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是不是不開心?

高跟鞋用力地踩在臺階上的聲音,就好像鋼琴師被枯燥的樂譜惹怒,雙手重重地砸在琴鍵上。

拜歐晴諾所賜,我現在像個禮儀小姐一樣捧着托盤似的一碟蛋糕走出了會場。

周遭陷入自然的安靜之中。

面前的噴泉因為燈光的緣故,呈現出淡淡的黃綠色,時而降低,時而升高,突然又朝外邊潑來一片水花,我趕緊往後退了幾步,仍然能感受到水霧噴到身上的冰涼。

一勺、一勺地舀着盤子中的蛋糕,濃厚的蛋奶香氣和粘稠的巧克力醬在口腔中像瘋長的植物,美味攀爬占據整個口腔。

沒來得及轉身,雙肩就被人摁住了,我像只被踩着尾巴的貓咪,緊張得連盤帶勺摔到地上,忘記反應有沒有砸到自己的腳,高跟鞋一脫就轉身要還擊。

“菩藤年!”

一切像一篇淩亂到無法收拾的樂章,我的額頭撞到言緘默的下巴,他疼得一聲悶哼。

幸好我手一松,手中的高跟鞋滑落到地上,剎住了車,不然,我不忍心想象言緘默此刻英俊的臉被我又細又尖的鞋跟砸得頭破血流的慘狀。

內心畫了個十字架。

低頭看地面,四分五裂的白瓷盤,慘不忍睹的蛋糕,頗有重量的不鏽鋼勺子,安靜地躺在地面兩平方米內的各個地方。

現場混亂得像遭遇了強盜搶劫一樣。

我真想像鴕鳥一樣找個洞把頭鑽進去。

言緘默撿起我掉落的高跟鞋,另一只手環過我的腰,單手将我抱離這不忍直視的地點,來到一棵年邁的細葉榕下,細葉榕的胡須幾乎搭到我們倆的肩膀上。

言緘默把高跟鞋往地上一放,彎下身檢查,确認我沒有受傷的痕跡,才開口問:

“你這是要正當防衛?”言緘默左右瞄了幾下,“你遇上色狼了?在哪兒?”

我淡定地扶着他的肩膀,彎腰将高跟鞋穿好,毫不猶豫地盯住他。

唰——

言緘默的臉色絕對比鍋底還黑。

一件西服外套就籠罩到了我身上,言緘默自然地握住我的一只手,問:“你不冷嗎?”

冷啊,畢竟冬天快到了,聖誕節的腳步越來越近。

商店新到的聖誕氣氛濃厚的小飾品總是提醒着我。

可是,我卻偏偏說不冷。

覺得自己很好笑,像一只羽毛稀稀拉拉卻仍倔強地開屏的逞強孔雀。

我好像意識到了自己郁悶的情緒走向了生氣,但坦白來說,我沒有生歐晴諾的氣,至于讓我生悶氣的人是誰,唉,不想多說了!

“你沒有必要來關心我。”說着,我繃着臉,準備把身上披着的西裝外套脫下還回去。

言緘默搶先阻止了我。

“你這是鬧什麽別扭,這不像平常的你。”

“我也有我的情緒。”盡管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向他表露我內心的不忿。

但是我知道,以他的智慧,早就察覺到我情緒的不對勁。

“那,跟我跳一支舞,你不會不願意吧?”他擠了擠眼,沒等我同意,就将我猛地往他那邊一拽,作用力之大,我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在我準備拒絕掉他的邀請,第一個旋轉已經成功完成。

噴泉的水霧飄散在半空,仿佛雨林中的瘴氣。

我的視線穿過層層水霧,對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是鑲嵌得最恰到好處的寶石,好奇心重的人想讀取其中的秘密,那種心情,就好像玩一場沒有勝算的逃生游戲一樣,迷失在他眼眸的世界裏,是遲早的事。

一進一退,旋轉,沉淪。

我和言緘默形成一個無人打擾的小世界。

我想和他站在一個世界,不知他的世界裏有沒有屬于我的平臺,如果有,我能不能申請與他站在同一個高度,俯瞰世界也行,深入衆生也罷,我随他。

“我就這麽沒有吸引力嗎?”

“啊?”我愕然地眨了眨眼。

“僅僅和我跳一支舞,你都沒法把注意力集中到我這裏嗎?”他停下了舞步,板着臉說着,話語中傳來陣陣酸溜溜的味道,仿佛是檸檬的香氣,又或者是話梅融化在嘴裏。

我裝作不之情地搖了搖頭,想着能搪塞過去最好。

“菩藤年,不要以為我猜不出你在想什麽?”他的目光瞬間變得鷹隼一般,我的心跟着他目光的驟變懸在了半空,就好比出故障的電梯。

“那,如果你猜出我在想什麽,還會這樣說嗎?”我狐疑地凝視着他。

言緘默不知是語塞,還是不想再和我糾結下去,只伸手拍了拍我的頭。

“這裏面都裝着些什麽啊?”

“美貌與智慧。”

“我佩服你的厚臉皮。”

……

第二天醒來,看着鏡子前的我,憔悴,臉色蒼白,特別是那雙紅腫的眼睛,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洗漱完,在梳妝臺拿起瓶瓶罐罐塗抹,希望言緘默不要察覺到我昨晚失眠了一晚。

奇怪的是,我看着時鐘,已經是早上10點,言緘默也沒有敲我的房門,我走下樓,瞧見餐桌上的鎮紙壓着一張白紙,上面寫着:菩藤年,這幾天我回家準備一下相親的事情,冰箱裏已經有幾道菜做好了,你到時候拿出來熱一熱就能吃了,抱歉我只能幫你做好今天的飯菜,言緘默上。

我捏着紙,看了許久,然後将它随手丢到平時收集廢紙的米袋裏,等米袋裝滿了,我就拿去賣廢品那裏。

別傻了,他根本就沒有時間理會我的模樣是否憔悴,我的心情是否難過悲傷,還有更多比這些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處理,媽媽以前對我說過,那些情愫悸動本就是奢侈品,有就好好珍惜,精心經營,沒有就不要鑽牛角尖,把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

再難過也不能不吃東西。

對着面前的早餐,我捧起熱牛奶,一口一口喝下去。

反正都已經在臉上塗塗抹抹過了,不如出去走走。

收拾好心情,我套了一條連衣裙,想起言緘默提醒的,天氣冷就該穿上長襪給雙腿保暖,我穿上了黑色的長襪,披了一件栗色的外套,就出門了。

我關掉了手機,坐上了一輛計程車,來到了一棟購物大廈。

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我們經常來這裏,這裏有我小時候經常去的室內兒童樂園,我和歐晴諾習慣逛的服裝店,還有爸爸媽媽曾經秀過恩愛的照相館。

好久沒有來這裏了,因為離家裏遠,而我購物都是遵循就近原則,不過慶幸的是,這裏都沒怎麽變。

我到飲料店點了一碟黑森林蛋糕和一杯溫檸檬蜂蜜。

這裏的檸檬蜂蜜明顯加了糖精,失去了屬于檸檬和蜂蜜的原本的味道,還是言緘默做的檸檬蜂蜜純正,我不禁嘆氣,對着蛋糕發呆。

低頭一看,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只長頸鹿玩偶,金黃色的小長頸鹿玩偶,巴掌大小,孤孤單單地躺在地上。

我心疼地将它撿起來,拍拍它身上的塵,嘆息道:“可憐的長頸鹿,你也是一個人啊,不,一只鹿啊,難道你主人把你丢了,要不你陪我在這裏等你的主人?”

說罷,我就将長頸鹿立在桌子上,對着它繼續發呆。

“姐姐,那是我的阿芒!”

什麽在拉我的衣服?

我低頭,又看見一個小女孩,揚起粉嘟嘟的小臉,眨着澄澈的大眼睛望着我,她有一頭充滿光澤的黑色大波浪自然卷長發,穿着淡粉色的連衣裙,白色的長襪,雙手插進玫紅色外套的口袋中。

“原來這是你家阿芒啊?我還想着帶它找回主人呢!”我雙手捧着長頸鹿,交回到小女孩手裏,“好好看好你家阿芒哦,別弄丢它了哦,不然它會哭的。”

真好,玩偶找回了自己的主人,我卻好像靈魂沒有了歸宿一樣,總結一下,就是失魂落魄四個字吧。

“姐姐,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是嗎?居然連一個小女孩都發現了我的魂不守舍。我感到十分失敗地捂着臉。

“姐姐,不開心就要找人傾訴哦,不要自己收着,哥哥說,一個人的不開心,讓別人分擔了以後,不開心就會減半哦。”她揚起一個十分燦爛的笑臉,像是給我的見面禮。

“小不點,你的爸爸媽媽呢?”我幫她坐到椅子上,問道。

“嘿嘿,我迷路了。”她迷迷糊糊地笑了笑。

還是第一次見到迷了路還能這麽淡定的孩子,幹幹淨淨的眼睛,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什麽都不怕,許是想着這個世界好人多吧。

其實不是第一次見到吧,小時候某一次在這裏迷路的我不也是這樣嗎?

那時候我好像也是跟她那麽大吧,在照相館外頭晃了一圈,就找不回去了,最後還得是一個小男孩牽着我找回了爸爸媽媽,不過在回到爸爸媽媽身邊之前,我們玩了好一輪,我一直沒把我們中途去玩耍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不過現在也沒機會了不是嗎。

小女孩好像很信任我,一手抓着長頸鹿阿芒,另一只小手拉着我的手。

我向服務員要多了一根叉子,遞給她,我一口她一口,我們兩個很快就将黑森林蛋糕消滅,我對她說:“要不,我帶你找爸爸媽媽吧。”

她笑着點點頭,我帶着她,結了賬,一間店一間店地找她的爸爸媽媽。

走入一間童裝店,我比小女孩還雀躍,拎着一件又一件童裝在她身上比。

“這件好可愛哦,我給你買好不好?”我将淡藍色的連衣裙貼到她身上比了比,應該合身,然後我的目光又被一雙象牙白的小皮鞋吸引。

“來來來,快試試這雙小皮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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