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因為天色已經晚,兩人便在在祖修山腳下找了客棧對付一夜,打算明日再上山。晏遲魚卸了一天的疲勞,在床上還沒躺一會,就聽見隔壁傳來兩個男人的談話聲。因為酒喝到興頭上,這聲音實在有些大,一字不落的都落在晏遲魚的耳朵裏。
一個男人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若不是上頭下的命令,老子真的不想上這勞什子的祖修山。”
另一個男人道:“可不是嗎,那張大人新到任,什麽都不知道,就敢來這山,這不,孩子就丢了,你說邪不邪?”
沙啞聲的男人又道:“就是!這山已經很久沒人敢上去了,張大人偏偏不信邪,呵呵,敢情上山的又不是他,可害苦了我們。”
另一個男人嘆氣道:“在人手下辦事,誰不這樣呢,哎,幸好今日我從玄都觀請了兩道符,這個就給你好了。”
沙啞聲音連忙道謝;“還是王兄想的周到,一直沒忘記兄弟,這頓我就算我李二請了!”
晏遲魚聽得到玄都觀三字,心中就咯噔一下。再緩過來過來兩人談話的內容,慶幸自己幸好沒有貿貿然上山。再在床上躺了一會,她才站了起來,又去洗了手,才将包袱打開,從中拿出一些符紙和朱砂,打算話幾道符防身。剛落了筆,又覺得自己的修為估摸着畫府不太夠,對着腰間的小刀糾結了下,還是眼閉一,直接割開自己的中指,加了點血在朱砂上,這才重新拿起筆。
她的符自然沒有師父師兄的管用,不夠既然加了血,料想也能抵擋一整子,即便沒有質量也努力争取數量。思及其,她打算撐着天還未全黑,加緊時間多畫幾張。
符的畫法自然複雜,而且一筆一劃都要付之心力,并沒有那麽簡單,晏遲魚才畫上五六個就覺得滿頭大汗。她伸了個懶腰,打算站起來休息一會,門卻吱嘎一聲被推開。
晏遲魚硬生生的把伸了半個懶腰的手縮了回去。
蘭陵拿起她的符紙看了看,微微皺眉:“這是什麽?”
即便自己修為再低,好歹也是張黃符,見他輕輕松松的就拿起來,不由愣了片刻:“我畫的黃符。”想了想,怕他誤會,這是拿來對付他的,又連忙加了一句:“剛剛聽隔壁的說,祖修山有點奇怪,我才畫的,有備無患。”
蘭陵再看了那符紙再看了一會,面上依舊不露什麽情緒:“你帶着也好。”
原先以為蘭陵道行就算再厲害,只要是異類,捏着黃符不可能會沒有半點反應。做足了準備等他發火一股腦的解釋清楚,可是最後真的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就拿起來了,晏遲魚準備好的一大段話都沒用上,她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目光也若有所思的留在他的指尖上停留。
蘭陵也不知十分注意到她的目光,将符紙重新放了回去。
晏遲魚反應過來,咳嗽一聲,又坐了回去:“那我再畫幾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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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推門出去了,但是沒過一會,又就帶着拿着一杯水回來。
拿起晏遲魚話的那幾張符都看了一遍,問道:“就是這些?”
見他去而複返,晏遲魚有些奇怪,不明所以的點頭。
他将符紙一字排開,再将剛剛的拿來的茶杯方才上頭,袖子輕輕一擡,杯子上便接連有水珠迸出,他再一揮袖,那些水珠便紛紛沒入符紙之中了無痕跡。在晏遲魚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他将杯子收起來,又将符紙疊好,淡聲:“剛打的井水,我加了符咒。”
晏遲魚明白過來,低下頭,有種出處莫名其妙的愧疚:“謝謝。”
明明他一路上給自己許多的幫助和照顧,但是自己卻始終對他戒備懷疑不信任,時時刻刻覺得他別有目的。愧疚歸愧疚,晏遲魚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蘭陵帶着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明明什麽忙都幫不上,自己對他能有什麽幫助?
這一夜,晏遲魚翻來覆去好幾次都沒有睡着。誠然,初見蘭陵時候的場景詭秘,他的真實身份和能力,以及提及幾次的“舊傷”無一不撲朔迷離。
但是正如他所說,自初見而來,蘭陵從沒一次加害過她。但又本着修道之人的身份,哪怕看過再多諸如《白蛇傳奇》的話本子,晏遲魚也無法說服自己遇見的就是一個好妖怪。
但是,如果蘭陵真的不是妖怪呢
——我不是妖精,我也沒有害人。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平和但堅定,晏遲魚并不覺得是假的。
但是,哪會有這樣的“人”呢?
她嘆了一口氣,着思緒交雜成一團,實在無法理清楚,夜色越來越沉,人也越來越昏沉,思及明日還需要趕路,也不知會遇上什麽危險。晏遲魚覺得自己應該抓緊機會早點睡下比較好。
她才剛剛起了一點睡意,忽然就被一個如銀鈴一樣的笑聲驚出一身冷汗。随之聽見“啪”的一下,燭火被人點亮,白天見到的那個名叫珠玑的姑娘站在燈下,依舊一身紅衣,只是夜色裏有些暗,像是染了血色。她笑意盈盈的坐在桌案上,腳上穿着一雙漂亮小巧的繡鞋,在底下一晃一晃。雖然笑顏明媚,但是再燭光明滅之下卻有種說不出詭異。
晏遲魚剛剛想出手,順便去喊蘭陵。珠玑一個閃行就坐在她床邊,對着燭光看着指甲上新染就的鮮豔蔻丹,一只手撐着床沿,像是已經看出她的意圖,狀似無意道:“呵呵,姐姐想喊大哥哥過來,不過大哥哥和我可是同類‘人’呢,姐姐就這麽相信他?”
晏遲魚沉默片刻,估摸着自己現在叫人的速度還比不上她手伸過來掐脖子的速度。她無比慶幸今晚符紙畫好沒有整理就壓在枕頭邊沿,現于是另一只手,在被子的遮掩下,一點點移過去,拽住壓在枕頭下的符紙。面上盡量壓制情緒,看着她:“你想做什麽。”
“嘻嘻。”珠玑瞧着她,大眼睛笑的彎彎的:“姐姐明明很怕那個人,為什麽還要在她邊上,姐姐可知道他是誰?”
晏遲魚沒有遲疑:“不知道。”
珠玑作驚訝狀,半掩着口:“那姐姐為何還在他身邊?”
晏遲魚把符紙再拽緊了一點,猶豫一會,随便就道:“他救了我,報恩。”
此話一出,珠玑卻笑的更開心。
晏遲魚被她笑的頭皮發麻,只想奪門而出,在精神近乎奔潰的邊緣,珠玑終于停止了笑聲,對着她眨眨眼:“這樣姐姐,我呢正好有事要找那個大哥哥,不過不能在這裏,姐姐呢,和我去一個地方,看他會不會來找你好不好?”
答應她才奇怪了,晏遲魚搖頭,手已經做好準備,警惕:“我不想去,我們萍水相逢,去了他也不會來找我。”
珠玑姑娘看着她,只是笑盈盈的:“可是這個不是姐姐說了算呢。”
晏遲魚沒說什麽,在她過來之前,先發制人用了最直接的法子,一下子朝着珠玑撲了過去,把她整個壓在地上,把手裏的符啪的一下蓋在她的腦門上。珠玑想不到她會用這麽蠻橫的一招,一時措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按在地上。
那符紙一觸即她的腦門,珠玑就發出一陣壓低的痛苦的叫聲,躺在地方動彈不得,連着這個房子周圍布下的結界一起打開,晏遲魚一下子破開房門,白着臉就沖了出去。
她大腦一片空白,沒有看路,只想跑遠,跑的越遠越好。幾乎要沖下樓梯之前,一雙手卻忽然伸了過來,把她直接提到房裏,低低的聲音很好的安撫了她慌亂的情緒:“呆在裏面,別出來。”
是蘭陵的聲音,晏遲魚茫茫然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卻只看見消失在房門外的一小片衣角。這一瞬間,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離,她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上。
珠玑的壓低的痛苦聲音很快就聽不見了,想來蘭陵重新下了一道結界,是故,另外的聲音也分毫沒有聽見。只是這樣一鬧,她哪裏還睡的下去,只得抱膝坐在角落發呆。
……
珠玑的符紙已經被揭去,只是臉色還有點蒼白,雖然有些虛弱,但依舊還在笑:“大哥哥好高法術。”
蘭陵并不回答這句話,反問道:“你為何今日過來找她?”
珠玑眨眨眼:“我是來找大哥哥的,順便來看看姐姐。”
蘭陵不置可否,淡聲:“張大人丢的那孩子是你們抓走的?”
珠玑露出幾分困惑的表情:“什麽孩子?”
蘭陵沒有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又問了一句古怪的話:“一百年過去了,他的傷如何了?”
珠玑的笑容這才收斂了幾分,複又困惑道:“大哥哥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什麽張大人,什麽一百年。”
蘭陵向她走進了幾步,珠玑微微有些瑟縮,但是很反應過來,嗔怒道:“大哥哥我要回去了,不然家裏要着急了,而且我都告訴你名字了,大哥哥連名字都不告訴我。”
“蘭陵。”語畢,他忽然又道:“不用着急,我今後自會去見他。”
珠玑姑娘很快反應反應過來:“原來是蘭大哥。”頓了頓,又疑惑道:“但是蘭哥哥說要去見誰?”
蘭陵沒再說什麽,直接開了門讓她出去。
珠玑姑娘見蘭陵如此果斷的放人,有些驚訝,反映過來便掩唇笑,聲音依舊輕松:“那蘭哥哥我就走了,下次再見。”話音一落,她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門口。
珠玑一走,蘭陵便也沒有多做停留,轉身就回了房間,平靜的好像方才并沒有遇上人,只是他未曾注意,一開門,就直接砸上了門後的晏遲魚。
聽到後面一身慘叫,蘭陵有一瞬間的失語:“你蹲在這裏做甚。”
晏遲魚揉了揉被撞疼的額頭,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小聲:“她走了?”
蘭陵點頭。
晏遲魚遲疑片刻,又道:“剛才謝謝你了。”說完也不去看蘭陵,捂着被裝疼的額頭就跑回去了。
一再受到他的幫助,晏遲魚實在覺得自己不該繼續懷疑下去。不過蘭陵身上謎團重重,讓人不在意都不可能。她真想快點找到蘭陵所說的那個故人,然後離開。
不過,現在又能去哪?
懷着這個問題,晏遲魚進入了不那麽踏實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