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走出長長甬道,看見前頭投下一個光圈,是先前跳下來地方,外頭的夜色已深,月光冷冷的灑落,照的周圍的也清楚了不少。擡頭一看,那只大貓從頭到尾都是閉着眼躺在蘭陵的懷裏,時不時的拿腦袋蹭一蹭他手臂,看起來十分惬意。
但是還沒有靠近那個光圈,蘭陵的腳步忽然停下。晏遲魚跟在後頭,一不留神就撞上他的背,好在極快的反映過來,拿着手往前頭擋了一下,總算緩解了下沖勁。她揉了揉鼻子,還沒有說話,忽然便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揉着鼻子舉目一看,便是一個紅衣小姑娘自上頭落了下來,□□的衣袂在半空飛揚,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若非在如此詭異的狀态下看見,這場景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小姑娘落的近了一些,晏遲魚才看清了她的樣貌,便之前遇上的那個奇怪的小姑娘。她唇角依舊是柔柔的笑,聲音真誠:“珠玑也要謝謝姐姐把這白老虎放出來,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蘭陵看也沒看珠玑,直接将大貓放在晏遲魚邊上:“看着她。”
然而大貓不知道為什麽特別不待見晏遲魚,聽見蘭陵的居然吩咐讓自己照顧她,就有些不高興,嘟囔道:“殿下,他們……
蘭陵截口:“聽話。”
大貓無奈,只能“哼”了一聲,最後還是站在晏遲魚邊上,嫌棄:“要不是殿下讓我看着你,才不想理你。”
晏遲魚忽然反應過來:“你怎麽喊蘭公子殿下?”具她所知,現在的王朝并非蘭姓,過去也沒有個王朝姓蘭。再說蘭陵既然能在那個地方被封印了這麽久,怎麽可能會是王室
大貓又“哼”的一聲,別過頭,卻并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殿下就是殿下,你哪裏這麽多話。”
珠玑看了看大貓,笑的眼眸彎彎的:“果然是奇珍異獸,普通心态便氣質非凡,若是在我家尊上手裏,才能發揮出上古神獸的巨大價值。”
蘭陵微微皺眉,卻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他讓你來的?”
珠玑道回答的模棱兩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天我一定要把它和你帶走。”
“那就不是。”蘭陵直接了當,複又感嘆道:“你倒與他性子倒極為相似,總是那麽好奇。”
珠玑沒有再上前,秀眉皺起:“你到底是誰。”
蘭陵并沒有再回答什麽,晏遲魚卻聽的奇怪,蘭陵像是認識珠玑背後的什麽人,看起來還頗為熟稔,即便她一向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是聽到他提及珠玑背後那人的時候,絕非是憎惡。
見蘭陵不再回答了,珠玑看了他一會,又恢複笑容,直接便問出來疑惑:“聽蘭哥哥的意思,莫非認得我家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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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蘭陵擡了擡手,複又在半空停下,看起來也不欲傷她,聲音寡淡:“你自己走,還是我送你出去?”
雖然過去見識過他的修為,但是珠玑明明被他制在手中,看起來卻并不慌亂,反倒甜甜一笑,不慌不忙道:“但是今天來的可不止我一人,迎接上古神獸,怎麽能這樣寒酸。”
說着,她打了個響指。晏遲魚即刻便察覺到四周湧出一股及其壓迫的力量,寒白的月色也被漆黑的烏雲遮住。有什麽危險的東西逐漸向這裏靠近。這種力量帶着一股巨大的壓迫之力,她過去從未見過,也不像尋常的妖氣,甚至覺得心髒似乎被一只手揪着,以至于呼吸都成了困難。
蘭陵長寬袖一展,卷起一陣微風,破開那股壓抑的力量,将前方翻卷而來的黑氣盡數擋住。他直接抓住了晏遲魚,帶着她從洞中一躍而起,沖破那團渾濁濃密的黑氣。
以為外頭會好一些,但是晏遲魚出去了才發現,只因裏頭空間狹小,黑氣沒有湧入多少,先前的才只是冰山一角,外頭黑氣的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将頭頂的月色盡數遮擋,幾乎看不見任何的光線。
她有些呆滞的站在哪裏,過去從未遇上這樣的一個狀況,幾乎碾壓性的力量,把她完全克制住,絕非是自己可以對付的。
大貓看了看站着不動的晏遲魚,冷笑:“真不知殿下為什麽要我保護你,像你們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修道人,也只有殿下這樣好脾氣才能以德報怨。”
被它這樣一笑,晏遲魚反倒有些回過神來,聽的明顯不明白,蹙了蹙眉:“你說什麽?”
大貓依舊冷冷的看着晏遲魚:“把殿下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一百年,不就是你們幹的?”
晏遲魚心裏咯噔一下,怪不得大貓一開始就不待見自己,估計是發現了自己是玄都觀的人。有種過去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預感就要破空而出,她顧不得周圍洶湧的黑氣,急急問道:“當時那個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貓看了她很久,那不加掩飾的急切又疑惑神情,看起來并非裝的,但是知不知道都不重要,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怎能一句不清楚就能推卸責任?它“哼”了一聲,像是再嘲笑她的無知和天真:“看起來他們真的瞞的很好,呵,你真想知道那些道貌盎然之人當年到底做了什麽?好,告訴你真相。”
晏遲魚屏息以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大貓頓了頓一下,果然開始給她說:“一百年前,出了一樁極大的血案,幾乎出動了所有有名有號的修道人士……
大貓才講了一個頭,忽然聽見嗅到什麽,毛發立刻就聳立起來了,頃刻之間就長到原先的大小。晏遲魚先前一直用所有的修為架了一個罩子,并不能分出法力來夜視,現在看見大貓這個反映,她立刻就捏了一個決,讓自己可以看的更加遠。
這一看,讓她的心猛然一沉。前頭的蘭陵的白衣上染了血,萦繞的黑氣雖然退了大半,但是他亦是受了傷,分不清身上的那些血是他的還是敵人的。珠玑浮在半空中,一直冷冷的看着,雖然底下人傷亡過半,但是見蘭陵亦受傷了,眼珠一轉,眨眼笑道:“蘭哥哥不必再掙紮了,不如和我一道回去吧。”
晏遲魚立即将防護罩撤去,打算祭出符紙。她全身關注與捏決施法,自然沒有意識到,已經有幾批黑影無聲無息的繞到自己身後,蓄勢待發,就等着珠玑一個眼神示意。
見晏遲魚全無察覺,她的嘴角微微一挑。
晏遲魚凝神,并不能分心去看外物,這符紙才祭了一半,卻聽見大貓的一聲驚呼。術法被迫停止下來,她再擡眼看去,發現蘭陵已不在原地,頃刻之間身邊又帶過一陣風,将她的佩劍卷走。晏遲魚這才意識到哪裏不對,迅速的回來頭,然而卻并沒有什麽危險。反倒是後頭一整陣白光大盛,那些缭繞的黑影頃刻之間都被掃蕩個幹淨。
白光落定,蘭陵将劍鋒垂下,面色似乎變的有些蒼白,只見他微微蹙了蹙眉毛,扶着胸口咳嗽幾聲,居然就吐出了半口血來,大貓看見蘭陵就這樣吐血了,怒吼一聲,震的那些黑影和珠玑都大退一大步。氣沖沖的對着晏遲魚怒道:“都怪你!”
晏遲魚卻似沒有聽見大貓的聲音,看見蘭陵胸口的一片血色,只覺得眼前一黑,站着很久都沒邁出一步,緊握這拳頭,指甲幾乎要陷在肉裏,心中愧疚再也無法克制。回想自己這一路從頭到尾都對他保持戒心,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你是妖怪,是一個會殺人的妖怪。
而這樣的妖怪,卻一次又一次的救了自己。
為什麽,一路上還在不停的懷疑他?
一邊懷疑,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幫助,晏遲魚覺得自己實在糟糕透了。
看見自己的手下被蘭陵一招解決了不少,但是他卻又吐了血,兩相較量之下,珠玑還是稍稍靠近了一些,浮在蘭陵上頭:“怎麽樣,大哥哥,現在跟不跟我走?”
蘭陵放下扶在胸前的手,眼神依舊清清冷冷,不見絲毫慌亂。他寬袖舒展,忽然凝出一柄劍,劍身帶着森寒的光,幾乎都透着寒氣,平靜道:“你大可試試能不能将我帶走。”
珠玑看見他手裏的劍,笑容微斂,複又笑的更加甜美:“不能帶走?可是大哥哥你現在已經受傷了。”
蘭陵不答,手持光劍緩緩升至了珠玑一樣的高度,光劍破空一劃,只看見一道凜冽的劍光,湧上的黑影一碰到就消失殆盡,珠玑避之不得,背上被劍刃化出一個大口子。她踉跄一步,勉強穩住身子,悶哼一聲手向後一探,看見滿手的血亦是一愣。
蘭陵道:“自作主張,我不殺你。”
珠玑聽到蘭陵篤定的話,明顯的愣了愣,複又冷笑,依舊逞強道:“你怎麽知道不是尊上的命令?”
蘭陵不答,将劍收起:“你回去吧。”
珠玑還不死心,被蘭陵此舉更激發出鬥志,向後打了個響指,有比先前更加濃重的黑氣迎面撲來,大貓一整怒吼,剛想撲上去。
半空中就傳來一個陌生聲音,叱喝:“蠢貨,全部回去。”這聲音帶着說不出的陰冷,像是從地獄而來。聽到這聲音,珠玑有幾分錯愕。那些黑影也在停滞在原地,像是等候珠玑接下來的命令。
見珠玑沒有動,那陰冷的聲音又道:“尊上以下達死令,誰都不許動這個人,珠玑,你連尊上的話都不聽?”
蘭陵此時已經将光劍收起,原先被黑氣阻擋的月光也散開了一些,冷冷的月色撒落下來,将他白衣上的血色照的更加醒目。雖然已被鮮血然就,他卻依舊毫不在意,只冷冷淡淡的瞧着珠玑。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聲音也不見什麽好奇。
珠玑咬了咬嘴唇,終于從上頭落了下來,死死的看着蘭陵一眼,最後還是半跪在地上,聲音依舊有些不甘心:“屬下領命。”
晏遲魚不知道那些黑影到底是用什麽速度撤退不見的,只能看見蘭陵從上頭飄下來以後便倚着大樹坐在地上,呼吸變的有些沉重,胸膛起伏不定,閉着眼,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大貓氣直接就對晏遲魚發脾氣:“都怪你,真的不知道殿下為什麽要救你,殿下被關了一百年,那時候傷勢都不能調息,功力還只恢複十之三四,居然在舊傷新傷并發之下還祭出光劍,救別人就算了,為什麽偏偏是你?”
蘭陵咳嗽幾聲,拍了拍大貓的腦袋,似乎覺得有些吵:“別鬧。”
晏遲魚現在愧疚的不行,大貓的話都沒怎麽聽清,腦袋嗡嗡作響。自己僅僅把蘭陵放出來,他卻救了自己這麽多次,又受傷成這樣,先前還那樣不停的懷疑他,實在混賬的可以。她垂着腦袋,實在不知道自己現在可以說什麽。
蘭陵淡聲道:“此番麻煩你帶了大貓出來,現在已經安全了。他們暫時不會再來,你也可以下山了。”
現在這樣的情況,晏遲魚哪裏願意走,當下果斷的搖搖頭。
蘭陵既不意外也沒多驚訝,只是道:“接下來路途遙遠,你不應該跟着。”
晏遲魚沉默一會:“你邊上只有一只老虎,怎麽說也應該等傷勢好一些。我再離開。”
蘭陵又是壓低幾聲咳嗽,沒有過多解釋,只簡潔道:“我沒事。”
“殿下,這次臭丫頭說的有幾分道理。”大貓繞着他走了一圈,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是還是勸道:“雖然我的确是一只英明神武的老虎,但是只有爪子,照顧人也有些困難了,再說殿下身份特殊,還是不要被太多人知道,這臭丫頭照顧幾天也好。”
晏遲魚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她不願意走,她不喜歡欠人情,可是偏偏自己欠了蘭陵這樣一個大人情,若是直接離開,估計一輩子都會不安。 看見她這樣果斷點頭,大貓的聲音卻頓住了,目光越過晏遲魚,看向她身後,龇牙又磨爪,惡狠狠的盯着晏遲魚:“真是一個麻煩。”
蘭陵只看了一眼,目光冷冷清清,看不見什麽情緒。
大貓話音剛落,晏遲魚後頭就響起一個滿是怒氣的聲音;“孽徒,還不速速與為師回去請罪。”
聽到這聲音,晏遲魚渾身一顫,僵硬的回過頭去。到底還是被師門發現了,而且還是這樣不巧的時候,她再回去關在禁地無妨,但是蘭陵如今受了傷,也不知會怎麽樣。她已經做足了準備,以為會見着觀中許多人,壓着他們回去,但是等到回過頭時候,卻只有師父南葉真人,倒是讓她稍稍松了一口氣,回身下拜:“……師父。”
南葉掌門走到她邊上,大貓立刻渾身戒備,仿佛下一刻就會撲上前去。但是南葉掌門卻好像沒有看見蘭陵和大貓,只開口叱喝晏遲魚:“你還認我這個師父?那私放那禁地之人,之後又一走了之,你該當何罪?”
晏遲魚低聲:“……單憑師父處置。”頓了頓,她又急切道:“只是蘭陵救我多次,遲魚相信他絕非妖孽。當年之事或許有誤會也說不定。”
南葉掌門凝眉訓斥:“大膽,誰允許你妄加揣測!”他擡起手招來了幾個人,讓他們将晏遲魚帶走。晏遲魚原想再說幾句,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得眼前一白,就此昏睡過去。
蘭陵怎麽樣,大貓怎麽樣?這是昏迷前最後一個意識。再之後,就陷入漫漫無際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