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蘭陵起來看他那孩子一會,又擡起手,把孩子翻了個,看了看他後頭的脖頸。晏遲魚才看那孩子後頸上有一片如胭脂鮮豔的紅色。不像血,更像是從裏頭發出來的,晏遲魚蹙了蹙眉,一時也看不出來這小孩是招了什麽。

蘭陵毫不驚訝,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重新将孩子放好,轉身對着那婦人道:“小公子并無大礙。”

婦人點了點頭,靜靜的看着那孩子,目露哀色:“我已護住了他的魂魄……掩蓋了他周圍的氣息,就是沒辦法将他帶出去。”

婦人看起來也早就知道這孩子沒事,如此為什麽非要設計引他們過來?晏遲魚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你們再說什麽?”

婦人對她勉強笑了笑:“抱歉,我這都忘記說了。”頓了頓,再道:“我夫家姓張,這是我的孩子。”

婦人這樣一介紹,晏遲魚才明白過來這孩子怕是就是那兩個捕快再找的張家公子,至于這個魂魄,想必應是張家小公子的母親,許是因為擔心小公子,所以沒有投胎。然而魂魄流轉在人世裏總歸損傷極大,而且張夫人的魂魄顯然受過極大的創傷,甚至于有些殘缺不缺,若是再不去,怕就會消散了,她皺了皺眉,提醒:“……你死了有幾個年頭了吧,若還不去投胎……魂魄怕是支撐不住了。”

張夫人卻淺淺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一邊熟睡的孩子,搖頭道:“不必了,為了護着他,我的魂魄具已收到損傷……已經太遲了。”

蘭陵的目光有些複雜,看了那小公子片刻,卻是主動提到:“我會帶他出去,張夫人盡可寬心。”

張夫人将他們引到此處,本就是打算讓蘭陵帶小公子出去,她本來還在想如何開口,如今蘭陵主動提及,自是感激不盡,對着蘭陵行了一個大禮:“那就拜托公子了。”

蘭陵看着張夫人卻有些欲言欲止,晏遲魚第一次看見他有如此遲疑的一面,不由有些好奇。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甚至于張夫人的特意相見的。蘭陵非但不生氣,還會主動幫助。這個做法讓晏遲魚委實有些琢磨不清,正疑惑的看着蘭陵。張夫人已主動問道:“公子是否還有疑慮?”

蘭陵看了她片刻,才道:“……小公子離開之後,自然平安無事,只是夫人您?”

張夫人的魂魄已經撐不了太久,晏遲魚此刻也是看出了幾分,這張夫人在用自己的魂魄護着小公子,如果小公子一走,她自己怕多有損傷,傷上加傷,即便是投了胎也會魂魄殘缺。

張夫人卻只是微笑:“公子心善,只是妾身看着孩子平安就好,其餘已別無所求。”

蘭陵這次沉默更久,又微微垂了眼簾,将眼底情緒隐住。自出了竹屋一會他就沒再說話,看出他的異常,晏遲魚覺得十分奇怪,但是也不好問,自己憑空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再見到王武和李二的時候,他們橫七豎八的睡在樹下,蘭陵走近了,他們才模模糊糊的醒來。蘭陵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将小公子交倒他們手中,又問了晏遲魚要了一道符,折疊好放進一個小小的荷包,将它挂在小公子的胸口:“幾日暫且先讓小公子帶着。”

雖然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覺,但是小公子已經找到了。王武和李二自然十分高興,連連對着蘭陵道謝,将他們送下山,才道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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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已晚,祖修山又與郁君山相連,并沒有什麽可以投宿的客棧,只得在山腳生了火堆将就的過上一夜。雖然蘭陵原本話就不多,可是今天從祖修山下來之後話更少。晏遲魚靠着大樹,一邊聽着噼裏啪啦的樹枝燒灼的聲音,一邊透過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的燭光去看他的臉。

蘭陵正略微擡着臉,看着遠處的星河浩淼,下巴弧度輪廓清晰,搭在膝上的手指修長。他會救一個素未相識的人,會幫她畫符,怎麽看都不會是個縱惡的妖怪。這樣一個人,又為什麽會被關在那裏,為什麽得知他出來的消息,師父他們會勃然大怒,晏遲魚看着他有些發呆,卻驀然聽見他平靜寡淡的聲音:“你在想什麽?”

自己盯着看太久被發現了,晏遲魚咳嗽一聲,眼睛游離了片刻:“我……我在想你今天救的那個人。”這樣回答也算是實話實說,不過她想的也不只這樣一點。

“他的魂魄被邪術吸食,那為母親卻拼的魂飛魄散也要将孩子的魂魄護住,果然世間親情也莫過于此。”

晏遲魚愣了愣神,擡臉去看他:“邪術?”

他眼眸微斂,聲音暗含某種情緒,過了片刻才道:“一種吸食人血與魂魄的邪術。”

晏遲魚聽了唏噓不已:“魂魄都沒了,這種邪術真的太可怕了。”

蘭陵并沒有回答,只是垂眸撥弄着火堆,伴随着那噼裏啪啦的聲音,晏遲魚又想起一個心心念念的問題,順口就問出來了:“都已經在這裏了,蘭公子是否可以告訴我去郁君山所因何事了?”

蘭陵依舊看着火堆,火光将他的臉照的明明暗暗,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倒也回答她了:“去找我一個故人。”頓了頓,他又道:“或許也不算故人,他叫大貓。”

聽到他這樣明确的答出來了,晏遲魚反倒愣了愣,不知應該如何接話,只能“嗯”了一聲。 蘭陵卻擡了頭,忽然問她:“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這個問題晏遲魚到真的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就跑出來了,回去估計責罰會極種,不過自己除了哪裏,又能去哪裏?一個人生活都會是問題,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今後應該做什麽打算,只能抱着膝蓋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或許等師父……氣消了就回去吧。”她說的很沒底氣,自己闖了這樣一個禍,還直接跑了,師父他們真的能消氣。

蘭陵頓了一會,語意聽起來像含了幾分歉意:“不會很久,很快就會過去的。” 聽到這樣一句話,晏遲魚愣了一會,并沒有明白他說的會過去是指什麽,她剛剛想問。蘭陵卻站起身,将周圍撒了一圈驅蟲粉,恰好截住了她的話頭:“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

語畢,他便合眸倚着大樹坐下,霜月色的白袖毫不在意的拖在地上,被火光一照也染上幾分暖意。晏遲魚到底是個姑娘家,這樣一個野外實在有些睡不着,便抱着膝蓋看看月亮,又看看他。卻見蘭陵雙眸緊閉,長發如墨一樣鋪在肩頭,看起來真的像熟睡了。

她又想起蘭陵剛剛問她的事情,忍不住有些頭疼,如果不能回去,自己應該去哪裏,實在應該早做打算。她漫無邊際的想着,睡意也終于襲來,等到天空上出現了魚肚白,才不那麽踏實的睡下。

……

晏遲魚一直想不通為什麽蘭陵為什麽要非要帶她來,看到他那找到那個地方都是暢通無阻,晏遲魚更是想不通了。然而問他原因,卻也沒有細說,只道是她馬上就會知道。晏遲魚無奈,只得在後頭默默跟着他走。兩人先是自一個漆黑的洞穴落下,經過一個長長的甬道,最後站在一個巨大的陣法前。

陣法她雖然不認識,但是也能從邊邊角角的紋路中發現是他們玄都觀的陣法。不過過去也從未聽過這座山上封印了什麽人,哪怕現在心中再多疑慮,然而自己現在在他的手上,只能乖乖照着做。

蘭陵指揮她咬破中指,将一個個機關準确按下去,随着最後一個石子按下,“嘭”的一聲,就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石門。這時候蘭陵倒是主動解釋,這個陣法他看的懂,但是沒辦法打開,至于為什麽晏遲魚可以打開,蘭陵卻又不肯說了。

晏遲魚覺得她這一路過來估計就是為了打開這個陣法的,只是為什麽非要自己打開?晏遲魚看了看存留着自己牙印的中指,琢磨着,可能是自己的血液特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她只得從指上收回了目光,順着蘭陵所在的地方望去,在黑暗之中,蘭陵先是捏了一個決,然後對着空氣揮了揮長袖,像是有什麽凝滞的東西驀然打開,之後有很輕的腳步聲傳來,等到從黑暗裏慢慢走出一個白色的動物,晏遲魚驀然僵住。

它從黑暗裏出來,光線一點點的照亮,直到他盡數都在光亮之中的時候,晏遲魚呆了。

——果然是個大貓,一個白老虎。

這大貓懶洋洋的從洞口出來,看見蘭陵,先是不由的停下腳步,然後忽然反應過來,飛奔向前,就竄到蘭陵的邊上,用腦袋蹭着他的胳膊,到是真像一個溫順的白貓。

蘭陵揉了揉它的腦袋,眼裏伸升起幾分溫柔的笑意:“大貓,好久不見。”

那只白老虎又蹭了蹭。

蘭陵繼續揉了揉它的腦袋:“我來帶你出去。”那大貓轉個圈,忽然縮小了好幾圈,最後變的普通貓一樣的大小,蘭陵彎腰将它抱在懷裏:“我們走吧。”

作為一只白老虎,它居然“喵”了一下,想繼續蹭腦袋,卻又看見邊上站着的晏遲魚,然後開口說話了:“等等,這個小姑娘是誰?”

晏遲魚看見蘭陵是過來放一只白老虎的時候已經愣了,老虎變成貓的時是已經徹底傻站在原地,最後看着這只在撒嬌的白老虎半天都憋不出一個字。

蘭陵看了看晏遲魚:“是她救你出來的。”

大貓打量了晏遲魚幾眼,眼神似乎冷下去,沒有道謝,反倒有些輕蔑的喵了一聲。

蘭陵搖頭:“聽話。”

大貓有些不情不願,看都不看她,卻還是随了蘭陵的意思:“謝謝了。”

晏遲魚一直再盯着大貓看,并沒有深思為什麽這只白老虎這麽不待見自己,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蘭陵,噎了一會:“你來這裏,就是為了放一只老虎出來?”

原來以為裏面怎麽說都會是一個人形的,不管是不是妖怪,如今居然出現一只白老虎,晏遲魚實在有些接受無能。

蘭陵見到晏遲魚這樣吃驚的表情也不在意,順順了大貓的毛:“他是我的朋友。”

晏遲魚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原先見蘭陵救了她出來,又帶着她走上這麽一段路,說是有事幫忙,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或許裏面還有一個人,或許裏面有什麽法器,或許是別的什麽事情,就是沒想到最後是為了放出一只白老虎?晏遲魚對這個結果徹底混亂了。

見她一直一副被雷劈住的樣子擋在前頭,半天都沒動,大貓有些輕蔑:“還不走?”

“……”回過神,晏遲魚默默的側了側身子,給這種奇怪的白老虎讓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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