸨,說她是花樓的頭牌也有人信。老鸨閉着眼睛,單手撐頭側卧在床上,腳邊一個小丫頭正在給她捶腿。紫色的薄紗緊貼着身體,露出曼妙的身姿。

“那人問了你什麽?”

笑語單膝跪地:“禀夫人,是來打聽沈沁的事情的。”

老鸨微微睜開眼睛:“哼,又來一個多管閑事的!我看這人不似一般人,看來得提醒夫君小心一些了。”

笑語垂頭不語,與那位一直在為老鸨捶腿的小丫頭一般,當自己是空氣就好。

第二天一早,那位來求助的男子又出現在顏居,順便……帶來了早膳。夾起一個小籠包送入口中,枯顏等着那位兄臺開口。

“其實,家父家母還是不同意鄙人将家醜外揚。但是那好歹也是我的親妹妹,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如此受苦。鄙人名叫沈輝,沈家在洛城歲不是富貴之族,卻是書香世家。家妹名喚沈沁,從小知書達理,明辨是非。事情發生在半年前,家妹去城外的白明寺祈福,回來以後就有些神思恍惚。本來家妹也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少女懷春實屬正常,父親母親便琢磨着給她說親。旁敲側擊之下,家妹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意中人,是府尹家的大公子,夏涵岢。”

沈輝喝了口茶,眼神有些暗淡。枯顏看着他,默默又将一只小籠包送進嘴裏。易澤和優昙倒是聽得認真,沒怎麽動筷子。至于黎夢,就屬他吃得最歡了。

“這夏涵岢長得俊秀,在城中的名聲也不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父親母親也滿意,第二天就找了媒人上門說親。這說得好好的,親事也算是定下來了,只待找個好日子了。可就在這關頭,沁兒被發現懷孕了。”沈輝握緊雙拳,眼中透露出幾分氣憤。

“我問過沁兒孩子是誰的,沁兒很肯定地告訴我,是夏涵岢的。可是,夏涵岢卻不認了。”沈輝端着茶盞的手不斷顫抖,仿佛下一瞬,就會握不住杯子。

“沁兒從小到大從來沒撒過謊,一定不會騙我們。但是父親母親都是要臉面的人,将還懷着孩子的沁兒趕出了家門,還宣稱與沁兒斷絕關系。沁兒在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支撐不住暈了過去,被街口的藥店的小夥計救了。可是,沁兒未婚先孕的消息,也就從此傳開了。”

易澤抿了抿唇:“那麽,她的臉是怎麽回事?”

沈輝深吸一口氣:“家裏發現沁兒懷孕,就是因為沁兒有半邊臉上長了幾顆水泡,疼得她吃不好睡不着,找了大夫來看……那大夫後來被父親母親塞了封口費趕了出去,也沒有再為沁兒臉上的水泡治療過。後來,沁兒臉上的水泡越來越多,甚至開始化膿,潰爛……”沈輝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滑落。

枯顏咬了一口燒麥:“世間竟有如此絕情的父母!”

沈輝張嘴似乎想要為自己的父母辯解,卻無言以對。

優昙點點頭:“我打聽到的情況和沈公子說的差不多,但是,我有一些意外的發現。”

衆人的目光聚集到優昙身上,優昙慢悠悠地喝了口豆漿:“我昨夜去的那家青樓有古怪。”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立即變得鄙夷。沈輝揮袖:“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青樓楚館怎可踏足?”

黎夢微笑:“沈公子果然真君子,本座教導無方見笑了。不如公子先行回去等候消息,我們會盡快将令妹接到顏居來。”

沈輝起身拱手:“那這廂就先謝過了。”

沈輝的身形剛剛消失,顏居的氛圍就變了。圍着一堆膳食,四人正襟危坐,目光都在優昙身上。優昙忽然雙手抱胸:“哎呦,你們不要這樣看着人家啦,人家會害羞的。”

枯顏扔過去一只筷子:“趕緊說!”

優昙躲開筷子,聳了聳肩:“我發現那裏有妖氣。”

可憐的優昙又被指使着跑腿,去找沈沁。沈沁已經不在城門口了,優昙循着氣味一直找到了城外一間破舊的茅草屋。說它破舊還算是口下留情了,僅能遮蔽而已,下雨天恐怕還會漏雨。一個孤身孕婦,就在這樣的屋子裏,過了半年!

連親身父母都抛棄了她,還有誰會憐憫她?莫怪人情冷,世俗眼光寒。這世俗的禮教,在規範着世間秩序的同時,也着實害人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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