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晏遲魚今日雖是起了一個大早,但是客棧樓下還是擠滿了人。蘭陵也不知為何,放着樓上清靜不要,偏偏讓她下樓去吃。底下人聲鼎沸,都在胡亂唠嗑。她一向不喜歡吵雜的環境,聽着周圍說話的聲音有些頭疼。還沒吃上幾口早飯,又聽見身後一聲拔高的談話,晏遲魚煩躁的放下勺子去堵耳朵。

然而側眸望去,蘭陵卻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原先晏遲魚覺得蘭陵也應該喜歡清靜厭惡吵雜的,沒想到他面對如此環境依舊能做到不動神色,晏遲魚委實佩服的很。她尚且還在走神之中,忽然聽見有人道:“小兄弟,這邊上沒人吧?”

晏遲魚還沒說上什麽,蘭陵已經颔首道:“請便。”

身後有兩個人,說話的那人聲音略微沙啞,都做捕快裝扮,料想應該是昨日住在晏遲魚隔壁的那兩人。憑着記憶,晏遲魚認出其中名為李二的那人,他似乎也對蘭陵頗有印象,仔細的打量一會,便一放下手裏的劍就對着蘭陵道:“小兄弟,你可是住我們兄弟邊上?”

蘭陵點點頭。

李二左右看了看,再壓低了聲音:“小東西昨日可曾見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蘭陵面色不改,道:“不曾。”

晏遲魚被嗆了一下,咳嗽。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蘭陵,倒是覺得他騙起人來當真是面不改色,正直的讓人十分信任。

李二聽到蘭陵的回答,唏噓一陣:“昨日我就見到一個白光……就在小兄弟和這位姑娘房間周圍,你們當真什麽都沒看過?”

蘭陵裝模做樣的想了想,微微皺眉,肯定:“卻是不曾見過白光,或是兄臺看錯了?”

李二也疑惑了,摸了摸腦袋:“難道我眼花了?”

李二邊上那人嘆氣道:“我都說你眼花了,還不信,得得,吃完我們快些上山。”

蘭陵卻意外的主動詢問:“聽兩位所言,可是要上祖修山?”蘭陵極少對事情露出興趣,雖不會冷着臉不搭理人,但是卻也甚少主動接下話題,沒想到今日竟然主動與他二人接話,還有意攀談,晏遲魚有些驚奇。

“可不是嗎!”那人一聽祖修山這三個字,話匣子就被打開了,把筷子重重一放:“昨日張大人的小公子在山上不見了,小兄弟你說說這山現在還有誰敢上去,張大人偏偏不信鬼神,這下不是,孩子就丢了,可苦了我王武和李兄。”

蘭陵沉吟片刻,竟是主動邀約了:“正巧,我要和舍妹一起山上,卻聽說山路崎岖,不知可否一道?”聽到這裏,晏遲魚“嘭”的一聲,驚訝的勺子都落在地上,見那兩人朝着自己望來,她咳嗽一聲,把勺子從桌上撿起來,丢在一邊,重新拿了個過來:“抱歉,手滑。”

王武重新去看蘭陵,對他這個邀請不由的愣住:“小兄弟,那山中鬧鬼之說最近也是沸沸揚揚,無人敢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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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道:“無妨,我們兄妹二人皆習過幾年道術,這樣一同上山,也好有個照應。”他說話向來寡淡,卻又無端的讓人信服。此話一出,王武和李二一聽,果然信了,喜的連連點頭:“原來小兄弟還有這麽大本事,自然是好,我們兩人還要多多仰仗小兄弟和這位姑娘呢。”頓了頓,又笑道:“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

直到後來一起離開客棧上山,晏遲魚都沒再說什麽了,全程一聲不響的聽着蘭陵和他們交涉,他當真稱的上是君子謙謙,雖然依然不見什麽笑意,話也不多,但是言語之間時使人如沐春風,舉止高雅,給人以禮遇,雖是疏離卻不感覺壓迫。

這種氣度,晏遲魚過去真真從未見過。沉靜之下又暗含威儀,哪怕自己曾經親眼看見他被關在那個地牢之中,哪怕不是完全信任他這個人,然而他說的話,卻讓晏遲魚忍不住的想去信任。當然,有這種情況的也不僅僅是她,這才這麽短短的時間,王武和李二亦是對他信賴有加,晏遲魚對蘭陵簡直更加佩服。

蘭陵在路上又問了過這祖修山出現過什麽事情,那兩人也沒有防備,一股腦的都給蘭陵說了出來。

祖修山的怪事也就發生這今年,先前只是有人會遇上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未傷及性命,不過最近幾月有愈演愈烈的情況,有時人上去不見了,過幾日再去找,只剩下一堆骸骨。而新上任的張大人偏偏是個不信鬼神的,非要待着兒子上山打破鬼神的之說,未曾想,兒子卻丢在山上,至于他自己現在還卧床不起,言語不清。所以并無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對于無法解釋的事情,從古至今都喜歡用鬼神之說來解釋,這祖修山早就被傳為了陰邪之地,這些月來,除了這位大人,也沒什麽人敢上去。

然而,等到登到半山腰,發現這祖修山上看起來頗為的秀美,草木郁郁蔥蔥,因為昨夜下過雨,蒙了一層淡淡的水汽,耳邊水聲潺潺,遠山薄霧隐綽。只可惜因為那些傳說,如今整座荒草萋萋,全無人煙。

蘭陵走的不急不緩,一身的白衣如同覆蓋在滿眼翠綠中的薄雪。見着晏遲魚一直慢吞吞的跟後面,他微微蹙了眉:“過來。”

晏遲魚這次倒真的不是故意離着他這樣遠的,她把劍抵在地上,喘了一口氣,真切實意的解釋:“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又補充了一句:“……下過雨,路滑。”

蘭陵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說辭“嗯”了一下,站在原地沒動。晏遲魚把劍柄抵在地上借力,走了幾步,見他依舊停在原地等自己,卻覺得這樣有些不大好:“不用管我,我慢慢在後來跟上。”

蘭陵随處撿起了一個樹枝,坦然站在前頭的高出看着她,道:“不急,你慢慢過來,我在這等着。”

晏遲魚:“……”

蘭陵見她沒動了,将那個樹枝伸到她眼前,還細心提醒:“雨後路滑,小心些,可需要為兄扶你過來?”

晏遲魚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覺得蘭陵此話裏帶不少的調侃意味,然而再仔細看去,卻依舊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情緒,不禁是自己看錯了,她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不,哥哥我馬上就過來。”

等到晏遲魚與他站成一排,蘭陵才繼續往前走,甚至這速度還特意配合她放緩了不少。晏遲魚克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繃着臉不說話。一片寂靜中,蘭陵卻低聲道:“昨日天色太晚,我便沒有來得及問,昨日那珠玑可有和你說過什麽?”

見他突然問及此事,晏遲魚想了一會:“也沒什麽,總體就是過來吓我幾吓,想把我帶去見什麽人。”

蘭陵沒有繼續這個問題,再道:“昨日的符你帶上?”

“帶了。”

他點點頭:“一切小心。”

晏遲魚沉默一會,想起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撈出來又問了一次:“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誰?”蘭陵忽然要與這兩人到此處,晏遲魚靜下心略微一想,便察覺出了幾分端倪。定然他與此地有關,至于到底有關在哪裏,她倒是想不到了。

蘭陵看了看她,不答反問:“你覺得?”

晏遲魚懵了懵:“……不知道。”

蘭陵“哦”了聲:“你還是覺得我是妖怪。”

晏遲魚失語半晌:“沒有。”

蘭陵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接下來往下說。

晏遲魚停頓片刻,鼓起勇氣道:“你救過我很多次,我不應該再把你當妖怪。”

蘭陵不置可否,沉默一陣,終于低低嘆了口氣:“總歸我們需同行一陣,你一直怕我,我會很麻煩。”

這聲嘆息晏遲魚聽的真真切切,亦是信了他的話。譬如昨日那事,她一直怕蘭陵,珠玑來了也只知道一個人跑,若非蘭陵主動找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雖然他清清冷冷的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幾次相救,若非是他在,估計自己這條命都夠嗆的。思及此,晏遲魚握了握拳頭,躊躇滿志的看着他:“我會努力的。”

“嗯,努力。”他眼裏帶了幾分笑意,繼而又便無表情道:“努力不把我當妖怪。”

自己說是一回事,他說出來是另一回事,晏遲魚放下拳頭,尴尬:“這個,這個……她想不出保證的話,實在接不下去了。

“不過也無妨。”他也沒想等她的回答,截了口:“去了郁君山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見他提到自己可以離開,晏遲魚愣了愣。

“有些事情尚需你的幫忙,你不是一直想走麽,到時候就可以離開了,不過你放心我并沒有殺人的嗜好。”

他說的十分平靜,晏遲魚聽得卻莫名的覺得愧疚,即便不知道他要說的幫忙是為何事,居然也應了下來:“我知道了,能幫忙我一定會幫。”

蘭陵只點點頭,不再多說。

後頭的王武拿了一個樹枝,在地上随便畫了幾下,複又皺眉道:“蘭公子,祖修山就這麽大,找了兩天了,這個小公子還沒找到……該不會……真的?”

“再找找。” 蘭陵看了看前頭,才走了幾步,卻又察覺到什麽,擡起手,将晏遲魚擋在後頭:“等下。”話音才落,周圍猝不及防的便起了一個迷障,煙霧将周圍的事物盡數遮擋。這個迷障起的太過突然,也沒有什麽戾氣,是故她一時未曾早些察覺,雖然感覺不到危險,但免不了讓人心驚,晏遲魚立刻想将符紙祭出,卻被蘭陵伸手攔下:“稍待片刻。”

即便不可能從他面上發現什麽慌亂的情緒,不過他對此卻像是毫不意外,晏遲魚想了片刻,還是将符紙收了起來。

雲煙散盡,眼前出現了一座竹屋,顯然已經不再原處。她尚且猶豫要不要上前去,忽然竹屋的門打開,從裏面出來一個婦人,年齡約莫三十餘歲,氣質優雅,若非是用飄的出來,晏遲魚也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婦人。

那婦人上前對着蘭陵盈盈一拜:“公子。”看起來似乎早就等着蘭陵來了。

晏遲魚奇怪了:“你認識她?”

蘭陵打量了婦人一會,才回道:“不認識。”

晏遲魚更奇怪:“那這是做什麽?”

婦人沒有回答晏遲魚的疑問,只是對她略微一笑,然後對着蘭陵再拜:“那兩人妾身已經将他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此番妾身将公子請來,實有個不情之請。”她側身讓了一步:“妾身備了一點酒菜,公子可否進屋詳談。”

蘭陵到是毫不顧忌,直接便進去了。

竹屋裏頭收拾的整潔幹淨,那奇怪的婦人果然已将酒菜備好,見蘭陵坐下了,又飄過來給他斟了一杯酒。蘭陵将酒菜掃了一眼,就提了筷子:“有勞。”

晏遲魚見他居然毫無防備直接就吃了,傻了傻。

蘭陵看了她一眼:“天色不早了,早上你也沒吃多少,還是多少用一些。”

晏遲魚看了看那精致的酒菜,又看了看吃的淡定優雅的蘭陵,沉默很久,目光游離徘徊一番,還是堅決搖頭:“我不餓。”

蘭陵也不強迫她:“随你。”

……

等到蘭陵吃的差不多了,那婦人才歉聲道:“用這樣的方法将公子請來,妾身覺得十分抱歉。”

晏遲魚看不出蘭陵有沒有生氣,但料想他這頓飯吃的這麽果斷,估摸着心情也應該還好。他“嗯”了一聲,卻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夫人受傷了。”

婦人聽聞此言,也只是笑笑:“公子好高的道術,确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妾身所求并非此事。”

蘭陵這才仔細看了她一眼,詢問道:“那夫人又是因為何故?”

婦人手一擡,眼前忽然出現一個軟塌,之前該是被障眼法隐去,現在術法撤了,便看見上頭睡了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在睡夢之中的眉頭也微微皺起,顯然不太好過,不過還那孩子除了虛弱一些,其餘倒是無妨,也不見有什麽妖氣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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