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五回』夜尋
? 帳包裏安靜無人,深秋稀薄的日頭将屋內光線打照得一片霧蒙。
她的小藤條編織的門兒從裏頭上了闩,清悄悄的。蕭孑用細棍一挑,側着身輕輕松就閃了進去。聽見簾子後不時叮咚的弄水聲,在洗澡呢,難怪死胖子那副德行。
小床上脫着她櫻色的百褶裙兒,旁邊還整整齊齊疊着一套簇新的新娘服……巴不得與自己成親呢,大白天躲在簾子後頭洗澡,是想試穿新衣嚒?到時候曉得了他是個人見人懼的大魔頭,可千萬別給他哭得要死要活,那時候他可沒閑心再去哄她。
把她衣裳翻了翻,驀地掉下來一抹粉嫩小衣,撿起來發現她其實壓根兒就不小,最嬌處的絲線都被繃得變了形狀。那夜清水河邊欺負她的感覺驀地又襲上心頭,耳根子不聽話地開始發熱……其實他也不曉得當時怎麽就自然而然去了那裏,只知道被她小梨兒墊得難受,忍不住就想叫她疼……他想,這小妞再長大點兒該是有多麽的毒藥。
蕭孑把蕪姜小衣在鼻翼輕輕嗅了一嗅,又放下來扔去一邊。看到她的裙裳上三兩點嫣紅,微蹙了下眉頭,解開那腰際挂着的一枚小鑰匙。
“綠樹始搖芳,芳生非一葉。一葉度春風,芳芳自相接……”她在裏頭正自洗得陶醉,小嘴兒哼着曲調,空靈且細細膩膩的,頭一回聽她唱,竟不知她聲兒也這樣取悅人心。
蕭孑探手把蕪姜的小金庫從床底撈上來,輕易便把鎖孔撬開,裏頭竟然藏着不少好東西,這丫頭看起來很會斂財。一長條玉佩,自從聽信他那是慕容煜身上偷來的,便藏着再也不敢戴。錦盒裏果然緊裹着一根金條,那銀袋旁還有幾吊子小錢,應該是她賣羊糞的所得。
箱底下壓着一條青布,略略有些眼熟,蕭孑挑起來看了看,才記起是自己不知何時遺落的發帶……竟也被她當成寶兒藏着。本來想拿走,怎生得莫名又放下。想了想便取走玉佩,又拿走她十幾顆碎銀,然後把一應物事放回原處,準備站起身來告辭。
“咯噔——”窗外卻忽地一聲動靜,一個胖大腦袋在縫眼裏一晃而過,頃刻又不見了蹤影。
該死的,竟然學會了聽壁角。蕭孑鳳眸中掠過一絲冷光,正待要出門教訓,然而一擡頭,卻看到蕪姜已經一把扯過簾子,從水盆裏伬條條站了起來。那清澈眼眸兒怒睜着,咬着小嘴唇滿面的鄙夷……怎生得還有些隐匿的氣羞。
诶,他長這麽大,何時幹過偷看女人洗澡的下作事。
蕭孑扯了扯嘴角,走了不是,留也不是,空撚着手心。他想到她這幾天一看見自己就撅着小嘴兒、羞嬌嬌讨人疼的小模樣,不由就頭大。這會兒她身上就裹着那麽一片薄薄布簾,可千萬別叫他再哄她,玩出火來要殺人的。
“項子肅,你悄摸摸跑進來做什麽?”蕪姜揚着下颌,很生氣地質問蕭孑。
“聽拓烈說你找我,我想進來問問你何事。”蕭孑只得随口扯了個謊,一雙冷長的鳳眸只是睇着無人的床腳。
但他的顏頰都暈紅了,他才瞞不了她。蕪姜可不信,她知道蕭孑最近也很“饞”,每天早上醒來下颌上都有一層淡淡的青茬。阿娘說那是小夥子夜裏想姑娘熬的。但蕪姜聽阿娘的,阿娘說成親前一定要躲着男人,要讓他幹看着眼饞,等到阖房那天晚上才能夠更寵愛她。蕪姜這幾天便無視蕭孑灼灼的眼眸,故意不理不睬他。
但想不到他為了能和自己“好”,竟然幹出這種爬門的事兒……就有那麽想嗎?那麽大個男人他也不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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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揚了揚嘴角,又怒嗔嗔地逼供道:“我門都闩了你還能進來。你老實說,是不是以為家裏人都不在,想趁機貓進來幹壞事?”
該死,那小眼神裏分明藏着挑釁,這妞兒精明起來也不好騙。
到底身上還藏着她的一枚玉佩還有十幾顆碎銀,怕她撲過來搜身,蕭孑只得順着蕪姜的話鋒道:“一連躲着我幾天不理……我就想進來看看你。”
但那“看看”二字怎生聽得這樣暧昧。
“看看,看看就是看人洗澡嗎?……無恥梁人,真過分。”蕪姜撅着小嘴兒,但見蕭孑這會兒一襲青袍修身,英姿偉岸叫人貪看。眼角餘光不由往門外一掃,默了默又問道:“……那你想看什麽?”
她說着晃了晃被那簾子包裹的身段兒。方才小窗被胖子阖上,這會兒閨房裏光線幽幽暗暗,看到她的小肩潤而葆滿,并不似穿起衣裳時的清條。鎖骨下也白芬粉的一片,手兜在胸前,像随時把她一剝就所有都能看見。
蕭孑只覺哪裏隐隐又升出一團火焰,說不要看、不要看,怎生得眼睛卻挪不動地方。
“你想讓我看哪裏?”他喑啞着嗓子,違背了進門的初衷。
蕪姜白了他一眼,心裏慌亂亂的,其實也怕他走過來,便把胸脯兒稍稍往前迎了迎:“先不給你看,你先說我還平不平了?”
“啊?……還好。還不算太平。”蕭孑垂下的手心又習慣性地空撚了一把。真是記仇,說她一句惦記這許多天,最好別再問出什麽更過分的話。
蕪姜審量了蕭孑好半天,但見他眼睛定在自己胸口移不開,這才終于解氣道:“那就放你出去吧,今後可不許再說我小!我可告訴你,我這幾天都不準備讓你碰我,你最好給我收斂點,別被我發現你再出什麽幺蛾子,小心我阿耶看見了要打人的。”
說着拾起一顆枕頭就砸過去。
那隐在簾布下的沃美逢迎着她的動作,将那美麗線條嬌盈盈勾勒……他想到明日淩晨就要離開,或許再相見一切便天人各異。驀地便扯過她的枕頭把她往懷中一撈,就勢仰躺在身後的小床上:“可惡,吃過我的味道就是我的人了。便是今後讨厭我,你也須得給我記住這一段!”
那薄薄簾布把人無隙包裹,蕪姜察覺到了他某個陌生之處的變化,一瞬間只覺得心跳怦怦然,耳畔又聽不清聲了。待還不曉得什麽意思,那精致薄唇便在她眉尖用力一啄,他人已經缱着清風出去了。
戒食在門外張頭張腦,看見師哥臉色青沉沉地走出來,連忙擡頭去看天。
蕭孑走過去,狠狠踹了他一腳:“聽着,我的女人,再敢偷看要你小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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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安傍晚的時候叫侍衛送來兩袋白米、還有一小荷包碎銀,說是她阿爸賞賜下來的,感謝阿耶先前勸動了恁多的族人。
頭人的獎賞可是家裏的大榮耀,阿娘高興得不得了,從女巫那裏回來就用白米蒸了一鍋香濃濃的米飯,等着阿耶回來一塊兒吃。
夜色漸漸昏暗,天空中烏鴉發出凄厲的長啼。天一黑狼群就要出沒了,它們要趕在冬天來臨前儲備更多的糧食,外出的人們紛紛三三兩兩歸家,寨子口行人蹤跡漸無。
後來怎生忽然刮起了大風,風把屋蓬吹得撲簌簌亂響,那“嗚呼”的鬼哭狼嚎聲只聽得人心怵發慌。菜涼了又熱,但是阿耶依然沒有回來。戒食望着桌子上的美食,頻頻欲動着筷子,都被蕪姜一巴掌拍開。
“天神保佑,天神保佑……”阿娘一直念着神靈的名字,婦人眼角的魚尾紋蹙着一線。
蕪姜打開門,但見門外已都被飓風吹得看不清路,院子裏的栅欄被晃得咔咔大響,像立刻就要粉身碎骨一般。
從前阿耶出寨子,天黑前總能趕回來,這還是頭一回這樣晚歸。蕪姜心裏惶惶地不踏實,便套上皮帽叫蕭孑和自己出去找。
柳條兒的嬌小身段步入風中,烈風把她裙裾飛揚,似乎稍用力就能将她刮跑。蕭孑想起下午看見蕪姜裙後的三兩點殷紅,便伸手把她攔截:“你身體不适,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鳳眸濯濯,平日裏高冷愛裝,這會兒語氣竟是溫柔。蕪姜想起他在閨房裏那般與自己無隙相擁,怎生得臉兒又紅,原來後來沒動她,是因為曉得她不便。
蕪姜就抱着小白狐道:“小歸可是你撿回來的小閨女,這次你要是去了不回來,我就把她殺了曬成肉幹!”
曉得她心裏在擔心他,嘴上又忍不住開始碎碎念。蕭孑蹙着眉宇聽,竟也似拓烈般聽出點味道。從屋角取過阿耶的彎刀紮在腰帶上,又挎上一把長弓。
戒食一邊小跑着跟進破草屋,一邊龇牙低聲威脅:“師哥,你可不能先跑了!你要是敢跑掉,我還是那句話,你就等着在京城讓你爹看到兒媳婦吧!”
蕭孑瞪了他一眼,本來未曾想到甚麽,但聽此一言,反倒卻把那通關文牒往胸口悄然一掖,冥冥之中自己也說不出來原因。
從馬廄裏牽出蕪姜的棗紅駿馬,見她眼目濯濯,那嬌嫩小臉蛋上寫滿憂慮。只覺得心底哪裏莫名一軟,認真地把她凝看一眼:“傻妞,這樣怕我不回來,那你現在就可以把它曬成肉幹!”
“駕——”,話音未落,人已風一般駛進了夜色之中。
那飓風烈烈,把他青色衣袍随風勁舞,明明是句玩笑話,怎生得像半真半假去了不歸。蕪姜随着蕭孑小跑了幾步,但見再看不到他影兒,這才愣怔怔地走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