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命運将轉未轉

還別說，三美在下一次給柳順背題的時候，真把答案記住了，連楊大新罵二美的髒字也學的一模一樣，笑的柳順和柳濤前仰後合，順便給二美起了個外號叫“二蛋”。因為楊大新罵二美的髒字裏帶了兩個蛋。以後二美的名字徹底退出了四人團體的舞臺，直接就是二蛋如何如何。

在楊家，随着幾個女兒越長越大，脾性也越來越不同。一美漂亮，脾氣急，但是個直筒子，有什麽說什麽，也不會太記恨人，相反對兩個妹妹很照顧。二美脾氣比較軟和，說話不像一美不高興就嚷嚷，輕聲輕氣的，但你要認為她脾氣好就錯了，任何事情只要吃一點虧都會記着，說不定什麽時候她就會翻出來算算。并且二美很愛哭，只要一不如她的意就水漫金山，哭起來沒完沒了。一般一美有什麽好東西，只要二美看上的就存不住，都翻到二美的口袋裏。

三美比二美差四歲，在家裏是個小透明，好東西從來都是最後一個輪到，她也不在乎，是大人眼中的“怪孩子”，但就這二美還嫌三美玩的時候不叫他，由此二美死纏爛打你跟在三美後面去河邊釣魚，跟着柳老頭和三美發呆呆了一上午就再也不去了，以後更是直接把目光略過了三美，緊盯一美。

柳順和柳濤很讨厭二美，暗地裏喊二美“大鼻涕”，因為二美一哭兩條大鼻涕就冒出來。有次叫的時候被二美聽到，氣的二美在王芳家哭了大半夜，王芳拿杆子揍得劉順柳濤哭爹喊娘仍然不罷休，最後還是把她存的一塊花布頭送給二美做個裙子才哄下來。從那以後柳順柳濤再不敢惹二美，見着他就遠遠的跑着躲開，二美看見他倆也是拿眼角夾他們。

自從給柳順背題以後，三美發現這輩子自己腦子記東西一點不費事，剛開始她還不相信，拿着楊大新帶回家的書試着背，還用王芳家存的那些五花八門的醫術翻。事實證明，老天很眷顧自己，起碼在記東西方面，三美比以前的自己不知道強多少倍。自從觀察到這一點，三美不但給柳順背數學，語文自然地理都給他背。并且，暗地裏學楊大新怎麽罵人成了三個人的一個樂趣。

八五年的春天的一個傍晚，三美和往常一樣到王芳家找柳順他們玩，正好碰到了沈旗雲跟她說話。看到三美來，王芳拉住她，進屋拿了個蘋果給王芳吃，慢慢等着沈旗雲和三美搭話。三美跟沈旗雲說話的時候非常認真，沈旗雲什麽都問，三美什麽都答。等問完了三美在外面轉了一圈，等沈旗雲走了，她回頭問王芳“大娘，沈醫生來村裏打預防針啊”

“笨丫頭，沈醫生過一段時間就走了，現在在各村轉轉，給她的學生都說一聲，以後還不一定能見着呢。你回家跟你媽說，我明天找她玩去”

等過了幾天沈旗雲到了楊大新家，也不知道怎麽談的，等沈旗雲走了以後楊大新和趙秀梅又大吵一架。根據柳濤打聽來的消息，據說沈旗雲想領着三美走，作為回報，她可以抱個男孩給趙秀梅養。這事王芳也參與了，氣的阮老太太正把她關家裏關禁閉呢。柳順跟三美說“我媽覺得三美你那麽聰明，如果跟沈旗雲走了，肯定比在你現在家裏強，現在什麽好事都是你兩個姐姐的，你啥也撈不着，還不如跟了沈醫生呢，起碼她沒孩子，會好好待你的。”然後哥倆就開始幻想着三美跟着沈旗雲後的幸福生活。

三美很無語，雖然她對上輩子的時候沈旗雲沒領養自己的時候的生活沒有記憶，但楊大新現在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你讓他把自己的孩子送人這簡直是直接打臉，就他這麽愛面子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被戳脊梁骨的事情。如果楊大新走投無路那還另說，現在基本一點希望都沒有。

三美對自己被領養這件事情根本沒放在心上，該吃吃該喝喝。倒是村裏的閑話已經傳的滿天飛，随着包幹到戶，村裏有幾戶孩子少地種的多的人家的日子也好過起來，楊大新的自行車在柳花泊不再是獨一份，有些手巧的媳婦家裏還給買了縫紉機。但就算是這樣，有幾個閑的沒事做的老婆也會堵着放學的三美問“黑三，什麽時候到城裏去啊”，尤其是柳大柱的媳婦，只要楊大新家一出事，她的腿就和鬧鐘上了弦似的往前蹦跶着看笑話。

沈旗雲又來了兩趟，每次來楊大新的臉都很不好看，趙秀梅也不想把三美送走，但對沈旗雲能幫忙抱個男孩很動心，就連楊奶奶也站在趙秀梅一邊，想着問問沈旗雲能不能花點錢抱個孩子。最後還是柳西平看不下去，狠狠的說了他們一頓兩人才罷休。

等快到了麥收的時候，趙秀梅去探望被阮老太太解禁不久的王芳，說話間對那個可能被抱養的男孩念念不忘。王芳看了一眼坐一邊曬太陽的阮老太太，小聲跟趙秀梅說“這事你就死心吧，沈醫生已經調走了，領養了個鎮裏的女孩，那孩子爹媽都沒了，跟奶奶過，聽說和三美一樣都是上一年級，學習挺好的，給了不少錢。”

趙秀梅很失望，王芳安慰她：“那男孩給你們抱來你們也養不長，現在計劃生育抓那麽緊，除非楊大新不想幹這個副校長了，這事你幹老楊也不幹。”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趙秀梅還是不死心。

“有啊，這個辦法你肯定不幹。你先懷上，查出來是兒子就跟楊大新離婚，楊大新就不會被撸下來，這樣你兒子就有了，只要沒人告，誰也不會說什麽，但你肯定又不敢了。就老楊那個招人勁，你們把離婚證一扯，他立馬能娶個小姑娘。”趙秀梅頭搖的像撥浪鼓，“這不行，這不行”。

等麥收的時候一忙，三美領養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大人在地頭碰到一塊還相互開開玩笑。但在孩子心中，這件事情的影響還遠遠沒有消失。三美自從出生就随遇而安，臨到這件事情，她才忽然想去有機會也有心情一下自己周圍的父母，姐姐。五歲多的孩子，大人很多話都不避諱，能無意間聽到看到許多真相。在整個領養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的過程中，只有一美很認真的對三美說“三，不管到哪裏，還是自己爸爸媽媽對自己最好，你放心，我不會讓爸爸把你送走的，到時候如果有人來領你，你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我給你送吃的。”

三美對着大姐笑着點頭，跟她說“大姐，我不走”。二美在一邊不幹了：“怎麽沈醫生不領你走啊，大姐，她看上老三啥了，晚上走夜路就看三美的倆黑眼珠了，肯定吓人一跳。”“你知道什麽，三美出生的時候還是沈醫生給接生的呢，她從小喜歡三美，每次村裏來打針都專門給她打，王芳大娘都說沈醫生喜歡三美”，姊妹幾個說着說着就歪了。

柳老頭也專門跟三美說話，“三，別以為去城市裏是個好事，去哪裏也沒在自己家舒服”，三美也就願意跟柳老頭說說心裏話“在哪裏都一樣，可能跟人走了還清靜點。”

“屁大點孩子別老學大人說話，你以為跟沈旗雲走是什麽好事啊。就她那麽一個人，一看就知道經的事情不少，這麽大年紀了不結婚，哪是個正常人，孩子跟着她沒有不受罪的。三啊，你還小，村裏那些老娘們覺得沈旗雲去城裏吃公家糧了，嫉恨的眼珠子都紅了，你別學他們。沈醫生如果當了你媽，她讓你往東，你要是偏一點她就得讓你好幾天不舒服。她也不打你罵你，就是讓你難受。”

三美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那麽回事，以前沒有一件事情她不是按照沈旗雲的意思去辦的，弄到最後，她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有了，像一頭拉磨的驢，沈旗雲怎麽牽她怎麽走。到了自己過日子的時候，仍然按照自己拉磨的方式生活，弄得其他人都不舒服，自己也早死還不得托生。這樣想着，三美對自己以前的生活也有了不同的認識，心裏的大石頭就好像給搬走了似的。雖然上輩子三美給沈旗雲養老送終，但等她研究生畢業的時候，沈旗雲就病了，在心裏她一直覺得欠她的。但現在一想沈旗雲與自己相依為命，在她或者的時候沒做一件沈旗雲不同意的事情，也算是全了母女的情分，這輩子沒被她領走可能也是天意。

想通了這一點，三美好幾天都很高興。在柳順第二次考初中的時候，一年級放假，三美專門和柳濤到鄉裏的高莊中學門口給柳順送飯。第一科語文考完的時候，柳順很高興，自己覺得答的比上次強多了。等他跟三美吹完牛，三美就給他提問着背題，希望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柳順很聽話，認認真真的學了一中午。下午數學考完出來兩眼都放光，盯着三美說：“黑三，你爸爸真厲害，這些題裏我背到了3道大題，得有三四十分，我回家跟我媽說，你們家人生病吃藥今年一年都不花錢。”

三美根本不忌諱柳順說話不吉利，還點頭說：“好，我回家跟我媽說。”等第二天的地理自然考完，柳順都高興壞了，他偷偷跟三美說：“黑三，哥覺得這次差不多能考上，光語文數學我就得比去年多考好幾十分”。

等初中考試的成績出來，柳花泊村小學兩個五年級六十多的孩子考上了12個初中，其中楊大新帶的那個班考上了8個。其中楊一美如願以償考上了鎮中學的重點班，二美成績差點，考上了高莊初中。柳順幸運值破表，吊着車尾也考上了高莊初中，成了二美的同學。把王芳高興壞了，除了請楊大新吃頓飯外，還專門給三美到寧縣買了件粉紅色的連衣裙。帶着紗裙就跟楊大新把三美背題的事情說了。

楊大新正是高興的時候，全鎮18個自然村，他帶的五年級考得最好，鎮委專門在大會上點名表揚，自己的女兒争氣，王芳帶來的那點違和的消息根本沒影響自己的心情。而且經過王芳的宣傳，楊大新在考初中的時候能押題在四裏八鄉都出名了。

高興之餘，楊大新用心觀察了三美幾天，發現三美的記憶力的确超常，算數也特別快。他特別拿出一些二年級的題目讓三美做，三美很輕松的就完成了。于是在一個夏天的晚上乘涼的時候，楊大新随口跟三美說，“三，幹脆咱不上二年級了，直接上三年級算了”。三美點頭，“行啊，那開學我就上三年級”。

到九月份學校開學的時候，楊大新送一美到汶水鎮中學重點班上學，由于汶水鎮比較遠，一美要住校，初一一星期回家一次。幸好楊大新經常去鎮上開會，能經常去看看她。二美去高莊中學，就在鄉裏，離家比較近，每天都能回家。由于二美年齡比同學要小兩歲，就天天讓柳順騎自行車帶着來回。柳順考上了初中就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務，在家裏指揮着父母團團轉。也就是這個時候，三美見識到了柳培東的手藝，他給一美二美和柳順一人盤了個草苫子，挑的是最好的苕草，做出來的草苫子白淨平滑，還用紅繩瞄了個金雞報喜的喜慶花樣。就是楊大新都啧啧稱贊。

苕草做的草苫子夏天不招蟲子，太陽曬了以後還有股草藥味，這也就是在柳花泊三面環水的地方能找到這麽多。柳濤和三美看着眼饞，纏着柳培東又鑽了半天葦子坑，盤了兩個小的給他們倆夏天睡。

柳順他們雖然不住校，但初中有專門的宿舍給離家遠的孩子住宿。大家都帶着大墊子鋪蓋去占位置。柳順也帶着他的寶貝草苫子占了一個地方，第二天就不見了，氣的他罵娘罵了好幾天

打發走了這些興奮的初中生，也到了小學開學的時候，柳濤開學就是王芳家第二個初中生，他眼巴巴的等着三美給他背題直接上初中。楊大新這次沒有藏私，直接把一美的複習資料給了柳濤，讓他自己複習。一美二美上了初中，三美今年沒題給他背了。三美在開學的時候也楊大新領着她進了三年級的教室，讓她試着呆呆看，不行就去上二年級。

三美學三年級的課程困難不大，楊大新盯了三美一段時間的學習，就顧不上她了。因為鎮上有消息傳來，汶水鎮小學校長要退休，縣裏的意思是在汶水鎮當地提拔一個新的校長，機會面前，楊大新什麽都顧不上了，天天想着哪裏有關系可以走一下。這樣，八五年的秋天，六歲的三美跳過了二年級讀上了三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