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次你往哪裏跑
嚴婆在小院子裏背着手轉了很久,花白的發絲被風吹至額前,也擋不住她緊皺的眉頭。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倒是有,可是該不該告訴白木呢?
說起來這也是他們這個職業所有人都知道的辦法,不過幾乎不怎麽用。原因有二,其一是用這種辦法有損無益,有可能會召開不幹淨的東西,有厄事降臨,其二便是活人中總有一些禁忌,陰陽界限分明,豈能那麽簡單的就跨越。
如果是別人,跟惡鬼綁在了一起,可能連命都會搭進去。可是白木不一樣,只要他不願意,連惡鬼都近不了他的身!
況且路航那麽愛白木,怎麽可能會想要他的命?
但是,白木的家人……
“辦法只有一個。”
嚴婆終于下定決心,白木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步伐輕盈,眉宇間的惆悵與陰翳一掃而空,眸中有光,整個人都鮮活了許多。
“什麽辦法?”
“把路航的名字,寫到你們白家的族譜上!”
……
白木微怔,并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辦法,嚴婆掃他一眼,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着微敞的大門,目光悠遠自顧自道:“在你之前,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還有四個人來求過我,讓我幫他們永遠在一起。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活人的偏見就像一根鐵刺,不會因為時間的消磨而變短便鈍,反而會愈加鋒利,戳的人遍體淩傷。”
“跟冥婚不同,把死人的名字寫在活人的家譜上,就是把一個家族的命運和鬼聯系到了一起,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當年那兩對情侶愛的驚天動地,最終不還是敗在世俗之下了嗎?”
敗了?白木下意識蹙眉,擡腳走近,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那兩個鬼現在怎麽樣了?”
“一個灰飛煙滅,一個四處游蕩,好像已經不在上城了吧……”
清風拂面,白木垂眸看着腳下飛揚的塵土,面色凝重。
這麽多年,他當然知道人的偏見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有些人,哪怕表面關系再好,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利益,便會立刻翻臉不認人。
Advertisement
可是他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白木,我本來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但是你放過了我的餘兒,你就是我的恩人,我感謝你所以願意幫你。但是你家庭的事,還得你自己去解決,旁人沒法插手。”
“嗯。”
****
湖水碧波蕩漾,鵝卵石小路幹幹淨淨,四下裏安安靜靜的,沒什麽閑雜人員來打擾。白母站在二樓的小露臺上看風景,手邊幾株木蘭長的正盛,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自然蒼郁風光,心裏越發滿意。
白父終于打掃好了衛生揉着肩膀過來,摟住面前人的肩膀笑着打趣:“都看了快一個月了,還沒看夠?”
“這可是小木以後要住的地方,我當然得瞧仔細了,這個周邊環境啊,設施啊,都得好好看!以後結婚有了孩子,這樣的壞境才能讓他好好成長不是?”白木打開了話匣子,一股腦兒的說個不停,從白木的現在學習到未來的工作生活,一條跨越幾十年的人生之路,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俨然白木明天就能畢業了一樣。
白父好笑于她的激動萬分,但同時也理解她作為一名母親的心情,甚至路航存在的他,只能時不時的附和兩聲。
“對了,小木呢?今天怎麽出去了這麽久都沒回來?”
白父随口答:“兒子剛出院都被憋壞了,好不容易能出去走走散散步,多好的事。放心吧,到時間他自己就回來了,吶你看,這不回來了嗎?”
順着白父的手指方向望過去,不遠處一抹米色的身影正緩緩走來,他緩緩的過九曲橋,踏上鵝卵石小路,朝家裏走過來。
“回來了就好,我下樓看看骨頭湯熬的怎麽樣了!”白母急匆匆的朝樓下走,白父連忙跟上去。
“哎呦,你走慢點,這把老骨頭了,磕到碰到怎麽辦?兒子這不還沒進門嗎?急什麽?”
白木進門的時候,撲面而來一股美食的濃郁香氣,驅逐了他一身的寒氣與疲憊,僵硬的身體略微放松了一些,蒼白的臉頰有了幾分血色。
他擡眸望過去,寬敞明亮的客廳裏家具物品一應俱全,廚房裏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兩個忙碌的身影,鵝黃色的粗紗窗簾拉開,陽光照在沙發上暖烘烘的。
白母端着湯出來時,正好看到站在玄關處發愣,連外套都沒脫鞋都沒換的人,輕聲呼喚:“小木,愣着幹什麽,快過來吃飯。”
白木回神,眉峰輕攏,清亮的眸子裏籠上了一層薄霧,他指尖撫上拉鏈,脫下衣服挂在一旁。有白父幫着白母盛飯收拾,這會兒兩個人已經坐在了餐桌前低聲耳語着什麽,笑容明媚。
白木輕輕擡腳走過去,抿唇猶豫片刻,然後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沙啞的嗓音傳遍整個房間:“爸媽,我想求你們一件事。”
……
秋風卷起滿地的落葉,一股腦兒的拍到窗戶上,然後紛紛揚揚盡數落在門前的臺階上,蓋住了地板上錯雜的花紋,鋪了滿地的金黃。
樹影婆娑起舞,漸漸被拉長。冷空氣來襲,原本青茂的植物恍若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沒什麽精神。門外寒風肆虐,門內也好不到哪兒去。
白木已經在地上跪了快一個小時,茶杯裝飾品碎了一地,冷意自膝蓋滲進骨頭裏,此刻他全身冰涼,腿已經跪到麻木僵硬,身上的疼痛蔓延開來,似乎有幾分舊疾複發的意思。
這一個小時裏,他将一切都告訴了白父白母,早就有所預料的白父還好面色淡定,但是白母……
他擡眸看着面前沙發上捂着胸口氣的臉發紅的母親,眉間染上了幾分愧疚,他原本只是想将路航告知于他們,卻不曾想會把她氣成這樣。
“荒唐!簡直是荒唐!”白母生氣的抓起一旁的抱枕扔過來,後者跪的筆直一聲不吭。
他但凡吭一聲,事情便還有的商量,而他此刻毫不反抗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受下,就擺明了态度告訴二人,他願意為了這件事,付出一切代價。
白母了解兒子,自然也知道他這番舉動是何意思,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越發生氣。
這不是請求,而是脅迫啊……
“你愛上一個男人也就罷了,可他怎麽能是個鬼!你現在要把他的名字寫在家譜上,有沒有想過會有多大的影響?!從此以後白家的運數将和一個鬼綁在一起,萬一發生什麽事,誰能救得了我們?”
“媽,路航很好,他不會……”
“可他不是佛不是人,他是個鬼!”白母怒氣沖沖的打斷他的話,前幾日輕聲細語的人好像突然換了一副面孔,言語間的犀利直戳痛點。
“小木你想過嗎?你跟他在一起将受盡別人的白眼和嘲笑,你這麽多年的天才光環都救不了你,在別人眼裏你就是個怪物!他只是一個鬼而已,看不見摸不着,你為了他搭上自己的一切,你到底怎麽了?你還是我的兒子嗎?”
白木擡眸對上她的視線:“媽,我真的很愛他。”
“你愛他又怎樣?這是一段孽緣!人和鬼怎麽能在一起?”
“媽,沒有他我會死的,半個月前我差點就死了……”
白母臉色一變,身子輕顫下意識扭頭看向一旁的白父。這段時間他總是想方設法的把自己支開,只一個人守着白木,她原本沒有多想,如今想起來,倒是有些名堂。
白父輕咳一聲移開目光,顯得有些尴尬,白母更加生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們一個兩個的合起夥來騙我?!”
“老婆你聽我說,兒子他……”
“把家法拿出來!”
“老婆,出門在外誰還專門帶着家法啊,有話好好說嗎,兒子都這麽大了。”
“腰帶給我。”
白父一愣,低頭瞅了眼自己真皮的腰帶,默默的朝後挪了挪。這一下抽上去可不是鬧着玩的,白木剛剛出院,會要命的!
“給我!”
……
“你就是被蠱惑了!只有疼才能讓你清醒!”
跪在地上的人默默的擡手扯開紐扣脫下上衣露出光潔結實的脊背,而後仰頭望她,眸中盛滿倔強。
“啪——”
****
晚風習習,昏黃的路燈将他的身影拉長,鮮草氣息撲鼻,這個夜晚靜谧而溫柔。白木身穿一件白色大衣走在實驗樓下的小路上,手揣進口袋裏暖洋洋的。
後背上依舊有些許火辣辣的疼痛,皮帶抽上來的感覺着實不好。回想起幾天前的那個傍晚,白母最終還是妥協了,在第一道血印爬上白木的脊背時,她便再也下不去手了,她丢下皮帶擡腳離開,連晚飯都沒有吃。
這幾天無論他什麽時候給家裏打電話她都沒有接,直到今天早上,一條消息出現在了手機裏。
“小木,過年回來給家族長輩們賠禮道歉!”
屏幕瑩瑩藍光反射到臉上,白木喜上眉梢,眸中有光,如暗夜星河熠熠生輝。片刻,他勾着唇收起手機,望着前方空無一人的道路喃喃自語,“路航,我做到了,接下來,你會不會出現呢?”
身後冷氣肆虐,仿佛有什麽人逼近,他心知是誰便一動不動的站着,等待着他的到來。
倘若餘兒來殺自己,路航會出現嗎?
“還想着動白木?給小爺滾開!”
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白木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看吧,他還是放不下自己,他還是出現了!
道路兩旁樹影婆娑,草坪上露水點點,顯得夜更為寂寥凄冷,白木緩緩的轉過身去,正望見那人冷着臉兇巴巴的盯着餘兒,一時間心情微妙,笑出聲來:“路航。”
聽到聲響,路航轉過身來,目光呆呆的,眸底又有些畏懼,見他朝自己走過來,更是驚懼,時刻準備着逃跑。
白木擡手拽着他将他拉入懷中,雙臂禁锢,唇吻上他濕漉漉的頭發,親昵的蹭一蹭,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現!”
與上次二人接觸不同的是,白木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路航頗有些驚異的擡頭望向他,意外的結結巴巴道:“白,白木,你,不疼了?”
“對啊,這次你還往哪裏跑?”
白木笑眯眯的點頭,彎腰将面前的人扛在肩上,然後大步朝一旁的草坪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