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更新時間2016-7-8 20:55:45 字數:2247
我去看過冶婆,可是并她并沒有見我,我清楚的記得我站在書房門前,聽着裏面傳來悠悠琴聲,許久後琴聲漸滅,冶婆的聲音蒼老而無力,“既然你無望重振魔界威嚴,那你走吧,魔界與你再無聯系!”
我不肯走,用力拍打着門,她的聲音那樣的憔悴疲倦,我只想看一看她,只要她安好我便放心。
又過了良久,她道:“趁着現在魔帝未醒,你走吧,永遠都別回來,好好追求你想要的。什麽都不要怕,你放心,我會一直幫你,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我不明不白,卻依舊固執的不願意離去,站在門前許久,白雪落了我一身,魔界沒有春夏,只有秋冬。
刺骨的寒冷浸濕衣衫侵入骨髓,沒有了靈力護體,許久後腳便被凍得沒了知覺,屆時我才恍然回神,微微退後幾步,聲音嘶啞低沉道:“我已經沒了阿韻,不能再沒有你。我可以不要你幫我,也可以舍棄我想要的,我希望在我的餘生依舊可以看到身旁親密的人安好的樣子。”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到妖界,只覺得身上有着刺骨的寒冷與不安侵蝕着我的意識,讓我越來越難受,東獄逺将我摟入懷中,一面輕哄着,一面悄悄給我輸入靈力,他身上帶着清雅的熏香氣息,還有如冬日一般暖洋洋的讓人覺得無比舒服,我突然發覺我不是什麽都可以舍棄的,我舍棄不了峫韻,舍棄不了冶婆,舍棄不了太多太多。
我緊緊抱着東獄逺,心中郁結難以自持,這個男子,我依賴他,敬重他,歡喜他,可是,我卻沒有與他厮守的資本。
冶婆坐在“入松風”面前,粗糙幹枯的手一遍一遍拂過銀白的琴弦,一頭雪白的青絲用着一條玄色絲帶随意綁着,她雙目灰暗,不複當年的清澈明亮,可是卻有着看淡一切的無畏與漠然。
黑衣女子立在一旁,良久,才輕啓紅唇,聲音宛若寒冰乍碎般的清脆,“你以自己的壽命去更改玄納七言下一世的宿命,值得麽?”
冶婆微勾唇角,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值不值得的,她想要的我都要幫她得到,算是我欠她的人情。”
“我跟了她四百餘年了,她什麽心性,我最清楚不過了。四百年了,心機卻還是沒點長進,這個傻丫頭,很多時候還真是讓我頭疼的很。”冶婆笑笑,面上無奈卻是帶着寵溺,“我幫她處理一切大小事務,她雖是扛着魔君的名銜,可有虛無實,一天只念叨着吃喝玩樂,有時我真是奇怪,在沒遇到我之前她究竟是如何威懾六界的,後來我才知道,她的實力确實強大的可怖,幾乎只用勾勾手指便可讓人間變天。”
“我以為她是天地間最自由最強大的君王,我便開始羨慕她,她喜歡上夜汶裕,我心中雖對夜汶裕産生懷疑,可我不願她不開心,也就由她去了,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冶婆閉了閉眼,輕輕嘆一口氣,“她愛他如癡如醉,他卻傷她體無完膚,我都看在眼裏,我什麽清楚,可我不能說,我怕我說了她連最後的憧憬也沒了,可是我想她依舊這麽強大,或許有朝一日能夠自己走出心魔。直到魔帝複蘇,直到我看到一向狂傲自由的她卑微的臣服于地,我才猛然清楚,她一直都很寂寞,一直都活在惶恐之中,一直都生在魔帝殘劣的期望中,不斷的打鬥,殺伐,争天下。”
冶婆看着窗外一片輕裝素裹,眸光飄向遠方,“我想治理好魔界,我想給她一個家,可是現在,我能做僅僅只能是這樣,剩下的溫暖就讓東獄逺給她吧,就算這一世不行,那還有下一世,她總能夠得到一份安穩的生活。”
黑衣女子沒有說話,她安靜的站在冶婆身後,黑紗中兩瓣櫻唇緊抿着,看不透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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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婆從懷中拿出一塊紫玉遞給黑衣女子,“魔界已經沉默多年,不再興風作浪,一改劣性,你傳告天下,就說玄納七言退位,魔君立新,從此魔界心從向善,斷不擅做惡行。”頓了頓,她道,“幫我将這塊玉交給東獄逺,他看到後自然會明白的。”
黑衣女子雙手接過紫玉,勉強笑道,“你向我借這石頭原來是做這個打算。”
魔界沉默許久,不再興風作浪,這已封閉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玄納七言在位時殺氣過重,此刻宣布退位魔界向善更是再好不過,一來天下人皆可安心,對魔界産生好感,二來,一向以慈悲為懷、心容大海為面目的仙界便無其他原由來讨伐魔界。否則若真打起來,以魔界現在的情況必定大敗。
冶婆笑笑,伸手将身上的衣衫裹緊了許些,欲站起身,黑衣女子忙前來扶起她。
她一點點向冷榻上走去,身子笨拙臃腫,方才坐下,她擡起頭對着女子輕輕一笑,“真是對不住了,又剩下你一人。”
女子輕輕一哼,看似不屑,可仍然輕柔的将冶婆扶躺下,“沒你我照樣活下來。”憋了許久,她讷讷的吐出這麽一句話。
此話一出,女子心中的苦澀不由得更甚一分。
冶婆無所謂的笑笑,聲音放柔,“我是怕你寂寞不是?我走後,你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不要亂用靈力預言了,過個普通人的生活。”
女子低垂着頭,半張臉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是不多時便有幾顆晶瑩落下,啪嗒落在地板上,聲音細微,“你要走,那你要去哪?”
冶婆伸出手替她拂去臉上的淚珠,若是從前她會調侃那麽幾句,這是如今對着這個落淚的女子,她心中泛起無限的疼惜,便柔聲道:“你知道,我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我清楚,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回去。”
女子伸出白玉般的素手,輕柔的握住冶婆的,她輕聲道:“經過忘川河時,別忘了等他。”
冶婆手微微一顫,她勉力扯出一抹笑意,然後眼簾越來越沉重,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她體內散去,每消散一刻她的意識便散去一分,最後,飛向永恒的黑暗。
經過忘川河時,別忘了等他。
這一句話,她怎麽可能會忘,這是昔日,她對慕容尉烨承諾過的。
房內不稍片刻陷入靜默,一片死寂,甚至連人的呼吸聲都不再聽到。
女子擡起手迅速在臉上擦拭了一番,可身影遲遲不動半分,那雙腿宛若注滿鐵鉛,挪不動分毫。
她清楚,這個陪她瘋鬧,陪她喝酒,陪她賞月的女子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從此以後,這世上,又剩下了她祭璃冰琂一個人。