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開始,希望有個好的開始! (1)
☆、端敏公主
經過昨夜的一場大雨,早上起來果然覺着比前兩日要涼了些,難怪民間自古便有“倒春寒”的說法。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倒顯得樹木越發青翠蒼郁,呼吸間都是一股子泥土的氣息。
忘憂宮的院子裏種有兩棵白雲蘭樹,許是因為宮裏新換的那個花匠照顧的盡心,今年的長勢尤其的好,似乎枝上的花骨朵都比往年多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還是早春,白玉蘭此時已經在枝頭悄然綻放。那玉蘭花枝細細的,花瓣朵朵,有的剛展開兩三片花瓣,有的全部展開了,露出嫩黃色的花蕊,花瓣精致的如同最上等的瓷器般。有的還是個花骨朵兒,看起飽脹得馬上要破裂似的。
一早就有機靈的小宮女折了幾枝頂着露珠的玉蘭花枝到插在天青色的瓷瓶裏,放在室內便滿室都是玉蘭花的清香。白敏卉很喜歡這股子清淡的香氣,覺着比那些熏香要好,還賞了小宮女一只宮造的玉镯子,喜得那小宮女不住的磕頭謝恩。
簡單的用過早膳,白敏卉便帶了環佩出了忘憂宮。一大早內侍總管張成就打發了一個小太監過來傳信,說是皇上昨夜整晚沒睡。
清晨,還微微有些涼 。端敏公主穿着一襲銀粉色繡牡丹的衣裙,外披一件白底繡蘭花、紅狐貍毛掐邊的鬥篷。剛滿十二歲的端敏公主完全承襲了徐皇後的好相貌,微微凍紅的臉蛋仿佛能掐出水般,雖眉目身量尚未完全長開,但已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已經可以預見幾年之後是何等的傾城傾國。端敏公主身後跟着的是她的貼身侍女環佩。
環佩的父親原是嶺南的一個小吏,因無端牽扯進一宗弊案被罷免了官職。家中斷了經濟來源,父親又是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讀書人,根本不通庶務,從前的積蓄雖能勉強糊口,畢竟還有兩個兒子要求學、娶親,無奈之下便将環佩送進了宮。
或許,該說環佩的運氣極好,入宮半年正趕上徐皇後為端敏公主選貼身侍婢,環佩最後便成了四侍婢之一。雖只比端敏大了一歲,環佩性子卻沉穩,又總是笑眯眯的一副樣子,很是得端敏的喜歡,這兩年間俨然已漸成忘憂宮四婢之首。在這皇宮裏,不知多少人羨慕她跟了一個好主子。
“公主,聽小丁子說皇上昨兒一整夜都在禦書房。”環佩提着一個食盒,裏面放的是端敏公主一早親自下廚準備的粥和幾樣小菜。
“許是朝中又有事讓父皇憂心了吧。”端敏微微皺眉,一早就聽總管張成讓小內侍傳話來說皇上整晚都在禦書房,不但早膳未用,就連今日的早朝都免了。
有過那一世的經歷,她心裏自然是清楚宣宗為何待在禦書房整夜,只是這話對誰都是不能說的,莫說是親近的侍女,便是徐皇後也是半個字都不能吐露的。
自新年後宣宗的身體就不好,太醫說不能太過勞累,因此許多政事都交給丞相等人來處理,政務也多是移到寝宮處理。如今,需要宣宗親自處理的奏折、政事其實并沒有太多。如此,宣宗昨夜留宿禦書房的事,怕是已經引起宮內衆人的諸多猜測了。
“昨夜父皇必是有煩心事,我一會兒去母後那看看,母後必定也是整晚沒睡。” 如今皇上的身體是宮中的頭等大事,徐皇後必定也是整晚都關注着禦書房的情形,肯定也是擔心的整晚沒睡。
主仆兩個還未走近,便看到內侍總管張成早早的站在廊下等着。見了端敏公主拐進月亮門,忙疾步上前問安。
“公主,皇上早上只用了些參茶,公主快勸着皇上多少用些早膳吧。”內侍總管張成臉上是掩不住的憂色,這個時候能勸說皇上的怕只有眼前的這位公主了。也不知是不是年歲大了的緣故,如今皇上越發聽不進勸言,有時甚至跟孩子般的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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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欽天監來時張成就守在禦書房外,雖不知具體是什麽事,但此時能讓皇上如此憂心的無疑與太子人選有關。在宣宗身邊服侍已經三十多年,人都說“君心難測”,張成卻也能将宣宗的心思猜出個七八成。如今宮中形勢晦暗不明,他也越發不安。
“辛苦張總管了。”白敏卉對這位待在宣宗身邊幾十年的老總管倒是發自內心的尊敬。他是真正忠于皇室的人,那一世即便是那樣危急的形勢下他到最後也是拼死護着兩個小侄兒,最終是死在了亂劍之下。
“公主折煞老奴了。”張成忙躬身想白敏卉施禮,又回身輕輕推開了禦書房的門。白敏卉穩穩心神,邁步走進了禦書房。
此時宣宗正看着禦案上的折子皺眉,擡頭見是白敏卉進來便舒展了眉頭,眼底露出一絲笑意來。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他是真心的疼愛着的,真正的捧在手心裏一般嬌養長大的金枝玉葉。
“父皇,兒臣親自下廚熬的粳米粥,想着父皇沒有胃口,特地備了幾樣清淡的小菜,父皇多少吃些,總要給兒臣些薄面才好。”白敏卉親自将粥和六碟精致的爽口小菜擺在禦案上。只是一夜,宣宗卻更顯憔悴了。白敏卉心裏一陣發疼,面上卻是帶着笑意。
“好好好,可是不能讓朕的寶貝閨女失了面子。”宣宗面上總算帶上了些許笑意,伸手接過了女兒遞來的玉箸。“就知道父皇最疼兒臣了!”端敏聞言忙笑着令取了一雙玉箸,走到宣宗身側給他布菜。雖都是些簡單的小菜,但都是開胃口的。
看着宣宗吃了滿滿一碗的粳米粥,張成暗暗舒了口氣。皇上已經好幾天沒什麽胃口了,他不知道背地裏去了多少次禦食間,只奉上再精致的菜式,皇上也是略動幾筷子便擱下了。如今,禦食間的人見了他恨不得躲出十裏地去。
“老奴就知道,還是咱們公主的手藝好,那些個禦廚啊,真是個頂個的都該拉出去砍了腦袋!”張成笑着湊趣,捧上剛泡好的茶給宣宗,又倒了一盞給白敏卉。“公主嘗嘗,這是今年的新茶,極品的就這麽幾斤,平時皇上自己都不舍得喝的。”
“張總管這話分明就是哄我的,手藝不好哪裏能進的了禦食間?這春雪果然是清香,就是每年的産量都太少。”白敏卉笑眯眯的說道,捧着茶盞坐在宣宗下手的椅子上。
春雪每年的産量不過是十來斤的樣子,都是作為貢品呈給皇上獨享的,尋常人連茶末子都看不見。
張成呵呵一樂。“這春雪是頂着春天最後一場雪采摘,可說是得之不易,要不怎麽說咱們公主有福分,也只有公主治下的嶺南才能有這樣的好東西。”
“父皇,您看張總管,說的兒臣都不好意思開口讨這春雪了!”白敏卉拉着宣宗的袍袖嬌嗔道,一副十足的小女兒嬌态。
宣宗哈哈大笑,對着白敏卉道:“你以為這老東西平白這麽誇你,恐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好叫你不好意思跟他要了這茶回去。”
“張總管別的都好,唯一的就是忒小氣,連點點茶葉都不舍得!”白敏卉皺皺鼻子,表現的相當不滿。
張成躬身樂呵呵的道:“老奴的心思哪裏瞞得了萬歲爺和公主,實在是這春雪今年比往年還要少,統共獻上來的也不過八斤多的樣子。日後公主就給那嶺南的官兒們發個話,讓他們好好料理這些寶貝茶樹,說不準過兩年能得上百八十斤的!”見皇上是一臉笑意,張成也就放開膽子湊趣。
“父皇您聽聽這話,說得兒臣跟那不知民間疾苦的纨绔似的。”白敏卉撇撇嘴,“不說這春雪定然是不好種植的,單說物以稀為貴,別說百八十斤,就是哪年多過了二十斤,怕都要不值錢了,哪裏還能成得了貢品?”
白敏卉這話玩笑一般的說着,宣宗聽了卻意外的看一眼女兒。似乎忽然發現,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不知什麽時候長大,竟然也能猜透人心了。
下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做事都不過腦子,還是當真以為他老邁昏聩,就沒想過即便是這春雪難得,哪裏又會是每年都十來斤的樣子,總有些年風調雨順,也有年頭旱澇欠收,可這春雪的“産量”卻多年來一直如此。左右不過是下邊人的那點心思,也不是影響朝政的大事,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不想給自己惹閑氣。
又與宣宗閑話了一會兒,見他面上顯出疲色,白敏卉便親自扶了他去內室休息。從前宣宗經常在禦書房批閱奏折到半夜,有時太晚便直接宿在這了,因此一應陳設都齊全着。只是這幾年他身子不比從前,于政事上有些力不從心,花的精力就少了許多。
說起來宣宗也算是個勤政愛民好皇帝,在位這些年倒也是兢兢業業,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大乾天下正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氣象。
☆、貴妃于氏
白敏卉帶着環佩離了禦書房。瞧着時間也不過剛到巳時。白敏卉略想了想,便帶了環佩要去禦花園裏摘上幾枝桃花。
此時,禦花園裏的桃花開得最盛。紛繁的桃花密密層層,滿園裏姹紫嫣紅,宛如一片燦爛的朝霞般。禦花園裏的這些桃花不過是宮裏的一處景致,自然不能指望結出桃子來。于是在這桃花開得最燦爛的時候,各宮的宮人便每日清早裏來折了些好的回去給主子插瓶,或能博得主子一笑,趕上主子高興有時還多少能得些賞賜。宮裏的月例銀子是固定的,若能得些賞賜那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了。
這個時辰禦花園倒是沒有什麽人,主仆兩個便細細的挑選了幾枝開得好的折了。環佩捧着一抱桃花,跟在白敏卉身後便去了徐皇後所居住的九華宮。
從禦花園去九華宮需得經過一道長長的抄手游廊,這游廊修得曲折蜿蜒,需經過大乾後宮的泰半宮室,走在這條游廊上可以欣賞到後宮各處不同的景致。
因時間還早,白敏卉領着環佩慢悠悠走在游廊上,春日裏大乾後宮的景致是極美的,這是時候正是不冷不熱的,倒是賞景的好時候。
剛走過一個拐角,便見迎面走過來一群人。當真是一群,前呼後擁的怕是有十幾個,遠遠看着就覺着這本來寬敞的游廊一下子擁擠了好些。
走在前頭的是一個穿着大紅色宮裝、滿頭珠翠首飾的盛裝女子,身後跟着幾個拎着食盒的宮女并小太監。白敏卉見了不由微微皺眉,雖離的還遠,她仍是一眼認出那盛裝的女子就是于貴妃。後宮之中,敢穿得這麽張揚的也就于貴妃一個了。
在大乾民間,只有正妻才能穿大紅色,妾氏最多穿穿粉紅、桃紅色的衣裳,一輩子都沒機會穿大紅的。雖說在宮裏沒有這樣的規矩,但嫔妃們也都怕忌諱,極少有人穿紅色的衣裳,偏這位于貴妃是個例外。從前倒還罷了,這幾年似乎越發偏愛紅色,每季的衣裳裏十身裏總有三四身是紅色的。
“貴妃娘娘您這大早上的是來游園子?”白敏卉臉上帶着淡淡的得體微笑道。她是宣宗最寵愛的女兒,跟于貴妃自來也并不親近,因此倒是從不給她行禮的。說起來,從前的于貴妃還知道收斂着些,行事也算是謹小慎微,這兩年倒是越發張揚了,很有些肆無忌憚的意味。
“公主倒是起的早,我這一早上就覺着今天有喜事,不想竟在這遇上了公主。”于貴妃捏着帕子,妝容精致的臉上倒也是笑意盈盈。能在衆多的後宮佳麗中被宣宗寵愛封為貴妃,除了背後的家族得力,絕色的容貌自然是少不了的。雖然已經是做了祖母的人,于貴妃卻保養的極好,看着不過像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自有一股子獨特的風韻。
“聽說皇上這兩日忙着國事,胃口不大好,本宮特意炖了補品,給皇上好好補補身子。”于貴妃笑道,“看公主仿佛是剛從禦花園過來,莫不是起了大早去采花不成?”于貴妃笑着擡手去撫了撫頭上的珠釵,滑下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貴妃娘娘這卻是猜錯了。”白敏卉仿佛沒有聽出她話裏帶刺,笑道:“我呀,跟貴妃娘娘一樣,這不也是聽說父皇憂心國事徹夜未眠,今兒特意起了大早給父皇準備的清粥小菜,方才伺候着父皇用完膳,出來的時候路過禦花園看花兒開得喜人,這才折了幾枝。只是......可惜了貴妃娘娘的好補品,今日父皇怕是吃不下,娘娘不如拿回去自己享用?”
“公主倒當真是孝順!”于貴妃冷哼一聲,臉上再裝不出笑容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透出些許冷意。從前的端敏公主性子綿軟,在她面前倒還算恭敬,不知最近幾個月是怎麽了,說起話來倒是越發牙尖嘴利,依仗着皇上對她的寵愛每每讓她沒臉。
“不過是盡為人子女的本分罷了,當不得娘娘的誇獎。我這還趕着去給母後請安,就不陪娘娘了,如今各處風景都好,娘娘不妨好好賞賞花再回去。”仿佛沒有看見于貴妃難看的臉色,白敏卉微笑着從她身邊走過。只那彎起的嘴角、帶笑的眉眼,無不顯示出小公主的好心情。
“哼!”于貴妃看着白敏卉漸漸走遠的背影冷哼一聲,一張俏臉氣得發白,用力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這幾年在這後宮裏她隐隐淩駕于皇後之上,不說嫔妃們對她奉承有加,就是徐皇後都避讓她三分,就只這丫頭卻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怎不讓她惱恨?不過是仗着皇上寵愛些,便不知天高地厚。
“娘娘,咱們......還去禦書房嗎?”見主子臉色不好,小宮女膽戰心驚的開口問道。
“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還去什麽去,去讓人看笑話不成?蠢貨!”于貴妃正無處發洩,當下厲聲呵斥。
“娘娘息怒!”幾個小宮女吓得跪在地上磕頭。迎月宮伺候的宮人們都知道自己主子脾氣不好,愛拿他們這些宮人撒氣,生怕受了池魚之殃。平日裏主子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也就一個金嬷嬷,偏巧今日裏金嬷嬷去了雍王府辦事,這會兒主子動怒連個能勸得住的人都沒有。
此時,太陽雖然已經出來了,還是有些冷,一地的宮女太監卻一個個吓得一頭冷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于貴妃深吸口氣,怒氣沖沖的轉身。“回宮!”說話便徑直快步往來路走回去,只是再不見方才來時的姿态優雅。
身後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見此無不松了口氣,在心裏默念着“菩薩保佑”,恨不得叩謝漫天神佛。若是貴妃娘娘在這種地方發了火,不消片刻便會滿後宮都傳遍,到時候貴妃是不是會受到斥責他們不知道,但是他們這些伺候的奴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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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華宮的院子裏,大宮女婉香和婉碧兩個這時候正領着幾個小宮女在扶正花壇裏的花。有些昨夜被大雨打的不成樣子的,就要重新換上新的。昨晚徐皇後一夜沒睡,她們也是陪了一夜,到了早上實在撐不住才輪着眯了一會,這個時辰才來處理被雨打了的花草。
“公主今兒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給白敏卉施了禮,婉香笑問道。白敏卉來請安都是趕在用早膳前,要不就是晌午歇過午覺之後,這個時候過來倒是奇怪了些。
“剛才去了禦書房見父皇,出來的時候見禦花園裏的桃花開的正好,就折了幾枝來給母後看看。”白敏卉說着,示意環佩将捧着的桃花遞給一旁的婉香。
環佩笑着将懷裏的桃花遞給婉香。“婉香姐姐不知道,公主領着奴婢在禦花園裏挑了好久,這幾枝都是開得最好的。”“果然開得好呢!”婉香捧着一捧桃花,只覺得香氣萦懷。
皇後從來都是愛花的性子,九華宮裏的花木更是四季不斷的,自桃花開了,每日清晨也有小宮女去折了來插瓶。只這是公主親自去折的,意義上自然是與別不同。公主是徐皇後如珠如玉般寵着的,莫說這花确實開得好,即便是不好,女兒有這份孝心也足夠讓徐皇後欣慰了。
婉香忙讓小宮女去找瓶子來插花,婉翠便領着白敏卉進了徐皇後休息的內殿。
環佩接過白敏卉脫下來的鬥篷,小心的挂在門邊的衣架子上。門邊的小宮女屈膝向公主請了安,挑起了內室的門簾子,白敏卉便擡腳進了內室裏。
此時,內室裏的徐皇後正歪在一張靠窗的楠木美人榻上,身上穿的是平常的衣裳,一頭如雲的長發也只簡單的绾起,插了支玉釵固定。美人榻一旁立着青銅仙鶴香爐,鶴嘴裏正吐着青煙,燃的是極品的檀香。
今日一早徐皇後便叫人內侍去了各宮嫔妃處通知:今日皇後偶感身體不适,免了各宮的請安。她多少年前就熄了和那些妖妖嬈嬈的小丫頭争鬥的心思,如今不過是看着覺得膩煩罷了。昨晚整夜沒睡,她實在不耐煩再去應付宮裏的莺莺燕燕,索性便“眼不見,心不煩”。
雖是整夜沒睡,徐皇後此時精神看着還好。
“今兒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徐皇後見女兒進來,于是坐起身,有些納罕的問道。往常這個時候正是各宮嫔妃到九華宮向皇後請安的時辰,白敏卉過來從來都是避開這個時候的。
“卉兒請母後安。”白敏卉屈膝向徐皇後行了個常禮。皇家從來就有數不盡的規矩,天家子女自蹒跚學步起便有專人教導規矩禮儀,皇家女兒首重規矩,即便是平日裏對規矩的要求也是近乎嚴苛的。
“這個時候最是容易感染風寒,出來進去的多加件衣裳才是。”徐皇後等女兒坐到身邊,便拉過她的手摸了摸,見她的手心暖暖的,才放了心。
“母後也要當心身子。”白敏卉看看徐皇後,見她臉色還好,只是仔細看去,眼下的青影卻隐隐可見。
“母後昨夜可是沒睡好嗎?”白敏卉這話問得小心,帶着幾分試探、幾分小心。在徐皇後心裏女兒還是懵懂不知事的,自然不會懂得後宮的暗潮洶湧。
徐皇後面上露出微笑來,道:“想來是母後年紀大了的緣故,如今睡的越發少了,便是精氣神也大不如前。”看着面前猶帶稚氣的女兒,徐皇後只覺得心裏平靜許多。
即便前路是荊棘萬丈,為了一雙兒女,她也只能往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出場的徐皇後該是什麽性格呢?有點糾結,是不是該讓她強勢一點?
☆、徐皇後
“母後還年輕着呢,怎麽說這話?”白敏卉不高興的拉着徐皇後的袖子撒嬌,“母後瞧着可年輕了,也就比卉兒大幾歲,母後若是不信,哪裏您帶着卉兒一起出宮,卉兒跟您站在一處,不知道的人一準把咱們當成姐妹!”
這話倒不完全是哄徐皇後開心。說起來,徐皇後的容貌雖不比于貴妃的美豔絕倫,卻也是少有的美人,且是那種極為耐看的類型,那端莊沉靜的氣質是于貴妃怎麽都比不上的。這些年徐皇後保養得好,雖說後宮裏是非不斷,她的心态卻好,就算是不施脂粉,如今瞧着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你這張嘴啊,真個跟抹了蜜糖一般,也不知道是随了哪個?怕是你自己想着出宮去玩,偏還能扯出這樣的借口來。”徐皇後聽了失笑道。許是她和宣宗太過寵愛這個女兒的緣故,即使女兒已經這般大了,還總是把她當成小孩子。
“外祖母不是說我跟您小時候一樣,可見我啊還是像您。”白敏卉見徐皇後心情好似開朗了些,便笑着說道。
提到外祖母,白敏卉不禁想到那位已經幾年不見的慈祥的老人家,外祖母對她是自幼就十分疼愛的。只是,她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外祖母了。
徐皇後聽了便有些好笑的道:“母後當年可是沒有你這般嘴巧就是了。” 要說起來,這個女兒的性子确實跟她有七成相似,因而當年徐國公對這個外孫女也很是疼愛。徐國公是古板的性子,對自家的孫子孫女都是板着一張臉,唯獨對這個外孫女能做到和顏悅色。
白敏卉的外祖父徐國公于三十一年便已仙逝了,如今徐老夫人跟着襲爵的大兒子在珲州居住。徐老夫人年事已高,離開京城那日便拉着徐皇後的手,說了“此生再不能回”的話,聽得徐皇後好一番落淚。因着是一國之母,她這做女兒的卻也不能前往探望,想來此生怕是真不能再見。
徐家幾代都是“陽盛陰衰”的局面,女孩一直很少,徐皇後未嫁時在家中就極受父兄寵愛,當年徐皇後要奉旨進宮時三位哥哥是極力反對的,這是京裏人都知道的秘密。到了白敏卉這一代,三位舅舅家也是表兄表弟一大堆,也就小舅舅家有一位小她兩歲的表妹。幼時,徐家也是把個小公主寵得什麽似的,尤其三位舅舅得了什麽好東西都巴巴地送進宮裏。
“今日可曾去過你父皇那兒了?”徐皇後見女兒盡是說些閑話,想到她今日來得這樣早,便猜到了幾分女兒的心思。不得不感嘆,昔日還賴在她膝頭撒嬌的小女兒果然是長大了。
白敏卉擡頭看了看徐皇後的神色,于是點了點頭,道:“張總管一早就派了人來跟女兒說父皇昨晚都在禦書房,女兒便準備了粥和幾樣清淡的的小菜,勸着父皇用了些。”
徐皇後聽了白敏卉的話不由嘆息一聲。
“你父皇的身體如今是半點勞累不得,偏他這幾年眼看着年紀大了人倒是越發的由着性子,不說大臣們的勸谏,就是我的話也聽不進去,如今怕是也就只有你說的他還能聽進去幾分了。”
民間就有“老小孩”的說法,說的就是人年紀大了以後行事說話就如同小孩子一般。這話果然不是沒有來處的。皇上年輕時是那般刻板嚴謹的性子,随着年紀漸大倒是越來越随性,有時甚至是有些胡鬧,尤其是聽不進別人的勸說了。現如今也就白敏卉這個自小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兒的話還能入他的耳了,旁人勸說的話若是不對他的心思,他就能當成是耳畔吹過的一陣風。倘是趕上他心氣不順,便是被呵斥一頓都是有的,上個月還有個小內侍被拉出去打了頓板子。
“我瞧着父皇的氣色倒還好,方才已經勸着父皇去休息了,也叮囑了張總管不要讓人打攪。”白敏卉倒了杯茶遞給徐皇後。“往母後這兒來的時候倒是遇到了于貴妃。”
徐皇後接過了茶杯輕啜一口。“這大早上的倒是稀奇,怕是趕着去獻殷勤吧。”
平日來九華宮請安于氏都是到得最晚,不用說也知道她這必定是從何處聽得了風聲,一大早便想着去探消息的。只是想不到被端敏這丫頭攪了局,白打了一副好算盤,此刻定然不知怎麽惱怒。于氏是個有心計的,只是這些日子有些急躁了些,便反倒落了下風。
“此時貴妃娘娘怕是正在宮裏摔瓷器呢,只是可惜了那些好瓷器。”白敏卉微笑着說道。說起來,整個後宮的人都知道,于貴妃每逢發火除了懲罰伺候的宮人,便是砸些瓷器洩憤。每年,迎月宮總要換好幾批瓷器,好好的一整套瓷器就是缺損了一件也是不能再用的。
“橫豎各宮裏的份例都是有定數的,就是超了也是她自己添補,她愛由着性子花大把的銀子聽響動,咱們只當不知道就是了。”徐皇後淡淡地道。她早沒了與于氏争鬥的心思,如今想到于氏也只是覺着厭煩。早些年于氏因得寵雖然有些跋扈,卻也還知道顧忌身份,這幾年眼見大皇子在朝中的呼聲漸高,越發的不将別人放在眼裏,便是對她也少了恭敬,處處都顯出嚣張的氣焰。
當年皇長子出生的時候,徐皇後入宮三年未曾有孕,當時太後還健在,也曾透露出讓她來教養皇長子的意思來,只是被她婉拒了。她本就不想養別人的孩子,加之皇長子的生母還是于氏,況且于氏的出身不低,她提出想親自養皇長子也合情理。
“雍王幼時也是個好的,只是如今......”想到了皇長子,徐皇後不由微微皺眉,又有些心煩意亂起來。且不管是生來肖母,還是後來被于氏教養歪了,皇長子這些年是越來越讓徐皇後忌憚。倒不是說因為皇長子構成了威脅,只是不知忌憚為何物的人,下意識的就讓人覺得危險。
“軒兒自小身子就不好,我也是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從沒指望他能繼承了大乾的江山,若是能一輩子當個閑散王爺最好,只是如今的情勢......”徐皇後想到後宮前朝的暗湧,不由嘆氣。“我卻不能不為軒兒和你打算,總要保你們平安才好。”她只是個女人,雍王是不是剛愎自用,能不能震服臣民,這些于她而言都不是第一位的,她此時最放心的不下的就是這一兒一女和兩個還年幼的小孫兒。
“母後也不必太過憂心,想來父皇心裏是有數的。”白敏卉此時也只能安慰母親。她心裏清楚,若是按照如今的情形發展下去,還是會像那一世一樣,最後雍王被封太子,在父皇殡天後,他們這些人終會落得凄慘下場。
自古成王敗寇,功成者總會把失敗者踩到雲泥裏。
徐皇後看着女兒,勉強一笑。“你父皇雖然疼愛你們,也重視嫡出,可是在他心裏大乾的江山社稷更重,軒兒身體孱弱,雍王......畢竟也是他的兒子,而且還是長子。”雍王雖非嫡出,卻是長子,古來也有“非嫡即長”的傳統。
“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雍王是皇上的長子,第一個孩子總是會多得一些寵愛的,加上齊王出生後身體不好,皇上難免對雍王的關注更多了一些。這也是一些朝臣擁護雍王的原因所在,一強一弱,本就不是勢均力敵。
白敏卉聽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雖然哥哥齊王是正宮嫡出的皇子,德行才學也樣樣出挑,卻吃虧在了身體不好上,說起來自小就并沒有完全當成太子一般在培養,父皇怕是在私心裏也更看重雍王一些。若是齊王身體強健,又有外祖家的支持,怕是早在徐國公在世時就封了太子,也不會有今日的形勢。如今,齊王勢弱,不說母後,就是父皇應該也是擔心以雍王的心性得位後不能善待他們兄妹,這才遲遲沒有冊封旨意。
那一世,父皇臨終前也是百般囑咐雍王要善待齊王兄妹,雍王更是賭咒發誓的應承,結果呢?繼位後還不是馬上鏟除異己,後宮朝堂更是血流成河。
如今的朝堂上的形勢不利于齊王,不少大臣都是傾向于立雍王為太子,“立長”、“立嫡”的兩派始終各不相讓,私底下也是争鬥不休。若不是有幾位大臣始終堅持嫡出正統,徐家的舅舅們也都是封疆大吏,怕是早就敗了。
見女兒皺着眉頭沉思,徐皇後又是心疼,若不是生在皇家,這花骨朵一般的年紀正該是最無憂無慮的好時候。
“難得的好天氣說這些反壞了心情,今兒午膳就在這用吧,叫他們多做幾個你愛吃的。”徐皇後說罷喚了外面伺候的宮女,吩咐讓禦食間按白敏卉的喜好準備午膳。
白敏卉見徐皇後不想再說此事,也就順着她的心思,挑了些別的話來說。
作者有話要說: 如無特殊情況,每日晚19:00準時更新,望支持!
☆、端敏話英宗
白敏卉和徐皇後不時地說些閑話,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在九華宮裏和徐皇後一起用了午膳。膳後,見徐皇後隐隐有些疲憊,白敏卉這才告退離開,并吩咐婉香、婉碧兩個在徐皇後休息時候不要讓人打擾。
出了九華宮的宮門,行了能有百步,白敏卉站在回廊上轉身回看。眼前的宮室巍峨富麗,青松拂檐,玉欄繞砌,哪裏又能想到會有宮室破敗、殘垣斷壁的一日?宮殿富麗,她眼前卻血色一片。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辰,環佩懷裏抱着白敏卉脫下的鬥篷站在她身後,有些許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她跟在主子身邊的時間可說是不短,對主子的習慣早知之甚詳,只是最近一段時間卻覺着好些時候都不知道主子在想什麽。
“公主?”又等了一會兒,看主子還在出神,環佩頗感無奈,只得試探着低聲輕喚。若是她不出聲,也不知道主子是要什麽時候才會回神。
“回宮吧。”白敏卉略定了定神,對環佩吩咐一聲,轉身便沿着玉階往回廊那頭走去。衣袖下,一雙後緊握成拳,暗暗用力。她必須要做一點什麽了。
身後的環佩一頭霧水,忙快步跟上主子。
回到了忘憂宮裏,玲珑、珊瑚打來了溫水讓主子淨面,琥珀端來熱茶和果盤,環佩則伺候主子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