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沒動心

周二上午十點下課，孟荞出了校門，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江陵離海城其實不遠，開車一兩個小時就到了。孟荞在車上補眠，等到孟葉君在外頭興奮地敲車窗叫她醒過來的時候，正好到了午飯時候。

孟葉君娘家雖然比不上喬家和現在的夫家那樣大富大貴，但也算有幾個閑錢。

孟荞的外公外婆早年做些外貿生意，趕上時代契機賺了點小錢之後及時抽身，轉而炒起了房地産。

所以現在，他們在海城市中心大大小小總共有二十幾套房子，就算每個月不工作只收收房租，也可以衣食無憂，財源滾滾來。

他們家還住在海城老城區，坐擁整套歷史悠久的民國洋房，還有獨門獨棟的院子。

孟葉君一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嘴角就忍不住瘋狂他媽上揚，攬過她的手，邊往裏走，邊絮絮叨叨地唠叨起來。

“今天我讓阿姨給你煲了湯，還做了幾個你最愛的涼拌小菜。那個糯米蓮藕哦，是我自己親手腌的，是今年新藕，特別好吃……”

“還有給你炖了桃膠燕窩，這個東西你沒吃到過吧？那個桃膠全是五月份的時候，我親手從後院的桃樹上摘下來洗幹淨曬好的，哎呀當時挑樹皮，把我眼睛都快挑花的，不過品質很好，也算我沒白忙活一場……”

“哦對了，秋風起蟹兒肥，我專程托人從陽澄湖給你帶了今年的新蟹回來。雖說還沒到真正的時候，但是先給你吃些解解饞不是……”

這一通介紹，孟荞根本沒有什麽插話的餘地，頂多說個“好”、“謝謝媽”之類的。

路過二樓，她外公正坐在窗前看風景。

孟荞叫了聲“阿公”，老人混濁的眼睛轉了過來，似是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又慢吞吞轉了回去。

孟葉君在孟荞身旁嘆了口氣：“你阿公的老年癡呆是越來越嚴重了，半夜裏非要找你阿婆，三個保姆都管不住他。”

孟荞輕輕拍了拍孟葉君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麽。

外婆三年前癌症去世了，哪能找得到她呢？

吃完飯，孟葉君拉孟荞到客廳說悄悄話，說着說着，又把話題轉到喬家和南家的婚約上頭。

一提起喬家，孟葉君的臉上就是滿臉不甚其煩：“哎喲荞荞，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煩人。天天到我們家裏來堵我，今天承諾海城一棟樓，明天承諾江陵一塊地，就和蒼蠅一樣哦，趕都趕不走。”

孟荞的提議簡單粗暴：“媽，你怎麽不報警？”

“報警報警，這事怎麽報警，還不是浪費警力資源。”孟葉君嘆了口氣，“哎荞荞，你千萬別學我，年輕時候看上個人渣，還傻乎乎給他生了一個女兒。”

“……”

三秒之後，孟女士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連忙補救：“不過荞荞，媽媽雖然愛上了一個人渣，但是有了你呀！這是媽媽這半輩子最幸運的事了，你是我的驕傲，你是我的寶貝，你是我的玫瑰花！”

孟荞：“……哦。”

末了，孟葉君又一臉八卦開始給她普及豪門知識：“不過說真的，喬家這回這麽急，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你那個人渣生父除了你就沒再生出其他小孩來，上頭幾個人生的全是男孩，下面一個女孩又難看又嬌縱。這回他們看到你這麽優秀，哪會放過這種機會……”

她正這麽絮叨的，突然聽見樓下院子裏傳來阿姨驚慌失措的輕呼聲。

“先生……你不能進去！”

緊随其後的，是男人憤怒的吼聲——

“孟葉君，你有本事別把女兒藏起來！她也是我的女兒！我要見我自己的女兒，怎麽就不行了？！”

孟葉君一聽到他的聲音，皺了皺眉，下意識就站了起來想去關窗戶。

“荞荞別怕，媽媽這就去把這個人渣趕走……”

“媽。”

孟荞猛地站起了身，又提高音量叫了一遍孟葉君，“媽。”

孟葉君：“……啊？”

孟荞很鎮定：“我來吧。”

她走到孟葉君身邊，透過半開的窗戶往外一看，正好看見男人繞過阿姨的阻攔氣勢洶洶就要進門。

少女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情緒，看了一眼腳邊的開水瓶，根本沒多猶豫，直接拎了起來。

“嘩”地一聲，整個開水瓶裏的水就這樣倒了下去。

正好把樓下的男人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

少女的聲音冷冷的。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報警了。”

孟荞回學校的時候，已經過了籃球比賽開賽的時間了。

因為在家裏遇上了喬韶東，她的心情不是特別好。本來想直接走回寝室去休息，走到籃球場的時候，正好趕上半場休息。

雖然天色昏昧，但籃球場大燈映照下的那群人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比賽進行得火熱，氣氛熱火朝天，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那些瘦瘦高高、身材矯健的少年們，反而是站在場邊觀戰的一個女生。

她手裏拿着一只碩大的小豬佩奇電風扇，正開足電量，一邊興奮地對着其中一個男生吹着，一邊大喊着他的名字，給他加油助威。

孟荞幾乎是掃了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竟然是霍旖然。

她今天穿得已經足夠醒目，紅色襯衣配上牛仔短褲，腰間衣擺打了個結，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細腰。頭上還戴着一對閃着光的兔耳朵，暮色裏尤其亮眼。

再配上手裏那只粉色的小豬佩奇電風扇，實在是……有夠矚目的。

孟荞轉眼，有些同情地望向了電風扇風源的正中心。

男生背對着她，孟荞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她依然很輕易地通過他騷到不行的尾戒和護腕，看出了他是誰。

激烈的球賽之後，南野的頭發沾着濕漉漉的汗，本來就已經有些淩亂——但這亂，本來也是帶着美感、是被精心設計出來的淩亂。

現在，他的頭發被霍旖然的電風扇吹得亂七八糟，不羁中帶着些許潇灑的發型在小豬佩奇的威力之下，逐漸煙消雲散。

南野喝了口水，懶得去看風源方向，只覺得心裏有些煩。

這誰……他媽是故意來整蠱自己的嗎？

但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他又不好真的去說那個女生什麽。現在這情形已經很破壞他裝逼了，如果他去和那女生說上兩句，萬一對方偏激地和他吵起來，一下子怎麽收場？

南野緩緩咽下一口氣，心裏告訴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不去和這種看起來腦子有毛病的人計較。

偏偏霍旖然還激動萬分，邊舉着電風扇幫他降溫清涼，一邊大喊他的名字：“南野加油沖鴨！！！你是最棒的！！！”

已經走到她身後的孟荞：“……”

霍旖然的身邊自動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帶，顯然是大家都不願意和這麽沙雕的女生站在一塊兒。

孟荞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斷了她聲嘶力竭的吶喊：“那個……”

“——南野你放心飛！小野貓們永相随！！！”霍旖然意猶未盡地喊完，舉着電風扇回頭，“誰……啊！荞荞呀！你終于來啦！”

說完，她還十分熱情地往旁邊挪了挪，給孟荞留了個地兒：“來，荞荞，你跟我一起喊，我們一起給南神應援一下！”

孟荞：“……”

說實話，她真的有點開始同情南野了。

孟荞往前走了兩步，但沒真的聽霍旖然的話，只是壓低聲音問她：“你在這裏幹什麽？”

“看比賽呀！”霍旖然舉着電風扇倒也不覺得累，“這兩天比賽太密集了，都看不過來，我從網上多買了幾個這種充電的電風扇，每天都可以過來籃球場給男神們送清涼，順便還可以為他們喊一喊加油，做一做應援！”

她的臉上挂着一股“我們顏狗可以天天追星，真的很幸福”的滿足感。

說到最後，霍旖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把把小豬佩奇電風扇往孟荞懷裏塞：“哎你先幫我拿一下，順便幫我在這裏給南野喊喊加油哈！我剛才來得匆忙，都忘了買水了，這也是應援很重要的環節，明天千萬不能出這樣的纰漏了！”

“……”

孟荞的動作迅速，沒接過電風扇，像泥鳅一樣飛快從霍旖然身邊滑開，步履匆匆，先她一步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你拎不動，還是我幫你去買水吧。”

她的步伐實在太快，霍旖然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半天才沖着孟荞的背影甜甜地喊了一嗓子：“謝謝你呀荞荞！麽麽噠！”

耳邊是凜冽的強風，兩個破碎的“荞荞”被斷斷續續吹進了南野的耳朵裏。

他坐在長椅上，漫不經心地一擡眼，只捕捉到那個筆挺肩膀上，一道瘦削的弧度。

下半場比賽很快開始了。

今天這場是地海院和信息管理學院的小組賽，信管院男生不算多，這場比賽本身就不是特別難打。

下半場剛開場沒幾分鐘，南野接連進球，比分差距拉大到了二十一分。

孟荞擡着一箱水回籃球場的時候，正好看見南野又在裝逼。

夜色裏，少年目光堅毅，動作迅捷，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花哨的假動作讓人眼花缭亂，帶球過人、三步上籃，流暢漂亮，一氣呵成。

他扣籃入框之後，單手勾在籃框上，指節凸起輪廓淩厲，長腿上擡，堪堪在半空打了個轉兒，還不忘回頭，沖着人群輕佻地吹了一個口哨。

觀賽的人群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尖叫聲。

其中80%還都是妹子。

孟荞靜靜地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着南野的表演。

等到人群的沸騰聲漸漸小了下來，她才走了進去，到霍旖然的身邊，把懷裏的一箱水放下。

霍旖然正喊在興頭上，目光死死盯着場上情勢，來不及和孟荞多說話。

等到裁判一聲哨響，比賽正式結束，霍旖然轉過頭來看見地上那一箱礦泉水，笑眼彎彎，甜甜地說了句：“謝謝你啊荞荞。”

說完，她放下手裏的電風扇，就想蹲下身搬那箱水。

哪成想，剛才孟荞搬過來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現在她使上了十成十的力氣，箱子卻未動分毫。

霍旖然扭頭看了眼孟荞和自己差不多細的手臂，有些不信邪，依然卯足了力氣想要搬起來。

“那個……”孟荞終于說出剛才自己來不及說出的話，“太重了，還是我來吧。”

霍旖然倔強地試了最後一次，箱子和被釘在地上一樣，依然紋絲不動。

她只好屈服：“……好吧。”

然後，霍旖然只見孟荞彎下腰，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一箱水搬了起來，氣息不亂，面色不改。

……做了一年的室友，霍旖然還是第一次知道，孟荞除了埋頭苦學，竟然還有這等深厚的功力。

幾乎是一瞬間，霍旖然崇拜的目光就從籃球場上的少年身上，挪到了眼前這個彌漫着輕松寫意的瘦削背影上。

怎麽辦，感覺這一刻的荞荞，有點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